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站在这里,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

“我姓解,十三年前独自南下来到边境,执行一项长期的跨境潜伏绝密任务,目的是为了摧毁长期渗透我国云滇边疆的金三角塞耶贩毒集团。十年前,我发现了暗网涉毒电商茶马古道和马里亚纳海沟网站的存在,并把马里亚纳的安全主管亚瑟·霍奇森送进了监狱,此后又在金三角各个帮派间继续辗转潜伏,这期间我配合警方剿灭过很多条边境运毒路线和贩毒组织,很多次与死亡擦肩而过又化险为夷。一年前,我受命协助警方把全球通缉的毒枭鲨鱼引诱至境内并实施围剿,但可惜抓捕行动失败了。鲨鱼逃出境外,马里亚纳海沟网站下线一年,金三角毒枭对我的人头提出数百万高价悬赏,而我的代号一夜间传遍了全球贩毒网。”

“出于保护的目的,组织把我调来华北津海市公安局,让我化名吴雩,在这里我遇到了步支队和你们大家,度过了我人生中前所未有的平静时光。”

周围震惊得一点声音也没有,除了少数几个已有风闻的主任之外,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吴雩语调不高,而且很平缓:

“在过去的三个月里,南城支队经历了有史以来最严厉的审查和清洗,我们从津海市数一数二的业务部门沦落为被所有人怀疑、审视和挑剔的对象,昔日荣光一落千丈。大家可能已经听说了步支队的种种传闻,但我在这里想说的是,我不相信步支队做了那些事情。”

“我不相信他为活命而杀了万长文的女儿彭宛,也不相信那些蓝金是他出售给鲨鱼的。”

“南城支队是全津海乃至华北地区最优秀的刑侦队伍之一,以前是,以后也会是。我会尽全力把步支队带回来查明真相,结束眼下这过街老鼠般惶惶不可终日的局面,将一切回归正轨。”

周遭一片鸦雀无声,只听见吴雩稳定的声音在上空回荡:“我会带大家洗清污名,恢复我们南城支队的威名和荣光。”

廖刚沉声说:“吴支队。”

所有人如梦初醒,孟昭从桌沿跃下地:“吴支队。”

“吴支队长。”“小吴哥。”“小吴队。”

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每一个人都站起身,肃容围成半圈。

“从此以后大家外事问廖副,内事问孟姐,出头得罪人的事叫我。”吴雩伸手一按廖刚肩膀,言简意赅道:“风雨兼程,同舟共济,南城支队永远是一个整体。”

南城支队是个整体这句话,在平常只是句官样套话,步重华当了那么多年一把手都没说过几次。但这时候从吴雩嘴里说出来,所有人都懂得它超乎一般的沉重分量:在污名和嫌疑彻底洗清之前,支队里每一个被步重华提拔过、使用过的人都会受到不同程度的负面影响,哪怕调离南城分局都无法完全摆脱履历上灰色的记录,而在体制内这影响是非常深远的。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刻所有人都真正是绑在同一条船上风雨共济的利益共同体。

“是!”

“是!”

“明白吴队!”

蔡麟揉了揉因为刚才提起步支队三个字而酸涩发热的鼻子,瓮声瓮气小声说:“我,我感觉小吴整个人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不,其实是终于跟以前一样了。”孟姐叹了口气说,“那个真正的真正的以前。”

那与生俱来的棱角,经历打磨的锋芒,终于冲破了他为自己戴上的枷锁,在被逼到走投无路时展现出来,如同那真正久远的、腥风血雨的曾经。

“你要去看看支队长办公室吗?”廖刚低声问。

吴雩一摇头,抽身走向大办公室门外:“不了。”

“哎?那你上哪儿去?”

