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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店楼下的这间酒,显然比丁玖玖之前兼职的flower要闹腾得多了。

无论是鼓噪的震耳欲聋的音乐,还是灯光陆离间扭曲舞动的人影,都让丁玖玖从心里生出一种想要逃离的感觉。

所幸这里给秦楼预留的位置显然是特殊的VIP区,视野最好,吵闹声也比pub里其他地方低了许多至少说话不需要通过嘶吼才能听见。

圆台环着拱形沙发,三人坐得清冷,秦楼和寒时拎着酒杯不时攀谈几句,丁玖玖偶尔辨识一两个词语,也是让她有些听不懂的风投相关的事情。

没一会儿她便没了兴趣,靠在沙发上恹恹地望着那些扭动的人群。

事实证明,音乐鼓噪到一定程度上以后,再高频率的重复也会让人生出困意。

至少丁玖玖保持同个姿势坐了一会儿,便有些昏昏欲睡地睁不开眼了。

就连一片刺鼻而混杂的香水味道掠过,也只让女孩儿柔软的眉心本能地皱了皱,几秒后就软乎乎地又平复下去,闭着眼向周公迈出试探的脚。

而沙发另一侧,寒时和秦楼隔了空位坐着的地方,两个身形婀娜的女人穿着包臀超短裙,扭着水蛇腰蹭到了拱形沙发的一旁。

“两位帅哥,我们能在这儿坐一下吗?”两个女人对视了眼,在各自眼底都看见了暗喜的光。

在这片消费底价都高得吓人的地方,还能遇到长相外貌质量这么高的两个男人,而且还是落单的,她们自然是要觉着惊喜了。

至于沙发另一头扒着边角坐着,看起来已经快睡迷糊的那个小小一只的小姑娘,在她们眼里没有任何威胁性,也就再自然不过地被忽略过去了。

寒时懒得开口,把玩着酒杯又润了一口,目光都未往两人身上落。

倒是旁边秦楼目光动了动,随即笑了声,“难怪这酒喝起来总觉着缺点什么?看来是缺美人香陪着下酒了啊。”

两个女人对视了眼,面露喜色,当即便扭着腰走进座来。其中一个坐到秦楼身旁,另一个就势便要走到寒时的另一侧去。

她皱着眉看了那一侧隔了大约两个位置坐着的昏睡的女孩儿一眼。

上下打量了一遍之后,女人心里松了口气。

……到酒里仍旧是一身休闲装的女孩儿,她可不觉得会有什么威胁力。

这样想着,她就要转身坐到面前这男生和那女孩儿之间隔着的空位上去。

只可惜没等她坐下,始终神色淡漠的男生蓦地一横手臂,搭到了身旁座位上。

那女人一愣,顺着那只指骨修长的手一直看到男生的脸上。

正迎上那人下颌略抬,薄薄的眼皮撩起来,桃花眼里晕着酒色似的,唇也勾起个蛊人的薄笑

“不懂规矩?”

被酒液熏染过的嗓音透着股子沙哑的性感。

女人看得几乎呆了神,过了好几秒才猛地反应过来,脸色都红润了许多

“……坐下前,我先罚一杯?”

说着话,那女人便躬下身去碰寒时搁在座位上的杯子,弯腰工夫,抹胸包臀的连衣裙藏不住的风光都大喇喇地往寒时的眼皮底下铺。

“……”

男生眉眼间倏然一凉。

他手里捏着的杯子抬起来,酒杯被他转手倾覆翻转,杯里余下的一点酒液被他全部倒在了这真皮沙发上。

这方寸之地,连所有人的呼吸声都像是停滞了一瞬。

那女人脸色有些微变,笑容也僵了许多,“……帅哥,你这是做什么啊?”

寒时眉眼发冷,似笑非笑地开口:“抱歉,我有恐女症,离着近了就发病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女人:“…………”

秦楼:“…………”

等那女人目光哀怨地坐到秦楼旁边的旁边后,秦楼终于压不住,倾身过来

“小寒总,你现在这个程度,确实是称得上丧心病狂了。”

寒时瞥了他一眼,笑意薄凉。

坐下之后,秦楼身旁的女人便和他攀谈起来,言笑晏晏,看得旁边另一个女人终于也忍不住了。

她有些不甘心地看向寒时,口红抹得艳丽的唇勾起来,似是无意地伸手拢过披散的咖色长卷发

“这位帅哥,你的恐女症是什么时候有的啊?”

