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使跟我还这样客气。”黄长老呵呵笑起来,转身拉住他的手,又低头看仍在地上跪着的小未,“此次任务完成得不错,有赏,吃瓜子吧。”说着竟真的掏出一把瓜子来放在她手里。

“谢黄长老。”小未双手接过,就那么捧着,站起来也不敢收手。

我看得目瞪口呆,有赏便是赏一把瓜子?这长老未免小气得有点过头了吧?

“还站着说话做什么?进去吧,那几个老头子都等着呢。”黄长老当前起步,才走出一步又回过头来,对我说话。

“姑娘一起来吧。”说着五指一张。

我只听哧哧数声,像是有什么异物破空而来,身上一松,所有穴道都被解开,低头再看,却是几颗小小的瓜子壳,我身子一动便纷纷落地,还有一颗沾在我的前襟上,甩都甩不脱。

我被恶心得脸一白,一句“你干什么?”就要出口,突然想起自己才到人家的地盘,形势不明,还是忍字头上一把刀的好,正想到这里,眼前一花,人已经被那黄长老抓了出去,老鹰抓小鸡那样拖到地面上。

我双脚踉跄,差点一头栽倒,头昏脑胀之际再顾不上这里是谁的地盘,一抬头怒视他,“放开我!你这老不羞!”

四下突然静默,就连庄门口那两颗万千垂绦的杨柳树都仿佛瞬间凝固,我讶然转头,发现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个死人。

一片死静中,突然响起黄长老哈哈大笑的声音,“这小姑娘好玩,好玩!走,我带你进去。”说着手一提,我脉门被扣,双脚带锁,想挣扎又哪里挣扎得开,竟这样被他一路带进了庄子。

我自从踏入江湖,除了跟师父去过一次定海金潮堂之外,来去就辗转在这圣火教的不同地盘上,十佳楼也好,非离庄也罢,无不是机关密布,极尽巧思,但这座庄园却清爽开阔,进门便是一条白石铺就的平缓小道,两侧左栽桃右种李,另有清浅小潭,明澈见底,当中数十尾锦鲤游弋,见到人走过便齐聚过来,想是养得熟了,习惯性讨东西吃。

我挣不开黄长老的手,被一路拖了进去,哪有心情赏景,小道尽头便是庄子的正堂,大门敞开,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正相互交谈,黄长老动静大,还没跨进门所有人就已经把头转了过来,有一个还站了起来,沉声开口。

“老四,你大呼小叫什么。”

“大哥,这小姑娘好玩得紧,回头用完了,给我吧。”黄长老嘻嘻笑。

我被气得浑忘了身在何处,猛地抽手,叫了一声,“大胆!”叫完仍旧气息不稳,要不是在庆城山顶修身养性足三年,差点就要叫出“拖下去治他死!”这样许久不用的口头禅来。

那老者皱眉,“老四,此女干系重大,你要是不够,方圆百里有的是年轻女子,别拿教中大事开玩笑。”

黄长老对那老者像是有些忌惮,被训斥了一句也不反驳,只是悻悻放手,走到旁边坐了,端起桌上的茶壶猛喝了两口,又掏出一把瓜子来,就在这堂上嗑了起来。

我立在原地,抚着手,寒毛倒竖,什么叫要是不够,什么叫方圆百里有的是年轻女子?容我无法自制地惊恐一下,难不成这老头子这张红通通的脸皮是采阴补阳补出来的?

堂上还坐着两个老者,闻素是唯一跟进来的人,小未在那石径上便已止步,远远地候在堂外,闻素对与黄长老说话的老者先行行礼,叫了一声,“蓝长老。”然后左右转身,再次行礼道,“青长老,白长老,闻素见礼。”

那蓝长老是个瘦高老者,相貌严肃,穿一件简单的蓝袍,对闻素只是微微点头,很有威严,另两个人却大不相同,左边的青长老相貌儒雅,普通文士的穿着打扮,手里拿着把黑色的扇子,摇动间寒光隐现,不像是附庸风雅的诗词纸扇,倒像是铁质的武器。

此人也对闻素点头,还开口答了一句,“左使多礼了。”说话文绉绉的。坐在他对面的白长老却是圆滚滚的一个胖子,一脸富态,闻素还未转向他便开始笑了,整张脸上的肉都团在一起,一副纯金算盘不离手,怎么看都是个和气生财的生意人。

