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少年男女见到女帝陛下来了,纷纷行礼。

“这是怎么闹的?好好的不喝酒看歌舞,杵在这里做什么?”叶明净笑着问话,“谁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没人出声,女帝陛下话问的很简单。真要回答却很不好处理。

照实说吧,太丢脸了。少年们没什么,几个女孩子在众多长辈们面前落了脸,却是会影响闺誉。若说什么事都没有谁都不会相信。避重就轻是个不错的选择。王安园的大儿子立时就打了圆场:“也没什么。一 位哥哥喝多了,说话间声气大了些。倒闹开了,惊动了陛下。”

王安园微微一笑,很为儿子的得体回答高兴。

“是吗?”叶明净似笑非笑的扫过一众世家少年。这大殿里发生的事。怎么可能瞒过她。即便是他们不说,她就没法在了吗?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视线扫到顾唯麟,叶明净顿了顿,道:“唯麟,你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顾唯麟犹豫了几分,看了看姚非,跺了一下脚,道:“薛大公子对着姚世子没有礼貌”

“噗~~”叶明净忍紧不俊。这个顾唯麟,太有趣了!既然这群少年人志同道合的都想隐瞒,她也就不多事了。大不了明天问问悦音殿的内侍,内幕是什么。

刚要转身,突然,一个微弱却坚定的女声叫住了她:“陛下,臣女有事相求。”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二章 少年人

开口祈求的,是余恩侯之女姚蒙。回过头的众人齐齐看着她。

余恩侯一家,在长安城属于隐形一族。太后与皇后娘家的双料后族,正常情形下,应是权势滔天。然姚景琮却不然。首先,一场大火将姚家真正的主事人全部消灭,他和太后的血缘关系已经远到无法追寻。太后对着他们夫妻只是面子往来,并不多亲近。其次,皇后姚善予和他的血缘关系也远到难以追寻。好在上京前两人还有一段共患难的相处时光,姚皇后对他家倒是不错。

可姚皇后是男后,在大夏忌讳很多。自己行事都要小心翼翼,没有亲生儿子。能施加的影响就少了。这也是当初一众权贵男子都不愿意入宫为后的原因。

姚景琮本人学识有限,能力有限。叶明净自不会对他有提携。好在他人品端正。站对站的正确。

那场战事初期失利的时候,他虽没有内幕消息,却也倾家而出的将家产都支援了战事。好心有好报,战后的分红,各项优惠自然也就少不了他一份。他本人不会打理西北新牧场,对于天上掉下的这块馅饼不知该怎么啃。薛家在此时伸出了友谊之手,教会他如何挑选能干的跑单帮人士,如何将这些能人依附在家族之下打理产业。如何经营东家和掌柜之间的关系。总之,天时地利下,靠着薛家帮忙的人和。姚家才开始真正积攒起贵族应有的家底。与薛家的交情也就好了起来。也正是靠着这一份家底。姚家在长安城中渐渐脱离了附庸贵族,隐型贵族的名头。

姚家和叶明净之间的内幕,薛家不清楚,他们见着姚景琮倾家荡产的将钱财支援战事,便以为他也是得到了内幕消息。而叶明净对其没有内幕就这么倾家而出的心善之举很是感动,后期分红就特意照顾了些。薛家看在眼里,更是认定姚家在女帝心中还是有一定地位的。

太后曾说过,薛家可以和姚家结亲。自古高门嫁女,低门娶妇。薛家几代勋贵,嫡女娇贵,可派上大用场。自不能嫁给姚非哪个爱打马球,政治能力全无的蛮小子。嫁庶女又太埋汰人,那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薛渭之便有意替儿子娶姚景琮的女儿姚蒙。

姚蒙是嫡女,年方十五。薛家自然也只能出个嫡子。薛渭之的嫡次子薛衡今年十七。年纪则刚好弱冠。两家相互一递消息,都很满意,便定了亲,一番程序走下来,明年十月间刚好完。

