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情的根源,都怪自己,文瑾待字闺中,玉洁郡主越是喜欢她,肯定越想为她谋个好夫家,带她在京城的贵人圈里频频亮相,就是为了让更多的人知道她,来求娶她。

钱隽心里发紧:“有人提亲吗?”

“有,礼部尚书郑夫人派人为侄子求亲,郡主娘娘还要等等看。”

“为何?”

“郑夫人的娘家兄弟只是个六品的同知,她说侄子是大才子,就是大才子?郡主娘娘还要等明年春闱,看他能不能考出来。”

“还有吗?”

“有,好多呢,反正是武将的,我母亲都不答应。再就是有两家勋贵,一个宁侯世子,是续弦,还有一个,会云伯的次子,前者,我们一家人都不愿意,文瑾这么好,为何还要在别的女人面前执妾礼?会云伯的次子,不过是记在大妇名下的庶子而已,会云伯的长子太笨,伯夫人想要次子养活她儿子一辈子,哼,她以为三叔有职没权,就会巴结她们呢,听说被我们拒绝,还扬言要走着瞧,看谁家敢娶文瑾呢。”

“找死!”钱隽气得猛一拍桌子,把砚台都震得跳起来。

文翰急忙双手下压:“别气,别气,这砚台可是郡主娘娘赠送给我的,据说是先皇即位,殿试所取的第一个状元用过的。”

钱隽被文翰的样子逗笑了,心情略略好了些:“有会云伯夫人,文瑾暂时是安全的了。”

文翰闻听很惊讶:“你到底什么意思呀?就算今年不能定亲,可大家还不照样四下派遣媒人?现在说好了,明年国孝去除,再行订婚礼就行啊。”

钱隽低下头,他何尝不知道事情是这样的?但父亲不答应,皇上又不赐婚,他只能慢慢想办法。

“你给瑾儿传个话,就说我钱隽这辈子,非她不娶,我,我只要她等一年,若是这一年,我没那个能力,她看上谁,就嫁了吧。”

文翰吓了一跳:“钱隽,仁亲王爷不答应这门亲事?”

“嗯!”

“那你还让文瑾等什么呀?结亲,是结两姓之好,你父亲不答应,后母更是见不得你好,没得让文瑾…”

钱隽跳起来,打断了文翰的话:“我不会让她受委屈的,你放心,这一年,我若不能成功,自己出家做和尚去,不会让瑾儿为我受苦的。”

文翰沉默了好久,怜悯地搂住钱隽的肩膀,幽幽地吐出两个字:“难啊——”

“人生不如意事常***,我和文瑾现在越难,将来才可能越顺,我倒希望,现在,让我把所有的繁难都经过,将来,她顺顺当当快快乐乐每一天!”钱隽捏紧拳头,在空中一挥,发誓一般道。

文翰没想到,自己不过乡下孩子,虽然吃穿用度不如钱隽,却事事随顺,好友,只顶了一个亲王世子的头衔,却要比自己承受这么多的压力和磨难,心里一时五味杂陈,他把钱隽的手,紧紧攥在双手间:“你要我怎么帮你?”

钱隽低下头,摇了摇,他多想见文瑾一面啊,但这个心愿,在京城是太难实现了。

“对了,文瑾想在明天,去东城的中南会馆看一间门面,她打算开个餐馆,我和三叔一起陪她。”

钱隽咧嘴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我三叔也去呢。”文翰强调了一句,他害怕钱隽冒失。

“放心,在梁中省,我不那么放浪形骸,家里的老妖婆能放心吗?”

“好吧,那就让我看看世子爷的真面目。”文翰很期待地说道。

文瑾好容易等到养父沐休,她吃过早饭,便青衣小帽,打扮成一个黑脸膛读书人的模样,玉洁郡主盯着文瑾看了半天,感慨道:“难怪你能哄住一家人,这怎么看都是个秀气俊雅的小秀才。”

看着文瑾跟着丈夫和侄子出门,玉洁郡主艳羡不已,站在院子里看着中门,好大会儿都没动窝。

“郡主娘娘进屋吧,风冷了。”韦氏招呼道,她以为玉洁郡主担心了,便安慰道:“有三叔和文翰跟着呢,再说了,文瑾机警地很,在外应酬,比文翰都行。”

玉洁郡主笑了一下,走过来携了韦氏的手:“嫂子,我若能像文瑾这样,活得恣意潇洒,今天死都不觉得委屈。”

“呸呸呸!”韦氏急忙对着空气啐口水,嘴里还念念叨叨,“上天保佑郡主娘娘好人好报、长命百岁。”

“真羡慕文瑾。”玉洁郡主想起在前夫家憋屈的生活,若是她有文瑾的能力,会不会早就跳出那个火坑了?

