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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伤口处理完,她已经出了满头的冷汗,完颜不破也是脸色煞白,并不比她轻松多少。

江映月跪在地上,静静趴伏着,心里万分忐忑的等待着责罚。她知道,今次的事,欧阳慧茹若真的是故意设计她,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但是欧阳慧茹缓过劲来却没有理睬她,而是拿起案几上快被放凉了的药碗,朝完颜不破递去,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微笑,“父皇,折腾了这么久,药都该凉了,您快把药喝了。”

游戏只是游戏,绝不会比父皇的身体更重要,江映月已经犯了禁,她可以留待后面慢慢收拾她。

见过她血肉模糊的伤口,完颜不破哪里还肯吃药?他神色莫测的睇视一眼黑褐色的药汁,只觉喉头一阵阵干涩发紧,腹内如被烈火灼烧般难受,偏头,沙哑着嗓音叱道,“把药拿开!朕不想看见它!”

想象永远没有亲眼所见来的震撼。那么大一个伤口,娇生惯养,从未受过磨难的小丫头是如何忍耐下来的?完颜不破眼眶温热,不由紧闭双眼,压抑心中的绞痛和悸动。

果然不肯喝药了!欧阳慧茹清亮的眼瞳暗了暗,默默放下药碗,忽然转头,视线如刀子般向江映月剐去。

“贱婢!你给本宫跪到殿门口去!本宫待会儿再收拾你!”指着江映月厉声呵斥,欧阳慧茹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显是被气的不轻。一场游戏,却影响了父皇的情绪,令他不肯吃药,她心中郁气难平,却又颇为自责,一股脑儿的将怒气全撒在江映月头上。

对这个女人,她真的是越来越难以容忍了。离她的死期仅有三个月,她却快等不及了。

江映月还是头一次被欧阳慧茹指着鼻头辱骂,心中暴涌起一股戾气,却又很快抑制住,默默磕了一个响头,顶着一脑门的鲜血跪到殿前的空地上。

这是她自进宫以来最狼狈的一次。但是,碰见欧阳慧茹,她没有最狼狈,只有更狼狈,她目前显然还没有这个认知。

冲动一吻

江映月一离开,完颜不破也遣走了殿内所有宫人,留待两人单独相处。

待宫人相继退走,欧阳慧茹收了脸上的厉色,笑盈盈的看向完颜不破,再次举起药碗,“父皇,您该喝药了。”

完颜不破深深睇视她一眼,并没有去接碗,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睛,眼一闭上,那鲜血淋漓的伤口却又清晰的出现在他脑海中,刺痛着他的神经,令他额角青筋毕露。他猛然睁眼,厉声呵斥,“把药端下去!不要放在朕面前!”

“父皇!您还是我的父皇吗?怎么这般妇人之仁?听皇祖母说,您从小各处征战,历经杀戮和血腥,还曾生啖敌方部落首领的心脏以获得他的力量。这样的事您都能干,怎么这会儿连一碗药都怕喝?”欧阳慧茹眼瞳晶亮,闪烁着点点怒火。

完颜不破伸手,挥开药碗,逼近她,低声一字一句说道,“生啖别人的肉能和吞食你的肉相比吗?你是朕的宝贝,不是朕的敌人!”

欧阳慧茹堪堪躲开他的大手,保住了碗里的药,又被他喷洒在腮侧的热气和暧昧的话语激的心脏狂跳,不知该作何回应,脸颊不自觉微微泛红。

该死!现在不是你荡漾的时候!什么‘宝贝’?不过是长辈对晚辈的亲昵爱称罢了!你不要太自作多情了!你爹还叫你‘宝儿’呢!

