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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刚刚抬起目光,几位表情严肃身穿警服的男女已然井然有序地进入房里,率先的一位男警四下里扫视一番,目光停留在宝凝身上,“请问,你是许宝凝吗?”

宝凝自镜中回看着他,轻轻点头。

男警并无多话,只说:“现在有一宗杀人案件需要您协助调查,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话将成为呈堂证供…”

宝凝敏感地听到了他说的是:“…杀人案件…”她的心小鼓一样敲起来,丁迟他死了吗?她只是那么刺了一刀,他怎么那么脆弱,就死了?

阿姨惊得一张脸全失去血色,整个人摇晃一下,身边人赶紧搀扶住她,她虚弱无力地发问,“这是怎么了?什么杀人?”

宝凝嘴角微微一笑,缓缓站起身来,化妆师完全愣住了,手执眉笔懵懂站立。

男警的手轻轻搭在宝凝肩上,突然间,思存的阿姨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冲了上来,一把推开男警,喝道,“不许碰宝凝!你们搞错了!赶紧走!”她颤抖着吩咐身边人,“赶紧去通知顾总!”

宝凝的眼睛微微湿润,轻轻叫一声,“阿姨…别这样…”语音情不自禁哽咽起来。

阿姨紧紧搂住她肩膀,微颤着声音安慰道,“别怕,宝凝…”

男警一行显然认识阿姨,此时微皱了眉头,为难道,“春姨,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阿姨坚定地摇摇头,“有什么事,等我丈夫到了再说…”

男警上前一步,手上略略用力,推开了阿姨,神色颇为歉然,“对不起…”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顾思存人未到声先到,“放了宝凝…”

阿姨如获救星,叫道,“思存!”

顾思存把宝凝拉至身后,沉声道,“不关宝凝的事,是我,是我杀的人…”

举座皆惊!宝凝更是面目无人色,她狠狠地扯一把顾思存,喝道,“思存,你发的什么疯…”她吸口气,坦然地道,“我跟你们走!”

顾思存抢着道,“是我,他多次想置我于死地,我一早就想杀了他…”

男警皱起眉,严肃道,“两人都带走。”

询问笔录的过程还是平静的,应该是碍于对象的原因,顾氏在N市毕竟有头有脸,警官们都显得很平易近人。

宝凝坦承那一夜,他们起了争执,她举刀相向。但是警官否认了她的说法,他善意地提醒她,“你这样并不能帮助他…”他们已然认定她在说谎,目的只有一个,便是要维护顾思存。

宝凝茫然得很,她一个字也没撒谎。

警官告诉她,凶器上并没有她的指纹,而唯一的目击证人很确定地证明道,“当晚在明湖出现的,一眼就能看出是个男人…”

她很快被释放。

林熙和与陈嘉妮在门口等她。

阳光有点苍白,她仍然觉得刺眼,微微一眨眼,泪便落了下来,“思存呢,他怎么样?”

陈嘉妮踌躇一会,才小心翼翼答道,“他嫌疑最大,与丁迟有过节,凶器上有他指纹…”

宝凝想不通,这一切是怎么的了?

一回到家,她便去洗澡,洗了很久,像是要把那些过去全都洗掉,皮肤被她搓得发红,发疼。

林熙和动手煮咖啡,室内很快地便飘起浓香来。陈嘉妮说:“阿姨病倒,叔叔与蕾姐在医院照顾她…她是真心疼爱存哥…”她忍了又忍,终于还是问出声来,“存哥怎么会无缘无故杀人?”

宝凝不肯说话。

林熙和替她回答,“他憎恨他欺侮宝凝。”

宝凝怀里抱着柔软抱枕,心里只愣愣地思忖着,凶器上怎么会有他的指纹?她的呢?宝凝默默地蠕动一下身子,突然间如醍湖灌顶,当时,顾思存也在明湖边,所有事情完全落入他眼中,他不动声色,待她走后,细心擦掉刀上她指纹…为什么没有一概擦掉他自己的?也许那一刻他已做好准备,事情总有一个人来担当,那么,他来好了…

宝凝瞌上眼帘,泪水汩汩而下。

傍晚金栀来到,宝凝独自呆在房里,金栀推门进来,叫一声,“宝凝!”泪水便哗哗落下来。

宝凝抬头看她一眼,疲倦地笑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金栀轻轻搂住她,哭泣着问,“怎么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宝凝茫然答道,“我也不知道…”

金栀问,“丁迟怎么死了?”

