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欣欣是穿警服来的,这么漂亮整洁的女警官和脏兮兮的小乞丐肯定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商场的销售小姐都是察言观色,极其擅长辨别顾客身份高低的人精,她们立刻说可以,但不能试穿只能直接买走,因为脏了就影响二次出售。

宋欣欣在公安局内部有个“冰山”的称谓,但实际上她平时并非冷若冰霜,反而很平易近人,只是别惹到她,不然翻脸跟翻书一样快,可以瞬间从温柔可亲的大姐姐变成冷酷无情的女法医。

这几个童装柜的销售员就惹到了宋欣欣,话虽然对,但态度实在让人不爽,何况宋法医本来就不是通情达理的人,她也用不着和她们废话,买了衣服直接走人,在回家的出租车上,打了个电话给帝豪商厦的总经理进行投诉,去年春天,帝豪商厦的地下停车场发现一具女销售员的尸体,造成极大恐慌,是宋欣欣凭着蛛丝马迹破了案,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抓住了凶手,这张钻石贵宾卡就是总经理代表商厦送给她的谢礼。

“宋警官,我马上处理,把她们辞退掉,不尊重顾客就是不尊重上帝。”总经理当即做出承诺,不管是真是假,这个态度就让人满意。

宋欣欣说声谢谢挂了电话,毛丫问:“阿姨,去哪儿?”

“喊妈妈,咱回家。”

出租车司机狐疑地看着后视镜中的这一对“母女”,怎么看也不像一家人。

宋欣欣在市区买了一套小户型的酒店式公寓,只有三十平方,厨房洗卫俱全,复合地板,板材家具,收拾得干干净净,窗帘、床单、还有墙上的画,都是黑白色调的,就是衣柜里的衣服,除了牛仔裤,其他的衬衫外套风衣裤子也都是黑白灰三种颜色。

脏乎乎的毛丫不敢进去,她从没住过这么豪华的房子。

其实宋欣欣是有些洁癖的,尤其是从事法医之后,容忍不了任何肮脏的存在,她将毛丫的旧衣服全都扔了,把她放在淋浴头下好好地冲了半个钟头,本来以为毛丫会抗拒洗澡的,可事实上毛丫很喜欢洗澡,因为奶奶很少带她洗澡。

宋欣欣决定,明天就去订购一个浴缸,天天给“女儿”洗澡。

洗完澡穿上崭新的童装,一个小脏猴变成了可爱的小萝莉,令人眼前一亮。

现在是中午,不慌忙着回去上班,宋欣欣打开冰箱,拿了一罐斯帕姆午餐肉,打开用油煎了,煮了两个白水鸡蛋,下了两包统一日式豚骨拉面,又开了两罐冰镇可乐,做饭可不是法医的强项,这已经是她能拿出手的最强阵容了。

可是毛丫吃的狼吞虎咽,小嘴吧唧吧唧响。

“好吃么?”宋欣欣有些忐忑。

“嗯!好吃!”毛丫猛点头。

手机响了,是鉴证中心领导打来的,询问她验尸结果,宋欣欣躲到阳台去打电话,说致死原因是心梗,当然这是猛犬撕咬过度惊吓导致的。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领导叹了口气,“本来说今天开新闻发布会的,看来开不成了。”

“怎么?”

“藏獒的主人,背景非常之大,手眼通天,市里已经打过招呼了,要和谐,不能掀起盲目的仇富思潮,总之错综复杂,这个新闻发布会一开,警方里外不是人,很被动啊,算了,等你来了再说吧,挂了。”

手机里传来忙音,宋欣欣才醒悟过来,社会上的丑恶与黑暗力量竟然如此庞大,简单无比的案情搞得极其复杂,无辜的群众被藏獒咬死,不但正义无法伸张,恶犬的主人竟然反客为主,气焰嚣张,将警方往死角里逼。

宋欣欣在阳台抽了半支烟,定一定心神,出来说:“毛丫,妈妈要上班去了,你在家待着。”

