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牢牢地抱着自己的身子蜷缩在角落,难以抑制的颤抖透过躁动的血液,脑海中满是疼痛欲裂的感觉。有一种嗜血的屠戮疯狂地四蹿充斥,仿似有一个声音在无止无尽地在耳边回响,萦绕不散,凝成对征服掠夺几近病态的苛求,在仅存的一丝清醒的神志中险些按捺不下,最后化为兽|欲中穷极的一声嘶吼。

直到药剂的效果终于缓缓褪去,满间密室只留下了沉重悠长的喘息声,全身的汗与血的气息交错在一起,只留下全身彻骨偷心的凉意。

顾渊虚脱地倚在墙边,全身剥离般的感觉让他有些恍神,沉沉地闭了闭眼。

这几次服药之后,总有一个声音在脑海中盘旋,仿似随时都可以破体而出。那是种对杀戮格外渴求的*,扭曲、阴冷,只要一不小心就将彻底占据他的身体,吞噬理智。

这是格外危险的预兆,只要稍不留神,许,留在这具体内的便不再是他。

顾渊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暗室,柳承恩早就已经命人替他准备好了沐浴用的热水。

旖旎的水气散在周围,清洗着周身的疲惫,然而身边仿似有一种浓烈的血气萦绕,在鼻息间,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他体内随时涌动的难耐躁动。

沐浴完毕,看着毕恭毕敬服侍自己更衣的侍从,他的眼里不由涌起一丝的讥讽。

所谓的柳氏首徒,不过是对外用的一个可笑的幌子,不论明面上如何的风光摄人,终究不过是那个男人眼中苟延残喘的一只蝼蚁罢了。

他的眸色无痕无波地微微一垂,问:“师傅去哪了?”

侍从毕恭毕敬地答道:“芳华小姐来了,先生去落霞阁陪小姐去了。”

顾渊眼睫一颤,眼里略有几分氤氲。

险些忘了,如今在柳承恩的门下,除了他这个首徒之外,还有他的亲生女儿柳芳华。

第46章 双魂

这天夜里,顾渊本是在自己的房中浅睡,隐隐地却是听见一阵悠扬的琴声。他的眉心微微蹙起,心里有几分疑惑。

柳承恩待下极是严苛,这个时候能有谁敢如此肆意地在夜间弹琴?

他取来一件外衣披上,走出屋子循声走去,便见一颗石榴树下有一个纤瘦的身影。伫立原地听了片刻琴声,视线落在那随风轻扬的衣衫上,只觉身影伶娉,肌肤白皙,却是个自己相识的人。幽幽的曲律似是受到打扰,铮然而断,柳芳华回眸看来,两人的视线相互一触,彼此都有几分隐隐的诧异。

“师兄。”柳芳华的语调不徐不缓,也并没有什么起伏,分明不带情绪,却有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意味。

顾渊看了她一眼,道:“为何还不去休息。”

柳芳华微微愣,答道:“还未觉困。”

顾渊蹙了蹙眉,道:“我并没有关心你休憩的意思,但是,你扰了旁人睡觉。”话落,他没有多看柳芳华的表情,而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古琴,淡声道:“你若要抚琴,白天大可进行,夜凉冻了双指,再好的琴音也耐不住心不在焉时破坏的意境。”

他本欲走,不料话刚落,柳芳华却已经径直拦在了他的跟前,抬首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道:“早就听闻爹说师兄琴艺了得,不知是否有幸听师兄弹上一曲?”

