“感情是最不能勉强的事,一直以来,我只把你当成学生,如果我再年长几岁,甚至能当你的父辈,我经历过一段不幸的婚姻,所以我对感情深有体会,勉强不会带来幸福。”

任天真的脸色变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眼睛满是失望,连声音都在颤抖,“你的意思是说,你从来就没喜欢过我,你对我只有师生之情?”

“对。”温嘉明狠下心,一次性把话说清楚,“天真,你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但对我来说,你太小了,思想还不够成熟。我需要的伴侣,是一个跟我精神和思维方式相近的,有相当的人生经验和阅历的人,这样的相处,才不会觉得累。”

他的话何其残忍,就是告诉她,她不是他理想的爱人,他想要的是一个有思想有深度的女人,而不是她这样涉世未深的女孩。

眼泪流下来,任天真以手拭泪,哽咽着说:“我明白了,谢谢你请我吃这顿饭,也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包容,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她站起来,给他鞠了一躬,就快步离开,仿佛多留一刻,都会让她情绪崩溃。直到跑进电梯,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电梯里的其他人都好奇地看向她。

然而,她没有心思去管别人的情绪,哭了很久很久,以至于电梯上上下下好几回她才从电梯出来。

繁华地段,又正是晚下班高峰期,街上到处都是人,任天真浑浑噩噩走在人群里,思想放空了一般,什么都无法去想。

怎么都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以为她和温嘉明之间是有默契的,不用说那个字,彼此都能知道对方心意,尽管后来忍不住表白,被他拒绝,她都不曾想过,他是真的不爱她。

一路心不在焉,不小心碰到人也没知觉,任天真听着被那个被她碰到的人骂骂咧咧,站在原地久久不动。那人看她站定,也愣住了,可能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分,当即也就离开。

傅冬平坐在车里,远远看着这一幕,并没有上前,他在附近吃饭,接到夏霆宇电话,才知道他们遇上任天真和温嘉明也在那个餐厅,看她这样子,不用说,温嘉明肯定跟她说了什么。

看到任天真拦了一辆出租车,傅冬平开车跟上,跟得不紧不慢,她并没有回学校,反而去的是某个住宅小区。

把车停在小区门口,傅冬平下车跟在任天真身后,看到她走进某栋住宅楼,疑惑不已。他依稀记得,曲霞阿姨那时候带女儿去傅家玩,是从雁京远道而来,难道她们在鹭岛还有亲友?

看到女儿突然回家来,曲霞很意外,和丈夫章幼群对视一眼,问女儿,“天真,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你吃过晚饭了吗?”“吃过了。”任天真冷淡地说。

“姐,今天不是周末,你怎么有空回来啊?”任天真十二岁的弟弟章天霖翘起小脑袋,好奇地看着姐姐。

这一家三口还真是其乐融融,自己一回来就成了多余的人,母亲和继父的脸色都有点尴尬,任天真不看他们,走过去摸摸弟弟小脑袋,“我在附近有事,晚上不想回学校了。”

也不多说话,她回到自己房间里关上门,才埋首在被子里。想哭,但是又哭不出来,心里始终空空的。

过了一会,曲霞在外面敲门,“天真,我能进来吗?”“我想一个人待着。”任天真用枕头捂住脑袋。

“天真,你没事吧?”曲霞很担心女儿的精神状况。刚刚丈夫跟她说,天真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

“我没事,我就是累了。”任天真有气无力地回答。

她能有什么事呢,说出来只会让人笑话,一个女学生,语不惊人貌不压众,却痴心地向教授表白,结果被拒绝了两次。

蒙头睡了不知多久,手机铃声把她吵醒,一看是傅冬平的号码,心烦意乱地挂断,哪知道他锲而不舍,一直打个不停,她不得不接听。

“喂?”

“天真,我是冬平,云梦山派出所的赵警官刚刚打电话给我,双榕村有村民向他们反映,疯三停在家里的车不见了,他让咱俩这几天多注意点。”傅冬平的声音听起来颇有几分焦急。

“什么?疯三的车不见了,被人开走了?”任天真顿时睡意全无,掀开被子坐起来。

“对,但具体是谁开的车,赵警官也不知道,山上的治安摄像头拍到车牌号,证实疯三那辆车下山了。”

“会不会是那个人啊,就是袭击过你的那个人?”任天真猜测。傅冬平说:“应该就是他,不知道他开车外出是想干什么,也许他正往鹭岛来。”

“他怎么还不依不饶呢,难道他想来追杀我们?”