这些人若是在路上单独遇到,也不觉显眼,但现在天差地别的几种人突然聚在一个屋檐下,再加上一个长相非男非女的闻素,真是怪异到极点。

我两手相握,默默地打量他们,脚下情不自禁,已经往后移动了少许,想逃的念头直如排山倒海一般。

耳边突然有声音响起,“姑娘既然入了本庄,想走是万万不能的。”

我猛地一惊,本能地一个提气向后掠出,身上穴道已解,黄长老的手也已经放开,虽然脚上还缠着金丝索,但仍有举步空间,我满以为自己这一下纵身,即使跳不出庄子,跳出这厅堂该是轻而易举。没想到一团白影在半空中绕着我鬼魅般打了个圈,最后与我一同落下,立定在我面前,只笑眯眯地上下打量我,正是那个笑起来和气生财的白长老。

“小姑娘,轻功不错。”

我在庆城三年,不提别他,唯独对轻功狠下过功夫。庆城纵云乃是天下一绝,我虽然学得七七八八,但对一般的武功高手来说也是望尘莫及的速度,没想到这老头一把年纪,居然能够在半空中绕着我旋转一周,落下后还能气定神闲地对我说话,那笑容里潜藏的意思我看得一清二楚。

他在说,跑吧,看你还能跑到哪儿去。

一边有人拍手笑,自然是那个为老不尊的黄长老,我悲从中来,想着与其让他们这样猫捉老鼠地玩弄,还不如自己开口,来个痛快,索性把两眼一闭,视死如归地说了句。

“总之今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们说吧,把我抓来,想干什么?”

闻素在堂上说话,“诸位长老,此女乃庆城门下,文德的关门弟子,之前却从未现身于江湖,实属蹊跷之事。为右使所得之后,两人相处甚为暧昧,数度共处暗室,彼此纠缠……”

闻素说到此处,声音略顿,黄长老嘿嘿笑出声来,“没想到右使大人也会动凡心,确实有意思。”

闻素脸色略暗,青长老也开口,“听说右使得此女之后,竞夜兼程,欲将她带入总坛,面见教主,还为她与三庄九派的盟主文德起了冲突,教主闭关已久,右使这三年来从不过问教中与武林之事,为了她倒是破例良多。”

立在我面前的白长老看着我开口,脸上仿佛永远挂着笑那样,“还不是为了她体内的圣物,三年了,右使竟然还没放弃,倒也算得上忠心耿耿。”

蓝长老冷哼一声,“狗养三日,终生侍主。”

我听他说话难听,当场就想翻脸,头一抬,眼梢瞥见闻素,脸色忽地阴沉,显然也为这句话生了怒意。

白长老打量着我,“这女子是否真的身藏圣物,还需先行确定,才好行事。”

黄长老大笑,“三哥说得对,势必得先行验明正身才好。”说完丢下手中瓜子,长笑掠至我面前,伸手就要往我胸前探入。

我大惊失色,再想施展纵云之术也来不及了,只能双手一合,死死掩住胸口,闭着眼向后急退。

“老四,这是大堂之上!”青长老一声轻叱,又有人一手勾住我的肩膀,将我一提,我立直身子,双手还抱着自己,身侧立着不苟言笑的蓝长老,手就扣在我的肩膀上,青长老也走了过来,多看了黄长老一眼,眼里有许多没讲出来的话。

我替他说,你这姓黄的老色鬼,竟然在青天白日做出如此不堪的动作,真真禽兽不如。

蓝长老收回手,终于开口,“带她进内室。”

我有大祸临头的感觉,正欲挣扎,身上一麻,不知被哪个老头凌空点了穴道,再次失去了知觉。

……

做梦的时候都在摇笔杆子哦……

第 71 章

我在细碎声音中醒来,眼前火光闪动,头顶便是一盏灯,被人端在手中,再落下一点,几乎就要烧着我的头发。

密闭石室,我平躺在正中石台上,浑身绵软,意识飘忽,许久都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石台边立着数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不时交谈,那声音也仿佛漂浮在空中,如何都捕捉不住。

我就这样睁着眼睛,笔直地看着那点火光,门开了,又有人走进来,步子匆忙,走近石台边停住脚步,开口说话。

火光稍远,有一老者用宽大的黑色布帛将我整个覆住,我正在思索自己为何在此,眼前已变得一团漆黑,只有那点火光仍在,虚晃晃的,朦胧的一团影。

声音又起,我听有人声音急迫,像是在说一件非常紧急的事情,但我神志昏茫,那些句子飘过耳边,全化作一个个艰涩生硬的单字,哪个都抓不住。

那人说完,石室里突然静下来,之后再有人开口,只是短短一句,带出一个名字来。

莫离

我似被巨石集中,身体不能动弹,脑中却剧烈震荡,眼前那虚晃的火光猛地聚拢来。

莫离!他们在说莫离!

