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恒一记凌厉的目光盯过来,意思很明显:难吃也得吃,不然就只有等死!

阿三轻叹一声,挨个分了一份。

陆小暑手里也拿了一个。

看着他们强忍着恶心艰难的吞咽着,陆小暑试了几次,东西到了嘴边愣是张不开嘴。她是真的吃不下啊,这种东西!

她不禁苦笑:也许是自己还不够饿吧?反正此刻,现在,她是绝对吃不下这玩意的。

陆小暑轻叹一声,将那黒馍馍随手搁在了一旁,抱膝靠着发愣,没搭理薛恒投过来的鄙视眼神。

鄙视就鄙视吧,反正没到那一地步,她做不到这么自虐。

不知外边到了什么时辰,那两名看守聊也聊够了,吃饱喝足了,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过去了。

陆小暑悄悄凑近薛恒,低声向他说了自己的主意。

薛恒眼睛一亮,想了想,终于轻轻的点了点头。

陆小暑笑了笑,心中略松。

薛恒立即同那三人说了,三人也是一喜,立刻解腰带的解腰带、撕外袍的撕外袍。虽然当着一个姑娘家的面有点儿难堪,不过,在保命的前提下,一切都是浮云!

他们心里都很明白,今日的应答并不能消除田老爷的疑心,明天,还会有新一轮的折腾,说不定还不止一轮。这么下去,这条小命迟早要报销在这里。

倒不如趁着还有力气的时候放手一搏。

很快,腰带、衣袍便撕开搓成了解释细长的绳子,将其一段段的连接起来,做成两根,一头套了活套。

薛恒轻轻一咳,见陆小暑望过来,便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可以了。

“小心啊,机会可只有一次!”陆小暑手心里也捏了一把汗。

“啊!”她突然短促尖锐的惊叫起来,将那俩趴在桌上睡觉的家奴吓了一大跳。

“死丫头,大半夜你鬼叫什么!”两人十分恼火。

“我、我!”陆小暑颤着声音道:“那儿有东西,你们过来看了就知道了!那是什么鬼东西呀,吓死人啦!”她带着哭腔,索性呜呜的哭了起来。

“给老子闭嘴!”大半夜的在这阴森低暗的地方嘤嘤嘤的哭泣,一点儿也不能得到同情和怜惜,反而令人感觉有几分毛骨悚然。

“我、我真的害怕嘛!你们快看看,那是什么呀!”陆小暑仿佛被吓破了胆子,哪儿怕他们的呵斥?

而薛恒四人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似的,坐着靠着,耷拉着脑袋或是斜着身子,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那两人见了气得要命,心道这死丫头真是个麻烦,那四头猪倒是好睡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吧?倒害得他们倒霉!

“哪里?是什么东西?”两人没法,为了早点耳根子清净,只得不情不愿的走了过来。

“就在那里啊!黑魆魆的,还会动……”陆小暑随手一指旁边黑暗的角落。

“哪儿?”那两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伸着脖子全神贯注。

猛然,沉睡的薛恒和阿三抬起头来,疾步上前,手中绳索同时抛出,活套牢牢的套在了那两人的脖子上,手腕一抖一收,猛的向内一顿。

那两人猝不及防大吃一惊,等回过神来想要叫“救命”的时候喉咙里进的气出的气都少了,呼和呼和拉风箱般的响着。

两人下意识张大了嘴伸着舌头,眼睛白眼直翻,双手拼命的往套在脖子上的套子扯去,拼命的想要松开!

陆小暑见了他们这副样儿不由“啧啧”两声,嫌弃的扭开了头不忍去看。

薛恒和阿三岂能让他们有机会逃脱,两人全力拉扯,“嘭”的一声,那两人的脑袋重重击在牢房铁栅栏上,身子一软,顺着软了下去。其余两人早在旁边等着,迫不及待便将那两人制服住……

很快,几个人便走出了地牢。

重新站在天际下,呼吸着冷清的带着潮润的空气,感受着吹拂过脸颊的凉凉的风,几个人情不自禁精神一松,大口的呼吸着,仿佛再世为人。

抬头望天,此时,月色偏西,亮度也变得很淡,而东方天际高高悬挂的启明星格外的明亮。

看样子要不了多久,东方就会泛起鱼肚白,然后,天色就会渐渐的大亮了。

“此处不宜久留,咱们快走!”薛恒低声说道。

几人答应,便一路小心翼翼的借着茂盛的花木和假山建筑的遮挡左躲右闪的离开。

也许是料不到会有人逃脱,加上眼看就要天亮了,巡逻之人正是觉得一夜就要过去、最松懈疲惫的时候,一路有惊无险,并未遇到什么麻烦。

好在薛恒他们先前曾经潜入,对于大致的方位道路还算熟悉,也节约了许多宝贵的时间。如果光是陆小暑一个人,跟个没头苍蝇似的,那就只有呵呵了!