“不好说。”傅冬平沉吟着,话锋一转,“但很显然他认为我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这两天你在学校里最好不要外出,等我跟警方进一步联系,落实情况之后,再通知你。”

任天真嗯一声,“好的,我会注意的……你也当心点。”

静默好几秒,他没挂电话,忽然问一句,“你在学校吗?”“不在,我回家了。”任天真有点无精打采地说。

“回家?你家在鹭岛?以前不是住雁京吗?”

“十几年前就搬到鹭岛了。”

“你遇到什么事了吗,听起来情绪不大好。”

“没什么,谢谢你关心,没别的事我挂了,想早点休息。”

傅冬平看看表,还不到九点,她就要休息了?看来温嘉明的话真的给了她很大打击,女孩子懵懂美好的初恋还没开始就被扼杀了,也难怪她会情绪低落,傅冬平恻隐之心略动,但也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回到家,傅冬平径直走向父亲书房,傅太太从厨房出来,看到儿子,叫住他,“冬平,你回来的正是时候,保姆做了木瓜炖雪莲,妈去给你盛一碗。”

“不用,妈,我一会再喝。”傅冬平哪有心情吃甜品,一心只想跟父亲谈谈。

书房里,傅聿林坐在画板前画设计草图,尽管现在电脑制图早已取代手绘,他这样老一代的建筑师还是喜欢手工制图。

“爸——”傅冬平推门进来,叫了一声。傅聿林看到儿子走近,转过身来,放下手里的铅笔,“有事?”

“想和您聊聊。”傅冬平坐在沙发上。父子俩平时工作都很忙,空闲时间傅冬平又喜欢跟一帮朋友出去玩,难得有机会坐下来跟父亲交流。

“好啊。”傅聿林透过薄薄的镜片看着儿子,见他像是有些烦恼,猜测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

儿子年轻有为,他一向都很放心,但年轻人毕竟是年轻人,不管是生活上还是事业上,难免遇到不顺心的事,需要老一辈人用丰富的人生经验开导。

“曲霞阿姨一家以前不是住在雁京吗?怎么会搬到鹭岛来?”

傅聿林诧异地看着儿子,奇怪他怎么又问起那家人,但还是告诉他,章幼群是鹭岛人。

怪不得!傅冬平心中疑虑顿消,“那她跟章叔叔和任叔叔之间的事,您能再详细跟我说说吗?”

傅聿林默然看着儿子,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他,“你怎么忽然对他们的事这么关心?”

“我上回电话里不是跟您说了,我遇到曲阿姨的女儿天真,她跟我说,怀疑她父亲的死因有蹊跷,而且我们在云梦山确实也遇到了一些怪事,还牵扯到一条人命,所以我想详细了解一下当年的经过。”

为了从父亲这里获得更多资料,傅冬平把他和任天真在云梦山的遭遇说了一遍,傅聿林久久陷入沉思。

“您觉得当初那件事是意外还是另有隐情。”傅冬平进一步问。

傅聿林眉头渐渐深拧,开始跟儿子讲述当时的情况。

三十年多年前,傅聿林和任求实、章幼群都是雁京大学建筑系的高材生,三人同住一个宿舍,关系亲厚、志趣相投,人称建筑系“铁三角”。

雁京大学建筑系是国内同类专业中的翘楚,能考进来的人人都是精英,“铁三角”是导师罗教授最得意的弟子。

除了专业课之外,他们三人对古建和历史也兴趣浓厚,并因此在兴趣小组认识了历史系的两个学生梁斌和武佐,五个人经常利用节假日参观雁京和周边城市的古代建筑,寻觅往昔岁月留下的痕迹。

“任求实痴迷明清史,经常去历史系和武佐讨论晚明那一段历史,谈到兴头上好几次都是半夜才回宿舍,他们出事的那一次云梦山之行也是他提议的,可谁都没想到,那一次竟成了永别。”

思及往事,傅聿林感慨颇多,深深叹息着。

“我记得您说过,他和章叔叔都喜欢曲阿姨,曲阿姨更喜欢章叔叔,那为什么曲阿姨没有嫁章叔叔,而是嫁了他?”傅冬平觉得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傅聿林回忆:“章幼群一毕业就去普林斯顿大学留学了,他和曲霞关系一直很亲密,大家都以为他们一毕业就会结婚,哪知道章幼群去美国三年后,他俩忽然分手了,曲霞没跟任何人提过原因,我只知道,在那段时间,任求实经常去医学院找她,两人应该就是那时候好上的。任求实对曲霞特别痴心,当初听说她跟章幼群好了,喝醉过好几回,都是我们把他驾回宿舍。”