欧阳慧茹闭眼,不与他火热的视线相对,内心不断告诫自己不要沉迷,不要沦陷,这才渐渐恢复了淡然的表情,再睁眼时,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完全沉寂下去,看不出丝毫情绪。

睇见小丫头这么快就抑制住了情绪,完颜不破眼里滑过失望,却又为她的冷静和理智喝彩。面对自己的逼近,面对破土而出的禁忌之情,她的抗拒和压抑在他的预料之中,因此,除却少许失望,他并没有多么难受。他可以继续等待,直至小丫头不再是太子妃的那天再戳破也不迟,这样,她便无需承受这份感情带来的压力,只需安心的站在他身侧,接受他的保护既可。

但是,对待这份突兀而悖德的感情,她尚且能理智的分析利弊,进而做到控制心绪以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为何却又明知药引是假,还要一意孤行呢?为了打压江映月,她就这样不惜一切,甚至是自残身体?!

这样一想,完颜不破抿唇,为小丫头的轻率和冲动而恼怒起来,稍稍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瞥一眼她手里的药碗,冷声开口,“把药端走,不要让朕说第二遍!朕真不知道你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你平时不是很聪明吗?怎么会相信这样荒谬的药方?竟然想也不想便采纳了,还执意割自己的肉,难道满宫的仆役都是死人吗?恩?真是愚蠢!”

愚蠢?自己辛辛苦苦一场,泪水,汗水,血水都为他一人流尽了,竟然只换来‘愚蠢’两个字,欧阳慧茹是真的伤心了,伤心过后,胸中也涌起一股怒气。

“我愚蠢?难道我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因为一个药引而和江映月去争辩,把病重的你放在一边不管?宫人们会如何看我?这个尚且不论,我若迟疑一秒,你便多受一秒的苦楚,我怎么忍心?这个药方我不能不用,真要割肉做引,你也只能喝下我的血肉,旁的浊物都不能入口!”

最后一句不小心泄露了自己超乎寻常的占有欲,欧阳慧茹语气不自然的停顿下来。她微微敛下怒火翻腾的眼瞳,再次把药碗往完颜不破身前一递,强硬的说道,“这药你一定要喝!”

小丫头的眼瞳因灼灼的怒火而散发着璀璨的光芒,玉白的脸颊也被气的绯红,整个人冶艳到了极致,令完颜不破有些目眩神迷,移不开视线,恍惚的心神刚清醒过来,却又被她最后那句独占宣言给重击了一下,心脏抑制不住的狂跳起来。

你怎么能这样撩拨朕的心?每当朕以为已经爱你到极致的时候,你一次又一次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你值得朕爱你更多一点!你叫朕该怎么待你?嵌进朕的身体,化为朕的骨血好不好?

强力镇压着内心不断翻涌的爱意和悸动,方才的那点恼怒早就烟消云散,完颜不破垂眸,掩去眸子中不同寻常的炙热,瞥一眼几乎快伸到自己鼻端的药碗,唇角一勾,语带戏谑的反问,“一定要喝?若朕不喝呢?”

这是挑衅?自己怒火高涨,对方却还有心调侃,仿佛笃定了自己不能拿他怎样,而且,该死的,她这么劳心劳力究竟是为了谁?

心中一阵阵替自己不值,欧阳慧茹最后一点理智也被怒火焚烧殆尽。她瞥一眼盯视着自己,神态悠闲的父皇,忽而勾唇冁然一笑,举起药碗,狠狠灌下一口便对准了他的薄唇。

没料到小丫头炸毛后竟然会做出这种惊人之举,完颜不破愣了愣,待到对方的舌尖霸道的伸过来,强硬的撬开他的齿缝,他才乍然回神,瞳孔剧烈收缩一下,想也不想便启唇,迎上那灵巧的小舌,同时也咽下了那苦涩的药汁。

两人的舌尖不自觉交缠,欧阳慧茹的眼瞳迷蒙了一瞬,立时又恢复了清亮,待到父皇咽下药汁,她连忙从这一吻中抽离,跪在床边,重重磕了个头,脸色煞白的说道,“父皇执意不喝,儿媳只能以口哺药。父皇昏迷不醒时是万不得已,事急从权。父皇清醒了,便体谅一下儿媳,否则,儿媳真不知该如何自处。方才一时冲动,冒犯了父皇,还请父皇降罪!”话落,她又连磕了三个头,这是她第一次对完颜不破行如此大礼。

心中不断懊恼着自己没头没脑的举动,欧阳慧茹心脏揪紧,不知道父皇会如何看待她,会不会觉得她举止轻浮,犯上作乱?