顾渊没想到她非但不恼还提出这样的要求来,一愣下稍有犹豫,片刻的静默之后,终是在她希冀的眼神中垂了垂眼睫。

如泣如诉的琴音里带着缱绻悠然的韵味,在凉薄的夜色中仿似一只微寒的手,轻轻地自心间撩过,有一种沉闷压抑,又莫名让人心生寂寥的感觉。

柳芳华站在旁边,看着跟前抚琴的少年,眼底神色微微一晃,忽然轻轻地触碰上了他的肩膀,淡声道:“谢谢师兄,已经够了。”

顾渊的姿势骤然一停,琴音戛然而止,回首时留意到那双凝如寒冰的眸里带着几分浅浅的不安,眼底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便豁然起身,径直回了屋子。

自此之后,每每落了夜色,院落中依旧有如往常般的寂静无声。这让每一夜落入睡梦中时,总有那些狰狞似血的可怖画面,如在咫尺,几度将他从梦境中惊醒,汗透淋漓。

两年一晃即逝,直到某日,柳承恩借出门游学为由,单独协同顾渊出门。

上马车不久,他便递来一颗药丸顾渊服下,不消片刻他便沉沉睡去。

待再醒来时,身处一个装饰典雅的石窟之中,里面的摆设与寻常府邸无疑,只是这些假山密林落在这样的石顶洞天之中,有种说不出来的奇异感。

柳承恩留意到他的打量,悠悠一笑:“喜欢这吗?我们将在这里住上很久。”

顾渊将自己的视线收回,面上毫无其他的情绪。

柳承恩淡淡打量了他两眼,唇角扬起:“渊儿,你可知道,就是你这样不骄不躁的性子最得我心意。”

顾渊默然不语,跟着带路的人回了自己房间休憩,过了晌午,便又有人来带他出去。

这处洞府极大,各处洞穴蜿蜒曲折地通向四面八方,若没有前人带路,恐怕独自一人很难在里面辨识方向。领路的人显然对这里已经极是熟悉,接连拐过几处岔路,便终于停落在一间森然的密室前,作了一个请入的动作。

一种异样的感觉涌入心头,顾渊眼里的神色微微一荡,抬步走入。

这是一间四面密封的暗室,墙上幽幽地火光若隐若暗地照亮着周围,将里面安置的一个个铁笼映衬地格外森然悚人。铁笼中或蜷缩、或挣扎、或横躺,都是些娇小瘦弱的孩童,落入眼中,仿似回想起那一日刚被带进府来的模样,不好的回忆让他下意识地撇开眼去。

男子修长的身影投落在石壁上,手里拿着一个晶莹的药瓶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偏生阴戾地有让人本能地想要远远地离开他。

听到来人的步声,柳承恩抬起头来,玩弄着药瓶的姿势微微一滞,露出一抹温婉至极的笑来:“渊儿,你来了。”

话语落在心间,有种难以抑制的悸动感,顾渊暗暗握紧了有些隐隐颤动的双手,脸色阴沉地抬头与他对视,默声不语。

柳承恩走过来,忽然伸手,指尖在他的脸旁抚过,豁地用力捏住了他的下颌,扬手将药剂一滴不剩地倒入他的口中,眼里有因兴奋而流露出的隐隐光色:“渊儿,不要怕,我们很快就可以成功了。你看我给你准备了那么多的猎物,你很快,就可以好好地享受到最为愉悦的滋味,我们终将成为无人可比的,强者……”

令人作呕的液体带着刺激的味道顺着咽喉涌入,顾渊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在柳承恩松手的瞬间沉沉跌坐在地上,体内翻旋的感觉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来得剧烈,耳边“嗡——”地一声作响,片刻间,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便只能听到自己深沉粗重的呼吸。

隐约中,仿佛有个人从暗室中不徐不缓地走出,静默地关上了门。

全世界顷刻一片寂静,原本微亮的火光从眼前莫名剥离,他仿似陷入了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脑海中充斥着一个声音,仿似有无尽的呐喊声在向他狂呼,又似是体内的另一个他,在冰冷无情地在耳边落过格外清晰的吐音——血……要血……

不知过了多久,仿似有什么自内心身处慢慢苏醒,他再睁开眼,不是往日的漠然,而是冷至毫无生机的一种阴寒,视线落在旁边的铁笼上,因难耐的饥渴,眼里笼上了一层极致的兴奋。

