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四□□

很明显,规则要求是将一至九的数字填入□之中,使每行、每列及每“宫”内都有一至九这九个数字,并且不能重复。有意思的是,除了已刻出的数字处,所有的“□”处都是凹陷于桌面内的。

谁那么闲得头上长草在这种地方刻这么一个杀死脑细胞的破题啊。

燕七和元昶瞅了两眼后就各自走开了,燕七去看亭柱上用金粉写的不知是哪篇经文里的句子,元昶则上蹿下跳地漫无目的四处张望,忽而道了声:“哟,这桌面下面有个小抽屉。”

说着将那抽屉扯出来,见里面放着个木头盒子,打开盒盖,盒内整整齐齐地码着数摞方方正正刻有数字的木头块。

“难怪桌面空格处是凹下去的,”元昶从盒子里拿出一枚木块填放进桌面九宫格的凹陷里,“瞧,原来就是为了把这木块上的数字填进去!大小正好。”

这棋盘做的真到位啊。燕七走过来瞅了瞅,见元昶强迫症发作地正把盒子里所有的木块倒出来要往桌面空格凹陷里填。填了几块后发现了一块与众不同的木块,其它的木块是由纯木头做的,一面刻着数字,背面则是正常的木面,而这块木头,一面刻着数字“九”,另一面则嵌着一块玻璃镜面。再检查过所有的木块之后,发现这样的背面嵌镜子的木块竟有七个之多,而且都嵌在数字“九”的后面。

“这个你怎么看?”元昶问燕七。

“此事必有蹊跷。”燕七道。

“蹊跷个屁,我看这人就是故弄玄虚。”元昶胡乱把所有木块都嵌进格子里,将手一拍,“走,去别处玩儿去。”

燕七钻了一中午的山洞,下午训练更没力气了,整个人都是用爬的才上了回家的马车,燕九少爷垂眼望着匍匐在脚下的亲姐,淡淡慰问:“中午吃的如何?”

“我错了。”他姐抱着他腿泣血认错。

“中午和元昶玩儿什么了?”燕九少爷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姐跟着元昶混会发生什么。

“进洞出洞,反反复复,被他弄得实在没了力气,这才放过我。”他姐道。

“…”闭嘴!你每天到底都在看些什么书!

“听说你们还学数术啊?”他姐自知失口暴露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知识储备,十分生硬并自然地扭转了话题。

“嗯。”燕九少爷重新把目光放回自己手里的书页上,书名是《缉古算经》,果然是在学数学。

“学不学数独?”燕七问。

“那是什么?”燕九少爷放下书,目光望在燕七的脸上,这货在别的事情上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唯独这类学术的东西,倒是颇有些兴趣。

燕七拿过纸笔,通常文房四宝在马车上备着也只燕九少爷偶尔用一用,蘸了墨,燕七把那亭子里的九宫格数独画在了纸上。

成功地引开了弟弟的注意力后,燕七偎在车座上睡着了,累啊,武长戈这回可真是下了狠手了,简直恨不能把她操练得直接从汗毛孔里往外溢脂肪啊。别说是挺管用,燕七直接睡进了府,晚饭也没吃,挣扎着写了作业洗了澡,头一沾枕就睡死了。

次日早上起来全身骨头还在酸疼,早饭直接俩鸡蛋一碗牛乳四个大肉包子,腆着肚子坐到马车上的时候,燕九少爷递给她一张纸,接过来看时,见是昨天那张九宫格数独的破解答案。“不错啊,多长时间解出来的?”燕七表扬弟弟。

“半个时辰。”燕九少爷慢吞吞地道。

“厉害。”燕七毫无根据地继续表扬。

“呵呵。”燕九少爷没说什么。

等到中午和元昶去知味斋吃午饭的时候,燕七算是知道燕九少爷为什么皮笑肉不笑了,“昨天那个九宫格,我拿去给我们教数术的先生解,今儿他告诉我他解了一晚上,到现在还没解出来!”元昶满是嘲笑的口吻和燕七说道。

“…”燕七筷子上夹着田鸡腿炖鸭脖石化了一阵,“这么难的?”