“任叔叔是什么样性格的人?”傅冬平问。

☆、第21章

“性格比较内向,也很好强,凡事都想做到最好,他也确实很刻苦,别人去跳舞去参加各种校际联谊活动他都不去,一心读书。相比之下,章幼群就活泼开朗多了,八十年代初的大学校园跟今天不大一样,那时候的人思想很浪漫,所以会写诗会乐器的文艺青年特别流行,章幼群除了学业拔尖,萨克斯也吹得好,很多女生喜欢他,我们都很羡慕他。”

傅聿林评价起当年的老朋友态度很客观,傅冬平频频点头。

“曲阿姨跟章叔叔分手,心里一定很痛苦,而任叔叔在她最痛苦的时候给了她安慰,所以他俩结婚了,这种事并不罕见。”

傅聿林叹了口气,继续他之前的回忆。

曲霞研究生毕业后,和任求实结了婚,其他同学也陆陆续续有了家庭和子女,彼此之间经常有联系。只有章幼群一直杳无音讯,众人只听说他在美国拿到了博士学位,等他再次回国的时候,曲霞的女儿天真七岁了。

“章幼群回国的时候,已经是美国某个著名建筑师事务所合伙人,可谓事业春风得意,而我们几个比起他就逊色多了,除了我已经在你爷爷的帮助下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在业内稍微有了点名气之外,任求实他们不是已经改行,就是在学校教书,和当年的理想有很大的差距。”傅聿林感慨着。

“任叔叔那时候是做什么的?”

“他留校任教,曲霞考进了雁京一家医院,听说任求实工作后依然痴迷历史和古建,在很多期刊上发表过论文,他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继续做学问做研究的人。”

傅冬平思忖片刻,没有忽略一个细节,“您刚才说,章叔叔回来的时候,天真七岁,可天真跟我说,她父亲去世的时候她八岁,也就是说,从章叔叔回国到你们去云梦山探险,其间隔了一年。”

“对。”傅聿林告诉儿子,“章幼群回国后提议我们再搞一次集体旅行,但一直没有成行,不是这个有事就是那个有事,后来好不容易五个人都凑齐了时间,才一起去了云梦山。”

“您能跟我详细描述一下出事那天的情况吗?任叔叔和武叔叔是怎么坠崖的?”

傅聿林没有立刻说话,揉了揉太阳穴。

这时候,傅太太敲门进来,端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两只碗。

“我说你们父子俩到底吃不吃甜汤了,都放凉了,我又给你们热了一遍。”傅太太把两碗木瓜炖雪莲放到丈夫儿子面前。

“先吃吧,你妈和保姆炖了一晚上。”傅聿林摘掉眼镜,拿起勺子吃甜汤。

傅冬平也端起碗,他有种感觉,父亲很不愿意回想那天的事。对这一点,他也不是不能理解,亲眼目睹两个至交好友不幸遇难,却无能为力,给谁都是惨痛的回忆。

等了很久很久,傅冬平才听到父亲缓缓说话。

“那天傍晚,本来我们已经登上了断肠崖,想在朝元洞过一夜,天亮了再下山,但任求实说山里到了半夜会很冷,还是下山找户人家休息安全点。”

“所以你们采纳了他的意见?”

傅聿林点点头,“那一天天气非常好,五点多的时候天还没怎么黑,我们在过断肠崖木栈道的时候,一大半都是好好的,我和梁斌先过去,章幼群排在第三个,任求实和武佐在他后面,以为会没事,哪里想到就在我转身的一瞬间,听到章幼群的一声喊叫,后来才知道是他身上的保险绳断了一根,从木栈道滑了下去,任求实想伸手去拉他,哪知道非但没拉住,还连带着武佐一起落下了山崖。”

“那章叔叔呢,他是怎么获救的?”

“保险绳断了一根,另一根只能起到缓冲作用,并不能阻止他坠落,他向下滑了几十米,幸好抓住了一根古藤,才幸免于难,但是他的脸也被一块锋利的山石划破了,留了一道疤。”说到这里,傅聿林颇为惋惜。

傅冬平点了点头,事情大致的来龙去脉他已经弄清了,表面上看,这的确是一场意外,但是,他还有疑问。

“任叔叔跟曲阿姨怎么说也是十年夫妻了,为什么曲阿姨在他死后,那么快改嫁给章叔叔?”

“这我就不清楚了,曲霞在任求实死后差点崩溃,我们都去看过她,她瘦得不成样子。”

“你们去探望那一次,章叔叔去了吗?”

