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反抱住他,我们的胸膛紧紧相依,静谧的夜里彼此的心跳清晰可见。

浞飏的头低下来,坚毅而桀傲的唇吻上我的,我愣愣的直视他深亮的黑眸,浞飏责备的瞪我,手掌轻轻合上我的眼睛。一时情动,我闭上眼睛回吻他。唇齿绞缠便有了情欲的味道。他忽的把我拦腰抱起向床边走去。一只手解我的裙带。

我惊惶的挣扎,浞飏死死箍着我,动弹不得。

我惊叫:“我们还没成亲,这…这样不行。”

说话间他已经把我放到床上,反手一挥,衣衫尽解。古铜色的肌肤上偶有伤痕,却掩不住精壮健硕,那双一贯清明的眼睛渐渐迷离,有激情燃烧的火焰。

锦帐雪帛,织锦缎被。青丝散落如瀑摊开,我手足无措的反抗,眼泪盈了满眼,顷然流落,无声的滴在枕边。

浞飏突然停止,茫然的神情一闪而逝,眼中燃烧的红热略有止歇,手怜惜的拭去我的泪。

“别哭,我还没与你说,父王虽是恼怒,但已经默许了你我,等过几日母后见过你,我们便可成亲。”浞飏温柔的说,拉过锦被盖在身上没,转身欲走:“你别哭了,是我急躁了。”

母后要见我!这几个字在我脑中炸开,顷刻之间决定。

我拉住浞飏的手,羞涩的看着他:“不是我不信你,只是吓到了,对不起。”

浞飏定睛凝视我片刻,俯身压了下来,吻上我的锁骨。反手挥落帘帐,织锦红帐轻纱烟罗流泻而下,掩住了一室桃色旖旎风情。

成了浞飏的女人,无疑为我与王后的见面多了一份筹码。二十年前心思缜密,地位显赫的善妒女子,二十年后重遇故敌,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妖媚女子,该是怎样一番情景。

我没有必然存活的把握,而手中紧攥的只有浞飏,却也是她心底的爱,她最疼爱的儿子。

是的,害我至此的仇人便是今日母仪天下的王后修莛。那高高在上,妖艳狠毒的女子。

别来几向梦中看,梦醒尚心寒(

别来几向梦中看,梦醒尚心寒(二)

一夜迷情方转醒,万缕情丝心间荡。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的,又或者是未曾睡着。夜色渐渐淡去,于是天边泛白,清清明明的映亮了屋子。

清晨沾染露水的空气总是清新好闻的,偶有鸟儿轻啼,唱得也是婉转清脆的歌儿,晨光怡人而美好,让人舍不得发出声来破坏这样和谐的大自然的声音。

身旁的男子睡得沉稳,嘴角似乎挂着浅笑。我狠狠地闭了下眼睛,复又睁开,可浞飏绝世的俊脸上依然微微荡着笑容,虽然浅浅的,却眩目的刺得眼睛生疼。自我认识他以来,这冷峻狠戾的男子不是没有展露过笑颜,只是那种微笑毫无意义,漫不经心地只是公式化的表情而已。然而,眼下呼吸均匀睡相酣然的浞飏,却在睡梦之中笑得这样真诚满足。

情不自禁的手就拂上了浞飏的脸,他长长的睫毛动了动,一双漆黑如暮的眼睛缓缓睁开。对我一笑,那是极其温情的笑容,暖暖的融进我的心里,却跌在狰狞屹立的冰川寒气之间,没了踪影。

我不由叹气,我这幽暗冰冷的心,谁人也无法救赎的了。

浞飏转身面向我,长臂一伸把我揽进怀里,赤膊相对彼此温热的体温在身体间流淌。“大清早的你叹什么气,怪我昨夜没有满足你?”

