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他还有杀手锏在手。

为了这场复仇亦是立威的战事,他暗中准备许久,如今已是迫不及待了。

祭天一结束,靡力立刻便指挥人马掉头往西,直奔西狄。

李玄度获悉消息,第一时间和姜毅汇合,果断发兵援战。

但这一战,考虑诸多因素,确如靡力之前预判的那样,参与的人马,除了一部分河西将士,剩下的主力,是西域诸国联军。

军队一路往西急行,这一日,当接近西狄之时,收到的战报,局面已是十分不利。

康居在西,乌离在东,东狄兵马在北,合计共十余万兵马,自三个方向,同时对西狄发动了大规模的进攻。

善央所领的西狄军队方归国,尚未整休完,便就遭到如此规模空前的攻击,局势立刻紧张起来,金熹急召左贤王桑乾等部勤王,此前迁回故地的阙人武士也加入战团共同迎战,但双方实力依然悬殊,三面被围,战场在不断地收缩,银月城岌岌可危。

援军在抵达的时候,被阻在了距离银月城还有几百里的地方。

北面是东狄大军的营地,也是一条最远的道,不可取。前方则是乌离国境。

要想以最快的速度援城,如今只有两条途径。

一是攻入乌离,从乌离直接穿境而过,二是南绕,抵达银月城的西面。

李玄度和姜毅很快便定下了作战方案。兵分两路,一路由姜毅带领,绕袭康居兵。一路由李玄度率领,取道乌离。议定之后,双方当即各自行动。

李玄度带着军队,进入乌离。刚开始的两天,每日以六七十里的速度快速推进,朝着银月城行军而去。两天之后,乌离国的军队倾巢而动,沿途狙击,得知消息的靡力立刻也从北路调集大量的人马,以最快的速度和乌离军队汇合。

十天之后,双方经过几次是试探性的局部作战之后,会师在了乌离和西狄的边境附近,涿阴山下的一片原野之上。

李玄度将帅帐设在山麓的一块坡地之上,立起一杆醒目大纛,自己坐镇,指挥原野上的全局作战。

战事陆陆续续,持续了三天。对面指挥作战的,是靡力的妻兄夫渠王和乌离王。靡力本人一直没有现身。

到了第四天,双方再次正面交战之时,叶霄率一支骑兵,张石山和一名宝勒国将军率另一支骑兵,两支骑兵从左右两翼插入阵地,一阵冲击,将东狄和乌离的联军分割开来,随后包围,各自歼灭。

已胶着了数日的战事,终于出现变局。

正当战局渐渐向好,东狄和乌离军队陷入包围圈,渐露败相之时,忽然,对面山麓的方向,发出了一阵异声。

那声如一道闷雷,滚过地面,又仿佛正走来一个夸父般的巨人,脚步之声,令大地亦为之微微震颤。

原野里,本在厮杀的作战双方不自觉地慢慢停住,循声望去。

一支人数至少三千的重甲骑兵,排着整齐的队列,宛如一道涌动的黑色海潮,从地平线上出现,朝着这边移动而来。

重甲骑兵不算罕见,但是这一支,却是在场的所有士兵都前所未见的。不但马背上的骑兵,从头往下,全身穿着铁甲,就连马匹,亦从头脸开始,披挂整齐,覆盖一层铁锁甲。

头顶阳光刺目,这一支浩浩荡荡的重骑兵,宛如一面巨大的移动铁盾,又犹如一头张着布满獠牙巨口的铁兽,向着对面阵地上的敌人行去。

纵然将士们身经百战,但这一刻,在这支重骑兵出现之后,几乎瞬间,众人的瞳孔便就不自觉地缩小,脸上也露出了迟疑的表情。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原本正陷入苦战的东狄和乌离士兵。

他们发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近乎疯狂似的吼叫之声,高声呼喊大汗之名。

前些天一直没有露面的靡力,就在这支重骑兵的中间,宛如众星拱月,骑在马背之上,直驱而来。

距离最近的张石山和宝勒国将军部,总计两千混杂骑兵,三千余步卒,仿佛溪流遭遇巨水,很快,前面的先锋将近千人,就被这支铁甲军队吞噬,继而无情绞杀。

这就是靡力的杀手锏。

一支他耗费数年心血,倾尽财力,打造出来的重甲骑兵。

无坚不摧!恐怖无比!

