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瑾要是知道来的是皇帝,钱隽想走都不行,心里恐怕不会嗔怪,只有担忧吧。

文翰在里面应酬皇帝,虽然担心朋友,但还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尽量保持情绪稳定,跟皇帝讲了当年在中江的事情。

“这陆灿果然能干,甚合朕意!”永昌帝心里暗想,原来他今天出来,也不仅仅纯粹是游玩的,江南布政使举荐陆灿做江南东道道台,吏部压着不答应,几个内阁大臣除了粟青,也都觉得陆灿没有功名,让他做个知府,已经是破格了,不能再进一步。

粟青年已六十,须发皆白却依然没改了那副执拗性子,他和杨坚几个争执,竟然把事情捅大了,碰着机会在永昌帝面前,把陆灿赞扬了一番。

反对者除了说陆灿功名不显,也没有说出陆灿有什么不是,永昌帝刚好想要整顿江南官场,准备换下几个人,正愁人手不足呢,这一回,也算是有目的而来。

粟青当时,为了迎合杨坚,曾经推荐了郭浩,事情过后,非常后悔,现在做事,便不再顾及其他人,对皇上知无不言,永昌帝对他的印象也大为改观,他从好几个渠道了解陆灿,和文翰谈话,只是其中一个方面。

文翰是亲自经历的人,自然比别人说的更详细具体,也更加生动翔实,永昌帝听得出来,他对陆灿是佩服的,期间的话语,却是冷静而理智,没有刻意的褒扬,也没有故意的隐瞒。

文翰说完,还总结了两句:“有些人读书好,不见得会当官,有些人读书一般,却不见得不会做事,这当然是个别的,就像路大人一样。”

永昌帝点头:“唔!你觉得路灿的能力,做个道台如何?”

文翰想了想,有些羞赧地道:“我觉得他很努力,应该可以的,再大,就不好说了。”

永昌帝笑:“你说的对,他若是把道台的官儿做得很好,便有可能做更大的,若是这个都一般般,自然就不可能更进一步了,所以嘛,官儿都是一步一步做大的。”

文翰恭敬地点点头。

永昌帝在文翰严重,看到不是惊惧,而是敬佩、渴慕、尊重,他便知道这个人若是做官,肯定是努力上进清廉自好,便又问了一句:“你辞了先帝的授官,可是想参加科举呢?”文翰恭敬地道:“是的,我又多读了三年书,觉得受益匪浅,当年还是太年轻了。”永昌帝点点头,便站起来,准备离开了。钱先聪赶紧带了兄长和侄子行了大礼,跪在地上恭敬地送别。

...

第一百六十五章 双喜临门

整个吃饭的过去,他还好些,文翰后来开始说话,神态也基本正常,钱先诚则是基本处于梦游状态,他本来就胆小,又自卑自己没有功名,刚开始强自坐着,后来实在坚持不住,自动躬身站在一边,一顿饭连一口都没吃,永昌帝大概也是看他这个样子,才不得不速战速决的吧。

钱隽刚好端着个木盘,上面是一盆百合杏仁汤,刚进大厅没两步,皇帝出来了,那些侍卫清道,示意他一边去,钱隽急忙避开,低头跪着,听着皇帝脚步囔囔经过,走了出去。

永昌帝都到了门口了,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回头四下看了看,除了一个小二,软塌塌地跪在一边,什么也没有,他还当自己多疑的毛病又犯了呢,便掉头离开了。

钱隽也不是不紧张,皇帝和他还是太熟悉了,若是多看一眼,肯定会露陷的。还好他遮掩的好,永昌帝也对一个灰扑扑的小二不感兴趣,昂首阔步地走了过去,出门上了马车出了院子的大门。钱隽这才把盘子交给大厅的小二,自己去找水清洗了一下,又拍净身上的灰土,坐在饭店一楼的大厅,他还想看文瑾最后一眼。

谁知这次钱隽猜错了,文瑾竟然第一个出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一个小二身份,怎能抬头看大小姐?钱隽心里十分遗憾,等众人上了马车,才叹了口气,望着马车出神。

