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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以为他只是遗忘不了一场初恋,现在看来,他应该是,一直还在深爱着初恋的那个女孩。

  她不觉地把手抚在脸颊上,她记得他说过,她与他认识的某个人,长得很相像……

  他对她,只因为这个吧。

  心里一阵酸疼。

  手机反复地响,她只得起身来。

  很意外,竟然是衣可仁。

  电话那端的她压低了声音,“宝凝,你现在,能过来一下吗?明君大酒店?”

  “嗯?”

  “真抱歉,麻烦你了……”衣可仁的语气里带了哭腔。

  宝凝深呼吸一下,“好,我马上来。”

  匆忙套衣服的时候,她自嘲了一下,“许宝凝,嗯,你真的很敬业。”

  她可以拒绝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对衣可仁,她说不出口。

  她匆匆下楼打车,明君大酒店距华景,距离颇为遥远,坐在出租车上,衣可仁又再打来两次电话,宝凝只好答,“马上到,嗯……马上!”

  等赶到明君大酒店,找到衣可仁,情不自禁大惊失色。套房华丽奢侈,衣可仁却半倒在地毯上,皮包被弄皱了,胡乱地丢在地上,零碎的物品洒得到处都是,身上勉强遮盖着薄毛毯,脸上青肿,肩头伤痕也清晰可见。

  宝凝扑过去,惊道,“你怎么了?”

  一看到她,衣可仁的眼泪哗然而下。

  宝凝帮助着她穿上衣服,又倒杯开水给她,她拿着杯子的手兀自在发抖,宝凝打开电视,试图让气氛显得轻松点。

  过了许久,衣可仁才轻声开口,“谢谢你了,宝凝。”

  宝凝这才顺势说:“其实一个女人,无论是结婚与否,都应该拥有自己的生活圈子和至少一到两名闺中密友。”

  这样也不至于难堪时还得找像她一样的并不算得上朋友的朋友。

  衣可仁勉强一笑,“你教育的是。可怜我四十岁了才懂这道理。”

  宝凝温和地答,“什么时候都不晚。”

  衣可仁微微侧身,拖过手袋来,取出一个透明文件夹,里头装着几个白信封,“你看!”

  宝凝接过信来,抽出里头信纸。很普通的A4纸,打印着两行大字:“如果不想你老公身败名裂,请于30号前付款至第三盏路灯下树丛里。”

  宝凝抬头看一眼衣可仁,继续打开余下几封信。一样的纸张,一样的字体,一样的内容。

  “是谁?”宝凝抖抖手中纸张,“就凭这个?”

  衣可仁别过头,“还有一段视频。发到我邮箱里的……能看出是我老公……”她忍不住抽泣起来。

  “女的呢,是谁?”

  衣可仁摇摇头,“没拍到女人的脸……”

  宝凝冷哼一声,“你才是受害者,你怕什么?”

  衣可仁道,“可是……可是我……不想这个家……”

  宝凝气结。

  她做这一行,碰到太多类似女人,身体与情感都受所爱之人摧残,却只遵循逆来顺受之准则,打落了牙齿也只和血吞下。

  她皱起眉来,“那么……和今晚,有什么关系?”

  衣可仁不敢面对她的目光,“我心情不好,和网友约好了在这见面……”

  宝凝失声道,“什么?”

  衣可仁掩饰地喝喝水,“我没想到……”

  她上网也有多年,自诩也算个颇有经验的网民,这次约见的网友是在某个读书群里认识的,偶尔会聊上一两句,她今晚心情不好,多说了几句,态度也有几许暧昧,那边就趁势而上,约她见个面。她向来把网络与现实划分得清楚明白,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幼稚到要约见网友。但心头真正郁闷难解,鬼使神差地与对方约好地方,稍加打扮便前去赴约。

  结果才进酒店房间就傻了眼,对方竟然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根本与交谈时透露的年纪身份不符。没等她反应过来,从洗手间里又窜出一个年轻男孩,两男孩扑上来就抢她的包,她尖叫着不肯,两男孩便冲她拳打脚踢,不由分说地抢下她腕下手表以及颈上首饰,又把她的包翻了个底朝天。幸好她出来得匆忙,随手拿了个小手袋子而已,里头除了一些随身携带的化妆品和有限现金,再无其他。

  两男孩走之前还悻悻骂道,“老女人,也不照照镜子,还学人见网友……妈的,还是个穷鬼!”

  肆无忌惮地扬长而去。

  也是。反正她不敢报警。

  宝凝听着,只觉哭笑不得。她摘下颈上丝巾,体贴地系在衣可仁颈上,“走吧,我送你回去。”想一想又有些担心,“或者您在这里休息一晚再说?万一老公觉察你受伤……”

  衣可仁苦笑,“不用担心。我哪怕换张脸他也不会留意到。再说了,他也不是一定会得回家……”

  宝凝听了,一时竟无言以对。

  衣可仁自嘲地说:“听我这么一说,怕了吧。婚姻真是件可怕的事。把爱情变没,把情人变陌生,把生活变成煎熬……”

  宝凝扶住她臂膀,“走吧。”

  她突然伏在宝凝身上恸哭。

  等把衣可仁送回到家,再回到自己家里,已然近十二点。宝凝只觉困倦异常,偏偏金栀又发来短信,“小姐,拜托,不要每次都要我催稿子好啵,拿了钱就尽职点撒!”