想到这里,她眉头狠狠一皱,心中忐忑难安。她不想因自己的失误而导致父皇厌弃她。她确实爱着父皇,方才那下意识的行为已经让她明悟,却也知道这份爱她要不起。如此,便好好珍惜这最后一段时光,留待这份爱日后慢慢沉淀。但愿父皇不要察觉她的感情,让她保留这个苦涩却又微微泛甜的秘密。

久违的‘儿媳’又萦绕在自己耳边,刺痛着自己的耳膜,生生将两人的距离拉远,看着瞬间又抽身而去的小丫头,完颜不破扶额,深感挫败。一时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兽,一往无前,一时又像只胆小的乌龟,原地退缩,小丫头总是这样变化多端,让他又爱又恨!

方才的匆匆一吻意味着什么他极为清楚,丫头爱他,却转眼编起瞎话,企图蒙混过关,这种举动真是笨拙,却又可爱到了极点,让他本想戳破她心思的想法瞬间淡了。其实,偶尔引逗这样的丫头,看着她种种直白却可爱的举动也是一大乐趣!而且,她是汉人,必定无法接受这份突兀的感情,总得需要一段时间来思考沉淀,她还只有十七岁,能做到现在这样镇定自若已是极不容易了。罢了,她爱逃避便逃吧,她年岁还小,正该过的无忧无虑,这种悖德的压力只朕一个人承受就好,待朕清除了一切阻碍,她只需安安稳稳的接受朕的感情!

无奈的忖度,完颜不破伸手,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你起来,你也是为了朕的身体着想,何罪之有?朕知道你性子直,脾性拗,但气急了也该有个分寸,岂可做出这种轻浮之举?你将太子置于何处?幸而方才殿内无人,这次便罢了,若再有下次,朕一定重重治你的罪!”说完这一大段违心到了极点的话,睇一眼小丫头明显松懈下来的表情,他嘴唇微微一勾,伸手道:“药碗拿来,朕喝。”

且暂时安安小丫头的心,免得把她吓跑了。今天竟然又意外得到一吻,便算作对朕的补偿吧。完颜不破苦涩的暗忖。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可以强取豪夺任何他看上的东西,却半点不敢强迫眼前这人,只因对方皱皱眉头都会令他心痛。

“父皇请喝药。”

暗地审视完颜不破表情,没在他脸上发现异色,欧阳慧茹心中稍安,恭敬的将药碗奉上,内里不由对自己以往大胆肆意的行事作风深感庆幸,又极为意外父皇对她的容忍度。方才的举动,足够治她个欺君犯上之罪,让她死上一百次,父皇却只三言两语便轻轻放过。看来,还是被她舍身割肉的孝举给感动了,如此,这次她虽然受了点伤,实际上却赚大了,相当于有了一块隐形的免死金牌,对日后和离大有裨益。

想罢,欧阳慧茹懊悔不已的心情立刻好转起来,不得不说,她这种粗神经和豁达的心性也是她在异世能混的风生水起的一大助力。

完颜不破几口喝完药,将碗递回去,意味深长的说道,“丫头做任何事朕都能够包容,丫头尽可以相信朕,有事无需闷在心里。记得,朕永远是你的依靠。”

欧阳慧茹心跳紊乱了一秒又立刻平复下来,不以为意的低应一声。永远的依靠?在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才是永远的依靠,而完颜不破,终将与她渐行渐远,若日后再相见,惟愿他还当她是一个亲近的后辈,不要疏远她,厌弃她。

从丫头的脸上看出了不以为然,完颜不破心中的挫败又加深了一层。

还是不肯向朕述说,也不肯向朕求助吗?你一个人如何与江映月那条毒蛇周旋?罢了,随你的意吧,朕自会保护好你,但愿日后你能明白,朕会是你一辈子的依靠。揉捏着眉头,完颜不破疲惫的暗忖。