韦氏见妯娌脸色闪过黯然,知道她虽然身份尊贵,但以前活的很不如意,安抚地拍拍玉洁郡主的手:“娘娘,三叔人也很能干的,又有文翰帮着,咱们家,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我相信!”玉洁郡主点头,她已经知道了文翰在中江府的事情,现在连文瑾一个女子都这么能干,对钱家的未来,自然很有信心。

文翰和钱先聪、钱先诚坐在前面的马车上,文瑾带着石榴坐在后面,孙燕平兄弟,带了石卫村三个年轻武师,走在马车的侧边。

各省商会会馆集中,这里是京城最热闹的商业集中地,马路宽阔,路边楼房林立,酒肆、饭铺、绸缎庄、成衣铺、金银楼、典当行,一家挨着一家的的招牌,令人眼花缭乱,街上的行人也挤挤挨挨摩肩继踵,男男***说着各式的口音,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文瑾坐在马车里,光听外面嘈杂的声音,都知道这里肯定不是一般的热闹。

接下来的路,没有官差喝道,根本走不过去,车夫停下马车,孙燕平给了十几个铜钱,让他把马车赶到车马店等着,他跟着几个主子身后,一双大眼警觉地不停地四下扫荡。

梁中会馆的管事,孙燕平早就约好了时间,此刻,在楼上看到马车,已经跑下来在门口等着。

会馆的产业,是省里经商的人捐建的,也会免费为破产或落魄的举子等提供免费食宿,平日里的收入,除了维护会馆建筑,养活在这里做事的人,大多都做那些公益事业,因而,房价并不高得离谱,但也绝不会低到友情价。

一楼只剩了一个两间的门面,其余都租出去了,文瑾打算把二楼和三楼租下一部分,一楼那间门面,自然就是大门和过道。

虽然没有后世的电梯,但这个时代的人,却有个奇怪的心理,越高的地方,越是给贵人使用的。想想也能明白这个道理,楼层之间,是用木板间隔的,任谁听到头顶有人走路咚咚乱响,心理都会觉得不舒服。

因而,文瑾租赁二楼三楼的想法,没有人觉得奇怪。

同样,二楼和三楼的房租,也不比一楼的便宜。

梁中会馆的房子,质量还是不错的,文瑾只需要重新刷白,布置一番,就可以使用,一年租金,一共七千八百两银子,不二价。

钱先聪见文瑾气定神闲,根本不以为意,心里实在猜不透,自己这个养女怎么能有这么大的手笔,她难道就不怕赔钱了么?将近八千两银子啊,再加上厨师、跑堂的吃饭住宿和工钱,一年最少消耗一万两银子,他的全部俸禄,连禄米都折成现银,一年也才两千多两。

文瑾手里的银子,一共也才七千两,还是榴花那边,刚刚把今年的猕猴桃钱,打过来了三千,虽然预计销售,还有三千两银子的收益,但没有到手的银子,还不能算是自己的。

文瑾盘算着,房子押金要一千两,一次**房租三个月,又是近两千,剩下的钱,还要拿出一千两重新装修房子,然后的两千两,作为启动资金,实在有些紧张呢。

不过,文瑾并不为此就退缩不前,车到山前必有路,她坚信自己一定有办法。

文瑾看过房子,又在附近的饭铺酒肆转了转,和孙燕平搜罗来的情况一一对照,她对自己饭店将来的主打方向更有信心。

至于签约交押金的具体事情,到时候都交给孙燕平去办。这个时代,民风还是很淳朴的,尤其是做商人的很讲究信誉,那些坑蒙拐骗的事情,都是街头混混们干的,像会馆这么大的产业,是绝不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这个文瑾倒不担心。

让人丈量了各楼层面积,文瑾今天出来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一上午时间,也转瞬而逝。