而姚蒙却于此时,跪在大庭广众之下,神色坚定的向广平女帝祈求:“陛下,臣女的未婚夫心有所属,臣女不堪与其婚配,还请陛下恩准臣女与他解除婚约。”

大殿中当即响起此起彼伏的抽吸声。闻讯而来的余恩侯姚景琮第一次在叶明净面前失态:“你浑说些什么!”姚夫人则是几欲晕倒。薛渭之夫妇瞬间白了脸色,对着薛衡怒目而视。

叶明净讶异的挑眉,她也很吃惊。姚蒙在这种情形下公然要求皇帝做主退婚,分明是将自己置于没有退路之地。薛家和她的婚事若是照旧,将来嫁过去不会有好日子过。若婚事解除,她在长安城中也很难再找到相配的男子出嫁。

没有选择私下劝说父母,不动声色的退婚,宁可落到这般境地,是为的什么?

叶明净是女子,会对女子一向很有耐性。这般大胆决绝的姑娘,明显引起了她的兴趣,笑道:“看来,今儿这事还真得好好说道清楚了。蒙蒙起来吧。谁来告诉朕,这里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女帝陛下一副要管闲事到底的口气,事情的经过自然就不能象先前那般敷衍。众少年男女面面相觑,没人出声。

“没人说么?”叶明净轻笑着视线扫过殿中内侍。顾唯麟出声了:“陛下,臣来说。”

“好,你说。”叶明净好整以暇坐着倾听。

事情的发生是这样的。世间父母看中的人物,儿女不一定喜欢。薛衡虽然和姚蒙定了亲,心中却另有所爱。大夏近几年风气越来越开放。贵族少年男女时常能在公众场合相聚。薛衡偏偏少年公子。很看不上从小长在乡村,平凡无奇的姚蒙。他心仪的是内阁首辅林珂的嫡女,林梦然。

林梦然同样芳龄十五,容貌美丽,气质高雅,家世过人。在长安城的贵族圈子里很有名气。林珂爱女之心拳拳。想要好好挑个才貌双全的女婿,还没给她定亲。

少男少女们聚在一起,是非纷争就多了起来。薛衡今晚见着心爱的姑娘,心下激荡。情不自禁的上前大献殷勤。美女从来不缺人奉承,大献殷勤的少年很多。见薛衡占了一个空位,立时就有人怪模怪样的说话了:“定了亲的人来凑什么热闹?”

薛豪横一听就火了,他原本就很懊恼这门亲事。只是家里人压着才没有爆发。今天的晚宴,他爹在隔壁饮宴,兄长薛律带着夫人早早退场(咳咳,原因大家都知道,年轻夫妇么。)这边宴席就只有他一个薛家人。没了约束,说话也就不客气起来。当即反唇相讥。

其余少年们也不是吃素的,在心仪之人面前哪能丢脸,当下就吵了起来。动静一大,惊动了另一些各自说话的人群。待听清楚他们是为什么吵的,和顾唯麟一伙人在一块儿的姚非爆了。

这种当面打耳光的侮辱,是个男人都忍受不了。姚非本性忠厚,却不是缺乏血性。看他马球打成那样就知道了。他只是不擅长表达。他暴起来的方式很简单,揪着薛衡的衣领要他给妹妹姚蒙道歉。

这个粗糙的处理,就可以看出新进贵戚和时代勋贵的区别了。姚非这么一闹,原本有理的也没理了三分。薛衡很聪明,言语挤兑间,愣是有意无意的撩拨,突出姚家人粗俗的一面。造成“结这样的亲,我很委屈”的意态。

还真有不少人同情他,孙景西就是一个。他认为姚非太欺负人。薛衡不就是和林梦然说了几句话么?都是堂堂正正的社交词令。这般揪着衣领要道歉,姚家人实在太过霸道。

顾唯麟看出了薛衡的狡猾,当即维护起姚非。说道:“既然定了亲,就该避嫌。未来大舅兄教训妹夫,外人少跟着参合。”

然后争执就越来越凶,直至惊动到隔壁。

叶明精听完,询问薛衡和姚非:“可是这样?还有要补充的吗?”