胜利就在眼前,所有的人都舒了口气的时候,不想,一阵嚣张警告的狗叫声徒然响起划破了黎明前的宁静!

陆小暑、薛恒等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来:真那娘的见鬼了!

没被人发现,却功亏一篑败在畜生的手里。

“什么人!”

“站住!”

“在那边,快!”

凌乱的灯光照射过来,循着狗叫声,四面八方脚步踏踏,无数的声音呼啸着朝陆小暑他们冲了过来。

“咱们分开,杀出去一个是一个!”陆小暑说道。只要能够出去一个,就能够搬来救兵。

“不!”薛恒却是面色一凛,盯着陆小暑冷冷道:“你快走,从这儿往右,前方假山石左拐,很快就能离开这儿!你快走,我们断后拦住他们!”

不光陆小暑,阿三等几个人一下子都傻住了:这是怎么回事?二爷不是一直看这陆姑娘不顺眼,对她爱答不理的吗?怎么竟——

陆小暑更是怀疑自己的耳朵、眼睛统统出现了问题:她是在做梦吗?

“快走啊!”薛恒恼怒低喝。

“好!那我先走,我一定会叫人来救你们的!”陆小暑回过神来也不矫情,连忙点头答应,灵巧的身体很快消失了。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个人情她记住了。大不了以后看他顺眼一点便是……

陆小暑没有想到,这座庄园并不大,但可以说是步步为营,处处机关,薛恒以为她能够顺利逃脱,结果,她逃是逃脱了,前提是周释之恰好赶到,恰恰接应了她。

否则,再落到姓田的老东西手中,老东西肯定会剁了她的双脚。

“幸好你来了!幸好!”安全了的陆小暑轻轻拍着胸口,大大的顺着气。

“你也知道幸好啊!”周释之悻悻然,见她的狼狈样既心疼又想狠狠的在她脑袋上敲几下子,说道:“怎么哪儿都有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陆小暑呆了呆,满心的依赖、感激、娇羞、欢喜、甜蜜瞬间“嗖”的一下统统被人给抽空了。

她有点傻眼,睁大眼睛瞪着周释之,因少女芳心受的打击太惨烈而说话也有点结结巴巴:“你、你不是特意、来救我的?”

周释之苦笑:“我接到薛大哥的信,是来救他们的。我并不知你又失踪了!”

“……”陆小暑心中悲愤得有种吐血都没地儿吐的感觉。好啊,她明明就是为了想帮他才着了那老东西的道儿,还当他是她命中注定的英雄,总在她最紧张、最危险的时候从天而降专门就是为了拯救她,原来——呵呵!

“是不是吓坏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周释之见她脸色憋屈得那叫一个——,虽然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可也敏锐的察觉到她此刻的心情很不好。他只当她是被吓坏了,忙轻轻揽着她拍着她的背后温柔安慰。

陆小暑近乎赌气的拨开他的手,问道:“薛二叔他们呢?怎么样了?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来,谁知被一条不知哪里蹦出来的狗给搅合了!”

“放心,他们应该也没事了。”周释之眸光一敛。

“那就好!”陆小暑彻底的舒了口气。这样,算是没她什么事儿了。

路上,周释之问陆小暑怎么会出现在这儿?陆小暑哪里还肯说实话,若说自己是为了帮他才落到这个下场,多丢人呐!便胡乱找几句话搪塞了去。

回到安全的地方,果然看到薛恒、阿三他们已经在了,众人心中各是安定。阿三等见陆小暑和自家少主形容亲密,你对我眨眨眼,我朝你挑挑眉,心中均有几分明白薛恒当时为何会那么做。

