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瞪眼。”他轻声笑。

——干吗?

“霄白,我裴言卿对你的心意,你明了么?”

不期然地,裴言卿忽然轻轻吐出这么一句,让霄白本来冒火的眼睛一下子被熄灭了怒火。

“霄白,进去之后,或许会变天。”他笑得有些变味,他说,“我曾经为了你逆天,你知不知道?”

“啊?”

对着霄白一脸的懵懂,裴言卿苦笑,把她的手一丝丝握紧,在她耳边轻道:

“两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了‘伤愈’后的段茗。我以为是你冒名顶替段茗潜入皇室…可是,无论我用什么方法,都查不到破绽,我几乎以为是巧合的时候,段茗找到了我,我问她是不是你,她说是。”

“段茗?!”

霄白呆了,虽然知道他几年前谋反的事情,然而这段事情却一直被他和所有人当做禁忌,她从来不知道还有那么一段故事。段茗居然还冒充过她?

“她告诉我,她想要后位…我那时候也是被失而复得的喜悦冲昏了脑袋,竟然没有去想,你这和鸡蛋一样的脑袋,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心思…”

“…”鸡蛋鸡蛋鸡蛋…

“其实那时候老皇帝已经命薄西山,我虽下不了手,但夺位却是没有犹豫过的。裴丞相待我虽不好,却留了兵权给我,我要这江山,原本不是什么难事。”

“那为什么…”没成功?

“原本那年的第二天我就可以直接坐上皇位,可惜段茗等不及,居然夜入书房偷兵符,被我发现。”

“…”

“她交代了事情真相,她与段陌合谋,意在皇位后位。冒名顶替你,只不过是为了兵符而已。那天事情败露,段陌提前行动,囚禁老皇帝与太后,结果那两人在寝宫自焚身亡。第二天,登上皇位的是段陌。”

“然后他为了怕掌握兵权你的再来兴致造反,就转身把段茗踢给你折磨了?”霄白大彻大悟。

裴言卿点点头,眼色有些沉重。

“可她跟着你也可以做皇后啊。”霄白疑惑了,“段茗我见过,年纪应该比我大,照理说看得出你比段陌合适啊。”

“合适?”裴言卿一笑,微微靠近她,“情之为物,哪来的那么多合适不合适。”

情之为物,哪来的那么多合适不合适。

“难道段茗真的对段陌…”

裴言卿点点头。

“那段陌他有没有…”

“你觉得呢?”他笑了。

霄白的心一寸寸的凉了——不爱。身在皇族,爱与不爱都是死罪。爱了为人死,不爱的要人死——皇族的天性恐怕就是如此吧。

“霄白。”

“嗯?”

“你想当皇后么?”裴言卿忽然吐出这么一句。

霄白本能地摇摇头。

“确定?”

“…你想干什么?”霄白防备地瞅着眼前的禽兽,防止他挖坑。

“不想坐上女人最高的位置么?”

“确定!”她火了,“老子不稀罕!你烦不烦到底进不进去了啊!”她现在最有兴趣的不是杂七杂八的皇后太后妃子的宝座,而是那个人到底在找什么东西。

裴狐狸眯着眼看她暴跳如雷,忽而一笑:“好,不做就不做。”

“你什么意思?”霄白发现了他话中有话。

“没什么。”他轻轻笑,“只是——突然决定给你那师父一份回礼罢了。”

“…”谁信你。

霄白总算知道云清许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了。

那扇小门里面,是个冰冷的世界。那条通道通往一个私密的小房间,里面是处处机关!霄白那三脚猫的功夫完全不够应付,全靠裴言卿挡着,才摸打滚爬进了房间。她想象不出,不会武的云清许要如何一次次地在保住性命的前提下尝试着冲破这机关林立的地方?更不用说还有毒虫毒气之流,让人心惊。

难怪他身上那么多伤,难怪他无能为力。他擅长的是控心之术,可是面对着冰冷的利器又没有林音在身边,他一个文弱书生模样的人还能干什么?

“每一宫的主人有破解的办法,这聆秋宫却没有,所以只能硬闯。”

“为什么?”

“呵,宫中的事,谁知道呢。”

裴言卿开始在房间里翻翻找找,霄白拿着盏灯跟着他后面,隐隐约约看到他的额头已经出了一层亮晶晶的汗。

“找什么?”她问。

“国印。”

“啊?”

“也许…会在这儿。”裴言卿的语气有些揶揄,“要不是这两天聆秋宫闹鬼,有谁会想到当年的搜查还有遗漏的地方呢?皇宫内院多半机会阴气重的地方,这聆秋宫恐怕当年是躲过了。”

“你的意思是段陌这个皇帝其实是…”没有任何保障的?没有兵权没有国印?

“呵,你以为他成天惶恐提防我,为什么最近忽然转了方向开始拉拢我?”

“因为…”

“恐怕是因为探子查出了云清许的身份。”裴言卿低笑,“霄小白,你没发现你的师父长得和我有几分相像么?他想让我对付云清许,可惜,被我先知道了一步。”或许单独看起来还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但有过几次他们两个一起出现的场合,段陌会起疑心也是难免。

“…”

一窝禽兽人渣。

霄白翻白眼。

裴言卿笑了笑,手脚利索地抽开一个个的抽屉,忽而眼睛一亮。

国印。

虽然早有准备,但真见到了,霄白还是吓了一跳。好歹是一个国家的国印,居、居然当废品一样丢在一个闹鬼的冷宫里?!这老皇帝脑子被门夹过吧!