文翰借口要去买一些笔墨,留了下来,两人一起坐进马车,钱隽这才换了衣服,等马车到了闹市,才和文翰分开:“今天给你惹麻烦了,文瑾回去肯定要抱怨的。”

“唉,你俩的事情,还是早点解决的好,这么偷偷摸摸的,亏你想得出来。”

钱隽有些黯然,打小,爹爹就是他心目中的英雄,可眼下,这个形象被完全颠覆,让他如何不痛苦?何况,还连累了他所爱的女子,更让他又是愤懑,又有些无措。

父亲不是敌人呀,杀不得打不得,就是他愿意放弃世子的身份,皇帝也不见得答应。钱隽第一次觉得如此的无力。

文瑾并没有埋怨文翰:“哥哥,这样的事情提前告诉我一声,或许会有更好的方法,万一传出去,我倒没什么,世子那边麻烦可大了。”

“不,不,他多麻烦都无所谓,关键你要好好的,你是女子,有个风吹草动不好过,他一个大男人,抗一抗就没事了。”说完,文翰便有些惭愧,可他真心希望妹妹能和好朋友走在一起。他觉得,妹妹那么优秀,只有钱隽才能与之般配。

转眼就快正月十五,玉洁郡主想着文瑾乡下来的,头一年在京城过,很体贴地安排她去看灯。

“不用了,娘娘,到处都是人,尽瞧别人的后脑勺了,舅舅不是送给咱家几盏灯么?到时候亮堂堂的点在你的院子里,我看看就行了。”

“这孩子,一点也不像个年轻的姑娘。”

“娘娘,瞧你说的,那我像什么嘛。”

玉洁郡主掩嘴笑了一下:“哎哟,我倒是忘了,咱家大小姐可不是别家的闺阁女子,每天守着个四方天,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好了,好了,不想去就不去了。”说完,俏皮地眨眨眼,“初一进宫,好几家夫人都想相看你,没能如愿,说不定又把主意打到了今天,你可真让人家失望呢。”

文瑾假装娇羞,跺跺脚:“娘娘就会拿我开涮。”说完,扭头作势要离开。

玉洁郡主笑得更是欢畅,却忽然紧皱眉头,脸都憋得变了色。

文瑾吓得赶紧跑到她跟着,帮她抚背:“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是有些,这一阵我特别喜欢吃肉,大概有些积食,一会儿让方嬷嬷焙点鸡内金给我。”

“还是请大夫瞧瞧,前几天你不也喝过一回鸡内金吗?哪有这么快又积食的。”

“那,好吧。”玉洁郡主答应了一声,召唤方嬷嬷进来,让她派外院的管事去请太医。

钱先聪在外院和几个同僚喝茶聊天,听说妻子不舒服,如坐针毡,那些同事也都是浑身长眼的机灵人,看出端倪,便找了各式借口很快就告辞走了。

钱先聪全程陪着太医,见老头子捻着胡须沉吟,他急得都站了起来,老太医眉头一皱,他简直恨不能自己去替人把脉去,好早点知道妻子到底如何了。

最后,老太医笑呵呵地对钱先聪行礼:“恭喜钱侍郎,贺喜钱侍郎…”

钱先聪立刻结巴起来:“你是说,说,郡主,郡主——”

“是啊,郡主娘娘有喜了,钱大人又要当爹了。”

钱先聪一时被喜悦冲得头昏脑胀,茫然环顾着屋子,不知该干什么,还是躲在幕帐后面的玉洁郡主低声提示了一句:“谢过荆太医!”

“呵呵,不谢,不谢。”荆太医笑呵呵收起自己的腕枕,提着药箱准备离去,“娘娘身体很好,只需要每天适当走走,注意不要着凉就行。”

钱先聪这才反应过来,指着服侍郡主的方嬷嬷:“谢过荆太医,方嬷嬷,给个大红包!”