姚非摇头,薛衡也没话。顾唯麟叙述的很详尽,没有带半分偏颇。他挑不出刺来。

叶明净立时爆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笑够了,才对着身后的一众父母辈道:“到底是年轻人,劲头好,精气神足,打打闹闹的刀热闹。”

众父母辈的脸色顿时缓和,附和着:“小孩子家,不懂事。”

顾唯麟惊异的盯着叶明净的脸,满脸不赞同和不服气。

叶明净瞧了瞧他的脸色,又看看姚非一脸的愤怒,薛衡对着父母的倔强,林梦然的尴尬,姚蒙的镇定。再一次感叹:“年轻人啊…”现在的年轻人真幸福,哪象她们当年,婚姻之局和生死之局连在一起,诸多无奈。

顾唯麟低声嘟哝了一句:“陛下不也是一样年轻…”

顾*耳尖的听见了,用力瞪他一眼。

“婚事的确要慎重。”叶明净收回思绪,若有所指,视线扫过薛渭之夫妇。薛渭之心头“咯噔”一下。

“薛衡,你过来。”叶明净招过当事人之一,“妻子是要和你过一辈子的人,自是要你本人合心。姚家姑娘的话,你怎么看?”

薛衡看向父母,有些犹豫,一转眼瞥见姚蒙平淡无奇的脸。立刻咬牙道:“姚小姐聪彗娴雅,臣配不上她。”

话一出口,姚家人脸色大变,怒气四溢。薛渭之几乎气晕:“你,你个不孝子…”

再看姚蒙,姚蒙脸色苍白,神情却很镇定,比之父母兄长的激动要安静许多。叶明净笑了,对着姚氏夫妇道:“既然孩子们不愿意,朕看这门婚事就算了。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总不能弄出怨偶把。”

皇帝金口玉言这么说了,这门婚事只能作罢。薛,姚两家人跪地谢恩。

事情解决了,众人也都一一散去。顾唯麟安慰在愤怒的姚非:“你别气了,给你妹妹再找个好人家就是。”

姚非闻言眼睛亮了亮,和父母对视一眼,心下打定主意,一定要再好好挑选,不能委屈了妹妹。姚蒙却是看看哥哥和父母。咽下叹息。走过去劝道:“父亲,母亲,大哥,我们先回去吧。”

“好,好。”姚景琮连声答应,确是没必要再待下去了。一家人离开悦音殿。

叶明净也同样没了兴致,留下众人继续欢饮,自己回到碧波宫。

简单的泡了泡温泉洗漱,回到寝宫看见计都,立刻兴高采烈和他说话:“我今天遇到两个很有意思的孩子。”

“是吗?”计都对他难得的兴奋表示很感兴趣:“很优秀?”

“自然是优秀的。”叶明净笑道,“如果我没看错,这两个孩子都在打着什么主意。只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出手,用什么方法?真是令人期待。”

第273章 姚蒙的选择

“顾维麟应该就是顾缉选出来的爵位继承人。”叶明净换了睡衣和计都随口聊天,“顾缉看中嫡脉,儿子不行换孙子。顾维麟他是舍不得就这么送到顾朗手下去的。高调出现在我的面前可以理解,顾缉的算盘无非是让我亲自给安排前程。令我意外的是另一个。”她哑然失笑,带着一丝赞赏,“顾维麟命好,长辈拳拳之心爱护。有人就运气差了,家人疼爱的全然不是地方。”

今晚在悦音殿发生的事,计都也听说了些。他想了想:“陛下说的是——余恩侯嫡女,姚蒙?”