“没去,他在医院里,不仅脸受了伤,他的膝盖和胳膊肘也都受了伤,有一只胳膊骨折了。”

傅冬平沉吟一声,“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当初章叔叔离开,曲阿姨失恋情绪低落,任叔叔去安慰她,两人才走到一起,十几年后,任叔叔意外去世,换成章叔叔安慰她,回到她身边。”

“差不多吧,具体内情我们都不知道。”

离开父亲书房,傅冬平回自己房间,把整件事串联在一起想,越想越觉得曲霞和两任丈夫之间有点令人想不明白的地方,但除了当事人,只怕也没人能知道内情。

几天后,任天真正在图书馆查论文资料,边上两个女生低声议论的声音不迟不早地传进她耳朵。

“你听说了吗,温嘉明在跟一个女研究生搞师生恋?”

“真的假的,那女生谁呀,一定长得很漂亮,听说温嘉明眼光很高,前妻就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我也不知道是谁,听说有人在校外看到他和那个女生在一起。”

“不会是真的吧,学校不是不提倡师生恋吗?”

“那谁知道呢,可能只是玩玩吧,搞不好那女生目的也不单纯,我听说好多研究生为了论文答辩拿高分跟导师睡觉的,还有的是为了推荐工作……”

任天真“啪”一声把书放到桌子上,把周围的人都吓一跳。两个女生自然而然停下讨论,诧异地看着她。任天真没理她们,收拾好东西扬长而去。

走在校园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任天真觉得四周的人都在对她指指点点,但是当她驻足回望,那些人又很正常,并没有人过度关注她。

怪自己神经过敏,任天真烦躁地原地跺了跺脚,才想起来,她约好了四点钟去见论文导师。

课室里,导师李教授告诉任天真,她到气象台实习的申请对方已经批准了,给她安排了一个月的实习期。

“一共给了三个名额,安排你去凤凰山观测站,你回去准备一下,明天一早他们会来人接你。”

“好的。实习期间,我正好可以在山上安心准备论文。”

任天真觉得,这是几天来唯一令她顺心的事,她早就希望有这样的实习机会,等到快毕业,学校才安排。

在宿舍里整理行李,任天真想给温嘉明打个电话,手机拿在手里,看着通讯录里他的名字,却怎么也按不下去,每次只要一想到他,他拒绝她的那些话就会在耳边萦绕。

算了,不联系就不联系,任天真,你该潇洒一点。她这么想着,把衣服用品一件件放进行李箱。

室友廖青进来,看到任天真收拾东西,好奇地问:“天真,你不是刚从云梦山回来,又要去哪儿?”

“我去凤凰山出家。”任天真故意说。

“什么?”廖青对她的荒唐话信以为真,“没想到温嘉明对你影响力这么大,被他拒绝了你就要出家。”

“当你穿上婚纱,我亦披上袈`裟。阿弥陀佛,女施主,贫尼这就要去了,善哉善哉,愿施主以后保重。”任天真单手行了个礼。

“喂——你疯了?”廖青摸了下任天真的头,确定她没发烧。

任天真苦笑,“你真单纯,我真羡慕你这样单纯。”廖青笑说:“那是你任大小姐想法太多,所以活得累。老实交代,你去凤凰山干嘛?”

“去观测站实习,要一个月。”任天真这才说了实话。

“那我岂不是要独守空房一个月,好可怜好可怜,必须叫李立来陪我。”廖青一听说任天真要外出一个月,心里偷着乐,这样她就能跟男朋友共度二人世界了。

“我警告你,不许占我的床,不然的话,回来大刑伺候。”任天真威胁地说。廖青又是一笑,很可爱地举手发誓,“我保证,绝不碰你的床。”

任天真正待说话,有人打电话给她。

“天真,星期六在海天一色有两场婚宴,你去不去?”

“去啊,一场给多少?”

“一场给两千,另一场一千五。”

“好,周六我中午过去。”

跟她通话的庄自明是生物系的研究生,打得一手好架子鼓,经常在校外接一些婚宴、生日宴上的演出活动,任天真跟他都是学校乐队的队员,因此他有演出的时候也会叫上任天真。

“毒草又约你去赶场了?”廖青故意把耳朵凑过去听任天真的电话。

“什么毒草,不要乱起外号。”

“又不是我起的,是那些本科生,追他追不到,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毒草,独来独往,还有毒。”

“他每次跟我说话也不超过十句。”任天真说。

“听说他家条件不怎么好,是不是有点自卑啊?可我看他的气质拽拽的,又不像穷人家的孩子。”廖青八卦地问。这大概是全校女生都想知道的事。

“我哪知道,他又不会告诉我。”