看出他的疲惫,欧阳慧茹心里不舍,连忙柔声劝道,“父皇,您累了,快躺下睡一觉,休息好了,病也好的快一点。”话落,她扶着完颜不破在床上躺好,又替他掖好被角。

被丫头强行摁倒在枕头上,完颜不破有些哭笑不得,却很是顺从的闭眼。有珍爱之人的陪伴,警惕性极高的他没几刻钟就陷入了酣睡,往常紧绷的面容显得极为平静。

待完颜不破睡着,欧阳慧茹轻手轻脚的退出内殿,招来安顺守在门口,略略嘱咐几句便朝殿外走去。

江映月此刻还跪在殿外等着她呢。早在被逼割下那四钱肉开始,她就想好了,血债自然须血来还,且还要百倍千倍的还!费了她这么多的精力,做了这许多铺垫,现在,该是偿还的时候了!

秋后算账

殿门外正飘着点点飞雪,不大,却能冷透人的心肺,令人呼吸间鼻头发痛。

殿外刚被清扫干净的空地又积了一层薄薄的雪,江映月此刻正跪在白茫茫的空地中间,头上的鲜血已经凝固,一丝醒目的艳红从她的额头滑落,没入衣襟,浸染了她半边衣衫,其狼狈的模样令人触目惊心,不忍直视。

虽然形容极为凄惨,她面上却没有任何怨恨或害怕的表情,只腰杆挺的直直的,眼观鼻鼻观心,沉默的跪着,态度平和而恭顺。

来往的宫人们或对她指指点点,或垂着头急匆匆跑过,但心里多少都有些同情。她不是那个献药救了皇上的女史吗?怎么会这样狼狈?一个有功之人不但没被表彰,反而被惩罚了,真是令人心寒。

将宫人们的怜悯和怀疑看在眼里,江映月垂头,抿唇微微一笑。以她献药的功劳,欧阳慧茹能够怎么罚她?不过是跪几个时辰而已,她受得住。

摸摸宫装下厚厚的棉裤,她不由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

“江女史可还好么?”熟悉的嗓音响起,唤回了江映月的心神,她抬头,朝站在屋檐下,正用一双清亮眼目看着自己的太子妃睇去。

“回太子妃,奴婢很好。奴婢替您处理伤口时弄疼了您,奴婢该罚,”欧阳慧茹艰难的弯下已经被冻僵的脊背,边磕头边虔诚的说道。

来往宫人无不拉长了耳朵偷听两人对话,此时面上微露震惊,没料到太子妃只因这点小过失便把人整治成这样,难道她的平易近人都是伪装?如此想着,心里便有些发憷,看向太子妃的视线带了三分惧怕。

好你个江映月,这种时候还不忘渲染我残暴的形象。欧阳慧茹挑眉,清亮的眼眸暗沉了一瞬,朝候在一旁的秦嬷嬷看去,温声嘱咐道,“嬷嬷,你去把江女史的伤口清洗一下,再给上点药。”

秦嬷嬷应诺,很快拿来一瓶烈酒,给江映月擦拭伤口,并上好金疮药。

饶是坚强如江映月,在烈酒倒下时依然变了脸色,痛的面目扭曲,龇牙咧嘴,心中更加笃定欧阳慧茹是在故意整治她。只是,为什么独独针对她?这样的疑问再一次浮上心头,却依然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见到疼痛难忍的江映月,欧阳慧茹勾唇:疼吗?还有更疼的在后面呢!

忖完,她微微一笑,柔声道,“江女史好些了吗?父皇正病着,脾气有些暴躁,又因为心疼本宫,难免行事冲动,这才失手砸了女史。但女史的功劳,他自会记在心里,还望女史切莫对父皇心存怨望。”

原来是皇上砸的。众人恍然大悟,见太子妃行事这般妥帖温柔,还亲自前来安抚,对太子妃的观感又好上了三分,对江映月的同情反而大大减少。

江映月俯身再拜,咬着牙闷声道,“不敢。”

