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庆帝瞥他一眼:“你手痒了吧?”

谭启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又飞快的消失:“这计划挺好的。陛下拿主意就是。”

承庆帝也笑了:“是不错,要不就试试?”

谭启立刻单膝跪地:“罗睺接旨。”

承庆帝缓缓的道:“朕不宜出差,就先用小妹的名义好了。我找个人去和她身边的护卫接头吧。”

谭启单手横在胸前,行了个奇怪的礼:“臣遵旨。”

第六十三章 马球(一)

晚上,叶明净喜滋滋的冲了把澡,身上抹了些稀释过的薄荷精油,换上干净的中衣,舒舒服服的钻进被子。被子应该是在白天被晒过,松软、清新。充满了阳光特有的味道。

计都问:“公主要记录吗?”

叶明净摆摆手:“今晚不用了,你也早点休息去吧。”

计都没有立刻离去,而是磨蹭了一阵子,欲言又止。

叶明净有些讶然:“你有事?”

计都咬了咬牙,最终隐晦的道:“殿下,福寿公主身边那个中年女子,应该是有功夫的。您和福寿公主的对话,虽然避开了众人,可那个距离对高手来说并不是问题。还有,还有…”

叶明净笑了:“你是想说,还有别的高手也听见了是不是?”

计都垂头:“殿下…”

叶明净咯咯的笑:“计都,你不必紧张。父皇如今只有我一个孩子,他不会害我的。我也不想知道那人是谁,你不必左右为难。其实呀,我知道父皇会安排人,父皇也知道我知道。总之,这个情形就是,我和父皇都知道,也知道对方都知道,表面上却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明白了吗?”

计都绕了一会儿,终于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您是说,您知道您什么时候发现的?”

叶明净打了个呵欠:“这种事情根本就不需要发现,稍微有点脑子就能想明白了。父皇没派人来才叫奇怪呢。而且,在你没注意的地方,说不定还有。总之,鸡蛋不要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这道理父皇不会不懂。快去休息吧。”

计都的身影消失了。叶明净摇摇头,她原先以为计都也同时向父皇负责,现在看来,竟不是这样。天波卫的纪律果然严谨。既身为贴身护卫,就需一心一意,只对一人负责。现在想想,父皇另外派人想来也是安她的心,这是在隐晦的转告,计都是完全忠诚于她的。

她的计划,应该能够通过吧。叶明净钻进被子,满足的合上眼睛。

没过多久,福寿公主作为家族中长辈代表,给永昌侯府下了聘礼。婚期定在了九月。事情办妥后,凉郡王一系的四位公子在一个温暖的清晨离开了京城。

至此,京中只剩下了一位叶氏皇族的公子,就是叶息矜。

睿国公府一时间车水马龙、宾客盈门。叶息矜不骄不躁,淡然相迎。言谈有物,举止得益。在京城中很快名声鹊起。

值得一提的是,他虽然日日接待客人,府里却没添一个人。身边只那几个仆人,幕僚是一个都没有。

齐靖奉了母亲的命令,过来请叶明净参加景乡侯的宴会:“…那位如今风头健的很,母亲也邀请了他。你别多心。”

叶明净笑:“我干嘛要多心?姑姑这个姿态才是正确的。两人都请,不偏不倚,叶息矜才能放心。”

齐靖看看她,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不过,我娘那个人,我是知道的。没有七成的把握,她一般不会出手。既然她出手了,我想你也不用太担心。”

叶明净立刻就知道了福寿公主把一系列事情都瞒着齐靖。这很正常。没几个人会像她这样外表稚嫩,内心苍老。齐靖只得十五岁,这个年纪有这个年纪的生活。

齐靖又道:“这次宴请,父亲和母亲安排了一场马球赛。据说,叶息矜会亲自上场。我今年十五了,到时也要上场参加。”

叶明净“唔”了一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比赛不同于平时的基础练习,讲究队友间的配合。而且,赛场上的情形瞬息万变。你最好先打几场练练手。”

齐靖笑道:“这还用你说。我父亲已经带着我去见识过几次了。你是不知道。京城有一家马场,专营马球比赛,赢的球队有彩头。场外观看的人还会下注赌一把。我父亲和人合伙养了一支球队。我如今就是跟着他们在练,到时候让你看看我的球技。”

叶明净很感兴趣,这就和前世的职业球赛差不多了。她问:“谁人这么有眼光,开了这马场?”