“嗯。”毛丫点点头。

宋欣欣觉得孩子很可怜,想了想从抽屉里拿出iPad给她:“会玩么?”并且演示了一下。

毛丫两眼放光,兴奋万分,大概她从没见过这种东西。

“你慢慢玩吧,尿尿的话这里是洗手间,想喝水自己倒,有事就打电话,会用电话机么?”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宋欣欣才出了家门,打车回市局。

淮江波涛荡漾,两岸建筑耸立,江中沙洲郁郁葱葱,绿树掩映中是一座白墙灰瓦的徽派建筑,这是李随风名下的“名流”会所,近江最高档的娱乐会所之一,因为只有乘坐游艇才能登上沙洲,所以高度安全,官场中的朋友都喜欢到这里消费。

水榭亭台中,瑶琴轻弹,陈设古色古香,黄花梨的圆桌上摆着各色佳肴,一瓶极品花雕已经喝掉了一半,来赴宴的都是近江黑白两道的顶尖人物,娱乐大亨李随风做东,黑道天王龙开江作陪,请的是市局一把手的公子詹子羽和市政府副秘书长周暨。

菜品都是无污染的绿色蔬菜和特供肉食做的,所有的辅料也都是精挑细选的,厨师更是高价聘请来的顶尖人才,这样的一桌酒宴在市面上花钱都办不来,不过酒桌旁的四人并没有大快朵颐,他们是来谈事情的,不是来饱口福的。

“老五的事儿,就拜托子雨老弟了。”龙开江点燃一支哈瓦那雪茄,慢条斯理地说道,李随风是他的拜把子兄弟,今天请他出马帮着说话,自然要尽力。

詹子羽不过三十岁左右,论辈分比龙开江和李随风都低,但是人家尊称他一声老弟,给足了面子,心中得意,拍着胸脯说:“市局这边没什么压力,我能罩得住,就是社会舆论方面,得周秘书长出马了。”

周暨说:“好办,我给宣传部打个招呼,封帖子查论坛,不过只能局限在近江内部,微博上咱们没有力量,鞭长莫及啊。”

李随风道:“那怎么办,最近微博上的消息对我很不利,这帮穷逼,就知道仇富,他妈的我也是受害者啊,两头藏獒上千万损失,我找谁说理去,我一年贡献国家多少税款,她一个扫大街的还吃社会救济呢,咬死她那是为国家清理负担,子羽老弟,周秘书长,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詹子羽笑道:“李老板逻辑分析能力很强嘛,对,就是这个道理。”

周暨笑了笑:“道理是道理,但是这话只能咱们私下里说一说,决不能公开,毕竟公众习惯同情弱势群体,这件事在社会上影响很大,李老板要变被动为主动才好,不然的话,后果会很严重。”

李随风说:“对,我听说已经有人在人肉我了,还想查我的税务帐什么的,简直就是找死,等我找出来是谁干的,我弄不死他!”

周暨说:“少安毋躁,不宜站在群众的对立面,我有一个办法,能扭转乾坤。”

“周秘书长请赐教。”李随风拽了句文绉绉的词儿。

“其实很简单,找专业的水军公关公司,在微博上发帖支持你,将火力引到警方身上,矛头对准乱开枪的事情,当然你也要做出一些表率,比如慰问一下死者家属,随便打发几万块钱,这样主动权就到手了,微博上都是些智商为负数的盲从分子,谁声音大,理直气壮,他们就信谁的。”

李随风挠着头:“行么?”

“怎么不行,方舟子那样的都有人信,何况李老板还占着理,也是受害者呢。”周暨狡黠地笑了笑。

“那行,我这就找水军公司!来,咱们走一个。”李随风举起酒杯。

大家喝了一个,詹子羽道:“老李,堵门的事儿得继续啊,不能虎头蛇尾,这回坚决把石国平给扳倒。”

李随风说:“必需的!石国平仗着省厅的关系不服詹局长,就是和我过不去,办他!”

酒足饭饱,李随风拍拍巴掌,来了三个貌美如花的旗袍女子。

“陪老板们放松放松。”李随风说。

“我就免了。”龙开江道。

“是老了肾虚了还是觉得小弟我这里不安全,放心,绝对没有针孔摄像头,放松,放松操,哈哈哈。”李随风肆意地大笑起来。

龙开江不好这一口,周秘书长行事谨慎,借口下午还有重要会议,于是李随风派游艇送他们上岸,这下便宜了詹子羽,来了个一拖三,三飞!