这种仿佛能够吞噬一切的气势,才是战场之上,最可怕的威力。

张石山是这支分队的统领。

他看到了士兵脸上的惊恐,知军心已被撼动,再强行顶着,恐怕也只是白送性命。

他立刻扭头,转向远处那面大纛的方向,果然,看见旗令,立刻命人鸣金。

骑兵和步卒迅速撤退。

在他之后,阵中的叶霄紧接着派出了弓箭兵和弩兵,希冀能够以箭阵阻挡。

一声令下,万箭齐发,但箭阵过后,对面几乎无损,依然朝着前方滚滚而来,那扬起的黄尘,几遮天蔽日。

便是叶霄,见此情景,也禁不住有些胆寒。

如此重骑之阵,当如何攻破,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出方法。

对面骑兵阵中,靡力得意万分,用他临战前学来的汉话狂声大笑:“李玄度,还有你们这些汉人,看清楚了,我要把你们全部杀死在这里!有去无回!身首异处!像烂泥一样在地上遭受践踏!”说着,

喝令分道,驱马来到前方,命左右挑起地上两名方才重伤还没彻底死去的敌兵,自己接过,一手抓住一个,怒吼一声,相互碰击头部。

两个士兵脑浆迸裂,又被他飞甩出去,掉落在地。

铁甲骑兵不断前行,地上的尸首,便遭到身披锁子甲的马匹的不断践踏,其状惨不忍睹。

张石山和叶霄双目赤红,双双挽弓,朝着靡力发箭。双箭一前一后,相继射到。

一支射靡力胸前,一支射他面部,奈何箭簇无法穿透铁甲,最后掉落在了地上。

靡力愈发得意,驱策左右,追杀前方阵地上那些受伤还没来得及后撤的李朝将士。

张石山和手下只能先行营救,冒着对面开始反攻射来的箭,冲上去,趁着对方距离还有些远,涉险终于将那还活着的几十人抢了回来。

待最后一名受伤士兵也被拖回到安全地带后,他回过头,却看见他身边的副官秦小虎膝部中箭,倒在了地上。

他迅速爬了起来,朝着这边继续一瘸一拐地跑,但很快,又被身后的靡力瞄准,射来了一支箭。

仿佛为了羞辱,靡力并不射他致命的后心部位,射他的另一条腿。中箭。

秦小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平衡,扑倒在地。

靡力距他只有一箭之地了。

如此距离,纵马赶到,不过是稍息的功夫。

但即便这样,他还是咬着牙,艰难地继续朝前爬行着。

十几年前,在张石山以前哨的身份被派到乌垒筹建都护府时,秦小虎就已跟着他了。

那时候,秦小虎才是个少年。

一晃十几年过去,昔日的那个瘦弱少年,随他侥幸逃过了当年的乌垒屠戮,躲藏在山间,活了下来,磨砺成了一个英勇的战士。

他知道,秦小虎在京都近郊乡野的家中,还有年迈的祖父母,在等着他回去。

前次河西大战过后,秦王和王妃特许秦小虎,提早结束服役,解甲归乡。当时他亦兴高采烈地和羡慕他的昔日战友告别,打算就要走了,不料这边又起战事。

就是在出发的前一夜,他自己归队,说舍不得和昔日的同袍如此分别。

他要和他们一道,打完这最后一仗,等获胜了,他再回家乡。

眼看着靡力距他越来越近,近得仿佛能看到他那双露在铁面具外的双目放射出的凶残而得意的目光,张石山大吼了一声,想也没想,掉头,立刻朝着秦小虎狂奔而去。

一阵来自对面的暴雨般密集的箭,倏然朝他射来。

他没有盾,无法护身穿过箭雨,半途这种,被逼得再也无法前行,只能趴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靡力就要纵马到了秦小虎的身后。

他双目圆睁,肝胆欲裂之时,突然,“嗖”的一声,一支利箭从侧旁射来,射向靡力一只露在面具外的眼睛。

靡力俯身躲开。

紧接着,第二支箭又射到。

这一支,直取他身前坐骑的马目。

靡力为躲第一支箭,身体还没坐直,尚未反应过来,一箭射入马目,洞穿马头,从脖颈透出。

他的坐骑猛地抬蹄翻倒,将他也掀在了地上,眼看就要将他压住,他一手猛地撑地,带着一身沉重的铁甲,动作虽显狼狈,但竟也叫他滚到一边,躲开了那匹倒下来的马。

两边人马,都被着突然发生的一幕给惊住了,箭也停发,尚未彻底反应过来,只见一匹快马犹如闪电一般,疾驰到了秦小虎的身边,马上之人一个俯身便将秦小虎拽了起来,拖上马背,随即带着冲了回来。

