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头有点儿……负罪感。
然而这么一点点负罪感，很快就被捞出来的面条的香气给赶到了一边。
面条盛在碗里，几滴芝麻油滴在上面，香味扑鼻。
纪染吃东西的时候很享受，小小一张脸埋在碗口，认真乖巧，还很克制的没有发出声音来。
齐宏也盛了一碗，坐在她对面。
他倒是没撒谎。母亲离世的早，父亲又忙于工作，小时候两个弟弟调皮，都是他一手给制住的。打一顿是家常便饭，至于打完了怎么哄，多半是靠吃的。只不过这么多年他厨艺也没怎么见长，拿手的除了面条就只有粥。
也恰巧，小姑娘现在发着烧，正适合吃这些清淡的。
齐宏看了眼小姑娘被热气熏得水汪汪的眼睛，嘴角微微勾了勾。
两人吃完饭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齐宏正在把碗筷放进洗碗机里，让纪染去开门。
门后面露出的是陈潜的脸。
“你……你好。”纪染仰头看着他，有些局促。
没见过几次面，她就像现在这样出现在齐宏家里，两人的关系好像怎么看都有点不正常。
陈潜之微微惊讶片刻，下一秒已经恢复如常。
齐宏从纪染身后走出来，修长的胳膊越过纪染，接过陈潜手里的东西。
陈潜汇报着：“退烧药在里面，还有按照您说的尺码，让许助理去买的衣服。”
齐宏点了点头：“辛苦了。”
陈潜目光落在纪染身上，似乎想跟齐宏说什么，但碍于她站在这里，不好开口。
纪染反应过来，正要先行离开，就听被齐宏按住了肩。
“没什么事，你可以先下班了。”他是跟陈潜说的。
陈潜表情透着点无奈，最后还是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齐宏关上门，去桌边把退烧药拿给小姑娘，又倒了杯热水来：“吃完药先去床上躺着，明天再回学校。”
纪染乖巧地点了点头，脑袋里还在想刚刚离开的陈潜，看神情，齐宏跟自己结婚可能并没有她原本以为的那么轻松。所以……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吗？
纪染垂着头，有些分神。
齐宏把小姑娘送到房间里，手里拿着陈潜刚送来的睡衣，可转念想到什么，又微微蹙了下眉，从衣柜里找了件衬衣出来。
低头看见小姑娘这心事重重的样子，垂眸看着她，低声问：“在想什么？”
纪染回过神来，仰头看着他，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齐宏把衬衣递到她手边：“今晚先穿这个，睡衣先洗一下，下次才能穿。”
小姑娘点了点头。
齐宏看了眼，一切都安排好了，转身要走。
纪染看着手里的睡衣，突然感应过来什么，赶紧喊住他：“等等……我今天晚上睡这里吗？”
小姑娘一副后知后觉的样子，仰头看着他。
齐宏挑了下眉，意味深长道：“放心，我睡隔壁。”
纪染抿了抿唇，红着脸，尴尬纠结，十分不好意思地小声开口：“不是……我今天，嗯……特殊时期，在这里睡觉的话，要换那个。”
齐宏看着她，微微蹙起了眉。那个是哪个？
小姑娘脸颊上的红晕更甚了：“就是……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
齐宏张了张口，整个人微微顿住，最后看着小姑娘通红的脸，清了下喉咙，尽量神色如常地说了句：“知道了。”
小姑娘连点了两下头，抬着一双水汪汪的柳叶眸目送他离开，还关上了门，这才捂着脸倒在了床上，团起被子来遮住自己脸颊上的红晕。
唔……怎么偏偏是今天啊！！！
门外。
齐宏站在客厅，好半天没动作，只有嘴角慢慢勾了起来，笑意染进眼底。
手机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齐宏接起来，听见陈潜的声音。
“齐总，您确定要这么做吗？我还以为您是开玩笑的。法务部知道了要疯吧？还有齐董事长……以您现在的身份，结婚是这么随随便便结的吗？最起码婚前的那些安排得做吧？！”
陈潜简直急疯了。
上回听齐宏这么说，还只当是个玩笑，想着齐宏这个万年老光棍，就算真结婚，也不可能找个年纪差这么大的。更何况，对方跟个小仙女似的，能这么轻易答应他吗？谁能想到，几天不见，他居然真把人给拐到手了？
陈潜简直想象不出董事会那些人知道这个消息以后的表情——估计不会比他现在淡定多少。
齐宏听着耳边吵闹的声音，抬步走到了离卧室远一点的地方，淡淡地问：“说完了？”
陈潜做了个深呼吸，又恢复了他优秀助理的冷静，低声回了句“是”。
齐宏问：“你应该还在楼下吧。”
陈潜僵硬了一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就听齐宏吩咐道：“去超市买两包卫生巾，嗯……要晚上睡觉的那种。”