方嬷嬷也欢喜得要疯了,闻言,急忙小步跑进屋子,很快拿了个大红荷包。

这里面可是五两银子的银锞子,荆太医接在手里,脸上笑意更是开怀。

文翰急急过来,附身在三叔耳边说了几句,钱先聪微微愣了一下,赶紧追上荆太医:“还请老国师帮侄媳妇把把脉。”

文瑾在侧厢听见,怔住了:难不成堂嫂嫣然,也有喜不成?这钱家府邸,还真是个兴旺的风水宝地啊。

没多一会儿,荆太医便怀揣两个大荷包,兴冲冲出了钱府,他行医多年,还是第一回碰上这么样的好事儿,叔侄同时遇喜事。

接下来几天,钱家上下喜气洋洋,玉洁郡主二十八岁“高龄”,光荣“有喜”两月余,大奶奶的消息更是劲爆,已经六个月,春末夏初,钱家就要添丁进口了。

文瑾这才发现,嫂子一直穿宽松衣服,并且特别低调,平时也就早晚在花园走走,几乎不出院子,整个过年,文翰堂哥也很少出来,她以为哥哥用功读书呢,原来,是在陪媳妇呀。

韦氏因为不能见到娘家人,很有些伤感,还好有这个喜讯撑着,她过年期间,竟然没有一丝的悲伤,只略略有些遗憾。

文瑾奇怪二伯母怎么改性了,原来如此啊。

这喜事连连,把钱家人都冲晕了。

嫣然还好说,一开始人家夫妻俩就知道,韦氏随后也跟着向大家保密,只有玉洁郡主,高龄啊,竟然还懵懵懂懂当自己积食,喝那苦得不能再苦的鸡内金末儿。

韦氏对这个身份高贵却如此粗心的妯娌又是心疼,又是怜惜,没娘的女儿就是可怜啊,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她拿出长嫂的范儿,把钱先聪叫到院子里训了一顿:“郡主不懂,你还不懂吗?好歹都当过一次爹了。”

“嫂子——”钱先聪辩解不下去了,他一个大男人,哪里好关心妻子哪个呢?从成亲第一个月内的那几天,玉洁郡主让他睡书房,以后的几个月,每一次到时间,他都自动不回房间,唯恐妻子有不方便,哪里知道…

就算钱先聪是五好男人,这个时代也局限着他,因为,因为男人碰上女人那啥,会倒运的,他没想到,老婆的年纪,在别的女人,孩子都两三个了,她竟然…

于是,身份尊贵的玉洁郡主,顿时成了家里最可怜的最值得同情的人,韦氏做主,让文瑾管理家务,她辅助,玉洁郡主每天的最大任务,便是保胎、保养自己。

别的女人怀孕,都是喜欢吃酸的辣的,郡主娘娘倒好,就一个爱好,只想吃肉,把家人难住了——她年纪大,吃肉太多,孩子长太大,难产怎么办?

于是文瑾挽起袖子上了阵,给郡主准备的膳食——鸭脖、鸡翅尖、清蒸小银鱼等等,味道虽然不错,但尽是些骨头没有多少肉,玉洁郡主啃半天,也没吃下去多少东西。

韦氏越发同情妯娌,如此尊贵,却过得如此可怜,别的女人壬辰吐得一塌糊涂让人同情,她吃嘛嘛香还要被文瑾“虐待”,就这样过了一个月,玉洁郡主的口味又变了,开始喜欢吃水果、青菜,钱府负责采买的下人,到处去寻找新鲜的。好了,文瑾终于解放了,不用每天盯着继母,怕她趁自己不在,“偷”吃大肥肉。

玉洁郡主虽然大力整顿府里的下人,但郭公公安排进来的,那可都是级别很高的“间谍”,钱府这一家人,反间谍的水平,又都是“菜鸟”级的,哪里能发现呢?于是,玉洁郡主怀孕的消息,很快就进了太后的耳朵,把老太太高兴得对着空中连连作揖:“兰公主,你的玉洁要当妈了,你在天上,可要好好保佑她,到时候母子平安,生下个胖小子。”