陆小暑聪明过人,计谋百出,跟少主还真挺相配的……

292.第292章 被训

此时陆小暑方得知,那姓田的这次进京,借着给武功侯夫人祝寿的幌子,实际上是亲自安排监护,为武功侯运送大批的粮食进京。而那处私人码头,正是暂时囤积粮食之地。

通州是大运河最北端的终点,除了官府经营的公用运河,也有不少有钱人借助河水流势开凿了许多私人码头与大运河相连接。陆小暑他们逃离的那个地方,便是田老爷或者是武功侯开凿的私人码头所连接的山庄。

周释之得到陆小暑从苗楚河那儿听来的提示之后,便一面派人盯着田老爷,一面命人暗中查他与武功侯之间的关系。

谁知他这边才刚刚开始查,便接到了薛恒派人送回来的消息,说发现了一大批粮食悄悄运送进京,东家不知是谁,行踪十分诡秘。薛恒等觉得这里头有问题,便暗暗跟踪查探,不想被田老爷的人发现,逮了个正着……

后来的事情,此时双方将消息相互印证,一切便真相大白了。

“原来他也是武功侯的人!”周释之微微冷笑:“武功侯的本事还真是不小!扬州第一富商,呵呵,打着这么个幌子替他在江南敛财倒是很不错!”

“早就知道那混蛋不是什么好东西!心狠手辣、阴险歹毒倒是够了,智商却不怎么样!我就说呢,这样的人都能敛起这么多的财,老天爷真是没眼!原本还以为他的靠山是扬州知府,没想到居然是武功侯,这就难怪了!”陆小暑说道。

周释之略一沉吟,淡淡道:“靠近码头水汽潮湿并不适合储存粮食,况且虽说大隐隐于市,但那地方毕竟风险太大,武功侯不可能将粮食存储在哪儿。我想,那儿顶多是个中转站罢了,他肯定另有藏匿的隐秘地方!今日咱们这么一闹,那地方就保不住了,我想最迟明天晚上,他们肯定会转移粮食。”

薛恒眼睛一亮,忙道:“少主是想派人跟踪?找到他的老巢?”

“不,”周释之淡漠一笑:“我要亲自去这一趟。”他说着,看向陆小暑。

“我先不回去,我跟你一块儿去!”陆小暑心里正憋屈着呢,就这么回府,她可不干!

周释之看了她一眼略一沉吟,便点头笑道:“也好,明晚咱们俩一块儿去!”

“嗯!我一定要教训那个死东西!”陆小暑恼恨不已。

“折腾了一整夜,我看你也累了,要不要先回房间休息休息?”周释之又笑笑。敢如此欺负他的媳妇,就算媳妇不说,他也定要狠狠教训那死东西。

“好啊!”陆小暑冲他甜甜一笑,慵懒的升了个懒腰,笑道:“你这样一说我还真有点累了呢!不过,我好饿啊,在睡觉之前我要吃点东西,还要洗个澡……”

周释之面上顿时露出心疼的表情,无不怜惜的说道:“是我疏忽了,我叫人带你回房间,吃的这就送过去,热水待会也送过去。”

“嗯,那我先走了!”陆小暑点点头,道:“别让我睡过头哈,去报仇一定记得叫上我……”

“放心,怎么敢忘了叫你!”周释之说着,两人相视一笑,陆小暑便出去了。

众人已经看傻了眼,阿三等嘴巴张着,眼睛圆滚滚的睁大着,一副呆若木鸡的傻愣样子,心里头汗哒哒从脑门直往下淌:这真的是少主吗?不是眼花?不是做梦?不是——假冒的?

薛恒脸色不由又冷了下来,瞅瞅周释之,瞅瞅阿三等,皱着眉头重重咳了两声,阿三等如梦初醒,忙闭嘴吧的闭嘴吧,垂眼皮的垂眼皮,不自在动肩膀的动肩膀、摸鼻子的摸鼻子。

周释之也觉得有点儿失态了,尴尬的笑了笑,脸色一冷,继续向众人问着话。

再说他们逃走之后,东方出现了鱼肚白,很快,天色便大亮了。

田老爷已经得到了消息,抱着侥幸的心思忙命人去地牢中看,听说果然是他们逃走了、一个不剩,气得跺脚大骂。

骂归骂,人跑了就是跑了,这么大的事情他根本掩饰不了,咬咬牙,一边命人在附近搜索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蛛丝马迹,一边吩咐套车急急进城赶往武功侯府。

此时,他手臂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大夫说只要养几日便可无事,看着恐怖毒性并不强,其实就是麻醉效果极好而已。他又被那死丫头摆了一道!