“爹爹,哥哥,咱们在这里吃个饭吧。”

想开饭店,自然要把周围饭店吃个遍才是,这个任务,孙燕平兄弟已经带着文瑾从明湖抽调来的两个厨师完成了,今天,他们就要去口味最好的余香居去看一看。

从走进会馆,就有个一身灰衣仆人跟着她们,文瑾以为他是会馆派来的,便没有在意,虽然那人低着头,却总是用眼角在偷偷看她。

到了余香居,文瑾一行在大堂坐下,刚点过餐,就有一个穿了绿色文士衫,头戴窄沿帽的男人坐在了她对面,那人低头,用手敲着桌面,似乎心事重重,但眼睛,和刚才的灰衣仆人一样,似乎总是在看她。但文瑾抬眼去看的时候,却见那人真的在看着桌子下面,眉头紧皱,在想什么。

奇怪!难道她被什么人关注,被盯梢了?不然怎么会有这么诡异的感觉?文瑾四下看了看,没见什么可疑的人。

小儿提着大茶壶过来蓄水,文瑾要求换到二楼的雅间去。

小儿结结巴巴的:“二楼雅间,是给,是给贵人留的。”

“这个地方,哪有什么贵人?”文翰有些不悦。

“这位爷,就是因为少,才总得留一间,万一来了一位,动辄就是大耳刮子招呼,掌柜和小的们,没有不怕的。”

这倒是个新情况,看来,在东城说不定什么也不是的一个小官儿,到了西城,都会趾高气扬地耍威风,不然,小二哪里会挨那么多的巴掌?

“还有雅间么?”

“有,有,小店有三间雅间,今天已经占了两间了。”

“为何不多开几间雅间呢?”文瑾问。

“哎呀大爷,这你可就不知道了,雅间占地方,并且,咱们这边贵人也少,开多了没人怎办?”

“你们雅间收费吗?”

“收的,一顿饭要一两银子,所以,大爷,一两银子能上几个好菜呢,要雅间划不来,不如就在楼下大堂里坐着的好,划得来。”小二一脸笑容,希望能把人留在楼下。

“若是现在雅间一间都没出去,你是不是就反着说了?”文瑾笑,然后抬了抬手,“带路,上你们的雅间。”

“这个——”

“怪不得你老是挨耳刮子,没一点眼色嘛,知道这位老爷是谁吗?”文瑾指了指钱先聪,“付二品,够不够开雅间?”

小二吓了一跳,狐疑地看了一眼钱先聪,却不敢说一句怀疑的话,点头哈腰地让等等,他去请示掌柜的去了。

“天生就是个挨打的。”文瑾觉得这家饭店,口味虽然不错,却一直做不上去,问题就在这里,服务不好,她们若是那种仗势欺人的官员,早就怒气冲天了,别说吃饭不给钱,估计掌柜还得带着礼物,过来给他们赔情道歉呢。

掌柜的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低头哈腰地过来,请他们楼上走,饭时已经到了最**,该来的人都来了,掌柜这是确定不会有人再要雅间,才给文瑾他们一个面子。

这么没有眼色,竟然还能在京城混下去。

果然,不同的地域,商业服务的层次就不同,若是换到东城的饭店,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那里,别说是掌柜了,连伙计都浑身上下长了眼睛。有些高官幕僚,出门也极其简朴,但他们要想做成的事儿,经常轻而易举就能成,比有些三品四品的官员还容易。

文瑾一面想,一面往楼上走,进过绿衣人身边,看到他的眼神,闪过一丝幽怨。

难道我和你很熟吗?这个想法刚一冒头,文瑾的心就咚得一下狠狠得跳起来,这不是钱隽吗?他回了京城,不见自己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跟踪自己,到底什么意思?

文瑾只觉得一股酸意直冲鼻腔,视线瞬间有些模糊,急忙拿着帕子,在眼睛上沾了一下。

钱隽看得清楚,还当她认出自己,心情激荡呢,他失落的心,微微慰藉了一些,好歹,人家把自己放在心上呢,不亏自己心心念念,梦里都是佳人。

文瑾晕头晕脑走到二楼,连说话的心思都没有了。

文翰刚开始和钱隽想法一样,但饭菜上来,文瑾一副味同嚼蜡的样子,让他觉到不对劲,见父亲和叔叔兴致勃勃边吃边聊,他趁机在文瑾耳边道:“钱隽想看看你,又怕惹来闲话对你不利,只好这样,你,你若是不介意,我就叫他来赴宴,算是偶遇,爹爹和三叔请吃饭,如何?”