☆、第22章

第二天一早,凤凰山气象观测站的人派来一辆半新不旧的皮卡车接任天真。开车的人自称老徐,是气象观测站的工程师。

“徐工,真不好意思,让您亲自来接。”任天真坐上皮卡车,才发现这车不是一般的破。老徐笑笑,“站长安排的,说是鹭岛大学的研究生要去我们那里实习,让我接待一下。”

车虽然旧,开上路倒也稳稳当当,老徐主动给任天真介绍了凤凰山观测站的情况,并且告诉她,“虽然我们那里远离市区,但是是全市最好的气象观测点,视野开阔不说,设备也是最好的,你去的话,能学到不少东西。”

“您在那里工作多久了?”任天真问老徐。老徐告诉她,快三十年了。

“山上有宿舍,我们加夜班的时候会住在那里,宿舍都给你打扫干净了,你一个单身小姑娘住,还算宽敞。”老徐见任天真没带多少行李,把车开到附近的超市,让她多买点生活用品。

“下山一次要一个多小时,盘山公路不好走,我们上下班都是坐班车,早晚各一趟,错过了就只能住山上。”

任天真把行李放在车上,去超市买了一塑料袋的生活用品回来,虽然只住一个月,她也不想麻烦别人。

“徐工,你们那里能上网吧?”任天真带了笔记本电脑,想随时和老师同学联系。老徐说:“能上网,电信的塔台就在我们站附近,信号挺好的。”

“这一个月我要拜您为师,还请您多指教。”任天真俏皮地双手合十,对着老徐拜了拜。老徐大笑,“指教不敢当,你们都是研究生高材生,比我们强多了。”

“可您有经验呀,我们教授经常说,好的气象工程师根本不用看卫星云图,看看天色观察一下动物和花草树木就能预报天气。”任天真恭维他。

老徐又笑了一阵,觉得这个研究生小姑娘怪有趣。

凤凰山观测站的情况和任天真想象中差不多,建立在半山腰某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视野非常好,晴天的时候能俯瞰鹭岛半城风景,借助望远镜,甚至能看到湛蓝的大海。

仲春时节,山上鸟语花香,新鲜的空气令人心旷神怡,阳光明亮却又不刺眼,任天真站在青草依依的山坡上遥看远方,深深呼吸着。

观测站办公楼是三层白色小楼,外表看着很普通,任天真走进去才发现,这里果然是先进设备应有尽有,大屏幕上卫星云图变幻莫测,屏幕下方坐着三排工作人员,每个人面前的电脑里的云图跟大屏幕上的云图一样都是气象卫星发送过来的,图片展示的角度却不一样。

跟办公条件相比,宿舍只能说一般,只有一张床和两三样简单的家具,鹭岛地处亚热带,没有冬天,一年只有春夏秋三季,因此这里除了没有电视,连空调也没装。

任天真把行李箱打开,把衣服放进衣柜里,又把生活用品归置好,看到窗台上放着个空罐头瓶,灵机一动,跑去外面采了一大把野花,又把罐头瓶装了清水,把野花□□去。

正好可以利用一下,让这个略显单调的房间多点生机,任天真看着玻璃瓶里那一把野花,盛开着紫色黄色、粉红色花朵,对自己即将生活一个月的地方多了几分满意。

在观测站住了几天,和工作人员都混熟了,任天真渐渐适应了这里单调到近乎枯燥的生活,唯一让她不大能忍受的是晚上的寂寞,不值夜班的人都下班以后,宿舍里只有她和两个男技术员。

那两个男技术员都是分配到观测站工作的大学生,都还没有结婚,住在站里既是有个住处也方便夜间值班。两人都有女朋友,夜班当值的人住在办公室里,而不值班的那个人下山见女朋友,不到半夜不会回来,绝大部分时间,任天真是一个人待在宿舍楼里。

山里到了夜晚静得可怕,最初那几晚,一到了晚上,任天真就窝在宿舍里不出去,外面漆黑一片,静夜里经常能听到奇怪的叫声,很像是人被处以酷刑发出的惨叫,把门反锁上,她才觉得安心。

每天晚上,她都会坐在电脑前写实习笔记,把自己一天学习的心得认真记录下来,作为毕业论文素材。选题已经通过,材料也搜集得差不多,她准备再过几天就开始写初稿。

曲霞打电话给女儿,“天真,这个周日你回家一趟,你章叔叔生日,妈妈炒几个好菜,我们一家热闹热闹。”

“我在外面实习,回不去。”任天真走之前并没有通知家里,因此曲霞也不知道她此刻在郊区凤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