“就是她。”叶明净靠着床头笑嘻嘻的说道,“小姑娘挺骄傲的,薛衡看不上她,她就在一众长辈面前狠甩他一耳光,当众请旨退婚。为此不惜赌上自己的未来。呵呵!有气魄。薛衡这辈子都别想娶着林梦然了,林珂对他的印象一定坏到极点。你不让我好过,我就不让你好过。嘻嘻,这小姑娘还真有意思。”

计都对姚蒙只有模糊的印象。这不能怪他,姚家人本就隐形,更别说还是个不出彩的女孩子。通常情况下,嫁人生子,一辈子都不会掀起什么波澜。谁知道叶明净会如此看中。他用肯定的语气问:“你喜欢她? ”

“是。”叶明净笑道:“薛衡有句话说的不错,他配不上姚蒙。薛家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转而轻叹,“也不知薛渭之是怎么教儿子的。那个长子薛律,不愿去西北跟着凝之从底层做起,成天窝在京中经营。难道他以为就因为他交好的人多,朕便会大发慈悲,招他出仕不成?真不知这天真的想法是从哪儿来的。老二薛衡自命风流,眼高手低。又半点不知父母苦心。后辈嫡子,没一个拿得出手。难怪懿敬母后到现在还得为娘家操心。”

计都顿了一下,道:”听说薛凝之的儿子挺不错的。”

叶明净讶然,回想了一下:”那孩子是广平三年生的,才五岁吧。”

“五岁已经能看出不少事了。”计都含蓄的道,“薛凝之的夫人据说很能干。”

叶明净笑了:”再好也不能承爵。到时候又是事,算了,儿孙的事儿孙操心,凝之的夫人若真的能干,过两天想必就会带着孩子来骊山。到时候朕要仔细看看。“说到这里,她咬牙切齿,”非得找个能降得住早早的孩子不可。这小子惯会仗着小聪明投机取巧,不狠狠打击他一下不行。“

计都见着她咬牙的模样觉得分外有趣,忍禁不俊:”你们是母子,又不是仇人。至于吗?”

叶明净洋洋得意的狞笑,摩拳擦掌:“儿女都是债!这小子就是欠收拾,看我这回怎么整他。”

计都开始认真回想:”叶初阳是她亲生的吧?

过了几天,果然从长安城陆续赶来一些权贵家的孩子,年纪从五岁到十岁不等。

这些孩子都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家中排行居长,很会携带弟弟。其中又有大多数人勤奋好学,课业严谨。俨然优秀儿童的榜样型人物。

叶初阳浑然不觉他家母亲的阴谋。见来了这么多小朋友,大朋友,高兴的疯了。叶明净大方的给他方便,日日招了这些孩子来碧波宫游玩。安排众多侍卫,内侍,宫女保护安全。其它的,并不怎么管。随他们闹去。

小孩子人数一多,一个天然的小社会就形成了。十岁左右的孩子,基本都已知晓人情世故。对着叶初阳这位皇长子,多有谦让。七八岁的孩子,能来这里的,在家中也被细心教导过,知道叶初阳身份贵重。跟一起玩时就有些放不开,叶初阳觉着不尽兴。唯有那些五六岁的,孩童天性占了主导,玩的一起劲就忘了身份高下,倒是其乐融融。

叶明净暗中观察了几日,剔除了几个过于谄媚奉承的。剩下的孩子便算过关。安排他们每日早饭后到碧波宫来,上午时间学习,下午各自随便玩乐,直至晚饭后回去。骊山行宫除了杜悯这位皇子老师,并没有其它的先生。各家孩子的上午时间就用来完成自家先生提前布置下的课业,或背书,或写字。叶初阳则是于每日早起后扎马步半个时辰,舒展筋骨一刻钟。随后吃早饭,再跟着杜悯上一个时辰的课,之后便回到大殿和各家孩子一同完成作业。中午午休,下午时间自由活动。

自由活动时各家孩子表现各有不同。六岁以下,年龄小的,多半是跟着叶初阳在院子里疯玩。年龄大些的,都只稍事活动,之后便继续习字背书。也有个别年长的孩子整个下午都陪着叶初阳一众小的玩耍。