田老爷来到武功侯的书房,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挨了武功侯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骂:“不是跟你说了不要与我府上来往太密切吗?这么一大早你来干什么?生怕别人不怀疑我们的关系吗?我告诉你,若误了老夫的大事,老夫定将你抽筋扒皮!什么事,说吧!”

武功侯瞪了他一眼,这一眼中暗含警告:你最好说出点有分量的事情来,否则的话,你就等着吧!

“侯爷!小人是来请罪的!”田老爷在武功侯面前如同见了猫的老鼠那么弱势,左右开弓给了自己两记耳光,顺势就跪了下去,将昨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向武功侯说了。

“你说什么?”武功侯整个人呆愣住了,他面色平平,神情缓缓,望着田老爷淡淡说道:“你是说有人查探码头被你抓住了,结果又给逃走了?”

“侯爷……小人没想到他们那么狡猾……小人该死!”田老爷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武功侯越是反应淡淡、气色平和,越是令他感到胆颤心惊,就好比面对的是一张拉得饱饱满满的弓,看似毫无动静、平和无奇,实则下一秒就能“嗖”的一声射穿人的喉咙。

“饭桶!”如他所想,武功侯圆睁双眸气势徒然一变如同点燃的炸药,抬脚就将田老爷踹得在地上翻滚了几下。

痛得他眼前一黑暗暗抽气,硬是咬着牙硬撑着忙又跪了起来不住求情。

“给老夫闭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武功侯背着手,烦躁的在书房中走来走去,脚步突然顿住,睨着他冷冷道:“来的是什么人?问明白了没有?”

田老爷只得硬着头皮摇摇头,声音心虚得自己都几乎听不到:“……还没有……”

武功侯的脸色又沉了两分。

“侯爷,”田老爷见他半响不出声,屋子里静谧得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他心中发紧,小心翼翼问道:“如今该怎么办?请侯爷示下……”

“哼!”武功侯狠狠瞪了他一眼,若非不是还要靠着通过他掌控那么巨大的财富,他早就一脚踢死他了!明明也是挺会办事的一个人,怎么会出这种纰漏,看来,他是享福享得太久了,得意忘形了!

只是,武功侯深深明白他手里掌控着多少的财富,若除掉了他损失最大的还是自己,少不得敲打一番罢了。

“那处码头上所有碍眼的人和物今天之内统统给本侯撤离,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留!”武功侯吐了口气,冷冷说道:“粮食今天晚上我会派人过去运走,你立刻吩咐你那些尚未到京的船队,原地待命先不要进京,等过一阵子再说!夫人的寿宴你也不必参加了,就说扬州有要紧事要处理,将这边事情处理妥当,明天一早,速速离京!”

“侯爷……”田老爷有些舍不得就这样离开京城。他在扬州外围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进京跟武功侯近距离接触,眼看就可以升级作为他的核心成员,就这么走,他于心不甘啊!

“你还有什么要说?”武功侯冷笑道:“舍不得是吗?哼,你要是想死,那就留下!你已经暴露了,老夫警告你,回了扬州最好深居简出谨慎一点,否则,哼,别怪老夫不念旧情!”

田老爷心头一颤,白着脸忙道:“侯爷放心,那些人肯定不会查到这事儿跟您有半点关系的!顶多就说我姓田的贪财如命,恶意囤积粮食而已!小人就是死也绝不敢透露半点,侯爷您可一定要相信小人!”

武功侯冷笑:“本侯如果不相信你,你以为你今天来了还走得掉吗?想必扬州的日子过得太逍遥了,销金窟啊,是吧?”