“与生俱来。”

寒时眼也未抬,目光全然落在手里的玻璃杯上,看着那灯光点下的亮色在杯壁上流转。

女人噎了一下,“连靠近都不行,那你这症状可有些厉害了啊……”

她话音未落,沙发另一侧昏睡的女孩儿在脑袋连着“小鸡啄米”了几回以后,终于没坐住。

重心一空,女孩儿身形便直往沙发旁边刚被寒时泼的酒液上倒去。

原本似乎全副心思都不在这儿的男生却是蓦地抬眼。

在另外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直接把女孩儿隔空一拦,顺势抱进了怀里。

动作如行云流水。

作者有话要说:女人:说好的恐女症?????

☆、第 42 章

第42章

桌上气氛瞬间冻住, 连秦楼身旁的女人都停下了动作,尴尬地看向自己身旁的同伴。

秦楼也跟着转回去, 冲寒时微挑眉。

寒时却似乎完全没看见, 一副注意力全都搁在怀里的女孩儿身上。

在他低眼确定女孩儿完全没有被方才的响动惊醒、睡得还香之后, 不由莞尔失笑。边笑着,寒时边伸手小心地扶抱着女孩儿坐到更向外的位置,给她安顿了一个靠在自己身上的舒服些的睡姿后, 他才重抬了眼。

对面的两个女人正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寒时此时终于想起自己刚刚随口扯来的那个“恐女症”的理由。

迎着其中那个格外愤慨的目光,寒时反应平静,只薄唇微动,撂下轻飘飘的三个字。

“她例外。”

“……砰!”

酒杯往桌上一砸, 那个女人恨恨地瞪了寒时一眼,拉起同伴扭头走了。

看着两人背影,秦楼默然片刻, 转回身, 轻“啧”了声。

“早知道你现在是这副德行,我今天就不该跟你一起出来。这要不是在V区……”秦楼冲方才被那女人直接撂下的酒杯一抬下巴,凉凉一笑, “这杯酒大概就直接泼你身上了说不定我都会被捎带上半杯。”

不提这, 旁边坐着的男生还没什么反应, 等秦楼这话落时, 寒时却蓦地笑了声。

秦楼被这笑弄得疑惑,“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起之前在酒里见到她的时候。”

寒时垂眼, 看向身旁睡着的女孩儿,线条凌厉的眉目间是罕见的温柔。

秦楼了然点头,“我听帅子提过,你们第一次见面,这小姑娘就泼了你一身酒不是?……你这得是那什么斯德哥尔摩,被人泼酒还能泼出感情来?”

“……”寒时轻挑了眉,抬眼,“我承认过那是第一次见面么?”

秦楼拿着酒杯的手一顿

“那不是第一次见面,那什么时候是?……你们以前见过?”

“嗯。”

“……你跟她会有什么交集?”

“她救过我的命。”寒时轻眯起眼,笑道:“严格意义上来说,是救过两次。”

秦楼怔住。

他清楚也了解寒时,知道什么时候对方是玩笑,什么时候不是此时此刻显然就属于后者。

“救过命”这样的形容,足以证明当时的事态是有多严重了。

其中一次他隐约知道,宋帅也坚持说就是那次泥石流事故之后,寒时开始死心塌地追在这小姑娘后面……

秦楼原本也认同了这一点,但现在来看,显然事情远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像是猜到了秦楼的所思所想,坐在沙发对面的寒时尽管没有抬头而仍侧眸望着身侧睡着的女孩儿,声音却响起来

“泥石流事故是第二次;至于第一次,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情了。”

秦楼思路转得极快,几乎是寒时话声一落,他便迅速将时间向前倒推了十二年,脑海里快速捋了一遍关于那时候的寒家的记忆,刚到一半,秦楼的神色便稍停滞了下。

跟着,他眼神有些微妙地看向寒时。

“你从前在寒家低调得跟不存在一样,你的事情我还真记不得多少。如果真要说十二年前,我唯一的印象,似乎是有人说过,你八岁那年在外面度假的时候落过水,差点出了大事。”

秦楼话声稍顿,见寒时面无异色,他才继续道:“后来便只听说你家老爷子为此跟……徐夫人大发雷霆,寒总跟徐夫人也差点离婚。”

“嗯。”

寒时像是局外人一样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也点头,“你的消息一直很灵通。”

秦楼眼神闪烁了下,随即拎起酒杯灌了一口。

“灵通?两年前你告诉我徐夫人不是你生母,我惊得酒杯都差点一起吃了这叫灵通?”