我怒目瞪他,这说得可就不真了,昨夜欲求不满的人似乎不是我吧。这话我自然是说不出口的,只能把一腔愤恨化作眼中两把利刃,生生的向他飞射。

浞飏嘿嘿的笑,搂紧我,把我的头埋进他的胸膛:“算我错了,你这模样怕是要把我生吃了,美人在怀我还舍不得呢。”说着手又不安分起来。

我身上痒痒的,赶忙按住他的手:“不要闹了,都什么时辰了,被人撞见多不好。”用力把他往外推,“快去穿衣服。”

浞飏在我的额头上印上一吻,起身下床,利落的穿好衣服。

门吱嘎一声从外面推开,卿书端着脸盆愣在门边,一脸惊恐,忽的一声盆摔在地上,人也踉跄的跪下,颤颤巍巍地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澄净的阳光穿过门窗照进室内,浞飏一身黑色长袍英挺的立在床边,神情一如继往的冷然,迫人的气势丝毫不减。我衣衫凌乱,蓬头素面,斜倚在床上,半边锦被遮身。这番场景怎么看都像是我色诱浞飏,手段魅惑,几尽风骚。

浞飏说:“你是哪屋的奴才,如此不懂规矩,门也不知道敲吗?”

卿书整个人簌簌的发抖,不停的磕头,“奴婢该死,奴婢原是太子妃房里的,奴婢该死,求太子饶命。”

浞飏皱了皱眉,负手而立。

脑中忽的闪过些东西,我不禁莞尔,这女人间的战争明里暗里的真是机关算尽呀。

拉了下浞飏的手,柔声道:“这不怪她,是我不懂规矩,与她随意惯了。再说也是太子妃一片好心照顾我,她也没什么大错,就饶了她吧,不然我怎么和太子妃交待。”

浞飏冷声道:“记住,今天的事要是走漏半点,便是死罪。”

方才浞飏眼中分明是凛然的杀机。他生性桀骜,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我知道他是怕别人背后的风言风语伤到我,毕竟我们还没有成亲,现下关于我的流言已经够多了。

浞飏深深的看着我,“晚些时候再过来。”转身从卿书身旁出门。

待脚步声渐行渐远,卿书瘫倒在地,呼呼的喘着粗气,眼泪鼻涕的糊了一脸。

卿书说感觉就像是在死亡边上走了一趟,浞飏那看似淡如清风的眼神其实凌厉锐利,如冷刀割过皮肤,是死都不能如愿的折磨。

我递了杯水给她,她冲我重重的磕头:“谢姑娘救命。”

掏出手绢擦去她脸上的污渍,柔声道:“以后咱们都要注意点了,这规矩始终大于人命啊。”

卿书动容的看着我,热泪盈眶,说些感激的话。

可我的心依然在冷笑。女人总是自以为很聪明,以为假手于人便能安然躲在幕后脱去干系,却不曾想着世上本就没有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有些时候,我们连自己走未必尽信,又如何说服自己去相信他人。

晚饭的时候修溦遣人来叫,说一家人总算齐了,吃个团圆饭。

我略微思索了下对着镜子坐下,把头发松松的挽了个髻,单带一支紫玉簪。浅浅的上了个淡妆,穿一身淡紫色的家常套裙。

一张桤木圆桌。浞飏黑衣束发坐在正席,面无表情。修溦身着水青色的宫装,头戴凤凰八宝攒珠,安静地微笑坐在浞飏右手边。

行毕礼,我落座于在稍偏的位置。凤婞红依然是风风火火的闯进来,坐在浞飏左手边。

修溦笑道:“咱们开席吧,宁清身体不爽,便不来了。”

除去杯箸交错的响动,一室安静。

一黑衣侍卫匆匆进厅,屈膝跪地:“禀太子,王后凤驾已到街口。”

众人皆是一愣。浞飏起身道:“这会应该进府了,先去接驾。”

巍峨的石牌坊屹立街边,街口处十二个壮汉抬着一金色荷花宝座銮驾缓缓而来。隔着薄纱幕帐依稀可见,正中端坐的女子仪态之雍容。那身形即便是隔着百年的时空,依然是午夜萦绕的梦魇。

我在一干女眷中缓缓垂下头,擦去手心的汗,等待着。

銮驾落地,众人跪拜。

圆润的声音,只是多了些岁月沉淀的沉稳:“本宫一时心血来潮,便就来了,自家走动,礼就不必这么多了,都起吧。”

那女子年岁已过三十,周身散发凌厉的贵胄之气,虽是一袭简单的曳地裙装,可是眉眼间不怒自威的气势仍令人垂手而待。便是当今王后修莛。

凤婞红拉着她的手道:“您来也不说一声,也好让婞红接接,这一路可不是闷坏了您。”

“你这鬼丫头就捡便宜话说。”修莛捏着凤婞红的脸道。

浞飏道:“请母后进内歇息。”