“你以为呢!”元昶从她筷子上抢走那鸭脖,边嚼边道,“我们先生说,出这道题的人,不是天才也是奇才,因为这道题,别看八十一个格里只给出了二十一个数,但实则它的答案极可能只有唯一的一个,即是说,剩下的六十个数只有唯一的一种排列方式——你说难不难?你记得左数第一竖列吧?只有顶头第一个格里有一个数,剩下的八个空格里都没有数,你要把这八个数全都碰一遍的话,得花多少时间!”

“果然难。”燕七撂下筷子,因为这菜实在太恶心了。

“我们先生说他要把这题拿去给其他教数术的先生看一看,看看谁能破解得出来。”元昶一指燕七的菜碟子,“你不吃我就吃了,我的菜不够。”

“别吃剩的啊,再买点去吧。”燕七道。

“哪儿那么多讲究,我们男人可不像你们女人那样嫌东嫌西!”元昶说着便抢过了燕七的碟子,大口大口吃得欢,好似那是什么人间美味一样。

吃过饭,元昶说要再去那亭子看一看,因为说不定出题的人就把正确的答案也藏在那附近,于是挟带着燕七就又飞过去了,满亭上下一通混找,甚至爬到亭子顶上去翻了。

燕七站在石桌边,从袖里掏出燕小九的答案来,而后按着上面的数字排序重新将桌面上嵌着的木块抠出来排好,最后再欣赏一遍,每横,每竖,每一宫,一至九九个数字无一重复,妥妥的。

元昶从亭顶跳下来,并未注意到燕七将那木块换了位置,只道:“哪儿也找不见答案,说不定就在那几块背面嵌了镜子的木块里,不若敲开看看。”说着便从桌面上找刻了九字的木块,翻过来就要敲碎,却被一只小胖手伸过来挡住。

“镜子是用来照东西的,如果答案藏在木块里,为什么要在背面嵌镜子,而不是别的可以用来做特殊记号的东西?”燕七把元昶手中的木块接过来,翻了个面,重新放回格子里,“既然背面嵌了镜子,我想它可能就是为了用来照东西的,所以如果把它翻个面,镜子朝上呢?”一边说一边将其余七个刻了九的木块全都翻过面来,镜面朝上。

元昶探头瞧了瞧这七面镜子,而后仰头向上看,因为镜子里照出的全是亭子顶上的花饰,两个人一起抬头瞅了半天,亭子顶上的花纹是再普通不过的折枝桂花彩饰。

“就为了照这个?”元昶看向燕七。

“挺漂亮的。”燕七说。

“狗屁不通。”元昶敲了燕七脑壳一下,抠出一面镜子来,不住地在手里调整角度,胡乱照着四周的景物,“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对,嵌镜子肯定是有什么想法在里头,否则为什么不嵌铜嵌铁嵌玻璃呢?这镜子除了能照景儿还能做什么?”

就只能照景儿啊,否则还能干什么,难不成是为了照妖?燕七歪了歪头,桌面上的镜子因着角度不同而变换着明明暗暗的光影。

光?

镜子除了照景儿,还能反光啊。

可这亭子处于假山背阴处,纵使现在日值当午,光线也照不到此处,要到哪里去反光呢?

不过太阳的角度也是在不断变换的,说不定处于某个时间时,它的光线正好能照过来,可元昶和燕七谁也没那么蛋疼能闲到在这里守上一天等阳光照耀,所以两人决定我们还是去钻洞吧。

从亭子跳回假山上,燕七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一怔:尼玛,这提示也太直白粗暴了吧!出题的人一定是蛇精病没有错,酉初亭,酉时初刻,日头西落,这个角度,很有可能。

“酉初时我们来看看。”燕七和元昶道。

“好啊!”元昶挺高兴,这是燕小胖第一次主动约他。

然而可是,下午第四堂的社团活动就是从酉时整开始,燕七还没心宽体胖到敢去挑战武长戈的权威再次逃课。

“傻啊,到时候借口如厕,我用轻功带你过来,一来一回用不了多少时候,武长戈要是问起,你就说你跑肚蹿稀不就得了。”元昶给燕七支招。

这借口真特么色香味俱全。

后来燕七就依计行事了,和元昶在武长戈视线扫不到之处碰头,然后元昶就挟着她一路轻功飞掠,直奔了酉初亭。

到了酉初亭两人才想起来,四季不同,太阳在同一时刻的高度也不同啊,这个酉初究竟是指的哪个时节的酉时初刻呢?

