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你有没有跟男生接过吻?”

安然的问题让薄荷红着脸把头摇成了拔浪鼓,整个初中时代她没有喜欢过任何男生,更遑论接吻了。

“我也没有。”安然非常遗憾地叹口气,两颊的玫瑰红又增加几分。“我真想试试接吻是什么感觉,看言情小说中总是描写得特别特别美好。”

和绝大多数少女一样,安然对两性之间亲密接触的启蒙和认知来自言情小说,并且对书中的那些描述无限憧憬。

薄荷又几乎晕了:“安然,你这话被班主任听到你就死定了。”

安然不以为然:“我就不信班主任老师年轻时没有怀春过。哪个少女不怀春?”

她做梦般地继续遐想:“薄荷,我想和席睿南接吻。初吻如果可以和这样一个男生那一定会美好之极。”

薄荷没有再说话了,她缺氧般地张大嘴直吸气,说不出一个字来。

第一章 似曾相识的感觉(3)

3、

席睿南极少会主动和女生说话,他嫌她们烦。他从小被女生烦到大。

很小的时候他就被人夸‘这孩子长得真漂亮’。上幼儿园后,小女童们都爱跟他玩;上小学后,小女同学都抢着要跟他同桌;上初中后,开始收女生们的纸条和卡片,还有人神通广大弄到他家的电话号码,借口问功课打到家里来。一个电话七拉八扯地能说上半个小时,他起初还会耐着性子礼貌地应付。后来就不耐烦了,凡是女生找他的电话一律不接。由他母亲代为接听,永远是三个字“不在家”。

他的父亲席文谦也替他接过一次电话,挂了后笑呵呵地对儿子说:“美少年睿南之烦恼。”

少年席睿南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那些女生真的是好烦啊!

可能是物极必反,尽管从小就被女孩子包围着,深受她们的欢迎,但席睿南反而一直不喜欢跟女孩子接近。小时候就不爱跟女孩子一起玩,长大了更加不愿意。

初中时学校组织过一次去南郊爬山加野炊。班上的女生居然有一大半都是穿着漂亮的花裙子和精致的小皮鞋来的,她们到底是来郊游的还是走秀的?结果爬山时很多女生哎哎呀呀地爬不动,这付模样来爬山,爬得动才怪。最后老师只有让男生们在前面拉着她们走。好几个女生想让席睿南拉,他才不拉呢,一个人径自跑到最前头去了。

席睿南跟女生鲜少来往,高一开学快半个月了,班上的女生他还几乎都叫不出名字。只有坐在他前面的那个女生,在开学第一堂课上作自我介绍时,他倒是印象深刻地记住她的名字。

“我的名字叫薄荷。姓薄,单名一个‘荷’字。”

薄荷——正好是一种香草植物的名字。而他最喜欢吃薄荷口味的口香糖,所以顺理成章地记住了这个带着青绿色泽和清凉气息的名字。

除此以外,他还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似乎何年何月,也曾有人这样对他介绍过自己——“我的名字叫薄荷”。

何年?何月?他却记不起来。记忆中仿佛是有,又仿佛是无。

下午五点钟后,一天的课程全部结束。

已是黄昏,夕阳斜斜地挂在西边一抹青黛色的远山上。日落前的余晖,如透明金色纱幔般覆盖着整片校园。

席睿南去车棚里推车子,一抬头,看见不远处是下午撞过他的那个女生薄荷。她也在推车子,推出来的那辆车让他颇为吃惊,因为那是一辆非常老式的二八式自行车,最少也有十来年的历史了。她怎么会骑一辆这样古老的车?而且二八式的车身很高,多半都是男性在骑,女性大都骑二六或二四式。她看起来个头也不高,骑得上这辆车吗?

席睿南对那辆老式自行车好奇地打量被薄荷察觉了,她显然误会了他的目光,嘴一撇:“看什么看,没看过老爷车吗?”