拾起兵刃,步步逼近。

那一天,仿似整双眼里仅留了一片血色,哀嚎声、求饶声、呜咽声,浓烈地盘踞在周围,只能让他愈发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

看着女孩跌跌撞撞地连连退至角落,惶恐得尖叫着,满眼畏惧。

然而他提着刀子缓缓上前,在这样如见修罗的神情中勾起一抹极尽愉悦的弧度来。

手起刀落,溅起的血染透了墙上的斑驳,有一滴洒在他诡异笑意的唇间,被舌尖轻轻舔去,顿时四散的血腥味充斥在他的嘴中,仿似享受。

直到一切都终于散去,周围静谧地只留下他独自一人的喘息声,房门打开,鼓掌的声音幽幽地落在周围,透过墙壁重重地反响着回声。

柳承恩笑颜悠然,眼里尽是满意的神色:“很好,真的,非常好。”

迎面而来的冷风落在身上,仿似将顾渊涣散的甚至稍稍拉回了一些。周围充斥着的浓烈血味让他只觉胸前一阵天旋地转地作呕,所有力气被瞬间抽离一般,森然的兵刃沉沉坠落在地上,“铮”地一声,光色滑落周围遍地的尸骸,片刻只留一片死寂。

顾渊木然地抬头,却见那个男人依然这样笑着,人畜无害的面容间,是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温和宛然:“渊儿,你果然,永远都不会让我失望。注定只有你,可以成为我最杰出的作品。”

几乎每一夜,都是这样度过,牢笼里的人也渐渐地由最初的孩子,开始变成魁梧的壮汉,甚至于到最后,已是柳承恩精心训练的武师、杀手。

他不记得自己到底杀过多少人,更不记得在那里一共度过了多少日夜,却依旧清晰地记得在药剂的引诱下,体内泛起的那种无法抑制的躁动,似一个永远无法剥离的诅咒。

这里是修罗炼狱,而他,也早已注定永远无法超生。

也是在那个洞府中的日子,顾渊曾经清楚地在脑海中辨识到存在的另一个声音,那是体内被硬生生勾出的又一道灵魂,每当他在沉睡中猛然惊醒却发现自己满身的血痕,就可以知道,是“那个人”又出来了。

不同于他的冷漠无情,那个人嗜血乖张。

每每被心魔操控,他可以隐隐记得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却只能强用自己的心智,使自己得以在越来越短的时间内苏醒过来,而后,精疲力竭。

……

这些本该早已深深压在记忆深处的回忆,在洞府的再次出现时破冰而出,隐隐似伴随着被尘封体内的那个人不甘寂寞的低咒,随时准备在他意志薄弱的时候再次占据这副身躯。

寂静的夜色间,顾渊感受着满屋的酒味,心头仿似千钧巨石,沉重地压抑着呼吸。

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逆来顺受的少年,也不该再让自己重蹈当年的覆辙。柳承恩已死,不管是谁在背后心有不甘地继续做着诡异的动作,他一定要让那人尝尝,万劫不复的滋味……

第47章 问昔

两日后,收拾好行囊的苏青走出庭院,在陈府门口撞见已经整装待发的一行人。

她不由朝着那帘幕紧掩的马车瞥了一眼。

风微掠过,带过几阵浮动,仿似外面的嚣闹引不起车上那人的半分兴趣,静谧异常。

“淑姑娘请上车。”步羡音轻描淡写地将她往另外一处备置好的马车处领。

苏青腻了一会,见顾渊着实没有与她话别的意思,心不甘情不愿地上了马车。没多会,只见步羡音带着苏莫一起上了车,便拿眼冷冷地斜了他一眼便瞥开脸去。

步羡音面不改色地受了她的这份嫌弃,了然地笑了笑,回头意味深长地对苏莫道:“看起来淑姑娘的心情并不太好,一路上可要小心着些。”

苏莫看看他,又看看苏青,默默点了点头,余光却依旧不时落在二人身上。

外头一阵嚣闹,是顾渊一行开始出发前往姑射城了,这边马车一震也开始缓缓前行。

苏青趴在车窗处往外眺望,看着与另一侧的车队与自己渐行渐远,整个眉心顿时都拧了起来。回头瞥过步羡音那笑眯眯的神色,愈发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问道:“这两天老爷都怎么个情况?”