因为钱府还处于保密状,并没有给太后报喜,太后老人家就不好送礼物过来,只让郭公公对这边多加关照,务必使玉洁郡主平平安安的。

整个过年期间,仁亲王妃都十分安宁,从男人口里,她已经确定钱文瑾不是世子夫人的候选人,便不再和文瑾浪费时间,平白无故得罪玉洁郡主,这位太后跟前的红人,实在有些划不来呢。

文瑾好容易有了片刻安宁。但,人生嘛,不如意事常***,眼看先皇驾崩快满一年,文瑾最担心的个人问题就要摆上议事日程,春节期间,那些媒人都快要把门槛踢断了,现在,玉洁郡主不易“操劳”,负责打理中匮的文瑾十分高兴,第一个命令,就是不许媒人进门。

却说,郭公公派人监视萧逸,他果然全力以赴,派人寻找儿女,事实证明,他不是暗害妻子的罪魁祸首。

从那天萧逸和张婆婆分开,回到家里说起,他竟然装得跟没事人一样,想必他往年,祭奠妻子回家,都会独自在书房住一晚的,今年依然如此,现任小萧夫人赵玉兰也没有觉得诧异,接下来的日子,萧逸早早起来练功,然后一家人一起吃饭,他有时候在书房读书,有时候带几个家人,骑马出城,在自己家的庄子上,练练马术,偶尔再走远一些,来到城外的山上,打打猎。

这山上很少有猎物,无非有时能打到一些大雁,但现在冰天雪地,自然什么也没有,去那里,也就是找个借口练练身手,不至于让一身功夫荒废了。

萧逸的举动,赵玉兰就是听说了,也不觉得有任何怪异,想当初,他统领十万大军,何等的威风凛凛,现在,虽然贵为国公,却不得不窝在京城,再也难有作为,偶尔纵马撒撒野,也算是一种发泄吧。

就在这一天,萧逸随扈张伯雷马失前蹄,摔断了腿,不得不送到附近的庄子上疗养,张伯雷的妻子哭哭啼啼带着赵玉兰赏赐的名贵药草,带着孩子去庄子上伺候。

对赵玉兰来说,日子和往日,没有任何变化。

只有萧逸,心里跟揣了个兔子一般,时时扑通个不停。

张伯雷瞒天过海,带着萧逸安排在庄子上的几个昔日军中斥候,带着张婆婆,悄悄去了山阳县。

这里和十多年前的津河滩,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好些地方的河堤,都重新修整过,张婆婆几乎找不到当年藏身的芦苇荡在那里。

还好她记得,是从一个叫白沙渡的地方上的岸,然后雇马车往东走,大约二十里路,发现有人跟踪,萧夫人下令,让车夫疾奔,想摆脱那些坏蛋。

萧夫人仔细回想,发现她们在驿站,还是安全的,这时候大概只跑了几里路,她下令停车,打听距离最近的官府方向,想要从那里寻求庇护,这才跑上官道,直奔山阳县的。

斥候按照张婆子所言,从白沙渡往东二十里,然后在附近五六里的三个村庄,改往山阳县方向,马车再行一个时辰,大约是萧夫人见没法摆脱追击的人,下令让两个乳母,带着儿女下车躲避的地方。

搜索的范围,大概有四个村子,其中一个,便是贺氏的娘家所在的村子。

几个斥候装出落难逃荒的摸样,扮成老头或老太太在村子里要饭,他们多数的时候,便是坐在一群晒太阳做活计的妇女附近,听她们聊天,偶尔,会插嘴说一两句,把话题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引导。

这天,刚好碰上贺氏的弟媳妇秦氏,这个女人愤愤地说了一句:“十四年前?那时候的事情谁记得!”

附近街坊一个快嘴女人插话:“咦?不是你家大姑子赖着不回家的哪一年?”