“如此甚好。父皇砸你,是罚你伤到本宫,一码归一码,本宫还没罚你呢。江女史,你知道你还犯了什么错吗?”欧阳慧茹指使小雨给自己搬来一张椅子,坐在廊下悠悠然的问。观她的行止,是准备来一次秋后算账了,先礼后兵的手段被她运用的极为纯熟。

江映月心里咯噔一下,垂头细思,忽然白了脸,心道:合着你做了这么多铺垫,却是在这儿等着我呢!什么都是虚的,只你那禁言令却是实的,只待我自己犯禁。

心知自己上了圈套,她唇色青白,其上被咬出深深一圈齿痕,语气僵硬的开口,“启禀太子妃,奴婢知道。奴婢不该将您割肉做药引的事告诉皇上,奴婢犯了口舌之禁,该罚。”

“知道就好。本宫当初是如何告诫你们的?江女史却是转脸便把本宫的命令忘到了脑后。父皇知道后坚决不肯喝药,岂知本宫花了多少精力才能劝服他?耽误了父皇的病情,江女史你如何向本宫、向与你同困此地的宫人们,向天下人交待,恩?”

忆起父皇不肯吃药后她干的那件没脑子的丑事,欧阳慧茹脸色黑沉,语气中的怒火烧的更加猛烈,恨不能把江映月烧成灰烬。

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一出?皇上才好了一点,竟然不肯吃药了?宫人们紧张起来,对江映月升起了点点怨恨。

江映月感受到周遭投来的怨恨目光,身子瑟缩了一下,有如芒刺在背。在宫中生存,最重要的是人际关系。她能混的如鱼得水,步步高升,全靠着她高超的社交技能。在场的人,无不是乾清殿伺候的老人,根基甚深,人脉甚广,若她惹了他们厌弃,糟了排挤,日后在宫里的生活岂不是更加艰难?完颜不破眼看着靠不上了,她该怎么办?

江映月心头惊疑不定,苦苦思索着退路。

不待她想出一点头绪,欧阳慧茹又重重在她身上踩了一脚,“江女史不要仗着你献药有功便忘了做女史的本分。说到底,你这功劳也是虚的。若你真是个忠心耿耿的,没有私心和顾虑,早该冒着被杖杀的危险出来献药。若早有了这份药方,父皇何至于久病这么些时日?宫里何至于死这么多人?不要说药引邪门,你心有顾忌。四钱人肉而已,好了还不到铜钱大个疤,能与人命相比吗?说到底,你只是在等一个一举崭露头角的机会对不对?父皇的病情越重,越能凸显你的居功至伟,是也不是?你这等不忠不义,自私自利的小人,真是令人可厌可憎!你还指望你那点鬼祟伎俩能瞒得过本宫?哼,做梦!”

她从最初的温和到现在的严酷,一下一下慢慢踩着江映月,只待时机一到,便一举将她打落深渊。江映月那些把戏,她厌倦了,自己的仇怨,她自己来做个终结。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况且她说的话也不是欲加之罪,江映月这次再怎么狡辩也脱身不得了。她早该这样一手捏死她才是。

欧阳慧茹一席话毫不留情的揭开了江映月伪善的假面,字字句句直戳她心底最阴暗、最可怖的一面,令听到的人齐声哗然,看向江映月的眼神瞬间不一样了,那一点点怨愤顷刻间变成了恨之欲死的仇视。

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欧阳慧茹针对她的理由?真是好一双厉眼,将她那些算计看的这样透彻,令人打从心底生寒!她和欧阳靖宇何其相像?都是说话做事不留余地的狠人!想到欧阳靖宇对皇弟‘蝇营狗苟’的评价,再联想到她现在的处境,江映月闭了闭眼,心中万念俱灰,却依然不想放弃希望,努力替自己争辩着,连声大喊冤枉。

她知道,这席话一出,她将要面对的是帝王的雷霆之怒和整个乾清殿宫人们的仇视和报复,将来她的处境何止是寸步难行那样简单?能不能躲过重重暗算和陷害,安然活过三个月都是问题。如此看来,她若能早些离宫还是一件好事。可嫁给自己的嫡亲弟弟,这简直是他们姐弟俩的奇耻大辱!