叶明净除了安全问题,并不干涉这些孩子的活动。安排了几个可靠内侍,侍卫,宫女,三方下手,各自负责一部分,将每个孩子每日的活动清楚记下,每晚查看。

白日,她照例处理政事。京中每日都有政务快马加鞭的送至骊山。王安园,薛渭之等勋贵之中坚力量忙着撰写新兵政,马政的折子,顾维麟为首的一众少年仍是日日游玩,挥洒青春。

这日晚上,照例到了帝后共寝的日子。叶明净和姚皇后说了几句家常话,便打算遵循惯例从后门闪人,各睡各的。姚善予却是叫住了她,一脸有话要说的表情,踟踟蹰蹰。

叶明净问他:“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姚善予这位皇后当的十分称职,四年来兢兢业业,份内工作打理的周周到到,对于两人之间虚假的夫妻关系采取了主动合作的态度,紧跟叶明净的脚步,不该他沾的事一律不过问。兼之对叶初阳真心疼爱。叶明净对他很满意,在能力范围内尽量照顾他。吃穿用度精雅细致不谈,在看出他比较依赖冯立后,还特意委托计都暗示冯立,可以对皇后多照顾些。只要避人耳目就好。

兴许是感情上有了寄托,姚善予的宫廷生活过的还算不错,他性格大而化之,很少有烦心事。如今愁眉苦脸的来了,倒叫叶明净吓一跳。

“陛下,臣想和您说说余恩侯家的事。”姚善予观察着她的脸色,吞吞吐吐的开口。

余恩侯,叶明净大致有数了,笑道:“梓童有话就直说,不必顾虑。”

姚皇后得到鼓励,心下一松,口齿流利的将事情说了。

事不是什么大事,余恩侯姚家在西北一带的新产业,一向是在晋侯薛家人的帮助下,打理妥贴的。前几日两家人闹出了不愉快,婚事解除,非亲非故的,家族产业自然也不好再麻烦别人帮忙。薛渭之大家风范,并不占姚家人的便宜,很痛快的将一应事务全部交接。这时,问题便出来了。

姚景琮年纪渐老,不太懂这些庶务,交给儿子姚非吧,姚非没那天分,看着一堆资料,账目,发展计划就脑子一片糊。父子两一合计,决定全权委托给管事料理,只每年汇报总账便好。姚夫人没意见,听丈夫和儿子的。结果女儿姚蒙却坚决反对。她主张,西北产业关系重大,家中一定要有人去西北实地住上一段日子料理才行,不可一开始即全权放手。总得做到心中有数。对父母道,她愿意去西北料理这些庶务。

姚景琮对女儿之前请旨退婚的事很不满,还在气头上。当即便呵斥,叫她不必理会这些。

好生跟着母亲出席各家的应酬,再找个好夫婿是正经。姚非对妹妹理事没什么大意见,却不愿她去西北受苦。也是认为再找个如意夫婿最重要。姚蒙却是哭道:“我不要出去丢人现眼,世家男人哪个靠得住?我已经被你们误了一次,难不成还要再误一次?”

姚景琮一片爱女之心被曲解,又兼之听女儿话里的意思像是责怪他识人不清。气的差点背过气去。爱妹心切的姚非既心疼妹妹,又心疼父亲,最后只能怪自己没有用。说干脆他去西北得了。姚夫人却又急了。姚非今年十八,正在说亲挑媳妇。这一去西北要耽误到什么时候,哭着拦他。家里闹得一团乱,姚善予这些年和余恩侯一家感情不错,听说之后便想帮他们一帮。

“陛下手下可有可靠的管事?带着非儿去西北看看,教他一教。”姚善予大胆说出请求。

叶明净不置可否:“他家自有能人,何必来求朕?”

姚善予不明白:“哪里有人?”

叶明净微微一笑:“姚蒙难道不是人吗?她既有心要去,就让她去好了。她有句话说的倒是没错,退婚的事闹的太大,现在再出席各家的应酬,纯粹是给人看笑话。既如此,去西北避避风头也好。一举两得。姚蒙今年才十五岁,过一两年风头散了,十七岁说亲也不迟。世家大族,截止是荣耀,约束越多。姚蒙配长安城里的权贵子弟可惜了。西北也有很多好男儿,爽朗大气,心胸开阔。说不定她的姻缘就在那边呢?”