没有主语的一句话,像是对着空气说的,席睿南却知道她是在针对他。好没意思的话,不过是多看了她的车两眼,就被误会是在看不起她骑老式车。家境不太好的学生,几乎都有这样过分敏感的自尊心。

他索性不客气:“是呀,从没见过人骑这么老旧的车子,你家看来很穷啊!”

反正她已经认定他在轻视她穷,他干脆不枉担了这个虚名。

薄荷胀红了脸:“我家穷不穷关你什么事?”

丢下这句话,她气咻咻地骑上车走了。上车的姿势非常灵活而敏捷,看来骑这辆车不是一年两年了,熟练之至。

席睿南也跨上了自己的山地车,单脚支着地,习惯性地从书包里掏出MP3,把蓝色的耳机塞进耳朵后,才想起来MP3下午已经被摔坏了,播放时断断续续,再放不出流畅的音乐。

骑上山地车去了当初买MP3的那家商场,席睿南问是否可以修理摔坏的机子?售货员接了仔细一看,说这款最新机型当地没办法修,只有送到省城的维修点去。让他留下过几天再来取。

把MP3留下后,席睿南随便在商场一角的几个体育用品专卖店转了一圈,他想买一双新的运动鞋。在阿迪达斯新品上架的柜台前看中了一双,让售货员拿一双39码的鞋子给他试穿一下。

他一说话,店堂另一角站着的一位顾客闻声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那是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生,一张非常普通的脸,一身非常普通的衣服,他在看的是特价区的处理商品,一双运动鞋拿在手里爱惜地摩娑着。一回头看见席睿南,他的表情有点僵。

席睿南脸上的神色却泰若自如:“周天毅,你也来买鞋子?”

那个叫周天毅的男生僵僵一笑:“我…只是随便看看。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放下手里的鞋子,他转身脚步飞快地离开了专卖店,肢体语言是明显地不想继续跟席睿南交谈下去。

看着他仓促地离开,席睿南眼光中才闪过一丝复杂的内容。售货员把他要的鞋码拿过来时,他突然说:“我现在不想试了,对不起。”

从商场出来,夕阳已经差不多全部沉下了地平线。

西方残余的半边橙红色天空,光线也正一秒一秒地暗下去。

夜色像涨潮的海水,一波波地堆积。越积越高,越积越高,最后会堆积成一个浓墨般的黑夜。

天完全黑透前,席睿南回到了家。家里的饭桌上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晚餐,等在桌前的又只有母亲一个人。他眉头一皱:“妈,爸爸又不回家吃饭吗?”

“你爸爸天天都那么忙,不管他了,我们吃饭吧。”

饭桌上全是席睿南喜欢吃的菜,他的母亲贺容芳是全职太太,每天的工作就是照顾丈夫儿子,和保姆一起,把他们父子俩的衣食住行打理得样样周全。

席睿南坐下来,端起母亲精心煲了好几个小时的牛腩萝卜汤喝了一口。声音非常欢喜:“真好喝呀。”

为儿子这一句话,贺容芳满脸都是由衷地笑:“好喝就多喝一点啊!”

席睿南喝了三碗汤,喝得实在喝不下了为止,因为他想让母亲高兴。

第二章 大人之间的问题(1)

1、

吃完晚餐后,席睿南起初如常进自己的房间做功课,可是在书桌前坐了半个小时愣一个字都没写。最后他跟母亲说要去同学家一趟,又骑着山地车出了门。

天已经黑透了,霓虹灯仿佛不灭的璀璨烟花,四处绽放在城市夜空,将黑夜点缀成一片缤纷世界。席睿南骑着山地车走在马路上,路灯把道旁淡墨色的梧桐树影投照在他的身上,一片明明暗暗的光影斑驳晃动。

骑着车子进了一个小区后,他在一幢楼房前停住。尽管有所预料,但看到了他父亲的小车果真停在楼下时,他还是心跳一顿。雪白的牙齿用力咬住下唇,双手下意识地握紧车把。

默然片刻,席睿南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拨通父亲席文谦的号码,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来:“南南,什么事呀?”