江映月此刻彷如掉落了万丈深渊,心中满是绝望。她最大的错误便是没有提早对欧阳慧茹防备,最大的遗憾便是没有在那场刺杀中将她除掉。若除掉了她,她怎么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江映月后知后觉的想到。

但任她怎么后悔也是迟了,令她意料不到的事还在后面,欧阳慧茹对她何止是罚跪那样简单。此次经历了那么多艰险,父皇被暗害病重,她被迫割肉,这一桩桩都是血债,自然该用血来偿。

欧阳慧茹对江映月的声声喊冤听而不闻,脸色十分默然,平日里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瞳也都被浓烈的杀气晕染,显得晦暗不明。她今天是铁了心要置江映月于死地。三个月何其漫长?又会发生多少变故?她等不及了。

莫怪欧阳慧茹对江映月起了杀心,怪只能怪女皇的阴毒将天后熏陶培养的太过成功了。

几句话戳破了江映月的真面目,欧阳慧茹也不废话,直接遣人去找侍卫过来行刑。

“江女史,你进献的药方救了父皇一命是事实,因此,虽然你的心思龌龊,延误了父皇的病情,令本宫难以容忍,本宫却也可以免了你的死罪,你便受了本宫八十鞭刑,若八十鞭过后你还未死,这事便就此掀过如何?”

欧阳慧茹微微扬起下颚,睨视着容色乍然苍白似鬼的江映月,邪恶的笑了,内里冷冷暗忖:伪善么?姐也会!

谁能挺过八十鞭还未死?欧阳慧茹,你是在玩儿我吗?你这假作慈悲的面孔更加令人恶心!被推到了绝境,江映月再也难掩心中刻骨的仇恨,停下喊冤,冷冷瞥她一眼,朝她狠狠啐了一口。

第一次见到江映月这般直白的真情流露,欧阳慧茹颇觉有趣,竟是唇角一勾,灿笑起来,空地旁围观的宫人们却震惊了。原来,平日温柔和善的江女史竟然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狼呀!打死活该!

前殿正热闹着,安顺得到太子妃欲鞭刑江映月的消息,想到皇上的暗查计划,不敢怠慢,忙将他唤醒,细细禀报情况。

“哈哈!丫头好魄力!这才是朕的皇后!”完颜不破听完朗笑一声,心情极为舒畅,“让她打,她被硬逼着割了四钱肉,心里憋着狠呢!方才还同朕置气来着。找途径发泄发泄也好。这丫头是要置江映月于死地呀,手段不错,朕算是白替她操心了。”

完颜不破笑的畅快,一字一句无不透着浓烈的溺爱。丫头不是娇弱的小花,这一点他早就知道,但是她能与江映月独自周旋到这一步,他还是很感欣慰,也稍稍放了心。

安顺再一次深刻的领会了太子妃的彪悍程度。能把江映月这样手段心性都狠辣到了极点的女人整治到这等绝境,太子妃的段数高了她何止一筹两筹?也唯有这样强悍的女人,才配做他们大金的皇后。

想到这里,安顺颇感欣喜,待到深思,却又皱眉,迟疑的开口,“若江映月被太子妃弄死了,那皇上您岂不是断了一条重要线索?这江映月在宫中可能还有同党,不彻底拔除,留着是一大隐患。”

“哼,何止是宫里,朕怀疑前朝都已经被他们的人渗透了。江映月此人心机何其深远?怎可能只将眼光放在朕的后宫?只有占据了朕的后宫,再勾结朝堂,他们才能摄取到最大的权势和利益,才能最大程度的实现他们的图谋。江映月此人现在绝不能死。你去,将行刑的侍卫换成朕的暗卫。刑讯手段他们自有一套,知道怎么鞭打一个人可以让其不死,却又生不如死。”

安顺点头,肃着脸领命而去。自这一天起,江映月的磨难才算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magma6hk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2-07-24 20:1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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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抱小萌物们。上一章我码的时候确实很犹豫,本想码他们俩的第一次争执,但是鬼使神差写成了那样,捂脸,我自己都觉得很生硬。真的不是很有状态啊~~还有,有的亲说内心独白很肉麻,哈,我有时候确实有这毛病,拿肉麻当有趣~囧