我在这一瞬回想起所有的事情来,我为何到此,面前所立何人,他们又为何将我置于密室,还有莫离——这两个字将一切掩盖。

他们说了些什么?他是否平安?他是否已经来救我了?

我忽然地雀跃起来,即使是身在这样的环境中。

身体仍旧无法动弹,却不是穴道被制的关系,倒像是被人下了药,就连神志都会受到影响,幸好我已清醒,躺在那里静心凝神,只等他们继续说下去,好让我知道更多与莫离有关的消息。可恨那几个老头却与闻素一同走了出去,只有蓝长老走到门口吩咐了一句,也不知是对着谁。

“先把她送进地牢,地字九。”

有人应声,石门开阖,我听他们的脚步声远去,又有人进来,走到我身边,伸手掀开我脸上的黑布,低头看了我一眼,像是在验明正身。

我双眼仍是睁着的,也来不及闭上,与来人对了个正眼,石室内光线不明,更显得面前所立之人面色铁黑。

原来是常令来了。

我急着想开口,舌头仍旧酸麻,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便被呛住了,哑着嗓子咳嗽。

常令见我眼珠活动已是一呆,再看我居然咳嗽起来,那张没什么表情的铁板脸立时变得满是讶异,虽未回头,但已开口对身后说话,“常家,长老未曾对她用药吗?”

无人回答。

常令转身看了一眼,可能在找那个叫常家的,但那人不知去了哪里,他又不好放我单独在这里自己跑出去问个清楚,再看我时,目光里就有了些踌躇。

我心里已经明白过来,进这个密室之前,那几个老头一定是给我下了药,令我无法动弹,也让我神志昏茫,只是不知为何突然失效,我竟中途自行清醒过来。

常令向我伸手,我怕他又点我穴道,心里发急,嘴里拼尽全力发出嘶哑的声音来,“别,不要,我告诉你,告诉你……”

我舌头发麻,声音含糊,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可常令竟听明白了,举起的手又放下,将头俯下来,闷声开口。

“说吧。”

我眨眨眼,心里有话说不出来——这样的秘密,怎能如此随随便便就说给你听,当然是要用来交换的。

我再努力一把,挣扎着发声,“我要见莫离……”

他板着脸,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我满怀期待地与他对视,就差没有合起两只手对他拜一下。

“不行。”他终于开口,无比生硬的两个字,砸得我两眼发黑。

我还不及再开口,常令已经用那块黑布兜头将我裹了,抱起就走,我身上软绵绵的没力气,况且就算有力气也敌不过他,就这样一点反抗都不能地被他带了出去。

黑布厚实,我被闷在里面,呼吸都有些困难,常令脚步沉实,两边有朦胧的光影均匀而过,像是走在一条深窄漫长的石道中。

我心中叹气,虽然知道他为了听一个真相而将我放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被拒绝得这样彻底,还是觉得难过。

我最难过的是,莫离说不定已经来了,说不定已经到了这座庄园,我却见不到他。

不行,我不能这样束手待毙,不自救,人难救,那些长老如此诡异可怕,相比之下,会对我说出,“常先是我亲兄,那日替我而去”这句话的常令,给我的感觉至少是个正常人。

我忍着喉咙撕裂般的痛楚,继续对他说话。

“你哥哥不是莫离杀的,我都看到了。”

他脚步顿了一下,但仍未停步,通道漫长迂回,逐渐往下,空气益发阴冷,我心叫不妙,再开口,“是你们的人,他是你们自己人杀的。”

他脚步一重,沉默着,胸膛震动起伏,抱住我的手指突然收紧,我听到自己骨骼惨叫,不禁呻吟一声,只怕自己已经被他捏断了骨头。

前头突然传来铁锁开启的声音,还有随之而来的人声,闷闷的,像是从一个小洞里传出来的。

“常执掌?”

常令略松了松手指,答他,“是,蓝长老要我送她下来。”

“进几号房?”