步羡音淡淡地“哦”了声,笑道:“托姑娘的福,老爷该吃吃,该睡睡,这两天好得很。若是非要说有什么不同,倒是经常念叨,要把姑娘早日安安稳稳地送回京城去,也好了一桩心事。”

她要真能成为顾渊的心事倒还好,然而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王爷大大显然还藏着其他真正的心事呢?苏青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临闭眼前与苏莫意味深长地交换了个眼神,隐隐挑了挑眉,互相看到了彼此双方眼中的了然,便懒洋洋地躺倒在榻子上倒头就睡。

之前两人就已经偷偷碰过头,就这种准备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脱身的伎俩,对他们这种经常金蝉脱壳的人而言,简直驾轻就熟。

苏青心里早就已经暗暗有了盘算,顾渊不是不想让她跟着他去姑射城吗?那行,她不死皮赖脸地跟着他,而是选择自己以座上宾的身份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走进去。

就这样在马车中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路,再醒来,已经又回到了淮洲郡的地界。

天色已晚,离最近的村镇也尚有一定的距离,几人便在外面搭起了篷子,准备暂住一宿。

苏莫手脚麻利地捡了些柴火堆到一处,不多会就燃起了熊熊的篝火来。

步羡音指挥着人将马车上下的东西收拾干净,便令侍卫遥遥地在附近看守执勤。一回头看到隐约攒动的火光,不由地夸了一句:“没想到阿莫的手脚还挺利索。”

苏莫抬头看了他一眼,点头应了声“嗯”。

苏青在旁边的草垛子上懒洋洋地坐着,看着这两人的互动愈发的觉得有趣,心里有个想法一跳,已经开口叫到:“步公子。”

步羡音闻言才将视线从苏莫身上挪开,回过头来,问道:“何事?”

苏青道:“老爷的后府中年轻才俊甚多,到底是因何入府的,之前又都是何身份?就这事我已经好奇许久了,如今实在是憋不住,步公子能否就圆下我的好奇心,今日在外也是无聊,就给随便说说呗?”末了,又补道:“阿莫也甚感兴趣。”

旁边苏莫闻言,已经把手中的柴火丢到了一旁,找了个位置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一脸侧耳倾听的温顺模样。

步羡音眯了眯眼,终于没像之前那样和苏青打太极,而是施施然地理了理微有凌乱的衣衫,道:“行吧,反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他的眼睫略微一抬,似笑非笑地抿起了唇角:“淑姑娘应该知道十三庭吧?”

苏青点头:“当然知道。”

十三庭的名号,但凡民间任意一个人都不会陌生。

步羡音道:“然而总是天下人皆知十三庭的存在,却很少有人知道,其设立的地点,是在摄政王后府。”

苏青有些哑然地张了张最,下意识地差点爆粗。

从进王府开始,她就一直以为这些如花似玉的美少年个个都是精心选入摄政王府来的面首,现在才知,他们居然是鼎鼎大名的十三庭?回想之前种种,她不由暗暗捏了一把冷汗,还好自己对他们尚算客气,要不然以这些人雷厉风行的手段,她不知道已经该死上多少次了。

不过话说回来,顾渊能留这么多“美色”在府中而屹立不品,实在真是——难得啊。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些少年郎,不论哪一个从头到尾看下来,都不像是个寻寻常常的良家少男。