廖刚不由自主跟了几步,顺着吴雩的视线从走廊窗外向下望去——大楼门前空地上停着一辆银色大g,一个裹着深灰色风衣的侧影靠在车门前边看手机边抽烟,突然若有所感一般仰头望来,与楼上窗台后的吴雩目光一对,赫然是江停。

“重勘现场。”吴雩把有些下滑的衬衣袖口摞上手肘,简洁道:“我不相信这世上有绝对的密室。”

可是技侦已经把当初囚禁他们的密室反反复复摸过上百遍了,连每块砖头每根房梁都拍了照放在市局专案组的办公桌上,除了那个排水管以外连钻耗子的空隙都没有廖刚欲言又止,那句“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还没出口,只见吴雩径自走向电梯,转身那一瞬间,目光穿过忙碌的人群落在不远处,那是支队长办公室紧闭的门。

深棕色门板上,那块旧了的金黄色铭牌还没摘下来,“步重华”三个字落在吴雩冷漠的眼底。

然后他收回目光走下了楼梯。

廖刚愣在原地,少顷只见吴雩的身影出现在楼下,披着外套大步流星出了楼前台阶,接过江停扔来的一副勘察手套。两人互相一点头,都上了车,大g亮起的尾灯很快消失在了公安局门前的街道上。

与此同时,华北某港口。

马达夹杂在涛声中由远而近,片刻后水雾深处渐渐显出一艘快艇,破开海浪飞驰近前。

鲨鱼站在岸上的车门边,只见一道衣角翻飞的人影从船头站起身,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拎着个公文箱,在快艇靠岸时一脚踏了出来,赫然正是步重华!

保镖把手伸进衣兜按住枪柄,低声请示:“老板?”

鲨鱼蔚蓝色的眼睛落在对方的手提箱上,动作轻微地一摇头。两名手下只得笔挺地站了回去,只见步重华果然是独自一人下了船,踩着沙滩大步走上前来,微笑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鲨鱼先生。”

这确实是两人之间第一次面对面,鲨鱼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步重华。这位前刑侦支队长并不像证件照上看起来的那么年轻冷硬,但棱角更加深刻,身材也更精健结实,目光没有丝毫闪烁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举手投足干净利落。

自从遇到画师之后,鲨鱼已经不那么坚信自己对人的第一眼判断了——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能从步重华明显的个人风格上感觉出,对方是个目标清晰、意志坚定,而且头狼特质十分强烈的人。

这种特质他在很多毒枭身上见到过,但与他理解中的中国官场确实相去甚远。

“步支队长。”鲨鱼终于饶有兴味地吐出这个称呼,问:“是什么让你想过来见我?”

步重华视线往边上两个荷枪实弹的保镖和装了单面可视玻璃的吉普车上一扫,并没有在意,啪地一声打开了手里那个密码箱,刹那间连鲨鱼都扬眉“噢”了声,只见那箱子里赫然是满满当当一袋袋的幽蓝色晶体,是蓝金!

“你想把它卖给我吗?”

这一箱起码六七公斤,抓到够满门枪毙十八个来回还有剩。刹那间鲨鱼心里已经估算出了一个价格,但出乎意料的是步重华合上手提箱,漫不经心往鲨鱼的保镖怀里一扔,说:“不,我想把它送给你。”

“送给我?”

“对,为了感谢你遵守诺言,把我从津海的囚车里劫出来。”

保镖熟练迅速地打开一袋蓝金,戴上乳胶手套捻了点一搓,闻了闻味道,愕然道:“真货!”

鲨鱼的表情终于有了一点变化。

蓝金跟海洛|因一样,纯度用肉眼就能分辨,光泽这么好纯度这么高的蓝金在闻劭死后可用稀缺来形容,这世上任何一个从事毒品生意的都不可能不动心。步重华好整以暇地等待着鲨鱼的反应,但谁料眼前这白人沉吟片刻后,却还是遗憾地摇了摇头。

“不用,步支队长。我救你只是因为你把那批蓝金拆家牵线给了马里亚纳海沟,而我一向是个重视信誉的平台经营商。我们之间的交易已经完成,不需要再多生枝节了。”

——他不信任步重华。

他并不信任眼前这个种种巨变都能用突兀来形容的前刑警。

步重华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脸上没有任何不满或失望的表情,只问:“如果我还能向你提供很多很多,比你想象得还多的蓝金呢?”

鲨鱼彬彬有礼道:“你可能对我有些误解。我虽然很重视新型毒品,但并不是个嗜钱如命的商人”

“那如果,我能让你在华北地区的行动变得非常方便,甚至能让你建立一个长期稳定的中转基地呢?”