齐靖兴奋的道:“你猜猜呢?马球比赛的专场可不是好开的。养的起球队的,哪家不是有权有势?因着下注是由马场统一坐庄,利润来的快。原先也有几个马场做这行当。可惜压不住阵脚。那帮小子,输球的、赢球的、看球的,几乎每场结束都要闹事。那些马场经营不下去,就关了。如今只剩这一家。”

叶明净很配合的道:“这我可猜不着。我没表哥见识多。”

齐靖眉飞色舞:“是武成伯顾家。顾家也养了一支球队。听说有不少战场上受伤退役的战士。嘿嘿,那支球队可不简单,里头还出过几个武举人、武进士呢顾家球队的名号也响,叫野狼队…”

“噗——”叶明净狂笑不已,“野狼?哈哈哈”

齐靖不高兴了:“你别笑。我原先也觉着不雅。可人家说了,这里头是有名堂的。在草原上,野狼是最团结、最有纪律的种群。那支球队的每一任队长外号都叫头狼。”

这回叶明净收住了笑,表情严肃起来:“是我轻狂了。武成伯是在用带兵的法子带球队。野狼,的确名至实归。对了,你父亲和人合养的那支球队叫什么?”

齐靖有些不好意思:“叫雄鹰队。”

叶明净道:“名头挺响亮的呀”

齐靖汗颜,不敢说这支队伍还有个外号叫耸鹰。

叶明净被他的话挑起了兴趣,兴致勃勃的道:“表哥,我们也去看一场球赛好不好?我还没见过真正的马球队是什么样子呢每年的秋狩我都不能去,父皇举办的马球赛我一次都没见过。”

齐靖有些为难:“那里挺乱的。”

叶明净不屑:“借口吧顾缉那个人,杀气横天。他的场子,再乱也乱不到哪里去。”

齐靖道:“那你总得和皇上请示吧。偷着带你去,我可不干。”

叶明净双手一拍:“你答应就行了。我自会去找父皇说。我什么时候办过让你们为难的事?你就先去打听最近的赛事吧,我们争取能看一场野狼队的比赛。”

齐靖那头前脚去打听。这一头,叶明净后脚就找了承庆帝。

“父皇,我要去看马球赛。”

承庆帝不以为意的点头:“你如今也大了,朕本就打算今年秋天带你一块儿去狩猎。到时候,会有勋贵和军中两场比赛。你可以看个痛快。”

叶明净抓住他的袖子,谄媚的笑道:“父皇,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我想先见识见识京中的比赛。”

承庆帝看了看她:“京中?你姑姑家不是要办宴会了嘛,好像就有一场球赛吧。”

叶明净讪讪而笑,只得老实交待:“…我想去威武马场看野狼队的比赛。”

承庆帝“哼”了一声:“一句话,绕那么多弯子。你是打量着朕好糊弄是不是?”

叶明净赶紧抽出腰间的扇子,讨好的给父皇大人扇了扇:“父皇,儿臣是怕您担心。父皇英明,一眼就看穿了儿臣的心思。”

承庆帝仍旧没有好脸色:“现在就不怕我担心了?你可知道威武马场是什么地方?那里可乱着呢。三教九流,乡间武夫,有些人能整日里常驻那地儿,专门以赌球赛输赢为生。”

叶明净笑道:“比赛场的座位应该和戏园子一样,有雅座的吧。儿臣可是听说,勋贵世家们也都常去的哦。”

承庆帝瞪了她一眼:“你要去就去,别嫌腌臜就成。不过,不能光是你们几个半大的孩子。让萧炫陪你一块儿。身边的侍卫也要带齐了。”

叶明净兴奋的欢呼:“谢谢父皇”

回到芳菲殿,她向众人宣布了这个好消息。然后特意问了桔子一声:“你可想去?”