步羡音读出苏青神色间的诧异,了然她想法般地轻轻一笑,道:“其实我们也并不知道来王府之前经历过什么,只是听说当年是王爷将我们一并救出的,若没有王爷出手,我们恐怕早就已经死于非命了。然而这些都不重要,其实只要入了十三庭,我们也无需清楚自己以前的身份,只要知道自己对王爷的忠臣,这便够了。”

苏青没当到竟然是这么一个答案,如果连步羡音本身都不记得以前的事,恐怕要想从他身上得到一些身世线索就成了不可能的事。

她悠悠叹了口气,无意中一抬眸,却留意到苏莫闻言后眸里的神色微微一晃。这样的神色让她的思绪不由一荡,想起一件事来,心口忽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来。

——当年她在溪涧之间救下昏迷不醒的苏莫时,好似,他也已经没有了原先的记忆。

鉴于有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对这两人的关系,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而此时将只言片语里的含义连在一起细下想来,却是莫名地有一种契合。

也许当年,就在苏莫昏迷之前,他们两人本该是在一起的,然而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事,才能让那么多少年郎好端端地都没有了记忆呢?要知道,当年他们应该尚不足十岁才对。

步羡音似是对他们的沉默很满意,笑眯眯地勾起了唇角,语调悠悠:“这身世虽然说不上苦大仇深,但也绝对有些凄凉,淑姑娘难道就不说些安慰性的话语?”

苏青被他的话语拉回了思绪,抬头看了一眼,淡淡地问道:“你需要吗?”

步羡音在她的反问中神色微微一滞,唇角缓缓勾起:“不需要。”

一天的奔波下来,多少都有些劳累,随便弄了些粗粮充饥,各人便在铺好的草垛子上休息。

前头的话题结束,一时间没有人开口再说什么,而是自顾自地盯着无边的星空初审,各有各的思绪。

步羡音的侧颜在忽明忽暗的火光间显得情绪不名,也不知是否被勾起了对自己身世的遐想,难得地没有往日掩饰用的笑颜,一片无波无痕的神色,眸色深邃莫名。

苏莫侧着身子躺着,视线却依旧是落在步羡音的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焦点,却可以感受到微微涣散的目光将他笼罩,虽有万般想问的话,一时间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他们的样子,苏青幽幽地叹了口气,翻过身来不再多看一眼。再这么看下去,她实在有些怕自己会忽然冲动地把苏莫的乔装给卸了,引领两人来一场感人至深的认亲戏码。

然而她现在显然还不能这么做。

首先她不能确认这场认亲之后会带来什么,如果只是一人没了记忆还情有可原,若是集体失忆,不得不考虑这背后更深一步的事了;其次,现在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处理,步羡音某方面而言也算得上是顾渊贴身的人,不管那个幕后的人是谁,必然也将他看得很紧,在这个时候苏莫可以默不作声地摒除受到格外的关注是非常必要的;最后,她毕竟还需要想着办法再转道回姑射城去,现在的身份不管怎么样,都更加便于行动。

至于什么时候开始着手脱身,她,一时间却也还没有想好。

若回京的途中只有他们三人倒也罢了,放倒步羡音便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然而,顾渊偏偏是给他们安排了一大票子的侍卫护送,声势之浩大,俨然要比他留在身边的人还多,这让脱身的事并不是搞定一个步羡音那么简单的了。

她实在有些不明白他的想法,分明现在最有危险的人是他,偏偏还这样故作大方地一副要将她安全护送回京的样子。难不成,那些人好端端的还会把从他身上动的心思转移出来,反过来开始打她的主意不成?

苏青躺在垛子上有些困顿,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有些意兴阑珊。

今夜在野外落脚,所有氛围一览无余,显得有些不好下手,还是等明日着脚一个客栈再从长计议好了……

第48章 真容

苏青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其他人早已经整装待发,便懒着身子慢悠悠地又爬回了马车上,继续赶路。

这幅格外顺从的样子,被步羡音看在眼里反倒有几分怀疑,眼见她又要睡去,忍不住开口笑道:“我还当淑姑娘此番回京一定是心不甘情不愿,今日看来,倒好像很是心满意足。”

苏青慢悠悠地抬眼瞥他,不怎么有诚意地道:“难道我说不想回京你就能放我回去?”