鲨鱼的拒绝顿住了,眯起眼睛问:“什么意思?”

“马里亚纳海沟下线这一年里,你们生意损失相当惨重,而原本籍籍无名的小网站‘茶马古道’交易量却猛增数十倍,甚至有了在东南亚与你一争长短的势头。如果你没有一个足够稳定的中转点来构建物流渠道,那么很快你就会把很大一块市场输给后起之秀,再赢回来是很困难的。”步重华望着那双急剧压紧的蓝色眼珠,微笑道:“时代不同了,鲨鱼先生。画师让你失去了全球垄断商的地位,迅速成长的竞争对手正迫不及待瓜分剩下的市场。如果茶马古道抢先一步找到万长文并达成了合作怎么办?如果全球蓝金价格持续下跌甚至击穿地板怎么办?互联网时代的崛起和坍塌往往只在旦夕之间,难道你真相信你的商业帝国基石比罗斯·乌布利希更加坚固不可破?”

——他竟敢拿鲨鱼比罗斯乌布利希,罗斯乌布利希可是已经被抓捕关在监狱里了!

吉普车边两名手下脸色齐变,只见鲨鱼眉毛一扬,若笑非笑道:“没想到你为我的事业考虑得还挺多?”

步重华说:“我们中国人,前走三后走四是正常的。”

“前走三后走四。”鲨鱼重复这句话,真的朗声笑了起来,好半天后才意犹未尽地摇了摇头,说:“你这么谨慎,倒让我突然产生了一个疑问。”

“什么疑问?”

海浪冲击礁石,撞出一波一波飞溅潮声。鲨鱼笑容渐渐收了,他们两人相距不过半步,步重华可以清楚地看见一色水天映在他一点点变灰的瞳孔里,渐渐凝成了冷灰的色调:

“你也知道茶马古道交易量猛增,足够在东南亚与马里亚纳海沟一较高低,那你为什么还选择投靠我?仅仅只是权衡利弊之后纯粹出于理智做出的决定吗?”

这话问得其实很古怪——吃这口断头饭的人人都是逐利之徒,不权衡利弊为自己打算,难道还是因为马里亚纳海沟的网站设计比茶马古道好看不成?

“是。”步重华笑起来说:“我虽然有些钱,但谁会嫌钱多烫手?”

鲨鱼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来考虑我的建议,那箱高纯度的蓝金只是见面礼。”步重华拢起在海风中飘扬的大衣,颔首致意,极有风度:“考虑好了再联系我。”

他转身向岸边那艘等待已久的快艇走去,冷不防就在这个时候,鲨鱼突然拔枪喀嚓上膛,砰一声子弹紧贴步重华皮鞋后跟打进地面,溅起一簇黄沙!

情势陡然突变,两名保镖毫不犹豫拔枪:“站住!”

步重华脚步一顿,不待回头,后脑已经顶上了一管冰冷的枪口,身后鲨鱼阴冷道:“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步重华望着面前一望无际的海面,“如果你指的是玛银,非常不好意思,是我杀了你女朋友”

鲨鱼断然道:“虽然我为她花了很多钱但她不是我女朋友,而且自寻死路怪不了别人。”

步重华问:“那请问你具体指的是?”

步重华净身高一米八五往上,即便从背面都能看出肩宽腰窄腿长,相貌非常英俊,连嗓音都富有磁性,不论从任何一方面来说都是极其有吸引力的对象。

鲨鱼盯着他,枪口丝毫未动,终于开口缓缓道:“我听说了画师与你的一些传闻”

“这些传闻让我非常、非常的不痛快。”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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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Chapter 113

不远处快艇貌似没有丝毫动静, 随着海浪微微浮动,映在步重华镇静的眼底。

“传闻。”他意义不明地沉吟片刻,然后问:“什么传闻?”

枪口硬硬地抵着他后脑勺, 这个距离如果扣下扳机,那电视里全身一震嘴角流血、然后唯美缓慢姿态优雅倒地就根本是骗人的, 真实情况是半个头都能轰掉, 剩下半个五官全没, 脖子上只能剩下个开了瓢的血葫芦。

鲨鱼的问话终于从身后传来:“我听说画师刚进你们公安局的时候,给你当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小弟?”