“那没什么。”寒时嗤笑了声,抬眼,漆黑的眸子里熠着点微光,“这件事是寒家最大的丑闻啊,老头子严防死堵,寒家之内知道的人都屈指可数,你不清楚也是情理之中。”

“这种消息透给我,我看你那时候不是想表示诚意,更像是强拉我上贼船。”

秦楼哼笑,随即向身后沙发里随意一倚,似是无意地一动唇,开口问了句。

“所以当年那件意外里,救了你的就是她咯?”

“是,”寒时轻眯起眼,“也不是。”

秦楼没好气的,“跟我卖关子?”

寒时垂眼,似笑非笑地望着怀里熟睡的女孩儿,“是她救了我,但那件事并不是意外。”

“……”

秦楼手里的酒杯蓦地停住在半空中,一通僵住的还有他的目光。

直到几秒后,那紫中杂黑的碎发下的眸子里,某些复杂的情绪封住的僵硬消融,他才转开了视线,缓缓提杯灌了一口酒。

寒时笑着睨他,“这是什么反应?”

“……压压惊。”秦楼没表情地回了一句。

寒时唇角勾起来,自顾尽兴地笑了几秒,他才不紧不慢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秦楼不信任地斜眼看他,“你知道我想得哪样?”

寒时轻嗤,“你不就是以为,当年是徐夫人下的手?”

“……”

秦楼没承认也没否认。

只是在听懂寒时这话代表的意义之后,他眼底藏着的凝重却解了。

只可惜没等他心里那口郁气彻底舒出,便听得沙发对面的人蓦地笑了声,调子短而薄,透着点这盛夏里都让人骨子发冷的凉意。

“当然不可能是她。”

“……?”

“因为当年,是我自己跳下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短小到我自己写完都唾弃了自己半分钟orz

明天一定粗长

☆、第 43 章

第43章

这一张圆桌旁寂然了十几秒。

秦楼才终于堪堪回过神,“……自己跳下去?是你表达错了还是我理解错了?我听说你那次是差点没命你别告诉我你是真的自己找死?”

寒时晃了晃手里的杯子, 垂着眼笑。

“为什么不是?”

秦楼像是听了个笑话, 笑着仰回沙发里,“你这样的脾性说你逼得别人跳水我一定信!”

寒时勾唇笑笑, 没有急于开口, 只过了片刻, 他才突然问了句似是无关的话

“徐夫人不是我生母的事情, 是我两年前告诉你的。但你猜, 我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

秦楼笑容蓦地一滞。

寒时从不拿徐婉晴这件事开玩笑,他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这个时候突然提起这件事, 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寒时在旁边开口,语气轻淡得像是说别人的故事。

“我很小的时候总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家跟其他所有孩子都不一样。我的母亲从未像别人的母亲一样露过笑, 也不肯抱我,无论我怎样试图与她亲近,她只会用冷冰冰的眼神看着我。那眼神里还有其他情绪, 但我那时候不知道那是什么。”

寒时垂着眼,似笑非笑地把玩着手里的杯子, 眸里却没半分笑色, 只存着凉意, 他缓声继续说着。

“直到我八岁那年生日, 老爷子给我办了一场很大的生日宴, 把我永远在外面忙的父亲强押着回家,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客人、第一次收到那么多礼物……我选了最喜欢的一件,抱着跑上楼, 想去拿给我的妈妈看。可惜,运气不太好。我去的时候,刚好听到我的父母在吵架或者说,我以为的、我的父母。”

“……”