  宝凝一凛,这才想起今夜又是交稿日。

  她强打着精神打开电脑,收发邮件。

  一位署名“六神无主的女人”发来邮件:

  “已经结婚四年,孩子3岁,在这四年中,自认为过得很幸福,老公事业上小有所成,一直很体贴。但是这一切,自从他前些日子参加了一场同学聚会回来,就完全变了模样。

  原来老公和我结婚之前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对方是他的大学同学,他们很相爱,因为很相爱又常互相伤害,在一次争吵过后,他们再一次赌气说了分手。这一次,她毅然把自己嫁给一个并不相爱的男人。几年来过得很不幸福,这次同学聚会,她当着我老公的面哭了。我老公感到很难过,觉得是自己造成了她的不幸。

  他们开始频繁联系,聊Q,喝茶,说不定还上了床……我质问老公,他说,是他害得她过得不幸福,他现在想做一点什么去补偿她……这些日子以来,老公一直闷闷不乐,对我和孩子不闻不问,让我感觉老公还深爱着旧情人,我好痛苦,感觉自己太悲哀了!他总是说要我理解、体谅他,让我给他时间……我怎么办?我完全失去了主张,我不知道我该怎样做……”

  这种问题真的太小儿科了。宝凝本可以长篇大论一番,但心念突转,觉得所谓的大道理,谁会不懂?也许真正有用的,只是当头棒喝!

  “这样的男人,不知你留恋他哪一点?比别人更旺盛的性能力?如果这一点他真的有,照这情形,也不只你一人能享用。真正爱你的男人,一定会凡事首先考虑你的感受,他分得清生活里,敦轻敦重。当然,如果您不介意与别的女人共享一个男人的话,大可继续容忍。我祝您好运。不过我还是告诫您一声,他们说,好人终会有好报。但以我的经验却是,好人总不会有好报。尤其是女人。”

  写完了才觉得自己有失偏颇,但今晚的她特别任性,不想再作修改。于是,点击“发送。”

  等忙完上床,已然快凌晨两点。她实在困,一上床但堕入梦乡。

  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在梦里,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在激烈争吵,吵到情急处,随手便拿过身边的东西乱摔乱砸。不知道何处,有小女孩的哭声。

  在梦里她也觉得累。烦燥。她想找到那个哭泣的女孩。但是怎么也找不着。

  然后她听到“嘭”地一声闷响,所有的争吵嘎然而止,女孩的哭声也倏然消失不见。全世界突然安静得不像话。

  窗外发出声响,好像是阳台上的花盆落了下来。宝凝蓦然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

  四下里静悄悄的。只听到墙上的钟,秒针走动的声响。

  她不觉伸手摸摸领口,身后,全是汗。

  一直到天蒙蒙亮,才又睡着。这一睡,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看一眼时间,竟然快十点了。

  宝凝一惊,拿过手机一看,竟然有二十个未接电话。一半来自江朵朵,一半来自金栀。

  她匆匆洗漱完毕,出门打车。

  电话先复给金栀,“干嘛,大清早那么着急找我?”

  金栀笑眯眯地,“话说,你昨晚上的稿子写的不错啊。答得很给力!”

  宝凝哭笑不得,“打十个电话,就为了跟我说这句话?”

  金栀突然叹息一声,“我也有疑难问题想要咨询。”

  宝凝失笑,“不是吧……金大小姐……”

  “算了算了,不跟你扯了,我忙去!”她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急急忙忙挂断电话。

  宝凝虽然略有惊异,但车至办公楼下,整个人不由自主挺起身来。这份工作赐予她丰衣足食,不得不认真对待。

  刚走进工作室,江朵朵便迎上来,“小丁哥在里头等你。”

  宝凝吃了一惊,“嗯?”

  江朵朵悄声道,“一大早就来了。”

  宝凝点点头,“你去楼下给我买点吃的来。”

  江朵朵会意,转身离开。

  宝凝深呼吸一下,才拉开门。

  丁迟正舒服地仰坐在懒椅上,窗帘半拉,清冷的秋阳淡淡地穿进屋子里来。他打开了音响,但音量放得极低,听上去隐约且模糊不清。

  她可以看到他的侧脸,其实他也是个英俊男人,在从前的某个脆弱的刹那,宝凝总犹豫着要不要依靠这个男人,甚至任由自己爱上他丝毫,但他一直保持着似近又远的态度,终于让她停步在警戒线外。

  “你来了。”她平静招呼道。

  丁迟如梦初醒般睁开双眼,“哦,你来了。”他站起来。

  “昨天睡的晚了点……”她解释道。

  他微笑,“我没什么事,心血来潮上来看看。”他走到她身边,轻轻撩起她长发,从桌上拿起一个精致手饰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条耀眼夺目的项链,坠子异常精美,红色,像一颗滴血的心。他温柔地给她戴上,退后两步,微侧着头打量她,满意地笑了笑,“很漂亮。”

  她不由自主地抚摸着项链坠子,他解释道,“前些日子去了趟香港,无意中看到的,觉得很适合你。”他再次走近来,轻抚一把她面孔,“我下周要去澳洲,回来后给你电话。”

  她不知说什么好,干巴巴地应一声,“哦。”

  他转身拿起大衣,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男人有时候表现得很蠢,那是因为他愿意,而不是女人太聪明。”

  宝凝不自在地掉过目光,“我明白。”

  丁迟离开。

  宝凝唰地拉开窗帘,刺眼的白光顿时倾泻满屋,她站在苍茫的光线中,远去的记忆突然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儿时的她,曾经每天都沐浴在这样的阳光里,小声哼唱快乐的歌,偶尔会朝窗外翘首期待,他,怎么还没来?

  泪水悄然盈满眼眶。

  天知道,她有多憎恨那清晰得不可遗忘的回忆。她为此努力了十年。一个人的一生,有多少个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