巡特警支队打死两头天价藏獒的事情也传到了宋剑锋的耳朵里,沈秘书将相关资料都送到了他的案头,开枪责任人居然又是刘汉东,这小子简直就是一个惹祸精,不过能惹祸也能立功,说明精力旺盛,这是好事。

“宋厅,要不要下个指示?”沈秘书道。

宋剑锋摇摇头,省厅一把手不能事无巨细全都插手,这件事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李随风不是傻瓜,不会为了两头藏獒和警方叫板,他背后一定有人,所图的目的也不是赔款,而是要扳倒某人。

“省里的形势对我们很不利,弘毅,你跟了我这么久的秘书,也该放出去锻炼一下了,趁我还有一些能力,我想把你放在一个重要的位置上,你看平川的市委副书记怎么样?”

平川是省管县级市,市委副书记也是副处级,但属于地方官,在个人发展方向上,秘书外放是必经之路,从警界进入政界,向上的路子更宽了,沈弘毅没什么不满的。

“宋厅,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沈秘书一如既往的沉稳。

第四十章 大状出马

宋剑锋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新来的省委徐书记表现得很弱势,朱省长似乎掌握了大权,开始重新部署人事,收复失地,而作为前任省委书记嫡系的宋剑锋就在被清理之列。

清理需要过程,毕竟是省公安厅长,不能说免就免,这个窗口期,宋剑锋也要进行博弈,不会轻易就范,让他退下来可以,但必须有个交代,不能亏待了下面的人,安排好下属的归宿,就是宋剑锋下台的交换筹码。

在宋剑锋的这份要照顾的名单里,刘汉东的名字排在最后。

刘汉东从督察队出来,先给耿直打了个电话,报告说自己没事了,耿直让他立刻滚回来,一大堆事等着呢。

打车赶回大队,就听到会议室里的掌声,走过去一看,表彰会结束了,一位穿白衬衫的三级警监在众人簇拥下走来,看见刘汉东停下脚步道:“这就是奔雷手刘汉东?”

“报告,我是刘汉东!”

“小伙子很有干劲嘛,好好干。”领导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点点头走了。

刘汉东问后面出来的方正:“那是谁?”

“支队长。”方正小声答道。

领导走了之后,耿大队又召开小会议,话就一句:“大家辛苦了,回头到内勤那领奖金。”

一阵欢呼声。

耿大队又安排了几个人值班,宣布散会,过来问刘汉东:“督察那边怎么说?”

“例行公事,把事儿说清楚就行了。”

“行,你也辛苦了,今晚上别值班了,放你一晚上的假。”

刘汉东苦笑,进了缉毒大队,自己的时间都不是自己的了,比在防暴那边还辛苦。

因为破了一桩大案,捣毁了制毒工场,市局奖励了一笔钱,分到每个人头上也有二三百元,刘汉东领到了二百块钱,到了下班时间,耿大队倡议大家一起吃烤串去,干警们纷纷响起,让耿大队请客。

“没问题,我请!”耿直拍了拍钱包。

忽然手机响了,耿直看了看来电号码,赶紧毕恭毕敬接了:“领导好,领导辛苦,有什么指示?”

大家就都窃笑,刘汉东拿胳膊肘捣了捣方正:“谁的电话?耿大队这么严肃。”

“嘻嘻,还能有谁,他媳妇呗。”

耿直打完了电话,一脸苦相:“对不起同志们,晚上吃不成烤串了,得回家一趟。”

大家又起哄,说耿大队多久没交公粮了,嫂子空虚寂寞冷了,再不回去,头上就得绿了。

耿大队也不生气,拿起皮包下班回家,刘汉东今晚不用值班,也跟着出去了。

“小刘,你住哪儿,我送你吧。”耿直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因为缉毒工作的特殊性,他开的是公车,但上的是民用牌照。

“我住铁渣街。”刘汉东说,自从前天赶到缉毒大队报到以后,已经两天两夜没回去过了。

“正好,我住黄花小区,上来。”耿直打开了副驾车门。

刘汉东上了车,两人驱车回家,一路上也没说什么话,到了黄花小区门口,耿直忽然降低车速冲着路边一群小孩喊道:“耿楚涵!”