“既然来了就多等会儿好了。”元昶很干脆地道,“这会子太阳才刚开始西沉,我感觉不会等太久。”

那就等吧,反正我正蹿稀呢。燕七向来从善如流,也就不着急了。

随着日头偏移,光芒扫过高高矮矮横逸斜出的山石,有那么一束灿烂却并不耀眼的光,穿过山穿过亭,淡淡暖暖地洒在了石桌上。七面小镜接收了这光,并且将它温柔地折射了开去,顺着光柱,燕七同元昶的视线落在了红色亭柱用金粉书就的经文上。

七枚小镜,照在不同亭柱的七个不同的字上。

可这七个字的周围还有别的字,阳光西落的角度不同,光柱所指向的字必然也有不同,如何就能认定这七个字是小镜指向的真正目标呢?若再过一会儿,光柱挪开,指向的又会是另外七个字了,那时又要以哪七个字为准?

为此两人又在亭内多待了一会儿,然后便打消了上面的疑问,原来柱上的经文字体安排,为了看起来美观,写时有大有小,有胖有瘦,而第一批被光照到的七个字,其大小正好能被方形的光斑含括在其中,而后面再照到的字,不是大了就是宽了,纵然这里面有着因光线角度而导致光斑大小也在变换的原因,但一个最有力的证据可以直接粉碎其它的可能,那就是除了第一批被光照住的七个字可以连接成句之外,其它的字皆无法读通。

七个字分别为:乡,不,云,国,异,物,殊。

“云物不殊乡国异。”燕七念道。

“说人话。”元昶道。

“杜甫的诗,诗题是《小至》,”燕七给三岁时的燕九少爷做诗词听写的时候,同他一起背过这诗,“诗的后四句是‘岸容待腊将舒柳,山意冲寒欲放梅。云物不殊乡国异,教儿且覆掌中杯。’云物这句的意思大致就是:我虽然身处异乡,但这里的景物与故乡的没有什么不同。”

元昶看了看亭柱上那七个字,又转头看了看燕七,一脸“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的神情:“然后呢?”

“什么然后?”

“就这么一句诗,然后呢?意图何在?”

是啊,又是解难题又是蹿稀拉肚跑来等日落,然后就得出这么一句既不经典又不通俗的诗来,整这一套的人目的何在?

“想不出来,我要回去训练了。”燕七道。

两个人就很干脆地跑回训练场去了。

燕七被武长戈罚了围腾飞场跑十圈。

理由是拉了这么长时间肚子也没见你肚子瘪下去一点,你说你还好意思腆着脸不挨罚燃烧脂肪吗?

回家的路上,燕七请教燕九少爷:“‘云物不殊乡国异’,单听这句诗,你能想到什么?”

燕九少爷慢慢瞟她一眼:“猜诗谜么?”

哦,诗谜,很有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昨天的问题窝就不该问,炸出一堆不正经的家伙,什么按三餐加夜宵更,按整点更,按桌面壁纸更换频率更,按每章一万字起更——人性哪同志们?!窝可是妮们亲生哒码字姬啊!过度使用会死机哒!…含着口老血统计了一下,说早上和晚上更的人数差不多,索性一周早上更、一周晚上更,肿么样?以及上学、上班和养娃的同志们不要让自己太辛苦,吃饭蹲坑堵车躺被窝里的时候就来看看文,马杀鸡一下自己疲劳的神经吧~

么么哒!

文中的九宫格闲得那啥疼【删除】感兴趣的同学可以试着做做哟~

第83章 寻谜

“谜面要求射什么?”燕九少爷问。

“不知道啊。”燕七摇头。

“这句诗从何而来?”燕九少爷问。

燕七将经过讲了一遍。

燕九少爷托着腮,望向车窗外晚春花繁叶茂的街景,良久方慢吞吞地道:“九宫格起源于河图洛书,上古伏羲氏依河图推演八卦,后成为《周易》来源。而洛书上的图案恰好对应着从一到九九个数字,先人将之演化为九宫格…若此诗来源于那桌面上的九宫格,兴许覆射的谜底便是《周易》中的句子。‘云物不殊乡国异’,云物,意为景物、景色,景即为天;乡国,便是乡土,乡土即为地。因而这句诗若当真隐射的是《周易》中句的话,谜底应该是‘天一地二’这一句,‘云物不殊’,不殊就是单一,是为‘天一’,‘乡国异’,异就是不同,至少也要有两样事物相对比,才能有不同,所以‘乡国异’便是‘地二’。传说中的河图便起于《周易·系辞》中‘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天九地十。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这段文字。”

卧槽这货是我亲生的吗牛逼成这样完全不给一母同胞靠微薄智商生存的空间分分钟逼人自惭形秽各种花样跪暴露出本质里一个大写的“傻”字这尼玛人干事?!