整个过程,从发那两箭到涉险救人,不过就在几个眨眼的功夫之间,一气呵成。

这救了秦小虎的人,便是崔铉。

张石山在西域多年,和这位年轻将领不熟,只知道他是这几年间在朝廷里成名的人物。此次,他在最后时刻,和韩荣昌一道带着两千将士,千里迢迢赶来协战,说这些将士,皆为当日参与过北疆之战侥幸存活下来将士,此次皆是自己请命而来,愿听秦王调度。

这些天,张石山也只感到这个崔铉有些冷漠,人看着不大合群的样子,他万万没有想到,今日,他竟会在如此关头,不顾危险,出手救了自己的人,心中感激万分。

对方虽十分年轻,但身份地位,远高过自己,又在阵前救下了秦小虎,张石山立刻便朝他单膝下跪,要行谢礼,被崔铉一把托住,叫他不必客气。

他转头,看向靡力。

那靡力已在追上来的亲随的扶持下站稳身体,重新换了一匹马,跨上马背。

虽看不见他面具下的表情,但从身体动作看,显然暴怒万分。

他率着身后的人马,继续朝着这边阵地冲击而来。

广野之中,方才那暂停的闷雷之声再度响起,黄尘亦再次随风弥漫,迷人眼目。

就在这漫天的黄尘里,靡力率着那令人望之变色的重甲骑兵,继续朝着前方冲击而来,没有半点犹豫,掠过了阵地中的崔铉部、张石山部、叶霄部,直接冲向对面那竖立着大纛的所在。

他毫不遮掩他的目标,绞杀李玄度!

李玄度头戴兜鍪,身着明光铠,从这场大战开始之时,便就立于大纛之下,周围不过几十亲兵而已。

他居高临下,一直观望着脚下原野的战场,看着方才那发生在他眼皮子底下的一幕一幕,神色平静。

对面的靡力和他那身后那支仿佛撼动山峦的骑兵,已是越过了一道道设防的阵地,向着这边而来,越来越近。

只剩不到百尺了!

这一支军队,还在继续卷行而来!

五十尺!

四十尺!

马上就要到了!

犹如滔天巨浪,已是卷到眼前,下一刻,就要将人卷噬!

李玄度身边的人,无不渐渐紧张起来。此次被王妃派来随侍秦王的骆保,此刻也立在那面大纛之下。他的双手紧紧地扶着旗杆,手指发僵,腿悄悄在发抖,有心劝秦王先避一避,但看见他立着,神色岿然不动,双目凝视前方,连眼睛都曾眨一下,咬了咬牙,最后也挺起胸膛,硬着头皮,决意和秦王一道迎接这来自对面的巨大冲击。

他还有一种预感,秦王定会有所反应。

果然,就在下一刻,当对面的靡力带着人马冲到了坡下,距离只剩不过二三十尺时,他感到眼前一晃,秦王突然疾奔下坡,翻身上了一匹停在坡下的战马,朝着对面疾冲而去。

这个距离太短,弓箭已彻底失去了威力。

他纵马轻骑,驰向了对面的重甲铁骑,向着靡力笔直而去。

靡力显然一愣,但很快,做好了和李玄度单挑的准备。

他的眼中露出兴奋无比的光芒,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一双狼牙棒。

他要在千军万马之前,在无数双眼睛的注目之下,杀死这个曾将无数东狄战士挡在玉门关和北方界河之外的人,捍卫自己狄国第一勇士的名,也证明,他配坐今日的大汗之位!

就在双方马头越来越近,就快要交错之时,李玄度突然俯身,往马腹的一侧伸手一取,手中便就多了一把长刀。

双马就要交身而过。

靡力举起狼牙棒,怒吼一声,用尽全力,朝着对面的李玄度砸下。

眼前寒光一闪,身下的马匹突然矮了一截,嘶鸣了一声,坐骑再次翻倒,他亦被这巨大的惯力给带着,从马背上滚了下去。

李玄度手中的长刀,砍断了马腿。这是铁甲阵中战马全身上下唯一没有保护的地方。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那大纛所在的坡后,突然发出一阵厮杀之声。

骆保回头,看见韩荣昌和张捉率着一支约千人的轻骑,从身后两侧的坡底冲了出来,随秦王一道,驰到铁甲阵前。

每个人的手中,皆握长刀,对着马腿砍。

如利剑划破了黑浪,从中劈开一道道的通途。

片刻之前,那还壁垒森严令人望而生畏的铁甲阵,转眼便被切割得支离破碎。

“砍得好!砍得好!”