文瑾心里的酸楚更甚,却变成了另外的意思,到了京城,堂堂仁亲王世子,都不得不收起爪牙,做小猫状,想见自己一面,竟然如此受委屈,真让她心疼不已。

忍着思念,文瑾摇摇头:“哥哥,算了,既然已经见过了,也就这样吧。”这个时候邀请人进来,钱隽前面的委屈都白受了,落在有心人眼里,反而会惹来更多的事情,文瑾知道养父不易,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给钱家的人添麻烦。

只是想起钱隽幽怨的一瞥,文瑾心里也是十分难受的。

凉菜刚刚上完,热菜还一个没上呢,小二便敲门走了进来,点头哈腰一个劲儿道歉:“五城兵马司的王参将带了乡亲过来吃饭,非要小店腾出一间上房,客官,请包涵包涵,掌柜的说了,不收菜钱了,请你们移座楼下吧。”

不给上房,不进来都没关系,但现在这么被人赶出去,钱先聪的脸,可就彻底被人撂在地上踩了,尤其是他是文官,若是给武官让了路,会让一城的文官指脊背谩骂的,自己丢人不说,今后,别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文翰已经气得脸色通红,一伸手就是个大嘴巴:“瞎了你的狗眼,见过付二品的侍郎,给五品参将让座位的吗?滚!”

难怪这一家小二和掌柜总是挨打,他们上门自找的啊,连文瑾都赞文翰出手利落了。

文翰毕竟坚持练武这么多年,尽管他手下留情,小二的半边脸,也顿时涨成了紫茄子,他捂着脸,口齿不清地道:“我,我可告诉你,参将大人办你一个冒充官员的大罪,可,可别怪我没说清楚——”文翰又一个嘴巴过去了,有的人,天生就是贱,小二和掌柜,无非就是看他们一行人穿着简朴,没有趾气高扬没有仗势欺人,竟然,竟然低调都有错,简直令一屋子的人,无话可说!

...

第一百五十八章 祖宗规矩

小二捂着脸,踉跄地跑下去了,没多一会儿,楼道就传来重重的脚步声,一个声音桀桀尖叫:“我倒要看看,哪个狗胆包天的,敢在天子脚下,冒充官员!”

雅间的门,小二跑出去只是虚掩着,说话的人一脚就又踹开了。

钱先聪已经皱着眉头,一脸威严地对门坐着,十年磨砺,再加上打过仗的经历,令他发起怒来,浑身上下有一股凌厉的威势。

进来的人被钱先聪的气势压住,后半句话说的有气无力,他尴尬地站着,不知道该道了歉扭头走开,还是继续强撑着把人赶走。

孙燕平几个坐在楼下,那个小二跑下去,他们才发觉不对劲,这个时候冲了上来。

石东伦看孙燕平给他了一个手势,从后面一把把冲进来的那人抓了出去,摔在走廊:“冲撞官驾,找死呢你!”

那个参将见雅间好一会儿都没腾出来,已经等不及,咚咚地走了过来,刚好看到自己人被打了,一时怒火上涌,伸手抓起地上的人,往身后一摔:“连个小毛孩都打不过,回家吃奶去吧你,滚!”

可怜那人,又一次被掼倒在地。

孙燕平拿出管家的威严,虽然他还很年轻,但样子却扎得很有势:“礼部右侍郎钱大人在此,休得冒犯!”

参将林建平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很尴尬地站住了,他身后,跟着正要宴请的同乡,还有手下的两个小将,今天这人,可是丢大了。

但这么回去,他实在不甘心,想起掌柜的说,这伙人是冒充的,他咬了咬牙,又鼓起了勇气:“既然是上官在此,小的自然该进去行个礼,道一声歉意才是!”

正说着,隔壁的包厢们开了:“张木耳,你要给谁去行礼道歉呀?”