路边蹲着玩耍的小男孩回过头来,兴奋万分:“爸爸,爸爸!”扑过来拉开车门,要拖耿直下去。

耿直熄了火,下车,被儿子拖到一群小朋友面前。

“这就是我爸爸!我是有爸爸的,你们相信了吧。”小男孩骄傲地说。

小朋友们点头如捣蒜。

“儿子,咱们回家。”耿大队抱起儿子回到车里,刘汉东已经下来了:“耿大队,我先走了,很近了,我走过去就成。”

“行,明天见。”耿大队发动了汽车。

宋欣欣下班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六点半了,打开门一看,酒店式公寓的房间里黑漆漆的,没有毛丫的踪影,吓了她一跳,到处找了一下,发现毛丫躲在桌子底下,很惶恐的样子。

“毛丫,怎么了?”宋欣欣蹲下柔声问道。

“我弄坏东西了。”毛丫低着头说。

“弄坏什么了?”宋欣欣左顾右盼,家里整洁如初,没看到坏了什么东西。

毛丫一指iPad,“这个坏了,不亮了。”

宋欣欣拿过来点了下圆键,根本就没坏啊。

毛丫很纳闷,宋欣欣却明白了,平板电脑自动黑屏,被毛丫认为自己弄坏了昂贵的东西,惶恐不安,所以躲在桌子底下。

“没坏,好好的,看妈妈给你带的什么好吃的。”宋欣欣拿出肯德基外卖,和“女儿”吃起来,毛丫显然没吃过这么高端的垃圾食品,吃得津津有味,吃完了还要舔手指。

“好吃么?”

“好吃!”

“还想吃么?”

忽然毛丫不说话了,将手中的汉堡小心翼翼用包装纸包好,放进纸盒子里盖上。

“你这是干什么?”宋欣欣奇道。

“明天去医院,带给奶奶吃。”毛丫很认真地说道。

宋欣欣觉得嗓子眼发堵,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

吃完了饭,毛丫收拾桌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还会拿抹布擦桌子,勤快的不像她这个年龄的孩子,这也难怪,毛丫一直跟着奶奶干环卫,别说是家里的清洁卫生,就是大街她都扫过。

宋欣欣开始考虑怎么睡觉的问题,从外婆去世后自己就单身居住,家里忽然多了个人,真有些不习惯。

“我想回家。”毛丫小声说。

“这里不好么?”宋欣欣奇道。

“好,可这不是我的家。”

“你家在哪儿?”

“在街上。”毛丫也说不出个具体地址,但宋欣欣知道,毛丫心中的家,是王凤霞租住的房子。

“行,妈妈带你回家去看看,拿些东西,然后再回来住,好不好?”

这回毛丫点头了。

宋欣欣打了几个电话,查到了王凤霞的暂住地址,带着毛丫打车前往铁渣街,毛丫的“家”就在这儿的一处出租屋,杂乱的院落门口摆着两个简陋的花圈,是环卫处的同事以集体名义送的。

院子里坐着两个人,笔挺的西裤一尘不染的皮鞋,一看就不属于这里,他们正在和王凤霞的儿子、媳妇谈善后处理事宜,宋欣欣没有上前打断,在一旁静静听着。

“张先生,你母亲已经去世,人死不能复生,不如把精力放在活人身上,这样,我的委托人答应先给你三万块慰问金,如果你能尽快火化尸体,另外再给你五万,一共是八万块,你考虑考虑。”

王凤霞的儿子张小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媳妇却很精明的样子,代替丈夫进行交涉:“我婆婆才六十,还能再干好几年,她老人家省吃俭用,每月工资都贴补我们的,我苦命的婆婆啊,让畜生活活咬死了…”

媳妇说着就抹起眼泪,给对方施加压力。

“这样吧,火化后再加两万,不过你们要签署一个东西,承诺不再追究。”律师见惯了这种农村刁妇,才不会被她压制住,所谓的让步不过是策略而已。

“再加两万,一共才十万…”媳妇嘀咕道,“婆婆每月工资千把块,一年就是一万多,再干个十年,也有十万,干到八十,就是二十万…”