修莛点头道:“飏儿,把你说的那位姑娘带给母后瞧瞧。”

我低眉垂首跪拜在地,眼前是浞飏的黑缎筒靴。

“抬起头给本宫看看。”平静的口吻,可我依然捕捉到了一丝不安的颤动。你恨我入骨,又怎能忘记倾城瑭姻的窈窕身段呢。

我睁大着眼睛抬起头,不想放过她一瞬的表情变化。

修莛微笑的表情在触及我面容的瞬间凝固,凤眉斜挑,美目圆睁,手紧紧地拽着衣角。然而,我低估了这深宫内院杀人不见血的战场对女子的磨砺,无疑也低估了修莛。只一瞬,她便微笑着温柔的看着我道:“好俊俏的姑娘,本宫喜欢得紧。随本宫来,说些贴己的话。”

太子府,厢房。

我垂手而立,安静的,平静的。

修莛坐在太妃椅上,发簪上浑圆的明珠前后摇曳,目光淡淡的拂过我。

“真是出乎意料啊,你居然有本事回来,瑭姻。”

我惶恐跪地:“民女不知王后所言何事,民女贱名泫汶。”

“你当然不知了,你可以接着装下去,但我知道瑭姻你什么也没有忘记,仇恨果然可以改变一个人。”修莛拍手道:“做的很好,比起当初不堪一击的瑭姻进步很多。”

她站起身,直视我的眼睛,带着三分挑衅七分讥讽:“你当真以为绑定了浞飏作靠山,他情深可以为你大闹金殿,本宫就拿你没辙?当年你宠冠后宫不也落得家破人亡,而今,无权无势能掀得起多大风浪。”

阳光透过木雕的花窗透射进来,密得我睁不开眼。

修莛冷笑:“许久没个乐子了,本宫就陪你玩玩,看看你的下场比不比当初凄惨。”

谁道破愁须仗酒

谁道破愁须仗酒

夜色沉沉,乌云蔽月,无尽的幽凉深黯。

红墙琉璃瓦的庑殿顶建筑在五色宫灯的映照下气势恢宏,在这般无光的黑夜中不曾失色。

已是深夜,房间里只掌一盏夜灯,低暗的橙色灯光。院落内偶有守夜的侍卫巡视,人声罕见。

然而,在假山水榭的庭院中,在彩绘雕花的抄手游廊一隅,隔栏斜倚着一高大略显寥落的身躯,黑衣,刀削般的俊俏脸庞,只是眼神不如平日的凌厉精亮,酒意微醺,右手边散放着三四个酒坛。

远处传来脚步声,应是巡夜的侍卫。黑衣人枉若未闻,仰头又是一大口酒。

一队侍卫行至跟前,见前方有人,呵道:“何人夜闯太子府?”

见那人未有反映,一侍卫提着灯笼上前,待看清人脸立刻扑通跪倒在地:“卑职该死,惊扰太子。”

那倚栏的黑衣人正是太子浞飏。

浞飏烦闷的挥挥手。众侍卫不敢怠慢,赶忙退去。一干人心中疑惑,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想到一向桀骜的太子爷也会有深夜买醉的落魄模样。

酒劲上扬,浞飏头有些涨热,心中压抑的烦闷丝毫不减,借酒消愁果然愁更愁。浞飏失笑,搁在以前,绝不会想到自己会有这般颓废的一天。

也是头一次,他发现世间竟然真有一位女子可以令他为之心动。初见时她身陷采花大盗之手,悲愤屈辱的的脸上梨花带雨,很美,美得炫目堪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女子。郊野草庐中明明无措却强自镇定的娇憨之态让他多了几分怜惜,可是他不能带她走,天人不同界,他所在的世界是不可以让凡人知晓的。但柔弱的女子目光从容言语坚定的告诉他“我这样的女子反倒是在烟花之地过的安生。”

想到不日她便将成为别人身下的女子,浞飏感觉胸腔内有只无形的手在揪他的心。

那场漫天飞扬的大雪仿佛是上天给他们的见证,浞飏第一次许下一生的承诺,尽管是那样平淡无奇的话语“跟我回家。”