“对啊!”姚善予恍然大悟,他一向惟叶明净马首是瞻,听她说的有道理,立刻大喜,”臣明日就和大哥说去

叶明净又道:“正好钟秀儿开春后要领旨去西北筹办女子行医之事,姚蒙若要去,可一同出发,路上安全不必担心,去了那边后,也可让秀儿照顾一些。秀儿在凉州,新城一带结识的人多,找人手也方便。”

“太好了。”姚善予心头大石落地,连连道谢:‘谢陛下。这下大哥家该放心了。”

叶明净但笑不语。姚景琮不是能放心,而是不得不放心。皇帝说了让姚蒙走,他还敢留着不成?不过姚蒙这小姑娘确属难得,只怕盘算着出来替家中打理不是一天两天了。怪不得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切断退路。原来她着眼的是另一条道。叶明净起了爱才之心。能将眼光投向宅门之外的女子不容易,能给方便就给个方便。也好看看她到底能展翅飞多远。

第二百七十四章 姚蒙的打算

姚景崇果然如同叶明静预料的一般,同意了女儿去西北。得知是广平女帝开金口替她说情后,瞅着叶明静看望睿安太后的时间,特意等在那里磕头谢恩。

叶明静和颜悦色的让她起来:“你很好,为父母分忧解难,原也不在婚姻上头。世间人往往爱投机取巧,看重眼前皮毛微利,素不知天道酬勤。想要功夫不负你,也得辛苦不负功夫才行。这功夫要下在正道上。朕希望你不是心血来潮。既去了,便不可眼高手低。虚心好学、脚踏实地、持之以恒才是正道。”

姚蒙宠辱不惊的再度俯身,声音沉稳清亮:“臣女谨记陛下教诲。一定踏踏实实做事。”

叶明静淡淡而笑,对着姚景崇夸奖:"姚卿家,你有个好女儿。”

姚景崇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感叹,百般滋味在心头,躬身谢恩,“谢陛下垂爱。”

殿中气氛和睦。突然,姚非上前一步,跪地请求,“陛下,请陛下恩准小臣和妹妹一同前去。”

姚皇后吓一跳:“非儿,你这是做什么?”睿安太后也同样惊讶,“这是怎么说的?”

姚蒙急的赶紧脱他:“哥,你乱说什么话!”

姚非推开她,“砰砰”磕了三个头:“陛下,臣请陛下恩准......"

叶明静失笑,用眼神示意冯立。冯立走到他面前,手下用力,稳稳地将姚非托起。

叶明静似笑非笑的打量他几眼,转头对着瑞安太后告辞:“母亲,女儿还有政务要办,先回去了。”

瑞安太后忙不迭的道:“陛下只管忙去,哀家和皇后说说话......”送了她离开。

叶明静一行人走后,姚非便很突兀的杵在殿中央,他不知所措的的看向父亲。姚景崇则下意识的看向姚善予。姚皇后心说,我哪里知道陛下是什么意思。好在他比较会装,当下轻咳一声,道:“蒙蒙开春就要远行,大哥回家筹备一下吧,别委屈了孩子。”给了个台阶,示意他们也回去。

这是他的不二法宝,遇着无法回答的事就转换话题避开,以造成神秘感。反正普天下除了叶明静没人敢逼问他。睿安太后是不会,睿敬太后则是用不着,她习惯自行揣摩。

姚景崇只能一脸敬畏的退下。不言不语的领着一双儿女走回自家住的别宫院子,关起书房门,神色复杂的问自己的女儿,“陛下可是气你哥哥莽撞。”

姚蒙微笑着安慰父亲:“不是,陛下知道大哥为人耿直,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姚非奇道:“那陛下为何不言不语的走了?”