律师冷笑:“账不是这么算的,你婆婆每月工资六百元,加上各种补助和加班费,才八百出头,还要付房租,还要养捡来的孙女,吃喝上再节约,一个月也要三四百吧,再说王凤霞已经六十岁,患有各种慢性病,且不说环卫处不能让她干到七八十岁,就是能,到时候也是满身伤病,住院看病可是大头,你能负担得起?现在人走了,一了百了,丧葬费不让你出,你还想什么去?还不如拿十万块回家,一点力气不花,反正这么妈你也是三两年不来看一回的。”

媳妇在乡下也是个角色,听了律师的话就开始瞪眼:“你们城里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十万块就要买一条人命,太不把俺们农村人当人看了,十万块,绝对不行!”

律师摘下金丝眼镜,慢条斯理的擦着,和颜悦色道:“好啊,你去告啊,你尽管去告,李老板在近江的势力你恐怕还不知道吧,他是省政协委员,省里市里关系多着呢,再说他也是受害者,两头藏獒价值千万,就这么说没就没了,他也正一肚子火呢,你们要是去打官司,一分钱也捞不到!”

旁边另一位年轻律师负责唱白脸,“大姐,何苦呢,民不与官斗,你看法院、政府门口那些上访的,有用么?再说就算你告赢了,你妈已经六十岁了,每月工资就这么点,法院判下来的赔偿金,指不定还没十万呢,听我一句劝,拿着钱赶紧回去吧,何苦闹这些没用的,这样吧,我帮你支个招,告环卫处,绝对能弄一笔赔偿金,我可以给你当律师,费用可以打八折,公家的钱么,和私人的钱不一样,这个官司好打。”

金丝眼镜见对方有退缩的意思,立刻加码:“你不是有个儿子在上技校么,如果你同意签署文件,李总会考虑给你们的儿子安排工作。”

张小柱两口子对视一眼,觉得差不多了,一起点了点头。

律师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让他们签字画押,然后拿出三万元现金来递过去,媳妇接过来蘸着唾沫一张一张地点着,发现不对劲的票子还拿出来对着亮光看水印,检查的一丝不苟。

钞票点完之后,张小柱拿起笔,在协议书上歪歪扭扭签下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写了一张收条。

“那我们就先走了,火化后再付余款。”律师完成任务,起身告辞。

律师走了,张小柱两口子窃喜不已,媳妇说:“值了,上回咱村老徐家的三姨,被车撞死才赔了七万,咱娘死的不亏。”

忽听旁边一个声音冷冷道:“十万块就把你妈给卖了,你们还是人么!”

“你是谁?”张小柱两口子看着这个陌生的黑衣高个子女人,她身旁的小女孩倒是认识,正是母亲捡来的孤儿毛丫。

第四十一章 抄了李随风的场子

“我是毛丫的监护人。”宋欣欣凛然道。

张小柱想了想,虽然搞不清楚监护人是个什么玩意,但可以确定,这个小孩不用自己负责任了,这倒是好事一桩。

不过他媳妇却不这么想,眼珠一转道:“凭啥你就监护了,这是俺婆婆捡的孩子,按理说该跟俺走。”

宋欣欣鄙夷道:“你是不是也想把毛丫卖钱?”

妇女道:“俺不是这个意思,可你也不能就这么把孩子领走啊,让俺怎么和死去的婆婆交代?起码给个三五万的。”

宋欣欣打开提包的拉链,从里面找东西,张小柱两口子眼巴巴地等着拿钱,哪知道拿出来的是一个黑皮工作证,上面是警徽。

“讹人讹到我头上了是吧?”宋欣欣亮出警官证,两口子顿时哑口无言。

宋欣欣拉着毛丫进了房间,这是一间九平方的小屋,屋里乱糟糟的,堆积着各种捡来的破烂电器、衣服、废纸,床铺是两块木板搭在椅子上,铺着草席,一床薄被,枕头上绣着鸳鸯,看样子有年头了,枕头皮已经被扯开,大概是为了寻找老人留下的存折现金等物。