秦氏板着指头,算了算日子:“可不是,那天,咦,还就是秋收时节,我家那个吃货大姑,抱着孩子回了家,那孩子却用她的衣服抱着,也不知道里面藏了什么从夫家偷回来的宝贝,她第二天便背着孩子出去了,晚上都没回来,第三天返回,在我跟前趾气高扬的,还给我了二两银子,让我给她做好吃的。”

“天爷呀,一伸手就是二两银子,难怪你那时候,呵呵,背后骂得咬牙切齿,却还好吃好喝善待人哩。”

负责贺家庄的斥候叫云承阳,在贺家庄打听了好几天,才发现这么点蹊跷,无奈,他再想法子盘问,那秦氏也不肯多透露了。

晚上,云承阳蒙了面,穿上夜行服,把秦氏打晕掠到了河滩上。

这时天气,正值寒冬腊月,北风凛冽,秦氏被一股冷风吹醒,月光下看到自己被捆在被子里,眼前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吓得尖叫一声,差点又要昏倒,却被一双冰冷的手,拍着脸颊唤醒过来:“我问你,关于你大姑子的事情,有什么说什么,不许隐瞒。”

秦氏不知来人是谁,还想磨叽,云承阳一把揪住了头发,疼得眼泪汪汪。

“快说!”

“你,放手,我说,我说。”秦氏疼得哭起来,一边哽咽,一边讲述:“那贱人给了我银子,不久就花完了,我气儿不顺,对她就没了好脸色,她,她就又给了我一块银子,这回,又是不止二两,我见她出手大方,便再也没对她不好过。”

“继续!”

“没了!”

“我让你说说,你大姑子有何蹊跷之处,谁问你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蹊跷事,蹊跷…,哦对了,那贱人以前对儿子爱若掌上明珠,可这回,却动辄打骂,还不许我多看她儿子一眼,上厕所都站在门口守着。”

“后来,还这样吗?”

“嗯,一直到那贱人改嫁,她都对儿子不假辞色,甚至嫁人时,把儿子丢给男人的二哥家,听说,她儿子跪着求了半夜,还为此大病一场,她也没有一丝的悔改,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去看望儿子一眼,哦,不对,她被后来的男人休了,还想回我这儿,被我骂走了之后,便去投奔了儿子。”“她儿子在哪?”

...

第一百六十六章 突破

“去了京城了,那贱人真是贱命,男人十年不归,都说死外面了,谁知道人家成了朝廷的大官儿,现在,带着一家人去京城享福了。”

“去京城?男人叫什么?”

“叫,呃,我不敢说,可大可大的官儿了。”

“没事,我不会告诉别人的。”秦氏话匣子打开,一时忘了自己的困境,云承阳便耐心起来,他们很懂审讯的,知道如何诱导俘虏说话。

“钱先聪,我们这一带的人都知道,这个贱人,可把我害苦了,现在都不敢出门儿,唯恐别人笑话呢。”

“钱先聪?”

“是的,你知道他?你说,我这个大姑子,要不是当年脑子进水改嫁他人,现在可就绫罗绸缎香车宝马,享不尽的福了?”

“钱先聪把儿子带回京城了?”

“是的。”

“钱先聪和前妻,共生了几个孩子?”

“就一个,贱人当年也不善待孩子,现在儿子也不认她,真是活该,连带我们也没得福享,好歹,我们是他亲妗子呢,发了财,连吭也不吭一声,等我们听到消息,人家早京里去了。”

“钱先聪还有别的女人不?”

“没有,哦,不,听我那死鬼男人说,人家娶了一个郡主娘娘,太后赐婚的,哎哟天爷,谱儿摆得可大了,却只给了我男人二十两银子,死鬼一路上住店吃饭,回到家,一半都没了,呿,越富有,越小气,哼,才给我们二十两银子…”秦氏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云承阳心潮起伏,钱先聪在这里生的是个儿子,进了京城,身边却只有一个姑娘,并且,名字还是一样的,叫钱文瑾。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当年夫人用女儿换了人家儿子?不对啊,张婆婆说,大姑娘是她丢了的。难道,让这个贺氏给捡了?可贺氏的儿子呢?

不管怎么说,这个钱文瑾身世有蹊跷。

云承阳见从秦氏嘴里套不出什么话,便想找到贺氏:“你的大姑子人呢?”