“爸,您在哪?”

“爸爸有点事,还在外面应酬,已经打电话跟你妈说过了,晚上要晚点回去。你找爸爸有什么事吗?”

“什么应酬哇?”

“生意场上的应酬,你小孩子家的说了也不懂。”

席睿南缓慢而清晰地说:“爸,我已经十五岁了,不是小孩子。您生意场上的应酬我或许是不懂,但是我想您应酬不至于要应酬到一个单身女人家里去吧?”

席文谦似是被他的话窒住了,半晌才吭声,声音极力若无其事:“南南你在说什么呀?”

“我就在范娜家楼下,现在您知道我在说什么了吧?”

席睿南是无意中发现父亲席文谦和他的秘书范娜关系暧昧。

开学的第一天,放学放得早,他骑车去了父亲的公司想等他一起回家。进总经理办公室时,他门也没敲就随意地推门而入:“爸…”

宽阔的实木办公桌前,席文谦和范娜不知凑在一起看什么,肩并着肩头挨着头靠得格外近,两个人都是满脸笑吟吟,一付非常开心的样子。

席睿南突然推门进来,显然让他们吓了一跳,范娜弹簧般地弹直身体后退一步,和席文谦拉开距离,脸上原本开心的笑容换成了秘书式的热情礼貌:“南南来了。”

席文谦怔了一下,然后大手一挥把办公桌摊开的一堆文件一古脑归拢叠成堆,再捧给范娜:“好吧,这些事情你去处理,不要再来问我了。”

“是,席总。”

范娜接过那堆文件迈着端庄的步伐出去了。一切似乎都很正常,除了席睿南刚进门时他们靠得近了一点外。但是席睿南却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劲,只是说不出所以然来。

“爸,刚刚看什么让您那么高兴啊?”

“哦,一份大合同,谈了三个月总算签定了。对了,你今天高中第一天开学感觉怎么样?”

席文谦亲热地拉着儿子在办公桌前左侧的沙发上坐下问长问短,问开学第一天有什么趣事,班上的新同学们都怎么样,班主任老师好不好等等等等家长们惯问的问题。没问上几句,他的手机响起来。不知是否信号不好,他接着接着走到办公室外面接去了。

席睿南百无聊赖地在沙发上躺下,眼睛一瞄,突然瞄见办公桌底有一张纸片,似乎是一张照片。过去捡出来一看,果然是张照片,照片上是明眸皓齿的秘书小姐范娜,对着镜头笑得份外春光明媚,就像她刚刚的笑容一样。

她的照片,怎么会在席文谦的办公桌下?席睿南突然想起,刚才父亲和她在一起看的东西似乎就是照片,见他进来了他马上信手把桌上所有的文件归拢成堆,是为了要盖住那些照片不被他发现。可是手忙脚乱中却不小心掉了一张飘到桌下,还是被他看见了。

席文谦和范娜亲密地靠在一起看她的照片,两个人都看得满面笑吟吟。席睿南本能地为母亲预感到了危险…

席睿南开始不动声色地留意父亲的行踪,以前他经常晚归,时时加班,他从没觉出异样。可是现在,他知道了父亲一天更比一天在家里呆的时间少意味着有问题。

果然是有问题,现在他的车子都停到范娜家的楼下来了。席睿南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后忍无可忍。

电话里,席文谦一下子就哑了。席睿南握着手机仰起头,看定三楼一扇飘着紫色窗帘的窗口,他的父亲就在这扇窗里,和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

窗帘突然微微一动,一个女子的窈窕身影映在帘上,显然是范娜听说了他在楼下走到窗边来看。因为她身在明亮的房间,虽然只是掀开一线窄窄帘隙,席睿南也以双目1.5的良好视力看见她只穿一件吊带睡裙。陡然就怒火高涨,他一双眼睛瞬间被怒焰烧红。无比愤怒地,他不假思索朝着那扇窗户用力甩出手中的手机。

“砰”的一声玻璃碎裂的脆响,夹着女子的尖叫声,一起撕裂了平静的夜幕。附近相邻的两幢楼房中,马上有听到异响的人纷纷推窗看究竟。

席文谦很快下了楼,他的表情很复杂,有一些狼狈,有一些惭愧,又有一些恼羞成怒:“席睿南你干什么?”