“是吧”两个字武功侯将尾调拉得悠悠长长,在田老爷听来如同魔音,牙齿情不自禁咯咯打起架来,白着脸不停的只会应一个“是”字。

“趁着时候还早,赶紧给本侯滚!该处理的,赶紧处理了!”武功侯又冷冷睨了他一眼。

田老爷慌忙答应,磕了个响头从地上爬起来,几乎是逃着出了书房,站在门口,只觉两条腿发软直抖,背后都湿透了。

夜幕降临,周释之与陆小暑换了夜行衣,悄悄潜入那处码头庄子,躲在枝繁叶茂的大树上,注视着里头的动静。

不知不觉,天色完全黑沉了下来,庄子里头突然亮起了无数的灯笼火把,两人心中一动,顺着那火光渐渐移去。

果然不出周释之所料,无数的人正在忙忙碌碌的扛着一袋袋粮食往马车上放,看样子是要连夜转移。

马车队极长,周释之数了数,不下三十辆,至少有近十万斤粮食。而这,应该仅仅是一部分。

293.第293章 跟踪

周释之打了个手势,与陆小暑退了出去,隐身在隐蔽的庄子后门外边。

“咱们等会儿跟上去,是不是就能找到这老东西的老巢了?”陆小暑的眼睛星子般亮晶晶的,神情甚是期盼。

她倒是一点也不怕!周释之不知该欢喜还是该苦笑,凑近她轻笑道:“不是老东西的老巢,我看应该是武功侯的老巢,我想,应该就是我们找了这么久都没有眉目的地方,小暑,这回阴差阳错碰上了,还要感谢你呢!”

陆小暑很爱听这话,笑道:“不用谢我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该感谢的人是我小舅舅!”

“说的也是!”周释之一笑,小声道:“那地方只怕没那么容易去,等会咱们远远的跟着,你多加点小心……”

“放心,我哪有这么笨!不会成为你的累赘啦!”陆小暑白了他一眼。

周释之摸摸鼻子无声笑了笑不再多言,两人便安安静静的等候着。

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听到轻微的吱吱嘎嘎的车轮声和马蹄声。马蹄声很轻很轻,应该是在蹄子上包裹了棉布,如果不是在这么安静的夜中,而他们又竖着耳朵倾听动静,压根就听不出来。

门被轻轻的从里边推开,马车无声无息的从里边出来,没有灯笼,也没有火把,只能看到黑魆魆的夜中移动的影子。

如此也好,跟踪起来反倒不必那么吃力了!陆小暑和周释之相视,心中均是一样的想法。

马车一辆接着一辆从门中出来,不徐不疾,保持着几乎同样的速度,所有的人皆不做声,仿佛一场无声电影,看的人忍不住有点儿心头发凉。

一阵风吹来,陆小暑下意识轻轻打了个冷颤。周释之握了握她的手,用力捏了捏。

陆小暑心中一暖,忽然就觉得心里头踏实了、有底了、什么都不怕了,扭头朝周释之眨眨眼睛拌了个可爱的鬼脸,惹得周释之一笑,食指在她细嫩的手掌心轻轻挠了挠。

陆小暑面上一热,大拇指一拐弯,毫不犹豫在周释之的手背上掐按了一下,周释之差点跳起来,咬着唇忍住了几要发出的声音,收回了自己的手。

陆小暑弯了弯嘴角,无声偷笑。

很快,所有的马车都出来了,周释之眸光一敛,灼灼的视线冷冷的盯着前方的车队,带着陆小暑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这些拉车的马和赶车的人应该都经过专门的训练,甚至连这些车,想必也是特制的,走在路上,声响极小,相互之间配合得十分默契。

月光很淡,也没有灯光,这样一来虽然很适合于跟踪,但是并不适合走夜路。尤其是陆小暑,极不适应,若非有周释之一旁护着、照顾着,恐怕早摔了跤弄出声响来了。

跟着跟着,周释之突然停下,一把揽住陆小暑的腰迅速将她拖进了旁边的草丛中。

陆小暑吓了一跳正要叫唤,周释之极有先见之明的捂住了她的嘴,凑近她低低道:“别出声。”

陆小暑一怔,一动不动凝神屏息倾听,这才听到一阵轻微脚步声从刚才的后方传来,不由吓得一身冷汗。

“老爷也太小心了点!这大半夜的,又是这么条偏僻的道,怎么可能会有人跟踪呢!”一人小声嘀咕道。

“得了,你就少说两句吧!小心驶得万年船!要是叫老爷知道了,皮不扒了你的!”另一人道。

“知道知道,不得了还能怎样?谁还敢不听老爷的不成?我就是嘴上说说罢了!”先前那人连忙又道。

“哼,小心祸从口出,办事要紧,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的闭嘴吧……”

一边说着,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陆小暑吓出了一身冷汗,轻轻的吐了一口气,低骂道:“姓田的老东西可真够狡猾的!”