陈潜呛了一下，挣扎道：“齐总，我……”
齐宏留了句：“快点，等着用。”下一秒就把电话挂了。
陈潜看着手机黑屏，欲哭无泪。
齐宏把手机放到一边，自己站在窗边，看着远处郁郁葱葱的树，嘴角勾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
婚前协议？他当然不能做。
以她的性格，只有清楚他结婚时候冒着多大的风险，才会更加愧疚的不会轻易提出离婚。而他，不会给她任何逃走的机会。
☆、红晕
第八章
因为发烧，纪染一整夜睡得都很沉，中间迷迷糊糊的起来去过一次厕所，第二天早上醒的时候出了一身汗，整个人神清气爽，头上的热已经退了。
她换好衣服，走到他房间门口。房门没关，她却很守规矩站在门口，感觉到他还没醒，自己悄悄去了厨房。
其实他家里食材并不多，虽然有自己煮东西吃的技能，但平时应该还是在外面吃东西的机会更多。
纪染看见冰箱里的番茄酱，最后煎了鸡蛋放在盘子里，用番茄酱在上面画了个笑脸，留在餐桌上。
就当是感谢他昨天给自己煮的面了。
纪染换好衣服，悄悄推门离开。这里离她学校有点远，她乘早班地铁回学校，应该还能赶上第一节课。
等下了地铁，猜测这个时间他应该已经醒了，她才发了条短信过去：“早上有课，我先回学校了。谢谢你的面，下次有机会我做东西给你吃。”
城市另一端。
男人收到短信的时候已经起床好一会儿了，此刻正站在餐桌边，一边喝牛奶，一边欣赏着盘子里的鸡蛋笑脸。
其实她刚出门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只不过等看见她空荡荡的房间，还有床上连被子都被叠放整齐的时候，心底还是有种意味不明的情绪一闪而过。脑海中莫名浮现出自己小侄女爱看的那种霸道总裁文，女主总在把男主吃干抹净后留下纸条人间蒸发，惹得霸总念念不忘愤而追之……
齐宏坐在餐桌边，含着笑把煎鸡蛋一口一口吃完。
门铃响了。
陈潜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丰盛的早餐，是算好了时间，以为他会跟小姑娘一起用早餐，特意送来的。
他倒是想……
齐宏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目光凉凉的侧身把人让进了屋。
陈潜进门四周看了一眼，察觉到屋子里的冷清，疑惑地问了句：“小太太呢？”
齐宏挑眉看他一眼。
这目光……有杀气。陈潜缩了缩脖子，低头老老实实把早餐摆在桌上，不敢多问。
齐宏看了眼桌上的东西，淡淡道：“坐下一起吃吧。”
陈潜在男人对面坐下，努力忍着笑，似乎明白了，男人这是被新婚的小妻子抛弃了，独守空房。
齐宏一边吃，一边看着对面这人强忍笑意的样子，淡淡道：“陈特助，今天的行程安排好了吗？”
陈潜恭敬地道：“上午是之前约好的会议，中午要跟合作方吃饭，下午您之前交代的，已经特意空出来了。”
齐宏挑了下眉：“下午没安排？”
陈潜一顿。不是他之前要求的吗？应该是刚领完证，准备腾出时间来陪伴娇妻……
“我马上去安排，下午会有新的行程。”揣摩着上司的意思，陈潜立刻道。
齐宏点头“嗯”了一声：“这几天的行程都安排的满一点。”
陈潜正要往嘴里塞第二个包子，听到这话动作一顿，惊讶地抬头看向自家老板。不至于吧，新婚第二天就这样？婚变？
齐宏看了眼陈潜这惊讶的样子，别有深意的笑了一下。
已经娶到手的小妻子，还能跑了不成？只不过小姑娘温吞，总得给她点时间适应，不能太心急，反而把人给吓跑了。
“齐总，我觉得……”陈潜犹豫再三，慢吞吞开口。虽然是闪婚，虽然是冲动了点，但婚都结了，闪婚闪离对公司形象反而更不好啊！
齐宏瞅了眼陈潜，淡淡开口：“吃好了吗？吃好了我们就出发……”
陈潜一噎，赶紧低下头，专心用餐。
对不起，是他一个单身狗多言了，老板的恋情不是他这种凡人可以置喙的。
纪染到教室的时候，刚好踩着上课铃。
“染染！”陈玲玲特意给她留了位置，看见她到了，开心的冲她招手。
纪染小声喘着气，看见陈玲玲把自己的书推了过来，软软的道了声谢。
“你昨天晚上跑哪去了？不会又去辅导班了吧？还生着病呢！”陈玲玲压低了声音问。
纪染摇了摇头：“没有，出去吃饭了。”
陈玲玲疑惑地问：“那你晚上住在哪？烧退了吗？”
纪染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住在亲戚家。”
陈玲玲没多想，抬手探了下她体温，放下心来。
纪染垂了垂脑袋，耳垂因为说谎而有些红。