今天还真邪门了,出来的人,竟然是五城兵马司的西城区都督欧阳改改。

欧阳改改原名叫欧阳铁柱,老家是凤翔人,那里管疯子或傻子才叫改改,他就是有股子不怕死不要命的疯劲儿,才在军中攀上了一位贵人,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林建平大喜过望,噗通一声单膝就跪地了:“小的见过都督大人!”

“怎么回事啊?”欧阳改改打着官腔。

“嘿嘿,小的想请老乡吃饭,这不想要个包厢嘛,掌柜的说,这间的人,自称是官员,却…”他故意不说下去。

“哦?冒充的?”

“放肆!”孙燕平力喝,“礼部右侍郎钱大人在此,闲杂人等立刻散开!”

欧阳改改愣住了,狠狠瞪了林建平一眼。

五城兵马司的都督,是二品的官儿,比钱先聪级别高,他要是来了,就能轻易把钱先聪从屋子里赶出来,但东城兵马司的都督,才是四品官员,何况,武官本身就比文官地位低,他可没资格把钱先聪赶出来。

但五城兵马司的地位特殊,他们想要折腾谁,任你官儿比他们大,也常常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比如,查出你家某个仆人,是被拐卖来的,污蔑你一个包庇人口贩子,虽然不能把你怎么样,但也是癞蛤蟆跳到脚面上,咬不死人,膈应死人。

欧阳改改虽然官儿小,但气势不小,别说钱先聪一个付二品没有实权的官员,就是比他级别高的某些闲散勋贵,他都敢惹。

反正钱先聪没有穿官服,他到时候可以咬死口说一声“不认识,不知道”来推脱。

为了京城治安,惩治一个冒充官员的案子,谁又能指责些什么呢?再说,他背后还有人撑着呢。

林建平还在地上跪着,见上司脸色连闪,立刻便猜到了他的心思:“都督,他说是侍郎大人,就是侍郎大人了吗?”

欧阳改改明白钱先聪一定是微服来的,谁出门,还会带着官印?今天,没有物证,他就可以翻脸不认人,先收拾了再说。

“来人!最近京城有不法分子四处行骗,查验这位的大人的勘劾,确认无误,卑职要上前见礼!”

钱先聪气得一脸通红,有些后悔今天太过莽撞,若是带上官服,这个时候换上,看谁敢放肆?

孙燕平带着三个石家弟子,紧张地站在门口,拦住要冲上来的几个兵卒:“我们家大人,岂是你们这些鼠辈能查验的?今天,若是敢拂了我家大人的面子,就是拂了万岁的面子,不想活,吱一声。”

这话也不算错,钱先聪是皇上给授的官儿,丢人,也是丢了皇上的人。

欧阳改改怪笑一声:“我亲自来查验如何啊?咱这官儿,也是皇上授予的,都是为了皇上办差啊,请这位配合配合!”

“仁亲王世子到——”

楼梯口传来一声威严地呼喝,仁亲王世子,可是当今皇帝跟前的红人,虽然滞留京城,皇上却不肯撤去他西疆兵马前军先锋的官职,在武将里,可是顶顶威名的。

欧阳改改和林建平赶紧跪倒:“末将参见仁亲王世子!”

“何事喧哗?”钱隽站在楼梯口,他身后的斥候绕过来,帮主子问话。

“大人,有人怀疑这几个人冒充官员…”林建平的话还没落音,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钱大人的官威,其实你等宵小可以冒犯的?滚!”刘刚原来就是西疆军中的斥候,因为机灵可靠,钱隽回来,一直带在身边。

亲王府里的下人,除了郑在新几个亲王府的世仆是忠心耿耿的,其余的钱隽哪里还敢用?平日里,都是几个军前的侍卫和斥候跟着。

林建平很不服气,觉得钱隽乃军中的人,竟然向着文官,就在迟疑间,另一边脸又被重重打了一巴掌。再不走还会丢人更大,林建平不敢再说话,黑着脸连滚带爬地下了楼。

欧阳改改尴尬地跪着,打林建平的脸,就是打他的脸啊,虽然背后有人,但那人也未必惹得起仁亲王世子,就算将来势必要拼个高下,但今天,他们这边羽翼未丰,还不敢掠这边虎须。