宝凝心中一凛,目光怔怔地落在金栀面上,原来,金栀关心的只是丁迟。突然之间,电石火光,宝凝轻声问道,“这孩子是谁的?”

金栀兀自嘤嘤哭泣,宝凝伸出手,轻轻为她把耳际碎发拨至脑后,“是为了什么没有和舒心结婚?一切都只是为了丁迟,你爱他,从来没有过别人…你爱的,一直只是丁迟。”

金栀抽噎不止,“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没来得及告诉他,他有一个孩子,无论他是否爱她,孩子是无辜的,也许有一天,他会乐意接受与疼爱这孩子。前景未必见得黯淡无光,有孩子在,他们之间就永远摆脱不了干系,不是夫妻,不是情人,哪怕不是朋友,他们也是孩子的父亲与母亲。

宝凝怔怔地,手臂轻轻地搭在金栀肩上,低声道,“对不起…”

丁迟的具体死因尚未公布,宝凝不知道自己的那一刀竟然刺得如此准确凶狠,竟然直接要了丁迟的性命。她虽然无比憎恨着他,盼望过他消失,但再怎么,也没想过,他的生命却由她亲手了结。

金栀深夜才离开,宝凝坚持要陈嘉妮和林熙和回去,只说自己需要安静。陈嘉妮与林熙和只好起身离开。

屋子里安静下来,宝凝蜷坐在沙发上,一个姿势保持得太久,脚麻起来,背也跟着太过酸痛。

窗外突兀地掠过闪电,远处的密林乌如云黛,偶尔有车自楼下街道疾驰而过,丢下刺耳刹车声,沉闷的雷鸣在天际边连续不断地轰隆作响,大雨却始终不曾来临。

天光渐亮,夜晚过去了。

宝凝去卫生间洗把脸,自镜中看到自己血红的双眼,才一夜之间,双颊好像凹了进去,头发也像是变得枯黄了,嘴唇,干燥且毫无血色。原来,失去了爱人,便失去了神采,没有了爱,生命便失去了意义。

她又喝下一杯热开水,然后很镇定地给沈蕾打电话,沙哑着嗓子说:“我想要见顾思存。”

沈蕾压低着声音,“宝凝,你别急,我们正在想办法,现在一切证据对他都很不利…”

宝凝固执地道,“我不管,我要见他…”

沈蕾哄孩子一样,“好好好,我会安排你见他。”

宝凝失声痛哭起来,“怎么办?蕾姐,顾思存他没杀人,是我,是我杀的…”

沈蕾显然吃了一惊,但很快便猜中个中原委,立刻喝道,“记住,这话千万要烂在肚子里,别辜负了思存的心…”

宝凝哭道,“不…”

沈蕾沉声道,“思存一定没事,别担心…”

宝凝冲口道,“若他有事,我决不独活…”

沈蕾怔住了,良久才缓缓说道,“傻孩子…”她清清嗓子,“赶紧上床睡一觉,现在这时候,你需要很多力气,别让思存担心你。”

宝凝心下一凛。蕾姐说得对,顾思存拼尽全力地要保全她,他想要她安然无恙,他绝不会乐意看到她失魂落魄,束手无策的模样。与丁迟在一起的那些年,她的智慧与胆量不都锻炼出来了吗?

她爬上床去,试图闭上眼睛小憩一会。一闭上眼,顾思存和丁迟的面孔就在眼前相互交替着出现,过去的一切,像走马灯,又像电影片断,更像沙滩上的海浪,层出不穷地纷至沓来。

她现在才算真正理会,什么叫做胡思乱想。那便是思想的毫无章法,她一会儿满怀希望地遐想,顾思存可以为自己辩护,那一刀只是自卫伤人,又或者,也许可以认为是防卫过当…此时此刻,他不知道在干些什么?紧张地思考如何脱罪,还是饿着了,受冻了?有没有被刑迅逼供?又或者,仅仅只是在想念着她?