“不知道!”

“说实话!”

“呜呜,我真不知道,听说,钱大人衣锦回乡,便让人把她抓了去,后来,就没影儿了,或许,把她杀了。”

云承阳无语,觉得秦氏这个推断,说不定是真的,钱先聪当那么大的官儿,打死不守妇道的女人,根本不算犯罪的。

云承阳把绳子解开:“你自己回去,关于碰上我的事儿,敢透露一个字出去,看我不要了你的狗命!”

“我不会说的,我发誓,不守诺言,天打五雷轰!”秦氏急着脱身,什么话都说。

云承阳收起绳子,几个闪身便融入黑夜之中,秦氏这才感到浑身吓得冷汗淋淋,被夜风一吹,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她用被子裹着自己,借着月光,跌跌撞撞摸索着回了家。

云承阳和其他几个斥候,第二天早晨在河滩上汇合,见他终于有所突破,几个人都神情兴奋,商量着重新调整了调查的范围,又慢慢查访起来。

就在除夕,萧逸接到了云承阳的密报,他心情激荡,初一早早就等在宫门口,看着钱先聪带着妻子入宫朝拜,可惜,钱先聪却没有带女儿,让他好生失望。

为了掩人耳目,萧逸不敢有大的行动,也不敢贸然去钱府拜会,只能安排人,悄悄打听关于钱先聪的事情。

钱文瑾是钱先聪养女,在京城的高官圈子,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萧逸略一打听,便知道了这个消息,顿时,恨不能立刻去瞧一眼,毕竟,自己的女儿小时候,那模样可是妻子的翻版,现在,总还有几分相像吧?

萧逸让人守在钱家附近,满以为钱家女眷在十五的灯节,会出来游玩,谁想这个希望再次破灭。

文瑾每次微服去饭店,都化妆又化名,只有盯着她的几个人知道这事,萧逸还没打听出来,不然,就要去饭店守株待兔了。

就在萧逸抓耳挠腮,想要一睹文瑾真颜,辨认一下是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时,山阳那边,又传来消息,找到了当年给儿子做乳母的女人。

萧逸实在忍不住了,给皇上请假,说是想外出游历。

永昌帝正在观察他的反应,此刻基本确定,萧逸不是杀害妻女的凶手,并且还在全力寻找丢失的儿女,便很痛快地点头答应。

为了不使萧逸怀疑,永昌帝还假模假样给了萧逸一个密旨,让他秘密调查沿途官员的官声是否清正廉洁、能力如何。

萧逸嘴上答应,回家给赵玉兰说是奉了皇上密旨,赵玉兰见男人得了皇上重用,高兴异常,倒也没有怀疑什么。

萧逸给赵玉兰说皇上让他去西北,出了城走了一天,他便忽然转向,换了装束,直奔山阳县。

萧夫人信任的两个乳母,一个把女儿丢了,一个,却把她儿子给卖了。这位木婆子,当年和张婆婆走的方向完全不同,她黑灯瞎火摸了半夜,最后来到一个叫左家庄的小村子,她是萧家家生子儿,从小到大没吃过苦,这会儿光是饥饿,都让她难以忍受。

村子西头,有个光棍儿左四郎,三十多岁,皮相还不错,老婆死了,家贫人懒,已经打了七八年的光棍儿,木婆子为了活命,由村里人撮合,便跟了这人,两年后,她不仅生下一个儿子,肚子里还又怀了身孕。

左四郎见自己有了儿子,便看木婆子带来的萧瑜琛如眼中钉一般。

这天,木婆子出门搂柴禾,身后还跟着手拿小竹耙的萧瑜琛,就在村外的官道边,碰上了一队护卫,围着一辆高头大马拉着的黑漆平头大车,车里的人什么样不知道,反正外面的随扈都穿着绸缎衣料。

木婆子呆呆地看着,回想起自己的不幸,忍不住泪流满面。

马车里的人,隔着车窗正往外看,一身破破烂烂的木婆子,并不能入他的眼,小萧瑜琛,却令车里的人为之一惊:“小小乡村,怎的会有孩子面相如此富贵?”