姚蒙解释:“父亲,大哥。咱们家是双后外戚,还是大夏唯一的外戚,是女帝陛下的外戚。行事间当以避讳为重。”

大哥是你的承爵长子,若无特情,最好不要离京。你仔细想想就知道了,大哥无论走政途还是商途,都不是陛下所乐见的。”

姚景崇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陛下忌讳我们!”神色间,立见惶恐。

姚蒙赶紧安慰他:“不是陛下疑心您,只是咱们家恰好处在这个位置上,行事就得注意。这只是暂时的,等皇长子殿下长大成人侯,就没那么多顾虑了。陛下若是真疑心咱们,就不会同意我去西北,我是女儿家,不能承爵。此去也就是打理庶务,各方关注会少很多。”

姚景崇愣了半天,依旧想不通里面的弯弯绕绕,不得不无奈的承认,他对女儿很不了解。姚蒙比他和姚非都要有政治远见。

姚家既然已身处权贵,也就只能随波逐流。当下认真的问女儿:“蒙蒙,你为何非要退婚?是单单气着了,还是有别的原因?”

姚蒙道:“爹,薛家想和咱们结亲是有原因的。他们打的是通过咱们重获陛下圣宠的主意。可外人不知道,咱们自己难道还不知道?陛下待咱们家不过平常。薛家身在局外,不知道里面内幕。若真成了亲家,陛下对咱们的态度就瞒不过去了。到时薛家期望落空,哪里还会对咱们像现在这般好?这门亲事,本就不妥。”

姚非一怔:“蒙蒙,真是这样?薛家看上的不是你本人,而是......”

姚蒙重重的点头:“大哥如何不信我?陛下刚刚不是说了,‘世间人往往爱投机取巧’,又道‘功夫还得下在正道上’。这就是说,陛下看重的是脚踏实地的人。爹想想看,晋侯家的两个嫡公子,哪一个符合陛下的要求?薛家能有现在的风光,靠的是薛凝之大人那一支,不是晋侯。”

姚景崇听得脑袋有些糊涂:“不都是一家人么?他们是亲兄弟。”

“哎呀,爹——”姚蒙娇嗔着跺脚,“这里头乱着呢!你就听我的没错。两个皇子如今都不是叔叔所出,陛下的用意很明白,咱们家韬光养晦,不趟这长安城里的浑水。好好打理家业,替哥哥娶一门的贤惠嫂嫂。悉心培养小侄子们读书,日后考个功名,做个不大不小的本分官。将这富贵家业世代延续下去,才不负这天讲的福气。”

姚景崇听的目瞪口呆,姚非则是红了脸,结结巴巴,“小妹,你想得太远了。”

姚蒙大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这也是为家里着想。爹!京中权贵都看不起咱们,这气,我和大哥也就受够了。如今好容易时来运转,有了些底气。不抓紧时机筹谋,难道,您日后的孙子也还要受气不成?”

姚景崇膛目结舌,面有愧色:“是爹没本事,委屈你们了。爹原想着,你嫁到薛家,必不会有人再看轻你......”

姚蒙眼眶一红:“爹,女儿不委屈。求人不如求己,咱们忍耐些,自家慢慢来,总能把日子过红火的。”

姚家父子互相对视一眼,齐齐叹气。姚非道,“爹,既然小妹有主意,陛下又说她很好。咱们就听小妹的吧。”

姚景崇噎了噎嗓子,摸一摸一双儿女的头,叹道,“你们兄妹拿主意吧,爹老了,家里的将来是你们的。咱们家初来这里时,也不过五口人,这场富贵我一直就觉得玄乎,实在不行咱们就回去,穷些、富些都不要紧,一家人快快活活就好。你们小时候,跟着爹娘和奶奶在乡下,过的不是也很好么。”

姚非回想起幼年往事,一家人生活虽苦,却是温馨欢愉,嗓子立时一噎:“爹说的是,大不了咱们回家种地。”

姚蒙叹了口气,哪有那么容易,身处激流漩涡之中,即便想想,也得稳住舵后才能从容而退。

不然就是船翻人亡。罢了,爹爹和大哥想不到的,她来想也是一样。

——————————————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座钟的指针毫不留情的飞走旋转,眨眼间,日子已到腊月上旬,新年在望,骊山行宫的一众游人们开始陆续整理行李,准备回长安城过年。女帝一家也不例外。