她又想哭了。

曾经她以为,她的泪已在十年前流尽,她亦发过誓,无论再多苦难悲伤,她不会再哭泣。

那一次,是因为他。

这一次,仍然因为他。

中午她去了一趟医院,在护士室问清了顾思存阿姨的病床,但站在病房外,她突然胆怯起来,手掌搁在微微敞开的门上,却没勇气推开。

无论如何,因为她,他才遭受了如今的牢狱之灾。

房里传来细细低语声,因为声音太轻,听不清究竟在说些什么,但很快微微啜泣声响起,宝凝怔怔地站了一会,终于还是转身离开。

她又去看金栀,金栀正在打点滴,手腕轻轻垂在床边,人却睡着了,宝凝定睛一看,瓶子里的药水就快滴完了,于是伸手向前,摁响了呼叫铃。

护士很快来到,熟练地拿起金栀的手,金栀顿时就惊醒了,她顺从地任由护士拨去针头,目光落在宝凝身上,神情淡淡地,“你来了。”

她努力想要撑起身子坐起来,宝凝赶紧上前扶她一把,宝凝的搀扶让她的身子一僵,她不动声色地拂开宝凝的手,低声说:“我自己可以。”

这样的金栀陡然让宝凝感到陌生,似乎有些什么东西,默默地横亘在她俩中间。

宝凝有些讪讪地缩回手,在床边坐下,轻声问,“吃饭了吗?”

金栀淡淡地答,“吃了。”她伸手想去为自己倒杯开水,宝凝赶紧站起身来,抢先提过水瓶,但金栀拿着杯子的手往后退让了一下,“我自己来。”她平静地说。

宝凝突然明白过来,金栀是故意的,她的满腹温情与关切,她并却不肯领受。

宝凝苦涩地说:“你在怪我。”

金栀微微点点头,神情悲恸,语气却平淡,“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死了,我知道他很爱你,宝凝,我跟你说过,他很爱你,因为他爱着你,所以要我走远点儿,他不许我向你提起,我与他之间的关系,一个字也不许提,要不然,他就会永远不再见我。”她苦笑了一下,“没关系,我爱他,只要他觉得好的,我亦觉得好,他觉得快乐就足够。他也许有些地方做得不好,但无论如何,他罪不致死…”

宝凝挣扎着道,“金栀,那只是个意外,没人想要他死。”

金栀的手轻搁在小腹上,眼帘微微垂下,宝凝这才发觉,金栀的眼睫毛好长,哪怕是如此难过,她仍然是漂亮的。是的,她的美貌从来都无庸置疑。

“我的孩子,他原本可以有爸爸,有妈妈,像这世上所有的小孩一样,要求骑到爸爸肩上,也许还会和爸爸一块玩游戏,每次去坐过山车,一定要爸爸作陪…”金栀抬起头来,“这是我的梦想。”

“金栀…”宝凝喃喃叫道。

“我没法子。宝凝,我试过了,可是不行。宝凝,我不能再和你做朋友。你走吧,别再来看我了。”金栀淡淡地说。

宝凝大吃一惊,叫道,“金栀!”

金栀重新躺下身子,默默地翻个身,只留个背脊给她。

病房里的窗户紧闭,宝凝却只觉得四面八方皆吹来冷风,让她冷得直打颤。

她努力平静一下自己,试图把声音放得平静一些,再次叫道,“金栀!”

金栀一动也不动,像是真的睡着了。

宝凝站立半晌,看上去金栀是铁了心不愿意再理睬她,只好转身离开。心里难过得要死,像孩子被人夺去了最心爱的玩具,又像走在路上,被玻璃残渣硌着了脚。

回到家里,她终于觉得饿,于是自冰箱里拿一包快餐面,就了烧开的水,泡着吃。只吃了两口,胃里便涌上一阵恶心感,让她几乎一口呕吐出来。但她使劲地吞咽着,蕾姐说得对,她需要力气,非常多的力气,以便等待顾思存的平安归来。

她又再想起金栀,她们谁也没错,她们都想维护自己所爱,得到所期望的幸福与快乐。

她终于记起来,她与金栀的初识,是在一家电影院。两人中间,隔着一个位置。正值下午时分,又不是周末,看电影的人很少。电影很好看,但奈何前排恰好坐着一对情侣,女的不停地抢在此一幕之前向男的讲述之后发生的剧情,在静寂的影院里,她的说话声无一不落入耳里。

宝凝终于忍无可忍,伸手轻轻拍拍女孩的肩,恰好金栀也伸出手来,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美女,请安静…”

前头的女孩回头看了她俩一眼,闭上了嘴。

宝凝与金栀互看一眼,彼此微笑一下。待到电影散场,金栀站起来,主动招呼她,“嗨!”