原来这位范员外,是个富裕的乡绅,曾经做过一任知县的,他的独生子五年前急病而死,两个年长的女儿又都嫁了,眼看自己年逾五旬,偌大家业无人继承,同族的人,一个个虎视眈眈,他日夜难寐,愁烦不已,这几年,让忠诚的老管家帮助守着家园,他借口打点明湖城的生意,其实,是出去散心,同时,也连着收了两个妾室,无奈都没有消息。

“不若我把这孩儿买下来,对外就说是明湖城的外室所生,那些人就算明知是假,也断断不敢和我对质,等我身体不行,便把家产分成多份,女儿、兄弟、族里各得了好处,料想能保住这孩儿性命,他是个富贵相,说不定今后还能使我这一门发扬光大。”计较已定,范员外下令停车,招来亲信下人范五儿,如此这般的叮咛了一通,他则拐道,直奔山阳县城,在那里住了下来。

过了十来天,范五儿就成功地从木婆子手里,买下了萧瑜琛,木婆子当时不敢说实话,谎称萧瑜琛是她亲生的,夫家姓黄,男人死了,她为大妇不容,被扫地出门,村里人信了她的说辞,萧瑜琛此刻,已经改姓左,卖身契上,便写的是左大郎。

范员外还派人从明湖城,把他的一个小妾寡居的远房表姐接了来,对外说是在明湖城收的外室,萧瑜琛也改名换姓叫范益阳,小名叫引群,成了范家孩子。

范员外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生个孩子的希望,引群,就是希望萧瑜琛能引出一群范家的孩子。

萧瑜琛被左四郎和木婆子虐待,小小孩童,就被迫照看孩子、捡柴禾、打扫房屋,跟了范员外,老头儿如获至宝,对他好的不得了,范员外又一再给他说,他就是他的亲爹,萧瑜琛信以为真,两人相处一个月,等回到范家,已经亲密无间,没人看出不对来。

范员外小妾寡居的表姐,还有一个女儿七岁,范员外一起都认下说是自己亲生的,夫人为此和他产生罅隙,他也不做解释,越发有了几分真意,更让宗族的人深信不疑。

萧瑜琛在范家长到七岁,范员外从明湖城带回的两个妾室相继怀孕,竟然都生的男孩子,那些觊觎范家家产的,一个个心如死灰,没了指望。

范员外并没有因此便嫌弃了萧瑜琛,反而认为是这个孩子福气大,给他带来了两个亲生儿子,越发对萧瑜琛爱惜几分,外人越发相信萧瑜琛是范家孩子。

这也是范员外为自己积福,到最后,竟然真的种瓜得瓜,享了萧瑜琛的福。

萧瑜琛虽然几经周折,但却没受多少苦难,顺顺当当地长大了。

萧逸听木婆子招供把儿子卖了,气得拔刀就要把这贱奴一刀两断,木婆子吓得连连叩头:“我知道公子卖去了哪里。”

“哪里?”萧逸强自忍住怒火,问道。

“不是我狠心要卖了公子,实在家里太穷,我怕公子吃苦,…”

“少罗嗦!”

“是,我当年派左四郎悄悄跟踪那个马车,得知那买主姓范,人称范员外,他后来一路往西走了,左四郎跟了三天,怕被发现,便返了回来。

原来左四郎还想等萧瑜琛长大,掌了家,再去冒充亲爹,敲诈一番,却被范员外的人发现,追着打他,左四郎仓皇逃跑,回来也没敢说实话。

萧逸无奈,只好暂时让人把木婆子看押起来,等找到范员外,若是对方抵赖,不肯交还他儿子,还得要木婆子作证,便暂时留下了她一条贱命。”

虽然知道一路向西,三天后才会有范家人的踪迹,但人海茫茫,往西多少,才是要找的人呢?