周释之勾唇笑了笑,说道:“他越是这样,说明那地方越是要紧,咱们今晚总算没有白来,不是吗?”

“说的也是哦!”陆小暑顿时精神一振,忙笑道:“那还等什么,咱们快跟上!”

就这么远远近近的跟了将近两个时辰,绕了不知多少的山谷山峦,前方的车队终于停了下来。

借着淡淡的月色,陆小暑举目打量四周,山峦雄浑高大,如一头卧着的慵懒雄狮。隐隐可见山上怪石嶙峋、石峰林立,山体上没有树木,有的只是一丛一簇、稀稀拉拉的矮小灌木和杂草。

一派荒凉。

“想不到京城附近还有这样一个鬼地方!”陆小暑在周释之耳畔悄声说道。

她的气息暖暖的,带着少女特有的气息随着说话萦绕而来,她的唇几乎贴在他的耳轮上,周释之心中一荡,不动声色轻轻往旁边退了退,亦低声说道:“难怪我们费了这么大力气也没找到。”

山体中应有秘洞,那些人在山脚将门打开,一车车的粮食便运送了进去。周释之目光灼灼的盯着那位置,心中暗暗记下,趁那些人还没出来,便带着陆小暑悄悄的离开了。

回到了住处,陆小暑突然“哎呀”一声惊叫了起来,把周释之吓了一跳,忙问何事。

陆小暑无不懊恼的说道:“今晚天这么黑,又绕了那么远的路,咱们也忘记做下什么记号了,明天,你还能找得到地方吗?”一边说一边自责不已。

周释之见了好笑,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笑道:“别难过了,路上我已经留了记号,一定会找到地方的!”顿了顿他又笑道:“其实就算不留记号,我也照样能找得到,只不过多费一点时间而已!”

“真的?”陆小暑傻眼了,顿时有种挫败感,撇撇嘴道:“可是,我并没有看到你怎么留记号啊?”

周释之微微一笑,故作高深道:“这个么,你就不用管了!”

“切!”陆小暑不屑道:“不说拉倒!我才不稀罕呢!”

周释之笑道:“其实我就是暗暗记了一下,都在脑子里呢,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法子。你啊,我还能瞒着你不成?快去睡一会,想想明天回去怎么应付你爹娘吧!”

陆小暑一笑,“我爹娘不难应付,我才不怕呢!你脑子真的这么好使?”陆小暑想想自己的脑子,她向来自我感觉也很好使,可是比起周释之来,好像——差了那么一点点……

“当然,”周释之呵呵一笑凑过去,涎着脸笑道:“不然你怎么这么喜欢我呢!”

“臭美吧你!”陆小暑“扑哧”笑了出来,转身往自己房间休息去了。

第二天早上,周释之亲自将陆小暑送回陆府。陆小暑颇感意外,也颇佩服他的勇气,不过他都不怕她怕什么?反正在还没认祖归宗之前,她和他的关系爹娘都知道了的。

昨日周释之来过信,告诉了他们带陆小暑去城外游湖泛舟踏青玩两日,请他们不必挂心。因此这日周释之送陆小暑回来,景明堂中倒没有那种“小姐失踪了终于又回来了”的氛围。

陆文轩特意告了假在家中等候,穆晴心中不快,也淡着脸色在等候。

见到陆小暑回来,穆晴便淡淡道:“玩够了?舍得回来了?快回屋更衣沐浴休息去!”便带着陆小暑走了。

陆文轩对周释之倒是挺客气的,甚是友好的招待了他一番,问了些这两日都上哪儿玩了,又说陆小暑这性子太胡闹了,往后若再要去早一点送信回来,省得让家里人担心云云。

周释之忙坦诚的认了错,表示受教。

随后,便客客气气的告辞了。

临走前他很想再见陆小暑一面,自己想想也知道不可能,只好就这么走了。

玲珑阁那边,穆晴沉着脸色在审问陆小暑,气氛很是僵持。

“这两三天都做什么去了?一直跟那个周——周公子在一起吗?怎么昨天才派人送信回来?玩的这么忘乎所以,你是想气死你爹娘吗?”