叶初阳得知要回皇宫,先还没有什么表示,结果在知晓回宫即意味着这一众大小玩伴都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时,立刻就爆发了,大呼小叫着不依。这些日子以来,玩伴们几乎都对他言听计从,叶初阳脾气越发的大,稍有不如意就大哭大闹。

叶明静二话不说,就将哭闹的他扔在一个大木盆里,木盆飘在碧波宫最大的一座宫内温泉之上。叶初阳不会游泳,稍稍扭动木盆就是剧烈摇晃,吓得他诸般手段都施展不出,只能用哭声表示愤怒。叶明静不理睬他,领着内侍宫女退得干干净净,关上殿门,偌大的殿室中就只剩下了叶初阳孤零零一人飘在水上。殿中烛火惶惶,忽明忽暗,叶初阳闹了一会,发现真的没有人再来管他,惊得放声大哭,哭声中透着说不出的害怕伤心,再无之前的天不怕地不怕的蛮横之气。

计都猫在房梁上负责安全,他郁闷的盯着满脸鼻涕,伤心欲绝的叶初阳,心头默默计算时间。这对母子脾气倔到了一起,他们这些身边的人只能认命的跟着折腾。

约莫过了一刻钟,叶明静推开殿门,独自一人入内,衣裙款款,翩然拽地。

“哭够了么?”她淡淡的问,“哭够了,就好生说话。没哭够,就继续哭。”

叶初阳发出一声惊天动地地长嚎,撕心裂肺的释放自己的委屈,嚎声震天。

“很好。”叶明静平静地转身,“你继续。”头也不回地离开,大门再度紧闭。

叶初阳的哭声更加绝望,又委屈又伤心,一边哭一边打嗝,小小的人缩成一团,随着木盆孤零零的飘在水上。

计都蹲在房梁,越发郁闷。叶初阳从生下来后,他基本上是看着他长大的,夜间陪伴,白日玩耍。最近一个月又当上了他的武艺师傅,日日教导,感情就这么不知不觉的越聚越多。见此情形,心里钝钝的有些难受。

又过了一刻钟,叶初阳的哭声越开越轻,几不可闻,只能看见小身板还在一抽一抽的起伏。殿门再次被打开,叶明静静静地站在池水边,声音清冽:“哭够了吗?”

叶初阳眼泪哗哗的流,哽着嗓子憋住哭声,说一个字抽噎一下,“哭......够了......”

“有话和我说吗?”叶明静好整以暇的施施然发问。

“有......”叶初阳胸腔大大的抽搐一下,哆嗦着将快要忍不住的啼哭憋回去,吸着红通通的鼻子用力挣出话:“我......我要......玩伴们......都......留......下来......”

叶明静清脆的假笑两声,故作惊讶:“哎呀,是这事啊!早说不就完了吗?虽然不合规矩,不过咱们可以商量着想些办法。唉——!”她跺脚啐叹,“你说你哭半天为的是什么呀?真傻。”

房梁上,计都惨不忍睹的别过脸:叶初阳是她亲生的吧?

第两百七十五章 孩子们的游戏(上)

“来来来,早早,咱们好好合计合计。”叶明净笑的灿烂,如同春天盛开的喇叭花。只差一条毛茸茸的尾巴甩来甩去了。手下拨弄池水,用一柄长木钩子将叶初阳的木盆勾回了岸边。伸手将他抱在怀里。

叶初阳委屈的紧紧抱住她,抽噎着打嗝,小小的身体一抖一抖。

“别哭了,别哭了。多大个事啊!”叶明净用手绢替他擦干净鼻涕眼泪,就着温热的池水给他洗了把脸,“早早啊,这些小朋友们都是有家的。他们有自己的父母,有自己的先生老师。每天要学习、要玩乐、要和家人相处。好端端的,人家怎么可能抛开家,天天陪着你呢?”

“可是这几天他们不是一直和我一块儿玩么?我们不回宫就是了。就住在这里。”叶初阳大声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