骆保在坡上,兴奋地握拳,用力地跃,大声地吼叫。

铁甲阵后,崔铉等人也醒悟了过来,手中有刀之人,纷纷奔来,效仿砍斫马腿。

铁甲骑兵和他们的新大汗靡力一样,对这个变故,毫无准备。

随着身下坐骑的倒地,人也跟着,纷纷坠地。

他们身上的全副武装,在马背上时,是令他们如虎添翼刀枪不入的利器,但一旦失去了坐骑的分担和支撑,这件利器便就成了束缚他们的累赘,令他们难以行动。

许多东狄骑兵甚至还不来及起身,便就被砍断了脚,抱着断腿,在地上哀声嚎叫。

到处都是血。在这残酷的近身搏杀中,每一个人的眼,都变得通红。唯一的念头,杀,杀,杀!

靡力落马之后,便就被一队亲兵舍命护住,他想卸甲,但一时之间,哪里能脱得掉这沉重的铁甲,眼看李玄度挥刀,连着砍断了自己几个亲兵的脚,随即折马,调头朝着自己纵马而来,大惊失色,将近旁的一个亲兵从马上一把拽下,在另几个人的扶持下翻身上马,带着亲兵,不顾一切,朝着来的方向逃去。

李玄度手中提着血刀,冷眼看着他纵马狂奔,任他逃去,并未追击。

第144章

靡力杀开一条血路, 且战且退。

他勇猛过人,寻常士兵根本无法近身,最后终于叫他甩开了身后追兵, 带着追随上来的兵马, 逃到了山麓西口。

为了减轻重量, 令马匹加快速度,他卸掉铁甲, 正要加快速度冲出去, 以图后谋, 收拾局面,陡然停住。

就在前方的山口前, 有人横枪, 凝然坐于马上, 领着身后的一支军队,赫然阻挡住了他的去路。

那是一个汉人将军。

靡力认得此人。

许多年前, 他还没有成年之时, 就是这个人,率领着李朝的军队击溃了狄国,令他们一分为二, 分裂东西。

这么多年过去了,对面的这个人,脸容虽不复昔日的年轻,但这双深藏威严的眼, 他只消看过一眼,便就不会忘记。

李朝的大将军姜毅!

他在心里, 咬牙切齿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在姜毅的身边,还有一个少年, 也坐于马上,头戴红缨盔,身披锁子甲,盔顶一根红缨随风飘荡,双手各拎一只混元锤,左顾右盼,好不神气。

这少年更不用说了。虽然比起前两年,身量大了不少,但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便是如今的西狄王,那个身上流着汉人血的小杂种怀卫!

怀卫一看见靡力,两只眼睛就发红,挥舞双锤哇哇大叫:“靡力,你害我兄长,辱我母后!我和你势不两立!今日此处,便是你的葬身之地!我看你还往哪里逃!”说完驱马,迫不及待就要带着身后的兵马冲过来。

姜毅举枪,挡在了他的马头之前。

他知姜毅这是不让自己上去,心中有些不甘,却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思,最后只能悻悻收了大锤,插回到身后的锁扣之中,冲着对面的靡力怒目而视。

靡力自然不会把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放在眼里。

但这小子身边的那人,却不一样。

自己一时大意,在李玄度那里吃了个大亏,才脱身出来,便又遇到了曾经的李朝战神。

看对方的样子,显是有备而来,在这里等着自己。

他早先获悉,姜毅带着人马到了西面,在狙击康居军队。

他没有想到,对方此刻会现身于此。

显然,西路的战事应该已是结束。

靡力心知,今日,自己怕是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他阴沉着脸,抓起悬在身侧的狼牙棒,大喝一声,驱马朝着姜毅冲了过去。