暖阁中,所有人都被摒了出去,只有穆晴和陆小暑两个人,花嬷嬷亲自守在门口。

穆晴的脸色很不好看,语气也是陆小暑从没见过的紧绷和阴沉。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温柔美丽娘也会有这么大的脾气……

面对穆晴一连串的质问,陆小暑张了张嘴,有种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感觉。

“娘……”

她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叫着,穆晴面色一沉,“啪”的一掌拍在茶几上厉声道:“快说!”

陆小暑也恼火上来了,索性说道:“是,我一直都跟他在一起,玩的太开心了、忘乎所以了,所以就忘记叫人回来送信了!这样说娘您满意了吧?”

“你!”穆晴何止满意?简直被她气得半死,胸膛一起一伏,好一阵才缓过劲来,颤声道:“你这是要气死我吗?你是要气死我吗?你、你一个姑娘家,你竟然——”

穆晴眼眶一红,偏头抬帕拭泪。

陆小暑见她才说了两句话又淌眼抹泪起来,心中更加烦躁,她不由得想起在枫叶村的娘。枫叶村的娘就从来不会这样,她宁愿她像枫叶村的娘一样不满意了破口大骂、然后抓起扫帚追着她作势要打。

动不动便淌眼泪,真是——

“他是我未婚夫,我跟他在一起怎么了!再说了就是一块儿出去游玩游玩,有什么大不了的!是您太小题大做了!”陆小暑道。

294.第294章 母女冲突

“未婚夫?”穆晴脸色一白,怒道:“什么未婚夫?索性趁着这会儿我告诉你吧,这门亲事我和你爹还没点头呢,他是你哪门子的未婚夫?你一个姑娘家,张口闭口把这挂在嘴边你害不害臊!即便真是未婚夫,也不能如此乱来!你这样成何体统?将来倘若过了门,岂不是叫人轻薄鄙视,打心眼里瞧不起你!”

陆小暑的脸色也白了,还从来没有人如此奚落她、将她踩在脚底下说这样的话,她顿时怒道:“总之我认定了他就是他!这件事我早已去信取得我养父养母的同意,娘现在才要来管我的事是不是迟了点儿?哼,我就是不害臊怎么了?周大哥不是那样的人,他才不会轻薄鄙视我呢,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如果他真是这样的人,我还不稀罕他呢!娘要是嫌我丢了侯府的脸面、不配做你的女儿,你便当我从未回来过就是了!这么多年我不照样过得好好的!”

陆小暑说完,怒气冲冲转身摔着帘子去了,穆晴在背后连叫了她几声她也懒得答应。

母女两个在屋子里争吵,一字不落的落入花嬷嬷耳中,花嬷嬷连忙掀起帘子进屋,见穆晴在那儿淌眼抹泪哭得好不伤心忙上前劝道:“夫人,小姐她年纪还小,又在外头长了这么多年,脾性多少有点儿野,夫人您慢慢教导便是,小姐总归有一日会明白您的好心的!您何苦如此呢!”

当着下人的面穆晴不便再哭,拭干了泪,挺直腰杆端庄的坐着,开口说话鼻音仍旧浓重:“刚才的话嬷嬷你也听见了,她做出这种事情来,我这个做娘的质问她几句难道不该吗?可你听听她说的都是什么?哪有姑娘家家如此不自重自爱的?我都是为了她好,她丝毫不领情不说,那字字句句竟是拿刀子在戳我的心!我真是后悔——”

穆晴忍不住心中一痛,泪水情不自禁的便流了下来。她忙扭身拭去,道:“我真是后悔当初将她寄养在别人家中,若早知她会变成这样,我说什么也要把她带在身边!”

花嬷嬷眼中一黯,轻叹道:“夫人,您不必操之过急,小姐脾气倔,小小年纪又是个极有主意的,您得多下下水磨工夫慢慢儿来!”

说着又“呵呵”一笑,道:“其实依老奴看,夫人您有点儿担心太过了!小姐那脾性,精灵古怪着呢,您看看这些日子以来她在谁手里吃过亏来着?她心里头是有主意分寸的,肯定不会做下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想要让她吃亏,老奴看啊,难!再说了,小姐其实还是很疼您、护您的,这些日子她可没少帮您啊,可见她心里还是有您这个亲娘的!恕老奴直言,刚才您那些话,是有点儿过激了,您是为她好,也得软和着点说才是啊!小姐那脾性,跟侯爷简直一样,您跟她拗着,她小姑娘家脸皮薄,怎么能受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