“然后呢?”燕七问了元昶问过的问题。

“什么然后?”燕九少爷反问了她反问过的话。

“得出了‘天一地二’的答案,然后呢?意图何在?”燕七问。

燕九少爷看了他姐半晌,慢吞吞问:“书院的藏书阁你从来不去的么?”

“我对书院还不大熟…”

“…藏书阁共分十馆,馆名即按《周易·系辞》中那一段所载,依次分为‘天一馆’、‘地二馆’、‘天三馆’、‘地四馆’…至‘天九馆’、‘地十馆’,”燕九少爷语速慢慢的,数到十的时候马车都已经过了两条街,“这十馆,每馆按东西南北四向各有十排书架。‘天一地二’,大约就是指藏书阁里的‘天一馆’和‘地二馆’了。《周易》云:天一生壬水,地二生丁火。水属北,火属南,‘壬’位于十天干中的第九位,‘丁’位于十天干中的第四位,因此,‘天一地二’这一句,许是指‘天一馆’北面十排书架的第九排和‘地二馆’南面十排书架的第四排。”

燕七已经彻底给跪了。

燕九少爷似是嫌他姐跪得不够好看,又继续补充了几句:“而每排书架计高十层,则按《周易》中‘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所言,当是指‘天一馆’北面第九排书架的第六层,和‘地二馆’南面第四排书架的第七层。”

…这回真的跪好了,跪得可漂亮了呢。

晚饭燕七依旧因为训练疲劳过度没有食欲,收拾完就早早上床睡了,晚春的夜里风亦是暖的,轩窗半启,花香暗送,明月待圆未圆,流云似有还无。一只夜鸟走了困,展翅乘风掠出墙去,穿过幽意森森的竹林,划过月光粼粼的湖面,倏而冲入云端惬意地翻个身,倏而俯入花篱精彩地拂过叶,前面便是曲回虬峭叠云山,六角飞檐瞧月亭,亭内有人春衫一领酒一壶,与明月清风共坐,伴花香水影独酌。

落在亭檐上拍拍翅膀,亭下轻语声隐隐约约传来:“…七…又不曾吃…就睡…”

次日又是请安日,早饭桌上多了好几样吃食:蟹肉馒头、五味肉粥、酱烹鸭脯、鲤鱼鲊和油肉酿茄,燕老太太看得直皱眉,便问管事的婆子:“大早起的谁吃得了这些个油腻腻的东西?哪个让添上的?”说着还用不满的眼神瞥了燕大太太一眼,燕大太太主持中馈,早饭菜色的添减,可不都得先经了她的同意?

燕大太太视若未见,管事的婆子连忙答道:“是大老爷让添的,也没说为的什么…”

燕五姑娘听了,在旁边抱怨:“爹真是的,昨儿我才同他说了要清减清减,他今儿就让厨房做了这些东西来馋我!定是故意的!”

燕老太太一听是儿子的意思,便笑开了,和燕五姑娘道:“你爹这是心疼你,怕你这不吃那不吃,饿瘦了怪可怜见儿的。吃吧,吃吧,都吃,这个油肉酿茄可是费些功夫的东西,是怎么做的来着?”

那婆子十分伶俐地答道:“先将十个茄子去了蒂,将茄顶切开,挖去内瓤;另再用三个茄子,用刀切碎,与挖空的茄子一同上笼蒸熟,蒸熟之后,先将空茄放入油锅炸,再把碎茄子捣成泥,另用精羊肉馅、松子、葱、桔丝、生姜,入锅炒熟,与茄泥拌匀、调味,再将茄泥盛入炸好的空茄内,便成了。”

燕五姑娘听了,不由高兴起来,得意地道:“爹也是太费心了,那我就明儿再减吧。”

这话说得众人一起笑,一顿早饭吃的皆大欢喜。

上了马车,燕九少爷似有意似无意地道了一句:“大伯好几日没去坐夏居了。”

那位平日隔三差五总要去坐夏居混一顿饭吃的。

“哦。”燕七望向车窗外。

隔着窗,春晨如画,乳雾郁弥。远远的光雾迭绕中,隐约似能看见巍峨皇宫的殿顶飞檐,那檐下是另外一个世界,复杂多变,凶险诡谲,世人千千万万,能立于那檐下的不过区区数十,若无扛三山擎五岳之能,何以有心泰然笑自若之姿?