“呵,段陌麻烦了。”裴狐狸眼里的光芒很恶劣。

霄白的第一反应是抢过国印,恶狠狠瞪眼警告:“你说过只看不抢的,这是师父的!”

裴狐狸眼里露出几许讥诮,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藏好,走吧。”

很是莫名其妙的,两个人走出那鬼地方还算轻松。

霄白提着灯走出聆秋宫内院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些刑具,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这种恐怖的地方,希望再也不要有人来了。

“烧了吧。”裴言卿低笑着拿过她的灯,找了出放帘随手一扔,灯火点燃了灯罩,灯罩引燃了房帘,零星的火苗不消片刻就成了零星的大火。

“你…”霄白傻眼了,这个人怎么说风就是雨啊!

“走吧。”他转身就走。

“喂——你等等——”

国印。

裴言卿自从烧了聆秋宫后就压根没提过国印这回事情了,这国印自然由霄白保管。这让她坐立不安——这个禽兽,这是朗月的国印啊!怎么交给她一个外人管还一副“你就拿着吧从此和我无关”的嘴脸!

聆秋宫大火最终没有查出来是谁干的,居然是不了了之,这是个惊奇的事情。照理说小皇帝那人脉不可能查不到那天晚上他们两个去了哪里,怎么会不查?

对于霄白这个疑问,裴言卿只是笑,他说:“他早就查过我的房间,无所获。”

霄白顿时明了,原来让她藏着那个国印还有这个作用,真是小看了那只禽兽狐狸。

“皇姐在想什么?”

“啊?”

霄白这才惊醒过来,记起来此时此刻是在小白眼狼的宴席上,不由干笑:“我在想啊,陛下你什么时候才会让我和裴言卿回府。”

“皇姐不喜欢宫中?”小白眼狼笑眯眯。

“陛下以为我喜欢?”

霄白咧嘴,仗着裴狐狸在身边,不痛不痒地瞥了过去。看着他那张纯真的脸,她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她和段茗唯一一次的见面。那个女人有一双怨毒的眼睛,有恨意,有执著,眼里燃烧的是露骨的痴念。她还以为是为了功名利禄,直到昨天才知道,原来是为了这个小她很多岁的白眼狼。这样一想,对他的厌恶又加了一层:负心白眼狼!

“皇姐,我这几天的饭食加量了。”小白眼狼说。

“然后?”霄白偷偷白眼:关我什么事。

“皇姐不是说陌儿瘦了么?”小白眼狼露齿笑了,“第一次有人说朕瘦了。”

“…那你好好吃好好睡啊哈哈。”

“嗯。”小白眼狼点点头。

霄白发誓,不被骗不被骗绝对不能被他这副纯良外貌给欺骗啊啊!

“茗儿,可想你师父?”裴言卿道。

“啊?”

段陌的表情却冷了下来。

“你师父好像去了青云,对不对?”

“是啊。”霄白不明所以。

“想他么?”裴言卿的表情更加不明。

“呃…”霄白在快速搜索着他发飙的可能性和他挖坑的目的性,思索良久后把脖子一挺,“想。”

“呵,那我们改日去拜会吧。”

“哦。”

霄白迷迷糊糊应了下来,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什么叫“我们”改日去拜会啊!

“裴大哥,你怎么忽然对摘星楼主感兴趣了?”段陌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勉强笑道。

“拜会师长。”裴言卿轻笑。

霄白:…

“裴大哥,朕待你怎样?”

“陛下都把茗儿交托给了臣,陛下待臣,自然是好。”

“呵,皇姐交友裴大哥照顾,朕自然放心。”

霄白:…

这两个人,一个狐狸一个白眼狼,他们在玩什么霄白反正是看不出来的,既然看不出来,她干干脆脆地不作他想,用心对付桌上的美味佳肴。

朗月皇宫的伙食还是不错的,色香味俱全,只是宴席之上静默得很,只剩下她挥动勺子乒乒乓乓的声音。

尴尬。

静默。

僵持。

“吃饭、吃饭哈哈!”

与禽兽同桌,折磨。与禽兽同食,混蛋。

“茗儿,师父后日会到。”

“哦…啊?!”勺子掉落在了地上。

裴言卿垂眸,替她捡了起来:“我昨日派人去请他来朗月,差不多后日会到吧。”

——谁是“你”师父啊!

爱的错位

ˇ爱的错位ˇ

裴家狐狸是个相当没自觉性的家伙,这一点霄白早就知道了,只是她一直不知道,他可以没有自觉性到这个地步——

“小白,师父年龄几何?”某个风和日丽的午后,狐狸在宫中花园大大咧咧摆了桌酒宴,趁着太阳正好倚在亭栏上晒太阳,边眯着眼边问。

霄白坐在对面直翻白眼:“我师父。”

阳光跳跃着落到他的脸上,亮堂得很。他一派惬意的样子倚着,透过点点的光晕看她:“师父明日到。”

“我师父!”白眼。

狐狸笑得眼睫都弯了:“嗯。”

“喂——”

“嗯。”他眯眼。

“…”

无耻。

虽然看起来很乖,但骨子里绝对是无耻,无耻啊无耻。

小皇帝这两人很忙的样子,自从上次一别他就没有再出现过,只是派人十二个时辰“陪同”他们两个吃喝玩乐而已。至于他本人,天知道又在忙活什么恐怖的事情。说白了,就是把裴狐狸和她软禁在了宫里,好在之前两天裴狐狸似乎是派了人出去,只是那几个人也一去不复返,霄白很是担心,一直皱着眉头,可看看姓裴的禽兽——他哪里有半分担心的模样了?

“小白,你还没说你师父年龄。”狐狸悠哉道。

“二十六。你问这个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