秦楼瞳孔微缩,默然地压下视线。

而那人却哑声低笑起来,像是愉悦,又像是压抑到极致的痛苦。

“那天晚上我才突然明白了,她从不会笑、也从不肯抱我,不是因为我不够听话,不是因为我不够优秀,只因为她从没有把我当做儿子即便我喊了她七年的‘妈妈’在她眼里,我也只不过是一个‘肮脏的野种’。”

“……”

耳边鼓噪的音乐都像是弱了几分,秦楼神色闪烁,他张口想安慰句什么,却又无从言起。

在真正的苦难前,安慰从来无关痛痒,只添麻木。

而沉默的寒时微直了身,似乎也从那段回忆里脱离出来,他抬眼轻笑,举杯呷了口酒

“你的那些消息没什么错,只不过顺序反了。事实上,他们差点离婚在前,我落水在后。”

“所以……你当时真是自己跳下去的?”

“……”

寒时沉默须臾,哑声一笑。

“是。”

他轻眯起眼,一边伸手晃着杯里棕色的酒液,一边看着流光溢彩在那杯壁上来回漾着

“他们那一次吵得很厉害,不然徐夫人忍了我八年,也不会在那时候闹到要离婚的地步。家里矛盾不可调和,那一次她似乎是真的下了狠心,老爷子为了安抚她,只能把我送到郊区的一处别墅。唔……”

寒时抬了抬杯子,似笑非笑地示意。

“就是你们之前听说的,我那一年的‘外出度假’。”

听到这儿,秦楼已经本能地皱起眉。

“只送你一个人待在那儿?”

“嗯。”

“…………”

那人应得轻巧无谓,秦楼目光却沉。

一个只有八岁的孩子,从小生活在寒家那样近乎亲情淡漠的环境里,突然得知自己唯一努力亲近讨好的母亲竟然并非生母,而只把自己看作肮脏的野种……

他实在无法想象,那一年被送出家门、孤身进到那个别墅里时,那个只有八岁的孩子心里会是怎样的绝望。

想到这儿,秦楼再开口时语气都有些艰涩了。“所以,你那年也是真的寻死?”

“……不知道。八岁的孩子,知道多少生死?”

寒时却低声笑起来,“我只记得那别墅后面有一片很干净也很安静的泳池,或许那时候我只是想在里面睡一觉,也说不定。”

“…………”

不知怎么的,秦楼有些不敢去看寒时此时的神情。他目光转了下,最后终于在这快让人窒息的气氛里寻了个出口

“那她呢?她不是跟你同龄么,那会儿也就是个娃娃,怎么会救了你?”

提及此,寒时眼神微停。

只一刹那,那双眸子漆黑深里犹如冰雪消融。

他侧回头望向肩上合眼睡着的女孩儿,眉眼间情绪温柔。

“那别墅里原本便请了一位阿姨照料,阿姨家里还有个跟我同龄的女孩儿……眼睛很大,脸蛋带着点婴儿肥,看起来肉嘟嘟的。”

他像是想起什么,哑声失笑,伸手轻点了点女孩儿脸颊一侧

“所以那时候的那个酒窝,比现在好像要明显些。”

“……”

秦楼被这猝不及防塞上来的一口狗粮噎住,好半晌才无奈地问:“你们这叫姻缘还是孽缘?……所以那年就是她把你捞上来的?”

寒时顿了顿,似乎是回忆起那一幕,难以压制的低哑笑声逸出薄唇,他索性仰进沙发里,抬手遮眼莞尔失笑。

“她哪里会水?她是只旱鸭子,而且还有点怕水,我早便发现了。所以那天顺着台阶往泳池里走的时候,我没有避讳她在…………我也确实没想到她敢跑过来。”

笑着,说着,男生沉默下来。

薄唇仍微勾,但那双被遮住的眼眸里的情绪,却像是夜色里翻了潮的水面,如墨涌动。

半晌后,他垂眼看向身侧睡着女孩儿,眸里如落了星的海。

他开口,声音很轻,带着点哑然,像是生怕吵醒了熟睡的人

“那时候她死死地拽着我的手,吵闹得像只小鸭子,又哭又喊……自己都快被拽进水里了,吓得脸儿煞白,还是不肯放开…………”

寒时极轻地叹了一声,苦笑。

“我记得大人被她喊来的时候,她已经哭得嗓子都哑了……鼻尖通红,满脸的泪花,身上湿了好多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