步重华停了半秒,才说:“是。”

“我平生很少杀人,但我杀的人里十个有九个都是蠢死的。”鲨鱼声音非常认真, 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你有没有发现这一点?眼光不好的人脑子也不会好, 而跟愚蠢的人合作会为自己惹来巨大的麻烦。所以为了避免你将来给我带来任何麻烦”

喀嚓一声子弹上膛, 鲨鱼扬眉道:“抱歉了,步支队长。”

他刚要作势扣动扳机, 这时却听步重华突然冷笑了声:

“——我俩之间的日常情趣就这么让你看不过眼吗?”

“什么?”

鲨鱼动作一滞,电光石火间步重华突然旋身擒拿捏手,砰一声子弹走火,枪柄脱手而出, 被他一把抓住;鲨鱼反应极快, 但还没来得及反制就被步重华就势攥住手臂咔咔两下反拧住,一侧膝盖扑通跪在地上,随即太阳穴死死顶上了枪口!

“干什么!”“放下枪!”

两名保镖惊骇上前,不远处喀拉喀拉数声动静, 赫然只见几十米外的土丘后闪出二三十个人,成排黑洞洞共的枪口同时对准了步重华!

“——不准动!”“放下枪!”

局面顿时一触即发,却只见步重华中指在枪身上重重一叩,弹匣应声脱落掉地,被他一脚踢开,随即放开鲨鱼把枪丢远,举起了双手。

“开玩笑的。”他微微笑道,“我跟吴雩不,跟画师有时候也这么玩儿。”

鲨鱼揉着酸麻的手肘站起身,一摆手示意保镖把枪收起来,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隐藏在暗处的手下纷纷向后退去,刚才剑拔弩张的场景这才稍有缓解。步重华脱下左手食指上那枚不起眼的戒指,大拇指一弹:“就是这个意思。”

鲨鱼扬手抓住戒指,只扫了一眼,目光便定在了内圈中那个笔画拙劣、一看就是手刻的简笔画小鱼上。

“你还想要更多证据吗?但我估计你可能不会想听。”步重华满眼毫不掩饰的揶揄:“抱歉,鲨鱼先生,我没想到你是这种嗯如此强调和在意自己对手社会地位的人。从心理学角度上来讲,这应该是自我意识过剩,以及对失败怀有强烈不甘的表现吧。”

鲨鱼的视线就像被定住似的久久没有移开,足足过了半晌,才冷淡道:“不,我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不愿相信画师十分享受平淡无奇的普通人生活?”

“”

鲨鱼没回答,甚至没有任何理睬的意思,终于把戒指丢还给他,接过手下远远捡回来的枪。

“你赢了,我接受了你的礼物和提议。”他神情语调都相当阴沉,说:“希望从此以后合作愉快。”

话虽如此,这位国际大毒枭却没有丝毫愉快的意思,如果说刚才他作势扣动扳机还只能算五分真五分假的话,现在就起码有八|九分都是真的了。

不过步重华不以为意,笑着一颔首,似乎还挺轻松愉快,转身走向了海滩边载浮载沉的快艇。

身后吉普车门终于咔哒被推开了,秦川跃下车,感觉非常无奈:“我以为您来之前已经决定了不论这姓步的怎么花言巧语都绝不相信他,更不跟他合作的呢,老板?”

鲨鱼问:“你说画师看中了他什么?”

秦川想了想,遗憾地道:“这我知道不了。我的定位一直是广大单身女性的知心好友,画师那样的狠角应该不会想来找我促膝长谈才对。”

鲨鱼摇头一哂。

“哎,”秦川突然想起一事:“话说你怎么知道那戒指真是画师自己刻的?”

“我当然知道,”鲨鱼冷冷道。

“——你在刻什么?”

越野车在山道上轰轰行驶,两侧茂密的雨林擦刮车窗,向后退去。宽敞后座上的鲨鱼探身向前,只见副驾上的年轻人左耳别着蓝牙麦,腰上携一支m9手|枪,墨镜下只露出小半张雪白俊秀的脸,手里拿着一把刀和一只苹果,但没吃,在车辆颠簸中雕刻什么东西,定睛一看只见是张惟妙惟肖的人脸。

“这不是你自己么?”