姜毅手执一杆铁头枪,纵马迎面而上。

靡力惯用的这对狼牙棒,一只便重三十斤,棒身之上,铁钩如獠,锋利无比。对手莫说被砸中,便是擦上,也是皮开肉绽,痛苦不已。

这是一场硬碰硬的,以取对方性命为目的的近身搏杀,双方对上之后,没有试探,更没有任何的虚招,直接便取要害。

输了的人,只有一条路,死路。

靡力知这是生死关头。他双目赤红,咬紧牙槽,将手中那对狼牙棒舞得呼呼生风。来回十几个汇合过后,几次眼看就要砸到姜毅,最后却都未能如愿。

他愈发狠戾,终于觑准机会,舞动双棒,猛地合龙,将朝着自己刺来的枪头夹住。

枪头被嵌在狼牙之间,牢牢卡住。靡力不容姜毅有任何回抽的机会,用尽全力,紧跟着,又猛地一扭。

他的目的,是逼迫姜毅撒手,夺走他的长枪。

姜毅确实撒手。但接下来发生的,却是靡力想象不到的一幕。

就在他反手逼迫姜毅撒手之时,那铁枪的稠木枪身在姜毅的手中因力陡然弯曲。

就在弯得如同一张弓臂之时,姜毅倏然放手。

棒头的一端,瞬间弹向靡力,迅如闪电,靡力只觉面前一阵棍风扫过,根本来不及反应,棍头便重重地弹到了他的天灵盖上。

他只觉耳边“嗡”的一声,眼前刹那金星满天,脑壳剧痛,如同迸裂。

他大叫了一声,状若铁塔的身体摇摇欲坠,尚在马上咬牙想要恢复意识,姜毅手掌已接住了弹回来的枪身,一握,便将枪头从狼牙中抽回,再一个反手,噗的一声,尖锐的枪头便扎入了靡力的胸膛,瞬间透胸而出。

姜毅怒吼一声,双臂振力,猛地向上一挑。

身高八尺足有两百斤重的靡力插在枪头上,竟被他生生地从马背上挑了起来,整个人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飞甩出去,重重地摔落在了地上。

靡力趴着,口中呕血,面露痛楚之色,四肢扭曲,在地上痉挛了片刻,最后停了下来。

姜毅缓缓地收回了手中那杆枪头还在不住滴血的长枪,横于马背之上,冷冷地看着地上的靡力。

这一场搏杀,死亡的气息从两人错马交手之初,便就笼罩在了每一个人的头上。

无论是姜毅的人还是靡力的人马,两边方才皆是屏住呼吸观战,气氛紧张无比。

这一刻,搏杀终于落幕。

在短暂的死寂之后,片刻前还看得几乎连气也透不出来的怀卫突然兴奋地从马背上跳下来,命对面之人投降,可饶不死,否则,格杀勿论。

他身后的士兵,朝着神色惊惶的靡力部下追去。

他奔到了姜毅的马前,仰着头,望着还坐在马背上的姜毅,眼睛里闪烁着崇拜无比的光芒。

“大将军,我要怎样,将来才能像你一样厉害?”

姜毅望着他,目光之中露出了一缕微不可察的温柔之色。

他正待开口,那趴在地上本已停止动弹的靡力突然间抬头,双目地死死盯着背对着他的怀卫,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人竟从地上弹了起来。

“小杂种,一起死吧!”

他自身上摸出一把匕首,朝着怀卫便恶狠狠地纵身扑来。

怀卫人挡在靡力身前,若是投枪过去,万一伤到他。

“闪开!”

姜毅双瞳蓦缩,吼了一声,飞身从马背上跃下,将还浑然不觉的怀卫迅速卷到一旁,避开了靡力那倾尽最后全部力气刺来的一刀。

然而,他自己却没能躲过。

匕首削铁如泥,他虽身着战甲,但甲片依然还是被划破了。

他眉头微微一皱,随即迅速飞起一脚,便将靡力手中的匕首踢飞,靡力也跟着再次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怀卫这才反应过来,怒气冲天,一把操起自己的大锤,冲到还没死透的靡力身旁,抡起来朝他脑袋便狠狠地砸了下去。

靡力登时头骨碎裂,脑浆迸溅,这才终于气绝,彻底死去。

怀卫早几年年纪虽小,却也觉察到靡力平日看着自己母亲的眼神和别人有些不一样,直觉令他心中极是反感,只是从前不懂事,也不知道那是何意。这两年渐渐有些知晓人事了,方恍然大悟,恨不能杀他而后快。此刻见人死了,犹不解恨,又抡锤狠狠地砸了几下,将那脑袋砸得几乎扁了,完全没了人样,才将他尸首一脚踹开。

他丢下锤子,拍了拍手,走向立在一旁的姜毅,问道:“大将军,你没事吧?方才幸好你救了我!”

姜毅脸色微微苍白,面上却露出微笑,摇头道:“我没事。我派人送你先回银月城,我去你四兄那边瞧瞧,战况如何了。”

他说完便转身,高声喊来一个副将,命他带人护送西狄王回银月城,自己迈步,继续朝前走去。

怀卫一听急了。

这回西路的康居兵马人虽来得多,气势汹汹,但在姜毅带着兵马赶到,和善央以及阙人的军队汇合之后,几乎没什么意外,几场大小战事过后,康居王子阵前被捉,战事也就差不多告终了。西路之围顿解。

前些日他跟在后头,根本就没打够仗。

他忙捡起锤子拖着,追上去,一边追一边游说,想让他允自己同去。

前次到了西域,打完仗,善央领兵回来,怀卫却一直没回,起先留在郡城,和菩珠她们一起,后来跟着姜毅出玉门防范北方,已经相处了几个月。姜毅平日不但教他兵书打仗,传授武功,日常对他也是极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