桔子迟疑了一会儿,屈膝行礼:“奴婢愿意。”

叶明净笑了笑:“别勉强。自己想清楚了。”

桔子正色道:“奴婢是伺候公主的。素洁姑姑和花雕姑姑年长,都不便去宫外。陪同公主是奴婢分内之事,岂有推脱之理。”

叶明净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你就准备准备吧。”

齐靖很快将比赛日程弄到了手。孙承和一看就兴奋了,哈哈大笑:“公主去,那我们不是都可以去了?哈哈”

薛凝之则是担忧安全问题,在知道由萧炫领队后,放心了一下。又问:“要不要和武成伯说一声?”

孙承和一把否决:“不行,那还不等于昭告天下了?武成伯除了打仗大胆,在京城是出了名的不做出格的事。你要是通知了他,我敢保证,那天他一定会拉来一支军队护场,说不定还要清场,只让公主一人观看。那还有什么意思?”

叶明净也道:“父皇也没说要通知武成伯,只说了由炫大哥陪着。”

薛凝之便不再有异议。

几人对着比赛日程,挑出了一场赛事。

野狼队对沙暴队。

孙承和眉飞色舞的介绍:“这沙暴队也是一流的球队。它的东家是岑家。岑家世代行走西域,有专门的护卫马队,和沙匪强盗真刀真枪的厮杀过。他家的这支球队里也全是好手。这一场赛事一定很抢手,得快去订票才行。”

齐靖拍胸脯:“放心,包在我身上。”

第六十四章 马球(二)

武成伯顾缉,今年四十四岁,正当壮年。大约是常年带兵的原因,体形矫健。比同年龄的文臣看上去要年轻许多。他的二十三岁的嫡长子顾朔已被立为世子。

世子顾朔走进父亲的书房,屏住气站在一边,不敢妄动。

书房的三面墙壁前,立着高高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顾朔每次见了总会升起股违和感。自己的父亲明明是个带兵的将军,怎么总是爱待在书房里呢?那些书还都是被磨旧了的,以证明它们放在那里不是做做样子。

顾缉写完了手上的一幅字,搁下笔:“什么事?”

顾朔低声道:“父亲,昨儿个景乡侯的公子来问我,三天后威武马场那场野狼队和沙尘暴队的赛事,一等座还有没有。他有几个朋友想一起来看比赛。”

顾缉取过一块布巾擦擦手,道:“齐靖今年十五,是到了能下场的时候了。这事你看着办吧,时间是紧了些,想办法匀个包间出来。实在不行就看看有那些人和他交好,拼个座儿。”

顾朔道:“我原先也是这么说。可瞧那齐靖的态度,好像是非要个单独的包间不可,说了许多好话,还说,我若是看上什么,只要他有的,尽管开口。”

“哦?”顾缉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齐靖是福寿公主唯一的儿子,手里头是有不少好东西。怎么,你没舍得要?”

顾朔的脸皮顿时变的青一阵、白一阵。诺诺的道:“齐靖最近得了一柄包精铁的好球杆,孩儿就问他,能不能,能不能…”

话说的吞吞吐吐。

顾缉嗤笑一声:“你也不必这个样子,齐靖的家什丰厚的很。他若是能答应你,就不会在意。”

顾朔的脸色更加难看了:“齐靖没说什么,当时就答应了。可,可昨晚,我碰见晋国公世子。他,他问我,三天后的比赛,包间可还有空?”

顾缉愣了一下:“晋国公世子,薛渭之?那你又怎么说的?”

顾朔的脸又白了两分:“他答应送孩儿一幅画。”

顾缉稀奇的看了他一眼:“你还喜欢画了?”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顾朔不敢说那是一副前朝怜烛公子的春宫画,便含含糊糊的道:“那画据说很值钱。”

顾缉又嗤笑一声:“怪道呢。行了,别磨磨蹭蹭的了,有话就直说!你把给家里人预留的那间给他了是不是?”