她其实不是故意想要隐瞒的。只是思绪还没理清楚之前，回答已经脱口而出了。她跟齐宏的关系，解释起来太复杂了，虽然已经结婚，但也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什么时候分开都还说不准。暂时不要告诉别人，应该才是最好的方法吧？对他，对自己，都最合适。
上午的课全部结束，伴着下课铃声，同学们排队出教室。
孙倩就跟在纪染身后。
她盯着纪染这身衣服看了一上午。纪染今天穿的这身她以前在宿舍从来没见过，款式大方中带着点儿俏皮，设计感十足，又符合少女的气质，最重要的是，从上衣到短裤都是名牌，算下来至少也得四位数。
纪染之前的穿着朴素成什么样，一夜没见，突然就暴富了？说这里头一点问题没有，孙倩打死都不相信。
一行人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外面一连串的惊呼声。紧接着，前面的同学中间让开了一条道，男生手里捧着一大束玫瑰花，一路走到纪染面前，歪着脑袋冲她笑：“放学了，中午一起吃饭吗？”
居然是裴煜。
他一边说，还一边把花束递到纪染面前。花束中间还有一个小方盒，盒盖开着，露出里面漂亮的钻石项链。
周围人欢呼的声音此起彼伏，都是起哄的。
纪染原本跟陈玲玲并排着，被他堵在这儿，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染染，这人你认识吗？”陈玲玲感觉到她的紧张，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小声问。
纪染抿着唇，轻轻点了下头。
她原本是打算回家跟纪晓龙交代自己结婚的事情，这样裴家那边自然由纪晓龙出面说清楚，也不至于显得太失礼。万万没有想到，裴煜居然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是以这种方式。
“裴煜，我想我们需要谈谈。”纪染看着他，小声说。
裴煜笑了一声，只当她是不好意思了，把花束往她面前推了推，放轻了语调道：“宝贝儿，先把花收着，想说什么我们慢慢聊。”
纪染咬了下唇，视线落在红艳艳的玫瑰花束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接下花，不就是默认了他对自己的称呼吗？甚至可能还默认了自己跟他的关系。可是不接，却又像是在当众给他难堪……
纪染犹豫着，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笑声。
“还送什么玫瑰啊？还不如省省钱，趁早给自己买一顶绿帽子。”孙倩语带讽刺，音量不大不小，刚好能够让裴煜听清楚。
纪染紧张地顿住了，面前的裴煜果然变了脸色。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紧盯着纪染。
纪染被他逼的往后退了小半步：“裴煜，我想我们之间有点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裴煜冷笑着看着她，只觉得自己被这个小丫头给摆了一道。
他学校就在中艺隔壁，也正因为这，上次演出见了纪染以后，他都已经把消息放出去了，说隔壁舞蹈系的系花是自己女朋友，铁板钉钉，将来还是自己媳妇儿。结果呢？捧着玫瑰花带着礼物过来请人吃饭，就被人回敬了这么份礼？一顶绿帽子！这事儿传回他们学校，他还混不混了？
纪染抿了抿唇，感觉到他的愤怒，原本顾忌着彼此的颜面而不想开口的话，此时也不得不说了：“裴煜，很抱歉，但是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准确来说，是老公。纪染默默地想。
裴煜冷笑一声，简直像是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纪染看着眼前脸色越来越难看的裴煜，害怕地咬着唇往后退。他不会要动手打人吧？
陈玲玲在旁边护着纪染，跟裴煜道：“裴少，您在学校里也是个风云人物，何必在这里把事情闹大，传出去也不太好听吧？说你……欺负女生？”
裴煜脚步一顿。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明显大了起来。
裴煜看着纪染，冷笑了一声：“行啊，纪染，你们纪家主动提的事儿，说变卦就变卦，当我们裴家好欺负的吗？不管你男朋友是谁，敢跟你在一起，我裴煜让他后悔一辈子！”
裴煜说完，气势汹汹的走了，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纪染站在教室门口，等他走远了才大口喘着气，脸色苍白，手心里都是汗。