“地字九。”

那人就吸了口气,“地字九?那已经空了十多年了,是谁这么要紧。”

常令不说话,对方像是级位比他低下,立刻住口,铁门推拉之声传来,说话声变得清楚许多,“是我多嘴了,常执掌跟我来。”

常令再次起步,这里不知是第几层地下,阴寒湿冷,空气里混杂着血腥与铁锈的味道,令人毛骨悚然,我虽有些心理准备,但仍是怕得要命,再加上眼前漆黑,不能视物,黑暗加深了我的恐惧,一时间所有我曾听说过的最可怕的牢狱画面疯狂涌至,忽然听到细微异声,原来是我在发抖,抖得厉害了,衣角与黑布摩斯,声音悉索。

要是被关进这种地方,莫离还能找到我吗?之前那石室便如此恐怖,更何况地牢,听上去便是个有去无回的地方。

……

海:周一回到上海,晚九点出浦东机场,提着行李一路赶到虹桥,与栗子相见,共享鲜美无比的潮汕鱼片干贝砂锅粥,吃喝聊天,到家以后睡得像个婴儿,(半夜不哭闹的那种)爽!

PS:第一次写古代文,大家多包涵,抱拳

第 72 章

常令带我继续向前走,没人说话,只有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回荡在我耳边,片刻之后铁锁开启声与铁门移动声再次响起,之前那人往后退步,“常执掌,此乃禁地,我……”

“你在外头等着。”常令说话,再往前一步,沉重的铁门移动声在我们身后响起,空气凝固,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隔绝在外。

恐惧让我呼吸困难,手指颤抖,想挣脱蒙住自己的那块黑布,却被常令按住。

“相信我,你不会想要看到这里的一切。”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随后我的身体便被放了下来,双脚落地,又哪里站得稳,趔趄跌撞,手碰到坚硬石壁,入骨的冰冷。

药效还在,我立不稳身子,只能倚靠着墙壁慢慢坐下,口齿不清地说话,“你,你……”

他并未走开,呼吸声仍在我的头顶,我知道他仍想知道一切,但又不愿开口。

我抓住黑布边缘,用仅剩的一点力气将它拉开,眼前漆黑,让我觉得自己之前的动作是失败了,但黑暗中突然浮现出无穷尽的血光,原来是墙上盛开着无数朵色泽妖异的血花,猛烈纠缠,只一眼便让我烦闷欲呕,目光再停顿稍许,那些血花俱都化作血色骷髅,尖啸着向我飞扑过来。

我尖叫了一声,眼前一黑,却是常令又用那块黑布将我兜头罩住,不让我再看牢房内的景象,我气息急促,在布中蜷缩成一团,若不是还有一点残存的自尊作祟,几乎要抓着常令哀求起来。

“这牢房曾用来关押过我教前任祭司,墙上是她用自己的鲜血画出的鬼图,黑暗中自行发光,久观极易致幻,令人疯狂自残,至死方休,即便是有些内功功底的人也抵挡不了片刻,你现□弱气虚,还是不要看为好。”常令蹲下身来对我说话,声音沉稳扎实。

我浑身发抖,眼前仍有那可怕的画面晃动,哪里还说得出话来,他慢慢说完这些话,又在我面前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终于有衣料摩擦的声音传来,想也是他立起身,要走了。

我急了,双手盲目地向前抓,居然被我抓住了他的衣摆,“别,别走。”

常令衣摆被我抓住,但我手指无力,又哪里抓得紧,他要走,只要再往前一步便能轻而易举地挣脱我,但他居然再一次停下了,我头脸都埋在黑布之下,只听到他的声音在上方。

“姑娘所求之事,在下确难做到,此处易进难出,姑娘自己保重。”

我愣住。

此时此刻,他一定能看出我已经被惊恐打倒,只需再追问几句,就能从我口中问出他急欲得知的秘密,更何况之前他提醒我不要拿下黑布,又在我几乎被墙上鬼图击溃时出手相救,对我如此施好,怎可能不求回报。

我总以为他要问我,常先究竟被何人所杀,但他竟没有,只是叫我自己保重。

这个人,是不想欠我吧。

我心里忽地笑出来,自嘲的,还有什么欠不欠的呢,在他眼里,我可能已经是个死人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常令虽长得粗壮,没想到却是个君子。

手中衣摆松脱,他转过身去,一声铁锁响,我忽然开口。

“是常保,从背后,你哥哥没有防备,一刀毙命。”

所有声音都停止了,许久之后才传来他的回答,不置信地,声音嘶哑,“不可能,常保与我们情同兄弟,况且他也是死在那一天的。”

“他这么做只为了让莫离放松警惕,方便他用暴雨梨花偷袭,只是他没有骗过莫离,也被杀了。我只看到这些,你信也罢,不信也罢,现在你可以走了。”我把话说话,闭嘴。

门外传来前头那人的声音,仍像是从一个小洞中传来的,模糊不清,“常执掌,可是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