年轻人笑起来:“无聊提神罢了。”

漫长崎岖的行程必须时时保持警戒,但又很容易让人犯困。鲨鱼一时兴起,随口问:“刀工不错,给我也刻一个?”

谁知这话一出车里气氛登时就变了,毒枭身侧的保镖组长欲言又止:“phillip先生,这”

这岂止不是很好,让人如此近距离仔细打量这位全球通缉已久的毒枭的面孔,记在心里再雕刻下来,简直是件犯忌讳的事情——别说安保人员会阻止,眼前这个行事谨慎、滴水不漏到都快成了精的年轻人也是肯定不会答应的。

年轻人回头打量鲨鱼,在这么近的距离下,鲨鱼可以看见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仿佛带着一丝戏谑。片刻后他眼底笑意微微一深,把苹果转到完好无损的另一面,三刀两刀很快就刻好了什么,切下那半边苹果一扬:“像吗?”

保镖组长愣住了。

只见半个苹果饱满的表皮上刻出了一条活灵活现的大鱼,上下两排纂刻出的大牙格外锋利清晰,散发出清甜的果香——是条卡通大白鲨!

“对不起phillip先生,我没有冒犯您的意思”

鲨鱼大笑起来,毫不在意地接过那半边苹果咔擦咬了口:“像,这简直是我见过最凶狠的鲨鱼了!”

年轻人也笑着点点头,把另外半个刻着他自己的苹果随便切成数块,抽了张纸包起来,后视镜中映出他始终带着三分笑的浓密的眼睫。

“他们告诉我这个步重华逃离津海时,画师跟在后面追了上百公里,当时我还不太信。我以为画师这辈子会追在后面跑的人只有我。所以当这姓步的再三邀请我见一面时,我还是答应了,心想只要发现这人嘴里有半个字谎话,就干脆把他杀了丢进海里喂鱼”

“我没想到这竟然是真的,”鲨鱼沉沉地道,“我那神勇的、狡猾的、高居于神坛之上拥有一副铁石心肠的对手,竟然也有追在普通人身后黯然神伤的一天。”

秦川一脸心有戚戚焉:“没错,爱情真是个令人眼瞎的玩意儿,我完全明白你的心情。所以老板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弄死这小子吗?”

“弄死他?”鲨鱼感觉荒唐似地重复了一遍:“不,我怎么能杀死自己新交的朋友?”

秦川挑起眉角做出了一个礼貌而疑惑的表情。

鲨鱼摸出根雪茄慢慢点燃,眯起眼睛望着快艇在海面渐渐消失的方向,良久才把雪茄凑在嘴边重重呼了口烟气,冷笑道:“你觉得,如果我们这位新朋友的毒品生意风生水起,那以他的魅力而言,够不够把画师钓来我的身边呢?”

哐当!

排水管里传来沉闷的动静,江停半跪在地,一边脸颊贴地往里瞅了眼,扬声道:“没有!下来吧!”

仓库高高的铁栏窗外,吴雩顺着排水管滑下地面,踩着覆盖枯黄草叶的泥土绕到前门,打着手电经过一截满是灰尘的甬道后,走进了这座熟悉的昏暗仓库,江停正从排水管边站起身,拍了拍勘察手套上的灰尘。

“确实已经锈死了。”他说,“应该不存在凶手利用排水管向密室内运送凶器或物资的可能,不过为了谨慎,可以让技侦把这根水管拆下来做一次分解检验。”

吴雩简短道:“去。”

“是吴队!”身后几个现勘员立刻应声,飞奔出去拿工具了。

这座曾经困住了他们三天三夜的仓库如今还维持着当初的模样,大门进来是一小片三十来平米的空地,与正门相对的墙壁上方有一扇被木条钉住的铁栏窗,窗边红色锈迹斑斑的排水管边,至今还残存着粉笔画的一个小小人形,边上摆着个红色的现勘三角标,那是三岁的陶泽留下的尸体痕迹。

空地两侧是几排生锈的铁架,黑暗角落深处有另外一道更大的粉笔人形,维持着死后凝固的姿势,但血迹已经干涸了。

那是彭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