陈玲玲让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散了，扶着纪染，让她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休息。
纪染稍微缓过来点，才抬头看着她：“玲玲，谢谢你啊。”她声音软软的，带着点疲惫。
陈玲玲知道她发烧刚好，还大姨妈，心疼的不行。
“这有什么呀，都是小事儿，”陈玲玲笑眯眯地，故作轻松地问，“不过你什么时候都有男朋友啦？说好一起单身狗，你居然悄么声的脱单了？不厚道啊姐们！”
纪染看着她，微微笑了一下：“就这几天的事。”
陈玲玲眼角眉梢带着笑，问她：“那……长得帅吗？身高多少？对你好吗？你可是为了他拒绝了裴煜这么个高富帅哎，要是比不上他岂不是亏大了！”
纪染想到齐宏，弯了弯眼，软声道：“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慌乱
第九章
裴煜在学校里闹了这么一出，周末纪染就被纪晓龙打电话叫回了家。
纪染到家的时候，纪晓龙跟周静梧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她，气氛安静凝重。
她换了鞋，在纪晓龙跟前站好。
“爸。”纪染小声说。
纪晓龙看她一眼，冷哼一声：“你还知道回来？”
纪染抿了抿唇，低着头，没说话。
周静梧在旁边打圆场，温声细语道：“小染啊，学校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这件事情是你做的不对。裴家条件多好呀，裴煜又是他们家独生子，难得小煜有这个心，还带着花去学校看你，你怎么能这么做呢？裴煜他爸爸听了以后很生气，这件事要是不处理好，让你爸爸以后怎么跟他们打交道？”
周静梧语气很轻，却柔中带刚，字字句句都在指摘她这么做给纪家带来的不利影响。
纪染抿了抿唇，低头静静听着。她知道，他们叫她回来不是跟她商量，只是通知她而已。
等周静梧说的差不多了，纪晓龙才开口：“明天，你周阿姨买点礼物，带着你一起去裴家，登门道歉，这件事我们就当没有发生过，你们两个的婚约也不会变。”语气斩钉截铁，不容反驳。
纪染这才抬起头来，看着纪晓龙，小声说：“我不去。”她漂亮的柳叶眸抬起来，映着吊灯的光，柔柔弱弱的，却带着点儿坚持。
纪晓龙有些意外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纪染抿了抿唇，轻声说：“学校的事你们既然已经知道了，难道裴煜没有告诉你们，我有男朋友了吗？”
纪晓龙看着纪染，沉声道：“你跟裴煜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学校里的不管是什么男朋友女朋友，立刻给我断干净！”
纪染垂下眸子，慢慢道：“可是，我已经跟他结婚了。”
纪晓龙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这周领的证。”纪染轻声说。
几乎是她话音落下的下一秒，纪晓龙已经高高抬手，一个巴掌，狠狠打在她脸上。
空气里安静了一瞬。
周静梧赶紧温声劝着纪晓龙：“你高血压，不要生气，不要动怒。”
纪晓龙重重的喘着气，看着纪染的时候怒不可遏：“你这个不孝女！”
周静梧一边劝他，一边扶着人上了楼，远远地，还能传来周静梧不断宽慰他的声音。
客厅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纪染一个人。
她微微垂着头，耳边的碎发落下来，贴在脸颊上，被他打过的那半边脸都还在火辣辣的疼。
她接了盆温水回到自己房间，打湿了毛巾敷在脸上。镜子里映出她红肿的半边脸，刚打完，红印子上五根手指都清晰可辨。
纪染垂下了眸，心里却出奇的平静。
最后躺在床上睡觉的时候，她想到的居然是齐宏。
想起来他那天抬手想探她的额头时，她下意识躲开的动作。可能是这么多年形成的条件反射吧。
第二天纪宇回来，二话不说进了纪染的房间。
过了一夜了，小姑娘雪白的脸上，巴掌印又红又肿，清晰可见。
纪宇瞅了一眼，眉头立刻皱起来：“这五指印……”
纪染垂着眸子，别过脸，不让他看。
纪宇赶回来之前，已经听周静梧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此刻低头看着平时安静乖巧的小姑娘，还有些不敢相信：“真领证了？”
纪染抿着唇，轻轻点了下头。
纪宇眉头皱了皱，又问：“跟谁啊？真是你男朋友？”
纪染犹豫了一下，又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