从小到大,每次儿子犯错误的时候,席文谦就会这样连名带姓地严厉叫他。刚才儿子对准玻璃窗地奋力一砸,玻璃碴纷飞,饶是范娜避得快,半边手臂也被擦出了几道血口子,惊得花容失色。

“您干什么?这就是您说的应酬吗?应酬到这个女人家来了!”席睿南瞪着一双炽红的眼睛看着父亲,语气尖锐声音尖厉,在寂静的夜里飘得格外远。

小区里夜幕下不多的几个路人顿时闻声停住了,还有附近楼上那些开窗察看究竟的人,一起借助昏黄的路灯看着这对剑拔驽张对峙着的父子。

席文谦察觉到了,十五岁的儿子情绪激动不管不顾,他却不能这样失控。冷静地压低声音:“有什么事上车慢慢说,在这里闹的话,会被让人看戏似的看完后再当笑话四处说。你不会想这样吧?”

席睿南虽然性格冲动,但也知道父亲的话在理,虽然对他这番话不作任何言语反应,但是沉默即是他的认可。

席文谦动手把儿子的山地车搬进车后厢,再拉着他一起上车。席睿南板着一张脸正准备跟他上了车时,无意中视线一转,瞥见对面一幢楼房二楼的一扇窗前,薄荷正好奇地趴在窗口看着他们。见他望过来,她似笑非笑了一下,转身进了屋。

席睿南的身子顿时僵住,怎么会这么巧,她也住在这个小区?被同班同学知道了他家的隐私,会不会很快传得满校皆知?“让人看戏似的看完后再当笑话四处说”,想到父亲这句话,他突然间无比懊恼自己方才的沉不住气。

席睿南和他父亲一起上车离开后,薄荷又再次转到窗台前,好奇的目光看向对面那幢楼三楼那间被砸破了玻璃的窗户上。刚才听来的只字片言,不难猜出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很多有钱人都养小蜜包二奶,号称‘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看来席睿南的父亲也‘顺应潮流’了。

席睿南看样子被气得够呛,竟然气冲冲地跑来砸那个女人家的玻璃。想到他下午还在她面前满脸傲气地说她家看来很穷,穷又怎么样?他家倒是富,可富也富得不舒心啊!锦衣玉食还不是照样烦。

薄荷突然觉得解气,解气之极,甚至还有一丝幸灾乐祸。虽然知道幸灾乐祸这种行为很不好,不过要看对谁了,对席睿南,她没有一丝过意不去。

次日清晨,薄荷骑着车去上学时,才出小区门口,就意外地看见席睿南。骑着他那辆漂亮的山地车,单脚支地,安静地趴在车把手上。朝阳在他的头发上闪烁着金黄光芒,一灿,又一灿。一双原本明亮的眼睛却暗沉沉的没有一丝光彩。

见她出来了,他一踩车镫滑到她面前,声音淡漠:“你昨晚看见的事,最好一个字也别对人说。”

原来他是因为这个才一大早跑来小区门口等着堵她,看来这个人很要面子呢。不过既然有求于人,就应该要礼貌一点吧?瞧他还是这付不可一世的样子来下命令。薄荷于是毫不客气:“嘴巴长在我身上,我爱跟谁说你管不着。”

席睿南板着脸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维修单据说:“如果是这样,那麻烦你把这个MP3赔给我,昨天它被你撞坏了。”

2000年的MP3属于高档商品,数千元的价格相当高高在上。普通人家哪里舍得花足够买台彩电的钱买这么一个小玩意。薄荷顿时就傻了,那个MP3还是撞坏了吗?不可能吧?他当时都没说呀!难道…

“喂,昨天下午撞了后你都没说什么,现在才来告诉我撞坏了。该不会是你自己后来不小心又摔坏了吧?别故意往我身上赖。”

薄荷怀疑他根本是昨晚回去后自己摔坏了MP3,再来以此威胁她不准泄露他的隐私。

“你可以查看一下单据,上面是填的昨天的日期。而且如果是我故意摔坏了再来找你的麻烦,这会我也没地方去找商家开出这张维修单据,这个时候商场根本还没开门。”

薄荷哑然,半晌才挣扎着说:“既然昨天就摔坏了,那你当时怎么不要我赔?”