写的过了或者写的生硬了,我都会尽快调整过来的,谢谢给我提意见的亲们,虽然没时间回复,但是我会认真吸取意见并一一改进的。

穷则思变

侍卫很快赶来,是两名身材彪壮的大汉,手里俱都拽着一根长长的牛皮鞭,气势凛然,一看就是行刑的好手。

江映月一见两人,心肺都凉透了。吾命休矣!她心中凄然的想着,身体一晃,差点瘫软在地上。

再怎么狠毒,她到底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面对死亡,焉有不害怕的道理?

看着江映月脸上露出绝望害怕的表情,欧阳慧茹眼神一暗,挪开了视线,“把她嘴堵上,行刑!”她声音清冷的命令着。

江映月就是一条毒蛇,不将她彻底打死,自己早晚会深受其害。给她八十鞭,她倒是能死的干净,想想你自己,若是因一时心软而放过她,日后落到她手上,想死都成了奢望。

不断做着心理建设,欧阳慧茹却依然觉得心中有些发寒。她的手终于也沾上了血腥,虽然不是她亲自动手,却也相去不远。虽然早就有了觉悟,但是临到头来,她还是有种自己的世界终于被染黑了的颠覆感,胸口的抑郁更是凝结成块,压的她闷痛不已。

她站起身,最后瞥一眼嘴被堵住,吊在院中的树上,不停受着鞭打的江映月,神情恍惚的离开此地。她到底不是刽子手,做不到留下来冷眼旁观的地步。

在宫里漫无目的的游荡了许久,她不知不觉又绕回了乾坤殿,八十鞭,数着蛮多,抽起来却很快,殿前的空地上早没了江映月被鞭打的身影,只留下许多凌乱的足迹和鞭子劈开皮肉时带起的星星点点的血迹。血迹四溅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形成一个个鲜红的小坑,场景有些触目惊心,寒风扑面,还带出一股子难闻的腥气,令人作呕。

欧阳慧茹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僵硬的抽离视线,脸色忽然煞白,调头朝内殿奔去,脚步仓促。

“父皇!”跑到内殿,堪堪在龙床前停下,她看着早已苏醒,正拿着一份奏折批阅的完颜不破,语带迷茫的低唤一声。

这一声饱含脆弱,像一个迷途的孩子,急需抚慰,完颜不破心中钝痛,连忙扔下奏折,自然而然的展开臂膀,温声道,“父皇在这里。”

没有任何多余的安慰,只简简单单一句应诺,欧阳慧茹却心中一安,想也不想便扑进了他温暖的怀抱,漂浮不定的心瞬间落地。

“父皇,我方才抽了江映月八十鞭子。”她仿佛梦呓一样低声述说着。

“哦?”完颜不破无意义的低应一声,下颚抵住她的发顶,眷恋的摩挲两下,大掌不忘轻轻拍抚她的脊背,像怀抱一个婴儿般珍而重之,小心翼翼。

欧阳慧茹急需找人倾诉,父皇简单的回应很合她心意,她心情稍稍放松下来,绷直的嘴角也略勾起了一点弧度,“父皇,江映月明明有药方却迟迟不肯献出,硬要看你受病痛折磨,真是狠毒,所以我不能容她,所以我抽了她八十鞭,你说,她会不会死?”

她的语气里略带了点儿担忧,却又带了些期许,简直矛盾到了极点,可见她内心是如何煎熬撕扯着。

因为丫头话中字字句句透出的对自己的维护,完颜不破心情极为偎贴,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悄然用薄唇亲吻她的发顶,低声回道,“死了又怎样?活了又如何?那都是她的命。自己种下的因,便要吞下结出的果。”

因果轮回么?这样解释还真是玄妙,但是也让欧阳慧茹心中的负担瞬间减轻了不少。她安心的闭上眼睛,微笑起来,“父皇说的对。这是她该承受的因果。且看她自己能否熬过这一劫。”