宝凝对她的第一印象,便是,呀,这女孩好漂亮!金栀个子中等,难得的是细腰肥臀,胸部形状完美,再兼穿着打扮格外时尚,真是夺人眼球。

她邀请她喝杯咖啡,宝凝不便拒绝好意,但她习惯只喝奶茶。两人便挑影院楼下的小店坐了,金栀赞叹道,“呀,你的手真漂亮。”

宝凝礼貌地回她道,“谢谢。”她不会知道,眼前这双漂亮的手,曾经急切地扒找过污臭肮脏的垃圾箱,继而,又温柔地抚过男人的面孔。

宝凝无心结交朋友,但金栀显然对她很是好感,三天两头来邀逛街喝东西,终于还是建立起友情来。天长日久,彼此便如亲人般亲密,又何曾想过,会有如今绝裂之日。

她觉得难过,又觉得孤单。

仿佛刹那间,她再次一无所有。

半夜里,她终于发起烧来。全身骤然发冷发热,嘴唇干燥,一直觉得渴,她想起身喝水,但身子发软,无论如何挪动不了脚步。她努力睁开眼睛,台灯始终亮着,但脑子里的晕眩让她的视线变得模糊了,她闭一闭眼——连眼睛都在疼。

她摸索着找到手机,拨打林熙和的电话,林熙和半夜里被惊醒,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宝凝?”

宝凝虚弱地道,“熙和,我有点不舒服…”

林熙和立刻道,“我马上下来。”

挂了电话,宝凝便强撑着坐起身来,待脑子里的晕眩缓和一阵,才尝试着站起来去开门。

林熙和已经不耐,着急地拍打着门,“宝凝,宝凝!”

宝凝的手搭在门锁上,轻轻一扭,林熙和的面孔出现在眼前,宝凝记得自己好像还微笑了一下,轻声叫道,“熙和!”身体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她做了许多杂乱无章的梦。

唯独一幕记得最为清楚。

一个人坐在宽大的屋子里,四周皆无光亮,她一直在哭。

迷糊间听到有人在身边轻轻走动,她心里悄然一喜,轻声唤道,“思存!”

一只手握住了她的,像是他把她的手贴在了面孔上,他脸上凉凉的,好像是哭了。她又安慰他,“别哭,我没事…”

突然间又想起来,不会是顾思存,他如今还身陷囹圄,怎么可能是他!

心里又难过起来。

这样反复纠结着,身体像不是自己的了。她喃喃自语道,“思存,思存…”

终于醒来时,身际仍然一线微弱台灯光,窗外有月亮,明净朗清,藉着月光,她看到林熙和靠在一侧的椅子上睡着了,手里还紧捏着一支体温针。

她坐起身来,虽然还是觉得浑身无力,但身体的酸痛感消失了,她轻轻地握握手掌,嗯,力气好像也恢复了许多。

她想去洗把脸,但刚一走动,林熙和便被惊醒了,他跳起来,叫道,“宝凝!”

宝凝赶紧冲他一笑,说道,“感觉好了很多了…”

林熙和抓住她的手,“你去哪儿?”

宝凝笑了,“我只是去洗脸。”

林熙和摁住她,“你别动,我去给你拿毛巾来。”不等她说话,他已向卫生间走去,不一会,便拿来一条热毛巾,轻轻地替她擦脸。她怔怔地看着他,微微蹙起眉来,突兀问道,“嘉妮呢?”

他说:“我们分手了。”

许宝凝大吃一惊,别过脸,让开他的手,“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她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你疯了啊!”

林熙和叹道,“你看,一恢复力气,对我就这么凶。”

许宝凝喝道,“说啊,怎么回事。”

林熙和道,“我不爱她,不想连累她。”

许宝凝皱皱眉,莫明其妙,“就结婚了,才说这种话?我说林熙和,你不许这样!不许做这种不负责任的男人。”她推他一把,“马上去找嘉妮道歉!请她原谅你!就说你是一时糊涂,犯了傻…”

林熙和微微一笑,“她今天早上的飞机,独自去巴黎。相信在那边,她会邂逅好男人。”

许宝凝又惊又气,嚷道,“你真是疯了!”

林熙和转过话题,“肚子饿不饿?”

许宝凝没好气,“不关你事!”

林熙和注视着她,安静问道,“我结不结婚,是我的事,你生什么气?”

宝凝恨道,“我希望你过得好好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