金殿之上。众人反映皆在意料,她是凡间女子,来自烟花之地,不容于国,更加不容于妃嫔封号。

可是他坚持。

王上冷着脸不发一言,看他的眼神愈发严厉。大臣们喋喋议论,几大老臣纷纷以祖训国戒为证力谏。

人人都说他桀骜不羁,性情难料喜怒,他便索性闹给他们看。顷刻间,玄铁出鞘,剑指太史令严诺。

哗然。

“胡闹,胡闹,胡闹。”王,他仁义治天下的父亲连声呵斥,目光中有隐忍的期许。

浞飏心中荡起涟涟歉意,面上依然冷然,抽回玄铁,顺势擦掌而过,饮过血的剑发出一声翠鸣滑入剑鞘。浞飏扶剑跪地,重重的磕头。

“求父王准儿所愿。”

九龙金座之上的浞炱眼见傲然地儿子为情如此,心中甘苦难料。时光若能回转,他会不会也为心爱的女子作此一争?然而错过之后便没有了如果,难道也要让自己的儿子重复自己当初的遗憾,每每清夜寂寥时便是深深的思念,伊人不在,一切不过是空壳子的悼念,换不回半点慰籍。

浞炱叹口气道:“今日之事就此作罢,浞飏今后切忌如此胡闹,大殿之上怎可亮兵刃。那女子可以留下,但祖训所戒,不得给以封号。”

浞飏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浞炱制止他,警告的意味:“廷议到此,诸位记住,今日之决定决无转寰余地,再横加力争与人于己都大大不利。”

然,太子浞飏为一凡间女子剑指太史令,大闹金殿的消息不胫而走。

浞飏仰头倒净最后几滴酒,挥手掷出酒坛,眼睛瞟向夜空,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一男子应道:“刚来。修涯不在你连喝酒都不叫上我。”

男子一身青色水天长袍,腰间别着玉箫系着纹龙佩,束发上勒一青色玉石,温文尔雅,一派世家公子风范。

浞飏依旧仰看星空:“修溦叫你来的。”

男子道:“她担心你。”

浞飏收回目光,直视男子,缓缓道:“宁宇,修溦若跟了你会不会更幸福。”

男子正是四公子之一的学士宁宇。

宁宇眼神一暗:“她爱的是你。”忽而眼睛一亮,一眼清明:“这都陈年老事提来干嘛,这可不是我认识的浞飏。王上不是许了那女子留下吗?你这又是悲的哪门子秋。”

静夜。沉默。

在宁宇以为浞飏不会答话时他说:“听过倾城瑭姻吗?”语气缥缈不定。

“听过,传闻美艳不可方物,曾令当今王上三日不朝。后来因叛国罪获处,累及满门。怎的,那女子比她还美?”

几尽无明的黑夜中宁宇听见一声叹气,这样的浞飏从未见过。

“母后说,她就是当年的瑭姻。”

“什么!”宁宇惊起。

“瑭姻因叛国罪被毁去记忆贬至凡间受世世轮回之苦,而她,就是转世的瑭姻。”

宁宇心中惊叹,说到底瑭姻也曾是浞飏的母妃,而今却成了心爱的女子,这叫这对苦命的鸳鸯如何面对王上,真是造化弄人。而金殿之上,王上金口已开“女子可以留下,今日之决定决无转寰余地。”若是先得知女子乃是当日之宠妃,不知王上会如何断处。

起风了,乌云渐渐散开,一轮姣好的明月渐露头角,映得夜空一片蒙蒙的奶白。

宁宇侧头见浞飏嘴角慢慢咧开一丝微笑,便知他已想通,问道:“打算告诉她吗?”

浞飏摇头:“能瞒多久是多久,无谓徒增烦恼。前生与来世本就两不相干,我既已释然,便没什么值得忧心的。”

“晚了,我去睡了,明个早朝见。”说着跳起身离开。

宁宇望着黑色的身影消失在游廊尽头,头倚住木柱久久不曾离去。

这无眠的夜不仅仅是他一人,他知道,正房里的修溦也同样不能成眠。

片刻的安宁只属于浞飏和那名叫泫汶的女子。

浞飏找到了真爱,却不是修溦。

他宁宇亦觅得所爱,却正是修溦。

三分春色,两分愁,更一分风雨

三分春色,两分愁,更一分风雨(一)

花梨铜像包角炕桌上两杯清茶散着淡淡的郁香,几片暗绿轻薄的叶片在水上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