“欧阳大人,你也是朝廷重臣,林建平不懂事,你怎么也跟着胡闹了?”钱隽的声音低低响起。

欧阳改改赶紧重重磕了个头:“世子爷,这不是马尿灌多了,有些不清醒,一听有人冒充,便,便…”

“到了现在,你竟敢还想说是为了公事?”钱隽说着,一脚便踢到了欧阳改改的胸口,“包庇属下仗势欺人,你认个错,我便会不计较,没想到,你竟然死不悔改,看来,朝廷给的权利,你就是这么用的,难怪东城治安如此混乱,今天,是我请钱大人过来试试水的,没想到,竟然真的捉到了大鱼,滚回去,等着听参吧。”

欧阳改改还想磕头求饶,却被刘刚指挥的几个侍卫拖起来,拉到了楼下。欧阳改改一摊稀泥样的软倒在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完了,这辈子,完了啦。”

主子肯定不会因为他这么一个小虾米,和仁亲王世子掰了脸的,有官职护身,可没少作恶,现在,成了平民,那些得罪了的仇家,肯定会趁机算账。欧阳改改挣扎着回到官署,把公事交代给属下,趁天黑以前,带着家人离开京城,逃向老家。

钱隽第二天早上才听说此事,连参奏折子都没能递出去,只是,他给皇上建议好好整顿东城治安,还是让永昌帝十分重视,派了一个武举出身的官员王洪礼接管那边的差事。

武进士也是经过笔试的,文才也不错,治理地方,介于文臣和武将之间,果然比欧阳改改这个疯子做得好,文瑾的饭店后来都受惠不小,这是后话。

钱隽不知道自己这一举动,却坏了另一个人的大事,竟然被人给恨上了。

永昌帝也很快让人打听出来,这天钱先聪微服出游,竟然还带着男装的钱文瑾,他立刻便认为,这是和钱隽约好去幽会的,皇帝自然不会认为是文翰给钱隽的消息,他猜测是文瑾和钱隽暗通款曲。

“贱人!”永昌帝非常恼火,似乎文瑾已经是他的人一般。

嗯,这么说也不算过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也不想想,这么多的男男***都是他的人,他照顾得过来嘛!

还好先帝过世,这一年内不许婚嫁嬉乐,连订婚都不许,不然,文瑾立刻就被招进宫里,成了那四方墙里的囚徒。

文瑾一点也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危机,每天忙忙碌碌指挥孙燕平他们,装修饭店,准备开张。

钱隽可是心里门儿清的,他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

钱家江山,是圣祖皇帝领军打下来的,但在最后的阶段,戎马半生的他遇到了一个美貌女子,这个女人,别的本事没有,特别能折腾人,圣祖皇帝还偏偏跟个被虐狂似的,女人越是指责、不满,他越是屁颠屁颠,围着女人转,连正事都放到了一边,结果吃了一场败仗,眼看就要平定的天下,又战祸连天,硬生生把钱家坐江山的日子,推后了一年半,他本人也在战争中,负了重伤,最后不治身亡。

高祖皇帝即位,第一件事便是杀了那个女人,等天下大定,他成了真正的皇帝,高祖皇帝一面封自己的父亲为圣祖皇帝,一面立下一条规矩,那就是入宫做皇上的女人,必须是三品以上官员的亲生嫡女。

圣祖皇帝宠信的那个女人,就是手下的一个奸臣,见到一个商人的女儿漂亮异常,便收为养女,献给皇帝的。太祖皇帝为了杜绝某些官员想通过这种途径,献媚邀宠,定下了这个规矩,钱隽在宗族礼法的大部头里,找到了切实的依据,确定可以以此保护文瑾,心里总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巨荣官员,都知道这条规定,钱隽唯恐皇帝做手脚,或者非要招文瑾进宫,才下功夫要把这些条条框框查清楚的。

现在,还有个问题,文瑾的亲爹娘,到底活着没有?若是皇上非要让某个高官说文瑾是他失落的女儿怎么办?