毛丫拿了一个黑乎乎的布娃娃和一个铅笔盒,这是仅有的几样属于她的东西。

“妈妈,咱走吧。”毛丫说。

“走。”宋欣欣和毛丫目不斜视地走出了屋子,张小柱的媳妇还想检查一下娃娃和铅笔盒,被宋欣欣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刚出院子,就看到刘汉东和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抬着花圈过来。

“咦,这不是缉毒大队的小刘么,你怎么在这儿?”宋欣欣很惊讶。

刘汉东说:“我就住这儿,刚知道被咬死的环卫工人也住这条街,我和她也算有缘了,就买个花圈送过来,这是我女朋友,马凌,这是公安局的宋警官。”

马凌伸出手,落落大方:“宋警官您好。”

宋欣欣和她握了握手,很客气地打了招呼,又问刘汉东:“你认识王凤霞?”

“不认识,那天出警我在场,藏獒是我开枪打死的,这不还惹了一身骚,上午被督察大队叫过去审了半天呢。”刘汉东说。

“原来开枪的是你啊,好样的,我挺你!好了不说了,我们要回去了。”宋欣欣点点头,带着毛丫走了。

刘汉东不由自主的回头去看女法医颀长的背影,忽然感到耳朵火辣辣的疼,原来是马凌在痛下杀手:“盯着人家看什么?”

“放手放手,我不是看她,我是看那个小孩,好像是被咬死环卫工人的孙女,怎么和冰山在一起啊?”

“什么冰山?你们管她叫冰山啊?我看一点也不冷啊,挺热情的。”马凌也瞅着宋欣欣的背景,狐疑万分,不过她看的是宋欣欣的身高,这位女警官大概有一米七六的样子,比自己还高几个厘米。

“人家这么叫,我也跟着叫,听说她是法医,整天解剖尸体什么的。”刘汉东道。

马凌倒吸一口凉气:“哎呀,我刚才和她握手来着。”

刘汉东嘲笑道:“切,那又怎么了,照你这么说,人家都没法吃饭了,再说解剖都是戴手套的,算了,跑题了,送花圈去。”

将花圈摆在门口,刘汉东和马凌进去慰问,张小柱两口子没料到还会有人来吊唁母亲,赶紧摆出一张苦大仇深的脸来应酬,刘汉东给了二百块烧纸钱就离开了。

“马凌,今天晚上我有空,到我屋里看书去吧,我买了几本郭敬明的书,你一定喜欢。”刘汉东心怀鬼胎地说道。

马凌哼了一声:“你咋知道我喜欢郭敬明,我喜欢的明明是韩寒。”

刘汉东道:“韩寒的书我也有,大把的,走,看看你,喜欢就借给你两本。”

两人来到108号,上了四楼,一进门,马凌四下张望,一间破屋,有个屁的书。

“书呢?”

刘汉东拦腰抱起马凌,横着丢在床上,然后扑了上去。

连续数月的忙碌,耿大队已经疲惫到了极点,他伸了个懒腰,在家里的沙发上躺下,他倒是想躺在床上,不过媳妇不让,只能在客厅里栖身。

还没一分钟呢,手机就响了,是巡特警支队打来的。

“老耿,刘汉东在你那儿吧,让他回来,这小子捅了大娄子,人家要告他。”

“咋回事?”耿直皱起眉头。

“还是打死藏獒的事情,李随风一定要一个说法,现在市局给我们很大压力,顶不住了,刘汉东虽然调到缉毒去,但还是巡特警的人,得让他回来接受处理。”石支队长似乎很愤怒。

“能怎么处理?”

“搞不好要判刑的,听说检察院都介入了。”

耿直从沙发上翻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走着,心中怒火熊熊。

“石支队,李随风要说法,那就给他一个说法,我们缉毒大队准备在全市娱乐场所开展一次突击检查,想请巡特警支队给予支援。”

石国平答应得很爽快:“没问题,我们巡特警坚决支持禁毒工作。”随即挂上了电话。

“这个老狐狸,明明自己能处理的事儿,非得拉我当垫背的。”耿直嘀咕道,给二拿打了个电话,“今天晚上搞个突击检查,扫一下市区的几个娱乐场所,查吸毒为主。”

二拿奇道:“这种低端的事儿咱们也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