萧逸带着人,沿途查访,时间一天天过去,一个姓范的大财主,到底在哪里呀,让他心焦难忍,却还是没有消息。

这时已过了正月二十二,百官开始上朝,文瑾的饭店也重新开始营业。人人都眼红她两月赚了一千两银子,只有文瑾明白,还没有收回本钱呢,甚至还处于严重亏损阶段,装修和过年期间,房租是一文不少,而饭店却未营业。

营业这段时间,饭店还是暴露出不少问题,文瑾做了调整和整顿,新的营业季一开始,饭店就来了一个开门红。

往年刚过年,各个饭店都是极其惨淡的,今年却不同,大比之年,各地的举子已经陆续进京,文瑾的饭店,消费不高,还有包间,立刻就成了借住会馆举子们的首选。

除了极富裕的家庭和在京城有亲戚的人家,多数举子都选择在会馆和附近住宿,主要是人生地不熟,这里有家乡人,会对他们有所关照。

文瑾的包厢,对超过一个时辰的人收费,主要因为这些举子,吃过饭便坐下高谈阔论,包厢有暖气,温暖如春,比他们在外面不知舒服多少倍,举子们便乐不思蜀,不到晚上打烊,不肯离开。

幸好文瑾早有准备,一开始便执行这个政策,不然,可就成了“杨白劳”了。

附近的饭店,好容易等到三年一次的大比,一看太白居把生意拉走了大半,也都急了,纷纷打出包厢不收费的招牌,但他们包厢都很少,一般也就三四个,客人来了,常常被告知说没有了,还是文瑾这里好,包厢多,翻台快,多数情况不会令顾客失望,来的人自然多。

幸好已经营业了一段时间,小小改变,店里的人很快就适应了,不然,文瑾还真忙不过来。若是问她还有何事?钱家一下子出来俩孕妇,这家务事儿,韦氏一人搞不定,得文瑾帮着,其实是文瑾主唱,韦氏帮腔。这些都不算是事儿,钱府最大的事儿,现在是玉洁郡主,她有些孕期烦躁症,说要吃肉,就非得吃不可,还得是那种肥嘟嘟一咬一口油的,除了文瑾,谁劝都不行,不然,她控制不住要发脾气。

全家人很发愁,即使有文瑾拦着,玉洁郡主还是跟个气球一般膨胀起来,一个月体重起码长了二十斤,以前是那种骨架略大却没多少肉的人,这一下浑身上下都有肉了,双下巴都出来了,整个人肤若桃花、面似满月,把宽大的郡主诰命服,撑得满当当。

这个时代的审美观,就是要这样有腰身还有肉的人,见玉洁郡主的人,没有不夸她是富贵相的,钱家人担忧,外面的人却夸赞不已。

纷纷扰扰一月余,科举马上就要开始了,全家的人都担心起了文翰,郡主的口味似乎知道自己不受重视了,忽然变了,不然,还真够文瑾忙的。

这天大清早,文翰带着孙燕平,另加钱府两个仆人,坐着马车去了国子监方向,考场就设在那里,他信心百倍地让大家放心,府里上下,哪个能真的放下心来呢?他在里面考三天,外面的人为他担忧三天,他住了一晚,回头继续考试,家里的人便继续担忧。

文瑾还要出个策划,让饭店在考试结束之后,再狠狠捞一把。

国子监考试院,都在西城呢,尤其是考试院外面,就是状元楼,那些高规格高档次的庆功宴,肯定在西城举行,而文瑾的饭店,就要主打档次略低些的庆祝宴席了,比如,那些商人,宴请中了进士的同乡,还有这些进士的反请,新进士有钱的不多,西城高规格酒楼,一顿饭吃上百两甚至几百两银子,他们还消费不起,文瑾这里,有包厢,又清雅,正是他们的首选呢。

文瑾适时推出庆功宴的套餐,再请人画了广告画,张贴一番,忙的不亦乐乎。

从考完试,举子们等候发榜,三五成群到文瑾这里喝酒消磨,到考中后相互宴请,热闹一直拖延到五月末,各地的商人也已进京做生意,太白居稳稳地度过刚开始的艰难时刻,文瑾赚得盆满钵满,很快就收回了全部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