钱隽从文翰嘴里,听说了贺氏的招供,文瑾离开家人,身上还带着那么贵重的项圈,证明她出身官宦,十多年前,普通百姓是不许佩戴金玉器的。

钱隽不敢掉以轻心,万一,真如了皇上的意愿,他必须还有办法对付才是。

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多年,贺氏把那些东西也都卖的卖当的当,连个线索都没有,现在想要找到文瑾的家人,真的很难。

但钱隽并不气馁,从知道文瑾是捡来的那天起,他就已经派了几个善于跟踪和寻查信息的斥候,去了梁中省。

永昌帝在京城,也是广布耳目,只不过平日里关心的都是几个肱骨大臣以及镇守京门的几个大都督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让人去调查欧阳改改为何逃跑的事情。

主管消息的大太监郭安安见皇上吩咐下来具体的事务,不敢有一丝怠慢,再说,事情已经过去了,时间拖得越久,他就越是难以打听到最真实的情况。

郭安安也是有能耐的,只用了一天时间,便把事情经过,弄了个清清楚楚,包括钱先聪一家,为何会出现在那个饭店。

“这钱先聪想开个饭店,为何要带着女儿出去?他是礼部官员,难道不知道女孩子,最是要注意礼义廉耻么?”

“这个,听说,钱侍郎兄弟并不善于庶务,但钱大小姐却十分精通,他们家以前在山阳县,很穷很穷,都是钱大小姐善于理财,才一步一步富裕起来,钱家在明湖城也开有饭店,钱侍郎的兄长和侄子,对此仅仅是知道有这么回事,至于如何开起来,如何运作的,全不知情。”郭安安这个问题,也知道的清楚,毕竟钱家的仆人,目前还是很杂乱,还没有完全被主人收拢起来,有少数人,只要给点好处,便会什么都说的。

永昌帝大感兴趣,挑起眉头:“没想到这位钱小姐,竟然还是个女陶朱公啊。”

“可不是,皇上,就是一个男人,也没有短短几年时间,从一无所有,住草屋穿破衣,到有上万的身价。”

“确实都是钱文瑾挣来的?这个钱文翰,也曾跟着路灿去过中江府,当时可是扳倒了好几家大户,先帝下令抄了家的。”

“皇上,这个小的也查过,路灿现在在中江,过得很是简朴,他这两年也没有给家里送过多少礼物,还有,钱文瀚离开中江,只有一个藤编书箱,一个衣服包,一小包碎银子,回到家,娶亲的钱还是钱文瑾出的。”

“钱文瑾不过开了个饭店,能挣这么多钱?”

“万岁,她不是靠饭店挣钱的,这钱文瑾少年时,家境穷困,不得不进山采摘山果换粮,不知道怎么就慧眼发现了猕猴桃,她给引种出来,这果子稀罕,价格高昂,每年都给她带来数千两的银子,有人曾经用一万两银子,购买她的猕猴桃园,她没答应。”

永昌帝越发对文瑾感兴趣,真恨不能立刻就招到身边,日日相伴。

郭安安见皇上皱眉沉思,便跪着不敢说话,静静等待指示。

“派人悄悄盯着钱文瑾,我要知道她是如何在京城开饭店的。”

“是!”

永昌帝想了想:“不许让她有什么意外。”

“是!”

郭安安若是不善于揣测主子的心意,也不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钱文瑾是个美女啊,皇上对她如此注意,什么意思?猪脑袋都能想清楚其中的缘由,何况是他了,出了皇宫,他立刻安排几个手下,分别渗透到钱府、文瑾即将要开的饭店里、以及饭店外面的混混圈子里。

文瑾被严密监控,犹不自觉,还在家里,和钱先诚挑选准备往饭店悬挂的书法和字画呢。

关注欧阳改改这件事的,还有他的上级、下级,以及——仁亲王。

儿子竟然坏了国舅的事情,让他又愤怒又担心,不管对钱隽有何不满,这毕竟是他的长子,是仁亲王最寄予希望的儿子。在边疆十年,他前几年接到的家信,都是小妻子诉儿子如何不成器,在宗学气先生、逃学,甚至连太子都给惹了,他心里又恼恨又伤心,毕竟另一个儿子太小,到底成不成器,还是未知数,再说,当年他听从母后的意见,娶京城第一才女沈明婷,就是看中沈家几个舅子聪明过人,很会读书,他希望自己的儿子,不要像了其他兄弟的儿子,胸无点墨,只会吃喝玩乐。

他曾经给钱隽写了几封信规劝儿子,但都石沉大海,一封回信都没收到,刘彩琴回信的解释是,钱隽根本不听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