想通了,江映月死与不死便不在她的思考范围之内了。死了一了白了,她便转而去对付刘文清;没死,她定会疯狂反扑,她只管接招就是。经过这次,她已经完全不把江映月放在眼里了。她忽然间又明悟了一点,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要弄死一个宫女,只是动动手指,张张嘴皮子的事。

依靠在父皇强健的臂弯里,感受着他温暖的体温,欧阳慧茹心情彻底放松下来,脑子逐渐昏沉,竟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久久不见怀中的人有动静,完颜不破偏头,看见她酣睡的娇颜,禁不住低笑起来。

小丫头,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呢?心里好笑的暗忖,完颜不破俯身,毫不犹豫的侵占自己肖想已久的樱唇,好生品尝了一番。

许是最近太累,难得放松一次,又没了负累,欧阳慧茹这一闭眼便陷入了深眠,不论完颜不破怎么亲吻,愣是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完颜不破放开她已被吻到红肿的嘴唇,恋恋不舍的用指尖摩挲一阵,又定定凝视她恬淡的睡颜良久,才满足的叹了口气,将她紧紧抱进怀里一起睡下。

待欧阳慧茹再睁开眼时,她已经被完颜不破安安稳稳的送回了她的绣床。若是她起身,发现自己居然与父皇大被同眠,她内心指不定得有多抓狂。

欧阳慧茹醒过来时,江映月也正好从昏迷中苏醒,感受到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她眉头一展,竟是无声的大笑起来。

八十鞭,她竟然没死?太好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她一定要拉欧阳慧茹下地狱!

深刻反思自己此番境遇,江映月也终于意识到,她之所以败给欧阳慧茹,追根究底还是源于两人巨大的身份差异。欧阳慧茹要整治她,只需随意张口就行,因此,她一定要往上爬,不但要爬,还得把欧阳慧茹狠狠拉下马!不报此仇,她誓不为人!

因为心中有着滔天仇恨做支持,哪怕宫人们对她不理不睬,更不管她膳食和医药,她却全凭着过人的意志力支撑了下来。没有药她便挪着半残的躯体在院中寻找草药,随意咀嚼一下敷在伤口上,没有膳食,她自己留待夜深人静的时候去厨房外的潲水桶中寻找还可入口的残羹剩菜。

幸而这是冬天,伤口不易感染发炎,倒掉的食物也能保存很久,总之,半个月后,江映月此人在所有人的敌对中依然顽强的存活了下来,其结果令人惊叹。

“好!好心智!好毅力!朕再次对她刮目相看!”闻听江映月的近况,完颜不破挑眉,兴味的说道。虽然嘱咐了暗卫不可将她鞭挞致死,但那么重的伤势,一个弱女子能否存活也还是两说,江映月这次展现的毅力让完颜不破对她的防备更深。

“安顺,你去告诉江映月,既然太子妃有言在先,她的事便就此掀过。但是四品女史她是没资格做了,便做个粗使宫女吧,且,朕的宫中不养闲人,她没死,该做的事照样要做”

完颜不破语带兴味的朝安顺吩咐道,心里冷冷的暗忖:重伤未愈,受尽排挤,被贬品级,还要日日做尽粗活,江映月,看你还能支撑多久。经历了这许多折磨却离你的目的地渐行渐远,你已然走到了末路。穷则思变,变则需行动和人脉,朕就等着探查你的底细。

欧阳慧茹听闻江映月活下来的消息,只略略惊异了一瞬便恢复了平静,内里感叹一句:到底是主角!怎么弄都不会死,这简直成了定律。不像炮灰们,喝口凉水也能被呛死。

抛开对剧情大神偏心的怨念,欧阳慧茹又燃起了斗志,等着江映月出招。她知道,凭江映月的心智,她不会沉寂很久,一定会伺机报复。

如此,在欧阳慧茹的耐心等待中,又是半个月过去了,父皇的身体痊愈了,又恢复了往日神采奕奕的模样,江映月的伤势竟然也好全了,据探查回来的小雨禀报,她背上如今只剩一些浅浅的粉红色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