“因为知道这么贵的东西你不一定赔得起,我就当做善事,修理一下继续接着用吧。但如果你存心要跟我过不去,我何必再当这个善人?你赔个新的给我。”

薄荷被他拿捏到了软肋,无可奈何:“好,昨天晚上的事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你满意了吧?”

“很好,这是你对我最好的赔偿。”

席睿南说完了他要说的话,马上骑着车子走了,一分钟也没多留。薄荷悻悻然朝着他的背影扔了两个字:“可恶!”

第二章 大人之间的问题(2)

2、

生平不识愁滋味,十五岁这一年,席睿南才知道什么叫做愁。突如其来的忧愁与烦恼,像一张从天而降的罗网紧紧网住了他。他困在网中,原本就比较冲动的性格变得更加暴躁而易怒。

安然看出他这两天有些情绪不对劲,自习课上,好心好意地写了一张纸条给他。说了很多安慰他的话,大意是感觉到了他的心情很不好,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请一定要振作,风雨过后总会有彩虹之类的话。非常幼稚,却也非常真诚地想开解他。

可是席睿南本来就烦女生给他递纸条写情书什么的,再看到这样一封自以为是的安慰信,更是心烦之极。一目十行地扫完,马上揉成一团朝着前两排的安然扔回去,脸板得像铁板一块:“我开不开心关你什么事?”

教室里低低的窃笑声如野火蔓延,安然难堪极了,薄荷猛地转过头去,打抱不平地愤愤然瞪着席睿南。他下巴一挑,用一个傲慢之极的姿势回瞪着她。他们眉刀目剑地对峙着,空气中荡开了无形的刀光剑影。

僵持片刻,薄荷以一付不屑再与之对视的模样扭回头去,只丢下一句话:“神气什么呀!”

神气什么呀——这五个字里包含的意思只有席睿南才知道。他双眉一挑,薄薄的嘴唇紧紧抿成一线,极力克制住自己不要发脾气。克制得很辛苦很辛苦,因为从小到大,他都不需要克制自己,但是现在,他必须开始学习这一课。薄荷含而不露的一句话,是无招胜有招,一下就降住了他,他被降得满腔怒火却无法发作。

哗啦一声猛地推开桌子,席睿南霍然而起,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教室。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所有的眼睛,都看着那个骄傲的男生旁若无人地走出去。他那张无懈可击的英俊脸庞上,表情冷而凛冽。

席睿南独自一人躺在校园一角的草地上,九月的阳光暖洋洋地覆盖着他,如同一床温暖的金色棉被。他的心却是太阳晒不到的角落,阴冷潮湿。

昨晚他和父亲在车上的谈话,每一个字都是锋利的刃,扎得心头伤痕累累。

“爸,您太对不起妈妈了。您这样做有没有考虑过妈妈的感受?她一直那么尽心尽力地照顾你照顾我照顾这个家,你却背着她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你太过份了。”

席睿南激烈地控诉,却换来父亲一句令他无论如何意想不到的话:“南南,既然你已经都知道了,那爸爸也就不瞒你。我没有背着你妈妈,我和范娜的事她早就知道,而且她能够接受。”

席睿南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席文谦索性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来:“南南,事实上,我和你妈早就协议过离婚。但是为了你,我们约定等你上大学以后再离,那时你也成年了,父母离异对你的伤害可以减轻到最低。我们都不想因为大人之间的事情影响到你。”

离婚——席睿南完全懵了。打击一个接一个,起初他只当父亲是普通的出轨,一场见不得光的情感走私,被发现后会表现得惭愧不安请求原谅,可是他居然提到了离婚。

他气得全身直颤:“你就因为那个范娜要和妈妈离婚?”