顾朔哭丧着脸道:“正是。孩儿已经问他了,到时有事我们家的人可以去拼个座儿。包间上座现在已经全都没有了。可今天,就在刚刚,庆国公世子、思康伯世子前后又来和我要包间。父亲,那两家平日和您也是有交情的,知道我们会给自家留一个。说什么都不相信包间已经没了。”

顾缉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你说什么?你是说,齐家、薛家、孙家、江家都要看三天后的赛事?”

顾朔一脸苦相:“没错。父亲,他们都放话了,有要求只管提,包间一定要有。”

顾缉脸色巨变:“你把三天后的客人名单给我看看。”

顾朔掏出名单,递给他爹。顾缉飞快的扫了一眼,吃惊的道:“睿国公府也有?”

顾朔道:“睿国公府是半个月前就订了位子的。叶息矜据说是打马球的好手,如今他风头正健,好多人都请他看赛事,他在我们马场已是常客了。咱们的野狼队对上岑家的沙尘暴队,那可是难得的精彩赛事。凡是好这一口儿的,都早早的订了位。”

顾缉狠狠的将名单摔在桌上,骂道:“蠢货!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货!”他冲着外面叫道,“来人,去把三公子叫来!”

顾朔低头撇了撇嘴,颇有些不屑。就知道骂他,再蠢还不是你的种?叫那小子来,难不成就能变出包间?不过是个庶子。

顾缉吩咐完后,回头见着大儿子,心里又是一肚子气。他沉声道:“你,去把那球杆和画都还回去。齐靖要的包间,单独留给他。薛、孙、江那三家,和他们说明情形,让他们共用剩下的那间。快去吧。”

顾朔不敢违抗父亲的命令,低头应了声“是”,退下了。

出门的时候,看见了二弟顾朋。顾朋道:“大哥,这是去哪儿呀?对了,我刚刚看见夜里有人快马加鞭的去马场那个方向子,别是出事了吧?”

顾朔不愿和他多说。顾朋是嫡次子。只要他有任何差错,顾朋就可以继任世子之位。于是他含糊的道:“父亲刚刚吩咐要找三弟。想来是去马场找他的。”

顾朋眼珠子转了转:“父亲怎么突然想起来找老三了?他不是三天后还有赛事吗?难道真的出事了?”

顾朔不耐烦的道:“父亲的事我怎么知道?你想知道,就去问呀?”说完,径直出门跨马,一路小跑遛远了。

顾朋望着他走远的背影,沉着脸吩咐身边的小厮:“去打听打听,刚刚世子在府里干什么了?”

齐靖拿到了包间的票据,笑嘻嘻的赶进宫里献宝。孙承和捶了一下齐靖的肩膀:“齐哥,果然有本事!”

薛凝之也道:“据说这包间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全订出去了。你从哪儿弄来的?”

齐靖得意的道:“父亲告诉我的。一般情形下,顾家都会在手上压一两个包间做周转用,以防突然有拒绝不了的人情。对外却是宣称已经全订出去了。”

法涵道:“我听说威武马场的事是由武成伯世子负责的。那人惯会敲竹杠。齐哥,你没被敲去什么宝贝吧?”

齐靖道:“说来也怪了,那顾朔原本是要了我一柄好球杆的。说真的,那是母亲特意托了东苑工匠给我定制的。我还一次都没舍得用。他鼻子倒是灵,开口就要这个。我想想也就给了。谁知道他后来又还回来了,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顾世子居然也会把吞下去的肉吐出来?”

薛凝之微微一笑:“这出不稀奇。想来是被武成伯知道了,不愿惹福寿公主生气。命他还的。顾家还没人敢不听武成伯的话,自然就还你了。”

齐靖“哼”了一声:“他也太小看我了,我怎么会为这点小事向母亲告状?惺惺作态。”

薛凝之笑着解释:“武成伯年轻时候,长年在外带兵。几个公子都是伯爷夫人一手带大,顾夫人是着紧的性子,怕儿子将来也去战场。三位嫡公子就都没有习武。只有三公子顾朗是个庶子,不知怎么的倒练了此拳脚。如今正在野儿狼队里打球,还是个主力选手。”