每一个熙攘的清晨都是如此鲜活,你于霄寒凌立,我在人间穿行,取次花丛,无需回顾,眼前是天宽地纵,身畔是樱笋年光。

岁月和人,都要好好珍惜。

中午吃过饭,燕七就和元昶去了书院的藏书阁。

“燕九说的到底有没有准儿?”元昶鼻子里嗤道。

“你问他啊。”燕七一指前面,见藏书阁的门口,燕九少爷正拾阶而上往门里进,这货今儿也没回家吃午饭。

“他来做什么!”元昶不大高兴。

“你问他啊。”燕七道。

“我才懒得理他。”元昶一时忘了身边这位可是人家亲姐。

两人进了门,见燕九少爷正在柜台那里还书,这藏书馆就类似学校图书馆,馆中的书可以借阅,也可以在馆中现看,燕九少爷显然是此地的常客,还了书便往楼梯处走,看样子是要去借新的书。

“燕九!”元昶喝了一声,引来柜台后的“图书馆管理员”一记瞪视:“勿喧哗!”

元昶回瞪了这人一眼,倒也果然不再高声,前头燕九少爷慢慢转过身来看着这厢,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你干嘛?不会也是跑来印证你的推断的吧?”元昶歪着嘴语带嘲讽地问。

燕九少爷仿若没听见,又慢慢转回身子去,继续往楼上走,元昶冷哼了一声,拽着燕七腾腾腾地超过燕九少爷直奔二楼,天一馆在最左边的第一间,推门进去,找北面第九排书架,第六层书格子里码的都是些墨家论著,两个人随便抽出来翻了几本,一时毫无头绪。

“就说燕九扯的狗屁不通!”元昶把书随意塞回书格里。

燕七仰着脸看,第六层书格子上面那层横板的截面上,银粉描着一串数字:零壹肆零玖零陆(零一四零九零六)。这是什么意思呢?

“‘零一’,是天一馆的码数,”后面幽幽慢慢地响起燕九少爷的声音,见他不知几时也进了天一馆,“从天一到地十,码数分别为零一,零二,零三…零九,一拾;‘肆’代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里的北,东是一,南是二,西是三,北是四;‘零九’代表第九排书架,‘零六’代表第六层。”

“所以地二馆里那层书架的代码就是‘零二二零四零七’了,”燕七转头看着燕九少爷,“然后呢?”

“…自己想吧。”燕九少爷转身要走,却被旁边元昶伸手扯住:“往哪儿去?你给我们扯了这么一堆,若是错的,岂不白耽误我们时间?”

“我又未逼你听我的。”燕九少爷淡淡道。

“我们现在已经听了,你就得负责到底。”元昶拿出了熊孩子的霸道不讲理。

“别吵啊,我想到了一种可能。”燕七的声音也幽幽慢慢地传过来,燕九少爷同元昶转过脸看她,“小九,藏书阁的书,有没有对应的编号?”

“有。”燕九少爷不易察觉地翘了翘唇角,“在大厅柜台可查。”

于是元昶便强行挟着燕九少爷同燕七一起又去了一楼大厅。

“藏书目录请给我们看一下。”燕七和那“图书管理员”道。

“你谁啊?”图书管理员白眼翻着燕七,“你以为这东西是个人都能看吗?我告诉你…”

“少废话!拿来!”元昶胳膊一伸,一把将他拽着衣领从柜台后的椅子上扯起了身,拳头就在眼前比划着,“不然老子一拳揍晕你照样拿得了!”

“你——你们——竟然敢违反书院规定,还、还敢威胁——呃!”管理员话未说完,元昶已经一拳捣过去直接让他强行关机了。

“啰嗦。”元昶哼着,一把将这人软塌塌的身体又推回椅子上,而后纵身跃进柜台,在柜台下面的格子里翻找书目册子,“这么多,哪个是?”