步羡音看了她一眼,笑道:“当然不行。”

苏青没好气地瞪他,道:“那你还说什么。”

话落,便又闭上了眼去继续浅寐,心里却是恻恻地一阵笑意,默默地在心底一阵考究。今晚要好好地赶一票大的,要是现在不养精蓄锐那怎么行?

又这样没日没夜地赶了一整天的路,这一回终于赶上了一处村镇,让苏青如愿以偿地住进了客栈而没有继续风餐露宿。

刚上了二楼,她一边拉着散着架的身子骨走进了房间,一边装模作样地大声招呼道:“阿莫你来,帮我沏一壶茶水。”

若放在摄政王府内,她这样将人呼来喝去自然不合适,但是苏莫对外是姑射城的奴仆身份,加上荀月楼之前对苏青这样言听计从的样子,此时这般使唤苏莫却是丝毫不会叫人怀疑的事。

步羡音在下面安排侍从,也没将心思留在他们身上。

苏青在苏莫刚进门时便一把关上了房门,从包裹里摸索出一个药瓶递到他手上,嘱咐道:“这是阿软留下的这个药,据说效果极强,一会你想办法下在步羡音的茶水里,保证他今晚就算天塌下来也绝对醒不过来。”

苏莫看着手里的药瓶,有些迟疑地蹙了蹙眉。

苏青狠狠地揉了揉他的发线,看着他眼里的纠结,只感觉又好气又好笑,安抚道:“放心,只是让他睡着的药,又不是什么害人性命的剧毒,不会伤到你这位好兄弟的。”

苏莫眼里这才闪过一丝放心的神色,点了点头,把药瓶藏进了怀里。

苏青看着他退出房门的身影,眼里闪过一丝莫名复杂的情绪,伫立半晌,甚感落寞地长长叹了口气。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真真的弟大不中留啊……

是夜,人定之时,整个客栈都陷入了沉静。

苏青在床上辗转,直到听到极是轻微的敲门声,才从床上一个翻身爬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去开门,刚打开一条缝隙,便看到了苏莫那张许久不见的真容。

来不及揉捏这张让她心头甚痒的娇颜,苏青的面上略微一喜,问道:“成了?”

苏莫点了点头,转身在前面带路。

两人蹑手蹑脚地摸索到了步羡音的房前,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便见床上的人依旧气息徐缓,并没有从睡梦中醒来。虽然他们的动作很轻,但是照步羡音的功夫,也已经足够引起他的警觉,然而此时这样毫无动静,显然要归功于阿软的药效。

苏青满意地取了一根火舌子,将周围的光线微微照亮了些许。转身递给苏莫,自己则是蹑手蹑脚地找到了搁在柜上的行囊,毫不客气地翻找了起来。

不少会,便从中找出了一套平日里的便服,又过来递给了苏莫,贼贼地道:“你换上他的衣服行事,万一到时候遇到来抓我们的人,也好用你这张脸应个急。”

苏莫被她这幅样子弄得有些无语,倒也没有拒绝,脱下外衣,将步羡音的衣服给换了上去。

苏青随便地打乱了房里的摆设,造成了一种进了飞贼的错觉,这才心满意足地招呼道:“现在没其他问题了,我们该走了,尽快离开免得节外生枝。”

话落,却没什么动静,一回头却见苏莫站在床前,思绪万千地看着床上的人,仿似有万般话语在心头,却只能任由萦绕而说不出口。

苏青的眸色微微一晃,开门的动作顿在那里,一时间也静默地没有再开口催促。

苏莫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看了许久,最后轻轻吸了口气,刚要转身离开,姿势却豁然僵住,手臂间豁然涌上的触觉让他久久不敢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