叶明净若有所思。这就是不重视教育的后果。怪不得顾缉成天阴着脸呢。挣下再多的家业有什么用?还不是要被不争气的儿子给败光。顾缉的人生永远有一个巨大的瑕疵。

两天后,比赛的日子到了。叶明净几人耐着性子上完了上午的课程。提前草草的吃了午饭,召集人马,向承庆帝报告了一声后,拖着长长的尾巴从东华门出宫。

承庆帝感慨的摸摸胡子:“年轻人就是有朝气啊!今天阿缉要头疼了。”

叶明净一行人出了宫门,五个人全部骑马,桔子、冯立坐在车里,计都和侍卫头领滕队长两人也是骑马。其余的侍卫就步行跟随。

威武马场在城外,距离有些远。叶明净等人已是提前出发了,到达的时候还是晚了些,内里的比赛已经开场。

好在第一场不是野狼队和沙暴队,属于开胃小菜,错过了也不打紧。

他们到了大门处,刚刚向守门人出示了帖子和票据。大门左侧的一排房子里就走出一个气势逼人的中年男子。叶明净身后的计都立时全身气息一凛,那位滕队长也是霎时警戒。

来人是武成伯顾缉。

叶明净笑着摇了摇头。从齐靖说起顾世子的异常,她就有预感顾缉一定是知道了她要来。果不其然。

她翻身下马,笑道:“武成伯相迎,明净愧不敢当。”

顾缉行了个礼:“殿下亲临,蓬荜生辉。臣不敢怠慢,还望殿下不嫌此处粗鄙。”

叶明净叹气:“伯爷,明净只是想来见识一下马球。您这样兴师动众,我可不想被人围观。”

顾缉哈哈一笑:“殿下出门的时候少,我们这些臣子平时想见出见不着,难得殿下来了,自是要好好款待。殿下请。”

他身后的随从牵了马来,几人重新上马,向着赛场走去。

叶明净和顾缉并排走在最前,她瞧了瞧顾缉身后的几个随从,道:“顾伯爷,您这几个随从看着挺有气势呀。可是去过战场?”

顾缉讶然:“公主能瞧出来?”

叶明净嘿嘿一笑,净身体稍稍朝顾缉那边斜了斜,消声道:“我猜的。您是早知道我要来了吧。为了安全和保险,您一定不会随便挑人。我猜的可对?”

顾缉哈哈一笑:“很对,殿下能以推论弥补眼力,着实了得。”

叶明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您别夸我。我会当真的。”

顾缉一怔,正色道:“臣说的是实话。”

叶明净随意的笑了笑。她才不相信呢!这点儿推理,只要有正常智力的人都能猜出来。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顾缉的夸奖只是一种习惯性的客套。就好比前世里岳晶晶的同事们,公开场合聚在一起时,谁不或明或暗的拍领导的马屁。道理都是一样的。

顾缉几乎是立刻发现了叶明净对他的话不以为然。不自觉的挑了挑眉。

这么个年纪竟能竟能如此清醒?原先倒是小看了她。

第六十五章 马球(三)

通向马场内里的路是一条林荫道,往里走了一会儿,此起彼伏的马蹄奔踏声、嘶鸣声、人群的喧嚣声便由远及近,渐渐轰鸣。

几人座下的马匹像都是良驹,感受到了远处的悍战,忍不住长嘶一声,缰绳控制的就有些吃紧。

叶明净的马是她学会骑马后不久挑选出的,当时只有一岁多。叶明净前世看过一个科普电视,学着里面教的,天天和它亲近,给马刷毛、喂水、喂草,做这些事时还会在一边唠叨和马说话。这匹棕红色的马叫飞凤,今年六岁,刚刚成年不久。与主人心意相通,叶明净只稍稍安抚了一下它的鬃毛,它就立时平静了下来。

顾缉赞叹:“殿下的这匹马着实不凡。是大宛进贡来的良马吧。”

叶明净嘻嘻一笑:“是大宛进贡的,不过却不是最好的,比不过顾大人您的这匹。”她如今也算是有眼力的人了,一眼就看出顾缉骑的那匹长身、干瘦、腿细长的黑色骏马正是千金不换的大宛名马,传说中的汗血宝马。