“黑皮的。”燕九少爷慢吞吞道。

元昶把黑皮子的本子抱出来放在柜台上,一摞又一摞,足有十几摞:“这么多怎么找?”

“藏书阁中有数十万册书,每一本书目册上有一万个书名,”燕九少爷道,“书皮上有编号,找写有‘壹肆’和‘贰贰’两个号数的便是。”

于是很快找到这两本书目册子,再按编号查到了“零一四零九零六”和“零二二零四零七”两个编号对应的书名。

《双石记》、《鹿影迷踪》。

“嘁,怎么样,查到这一步,完全不通了吧!”元昶瞪向燕九少爷,“你倒说说看,这个《双石记》又要怎么解?”

“白居易有一首咏双石的诗,”燕九少爷不紧不慢地道,“说的是有两块石头,因相貌丑陋,被人嫌弃而不用,有一日落入白居易手中,便将之清洗去泥垢,见这两块石头‘孔黑烟痕深,罅青苔色厚。老蛟蟠作足,古剑插为首。忽疑天上落,不似人间有’,于是一块用来支琴,一块用来贮酒。白居易因云:每个人都有自己所好,每一物都希望自己能有一个伴,感叹自己垂垂老矣,恐愈来愈无法与那些正值青春飞扬的人相与,便回头问这两块石头可愿与他相伴,诗的最后一句便写道‘石虽不能言,许我为三友’。而据锦绣书院的院志所载,在书院的后山,有一处天然山洞,洞内钟乳奇秀,其中最大的三块仿如人形,勾肩搭背连成一体,因而得名‘三友洞’,只不过后来因山体塌方,掩了洞口,再经数年藤草生长遮盖,如今已很难寻得那洞口所在了。”

“《鹿影迷踪》又作何解?”元昶继续追问。

“不知。”燕九少爷看了燕七一眼道。

知弟莫若姐,燕九少爷这声不知,是当真不知了,燕七只好自己动脑,对着那书目簿子发呆,不知觉后面排了好几个人,都在那里问:“掌书怎么睡了?叫醒他叫醒他,等着还书呢!”掌书就是那位图书管理员,这会子还在椅子上昏着。

元昶将书目簿子放回原处,在那掌书身上戳了两指,待掌书悠悠醒转时,这三人已经离了藏书阁好大一段路了。

“甭想了,”元昶将手一挥和燕七道,“那什么三友洞都已经被堵了,你就算想出了答案,咱们也进不了那洞,索性作罢,咱们再去钻洞玩!燕九你可以走了。”

“钻洞啊,”燕七抬眼看向元昶,“记不记得此前在假山上见过的洞,其中有一个的洞口形状你说像鹿来着?”

“那个洞啊,”元昶咧嘴一笑,“你别见山就是山的,看着什么都往鹿影上面想,况且那洞太小,我收收腹兴许能钻进去,你的话…”

“快闭嘴。”燕七道。

“那就去试试吧。”元昶坏笑了半天,把燕九少爷往旁边一推,拉着燕七就走。

“下午第一堂是严先生的课。”燕九少爷揣着手飘走时轻描淡写地留了这么一句话。

元昶脚一顿手一僵:“…燕小胖,下午训练完我去找你,咱们那时候再去山上找洞。”

严先生这姓氏就很有震慑力的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84章 三友

燕七拖着被武长戈操练得快散了架的胖躯,被元昶拽着一路奔了假山,后头还慢悠悠地跟着燕九少爷。

“你来干嘛?”元昶不满地瞪着他。

“别问了,快走。”燕七道。因为这问题她已经先问了燕小九了,燕小九说怕她卡在洞口,总得有个人能搭把手把她弄出来。

那洞位于一株植于不起眼处的大芭蕉树下,倒压了“蕉叶覆鹿”这典故。洞口的形状的确像是一只梅花小鹿,大小只有一个鹿身那么大,就算是元昶恐怕也很难钻得进去,平日里更不会有学生尝试往这洞里钻,因而洞口青苔生了厚厚的一层。

“应该不会是这里。”元昶断定,一指燕九少爷,“除非是他这样的骨头架子,否则谁能钻得进去?”