气愤之下,他对父亲再不用“您”这个尊称的字眼了。

“不是因为范娜,我和你妈妈有我们之间的问题,大人的事你一个小孩子是不懂的。”

“我十五岁了,我不是小孩子。”席睿南愤怒地又重申一遍,“我是不懂,我不懂为什么妈妈对你那么好,你还不满足?还要去找别的女人?甚至还要跟她离婚?”

席文谦揉揉眉心,脸上流露出一丝无法言说的苦恼,长长叹口气,他说:“南南,很多事情爸爸现在没办法跟你解释,以后长大了你自然就会明白了。”

席睿南一回到家就直接去二楼的主卧室找到母亲贺容芳,她正独自一人倚在床头看电视。电视里放着一档热热闹闹的综艺娱乐节日,台下台下都笑翻了天。她眼睛似是很投入地在看着电视,却丝毫没有被那种热闹愉快的气氛所感染,脸上的表情是深深的寂寞与寥落。

她的表情,让席睿南突然间就很想哭。

看见儿子推门进来,贺容芳的脸色才活泛起来:“南南你回来了,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夜宵?妈妈给你煮碗面吧?”

“妈,”席睿南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声音低哑:“爸爸说你们协议过要离婚,是真的吗?”

贺容芳完全愕住了,良久良久,才回过神:“你爸怎么会跟你说这件事?”

“因为我知道了他和范娜在一起。刚才我在范娜家的楼下把他叫下来了,我还砸了她家的窗玻璃。”席睿南年轻得还带几分稚气的脸上,流露出与年龄不符的深切愤恨。

“南南…”贺容芳又惊又怕又担忧又感动,“我知道你是为妈妈出气,可你以后别这么冲动,砸伤了人就麻烦大了。”

“妈,爸为什么要和您协议离婚,您又为什么会同意?”

贺容芳叹口气,说了一句几乎和席文谦一模一样的话:“南南,我和你爸…大人之间的事你小孩子家不会懂的。”

父母异口同声地把他当成小孩子,他们之间存在着什么问题是他不会懂的?却不约而同地对他闭口不提。贺容芳只是对儿子反复强调,她同意跟席文谦协议离婚,并且不怪他在外面另外有个女人,她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是近乎麻木的平静。

席睿南不相信母亲对于父亲的出轨毫无怨恨,就算她不恨,他也恨。他满脸愤恨地对父亲说:“你太欺负妈妈了,我不会让你这么欺负她的。你马上解雇范娜,如果你再跟她在一起,我天天去砸她家的玻璃。”

席文谦抽着烟,对着愤怒的儿子满脸不知如何是好的苦恼。他知道儿子不比妻子,他稚嫩的年龄和冲动的性格让他没办法理解他,但他的反应之激烈还是超出了他的想像。事已至此,只有先冷处理一段时间了。他答应儿子会辞退范娜,也要求儿子不准再去找她麻烦。

一场风波平地起后,席家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然而那种平静如同一江静水,看似波澜不兴的水面下处处漩涡暗流。

第二章 大人之间的问题(3)

3、

开学半个月后,校体育队开始每天集训,为十月份即将到来的秋季运动会做热身准备。

清州一中非常注重体育运动。一年开两次运动会——秋季运动会和春季运动会。是学校的盛事之一。运动场上,年级与年级、班级与班级之间的竞争非常激烈。不过每年的春季运动会,因为要备战中考和高考的缘故,初三和高三年级是一律不参加的。

每天下午三点到五点,是校体育队的训练时间,隶属体育队的学生们可以不用上最后两节课。

席睿南也是校体育队的一员,撑竿跳高小组的领军人物。学校的女生们在一起评论校体育队哪一组的男生最帅时,因为他一个人而将撑竿跳高整组冠为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