顾缉似有感叹:“这是我的第五匹坐骑了,前头的几个都战死在了疆场。大宛称臣后,进贡了一批良马,皇上念我连失爱马,就将这匹送于了我。它倒是个有福气的,能平安退下来,不像前几个兄弟那样死了连尸身都保不住。”

说话间,林荫路已走到了尽头,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草坪上奔驰着十匹雄健的骏马,每一匹马上都有一个精壮的儿郎,其中五个身着红衣,另外五人身着蓝衣。头上戴着盔帽,手肘和膝关节处均有护甲,左手持缰绳,右手执球杆。奔跑穿梭,目标是在地上滚动跳跃的白色木球。场地的两方,各有两个间距很宽的球门,三米多高的木柱顶端,一个绑着红色丝带,另一个绑着蓝色丝带。球场的四周有高达的木栏相隔,栏后是环形的观众席,颇有几分现代露天体育场的味道。

顾缉翻身下马,马场的侍者身着镶嵌三指宽黑色衣缘的灰色短衫、长裤,腰间系着黑色的腰带,恭敬的将几人的马匹带去马棚。一个总管样的中年男子,一瘸一拐的走上前,抱拳向顾缉行礼:“伯爷。包间已经准备好了。”

顾缉点点头,对叶明净道:“这是秋伯,以前是我的手下。伤病退役后,马场这一块我就交由他负责。你以后有事也可以直接来找他。”然后对秋伯道,“这是五公主,还不来见礼?”

秋伯神色不变,单膝跪地:“草民单秋见过殿下。”

叶明净上前一步,双手将他扶起:“老先生请起。秋伯是为我大夏子民安危受的伤,叶明净受之有愧。”

秋伯并没有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而是波澜不惊的重新站起,立在顾缉身侧,一言不发。

齐靖等人的眉头都微微皱了皱,这下人也太过无礼,分明眼中就只有武成伯一人。

叶明净毫不在意,当兵的都这样,只服有能耐的人。没看不起你十一岁的小孩子就算不错的了。她没心没肺的对顾缉道:“顾大人,既然包间已经备好,我们就上去吧。”

顾缉笑道:“请。”做了手势,请她先行。

这回那秋伯倒是抬起眼,飞快的看了叶明净一眼。然后侧着身子在前方带路。

顺着专用的走道,几人来到了一等包间。包间是一个用素白色厚缎隔出的敞开式篷子。里面的空间很大。位置在环形看台三层高的地方,正对着赛场中央,视线刚好和坐骑上的骑士个头持平。乃是观看比赛的黄金地点。

包间里有舒适的椅子、茶水、点心,今日比赛球队的赛程等等。负责包间的灰衣小厮对各个球队如数家珍,可以充当专业的讲解员。整个包间大约可以容纳十来个人。因着叶明净他们来的人多,算上顾缉共有六个,于是每人身边就只能留一位服侍的。叶明净受照顾,可以留下两个。她想了想,留下了冯立和计都。然后对着滕队长道:“桔子是女孩子,你们多照顾一些。”

滕队长和众人都说一愣,没想到她竟然不留下唯一的侍女。不过还是遵从了她的命令。由于黄金看台这里的包间不止一个,各个包间之间就需空出些距离,而这些空位置,就由各家带来的下人和侍卫占领。

叶明净让桔子离开的理由很简单,免得她回去被薛皇后询问。

众人坐定后,秋伯大材小用,一板一眼的讲起了这两支球队的来历和技术特点。

夏朝的马球比赛,分四场。每场时间为十分钟。中场休息一炷香的时间。约合三分钟。两场后为上半场结束,休息五分钟。再进行下半场。除却休息的时间,比赛途中可以换马,但比赛不停止。如果要换人也是一样。两队各派五人,上场人数总共十人。如遇特殊情况,比如有一队的人受伤者较多,凑不齐五人了,也可缺人比赛。但不消减对方的人数。

所以,叶明净可以很清楚的看见在比赛场的一角,坐着两队的替换球员和替换的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