“那回吧。”燕七也不想勉强,正累得只想赶紧回家趴窝呢。

见燕七想走,元昶又改变主意了,伸手进那洞口里探了探,眉头一挑:“有风!”

有风,说明这洞不是死洞,它的另一端有通风口。

“不若我把这洞口踹大点好了,我看这石头似乎也不是很结实。”元昶大概觉得自己这个提议已经有了“破坏公物”之嫌,因而先看向燕家姐弟,这两人若是不同意的话就只能再想其他的法子。

结果人俩根本毫无公德心,一个揣着手不理会,另一个将头一点:“好啊。”

元昶挺高兴,头一回自己干坏事有人这么捧场,顿时有种狼狈为奸的精神愉悦,当下二话不说,气运丹田劲发双足,跳起身一声断喝,一脚向着那洞口石头蹬去,“咔啦啦啦”一阵碎裂声响,鹿影成了野猪影,放燕七通过也都不成问题。

“进!”元昶精神十足地一挥手,迈步率先钻进洞去,燕七和燕九少爷道:“你在这儿等吧,我很快就出来。”

燕九少爷继续没理会,揣着手倒先她一步迈进去了。

洞腹内阴凉潮湿,洞底凹凸不平还布满了幽苔,一个走不小心就要滑上一跤,燕九少爷无法再揣着手,只得一手撑着洞壁慢慢往前挪,突地脚下一个趔趄,还是没能避免滑摔,身子一仰,眼看便要坐到地面那坚硬不平的地上,忽觉背上多了两只软软的胖手,比磐石还要稳,比山藤还要韧,只一揽一扶,便将他稳稳地托住,重新扶他站好,听见耳后那一如既往、一成不变的波澜不惊的声音响起:“别扶着洞壁,全是尖棱利角。”紧接着手上一暖,被她牵住了手,就像是小时候的每一天每一月,这只手总是这样暖暖牢牢稳稳地牵着他,穿过门跨过槛,走过春度过秋,在没有爹娘陪伴的每一个日夜寒暑,只有这手,一直是他最安心,最温暖的依靠。

好在洞腹越来越宽,也能勉强并排走下两人,姐弟俩挤挤碰碰的摸着黑往前走,倒也不必担心撞到洞壁,因为前面还有元昶在开路。听说修习内功的人可以夜间视物,看样子所传不虚,那货一直在前大步走着,没见半点犹豫,更不必打亮火折子照路。

“喂,我说,”元昶忽然开口,“这次说不定真的摸对了门路,地上有只水囊!肯定是有人来过这里!”

有了发现就有了动力,三人继续往前走,而后惊讶地发现这个洞当真深得可以,两刻钟的功夫过去,居然还没有到头。

“照这个长度,我们这会子都已经走到了书院外面去了。”元昶推算着。

“若是按这个方向,”燕九少爷忽然慢吞吞接话,“我们此刻的位置,正是在书院的后山山腹内。”

“难不成这个洞是通向那个‘三友洞’的?”元昶有些兴奋。

“十有八.九。”燕九少爷道。

“果然这一环一环是有人精心设计过的!”元昶一咧嘴开心起来,他喜欢探险,更喜欢跟…嗯…某人一起探险,比如燕小胖,逗她玩儿很有意思,如果能一边逗她玩一边探险,那就更有意思了,而且现在他就在做这件事,今天真是不枉此行啊。

又走了近一刻的时间,前面空间豁然开朗,听得元昶一声低喝:“果然!”紧接着一团火光由他手中亮起,吹燃个火折子照给燕家姐弟看:“三友洞!真是三友洞!”见火光照处,一处天然的钟乳石洞出现在眼前,而正前方,有三块人形大石比肩而立,彼此间又有横向石梁相连,宛如三个人在那里勾肩搭背,亲昵非常。

“石上有字。”燕七眼神好得很,三个人过去立在石前细看。

但见这三块大石的石身上,每块都只刻了两个字,分别为“清商”、“玄昊”、“流徵”,燕七同燕九少爷不由对视,看见了彼此眼中的“卧槽”,元昶则还在那厢好笑:“谁还给仨石头也起上名字了?哎你们瞧,这三块石头的‘腰’上各系着一块玉佩!”

说着伸手依次托起那三块玉在火折子的光下照,燕九少爷指了指三块石头脚下放着的一只积满了香与灰的小铜香炉,道:“有人在这里拜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