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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过了无穷长的时间,又似乎只是片刻,便听见二哥略微急促的声音:“发生什么事情了?”

“刚才侍卫们从驻馆的一名粗使婆子身上发现了传信的密管,管子是空的。”他的声音好像有点哑,是走急了么?还是感冒了?

似乎是先微微吸了口冷气,二哥才问:“可查清了这婆子的行踪?”

“这婆子打扫的范围,包括凤仪居。”

“怎么能让人混到那里去!”

“她在驻馆里已经做了十年。”

“哼!”二哥声音带着怒气,“你先走,我随后就会带洛妍回去。”

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只有脚步声在片刻后走远。洛妍慢慢的吐出憋在胸腔的那口长气,却立刻听见了二哥严峻的声音:“谁在那里?”

洛妍低头从柱后转了出来,慕容谦一楞,忍不住一声长叹,半响才道:“你都听见了?不过是些鬼蜮伎俩,你放心,我会安排好。”

洛妍怔了一会儿,刚才的对话又在脑子里流过一遍,才顿时明白其中的意思。心里微微一沉:她的身边,竟还有那些人安的钉子!

慕容谦想了想又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先进去向陛下辞行,回去之后,记住凡事都要带上青青,夜里也让她在你房中值守,等我们回大燕了,我再给你调几个可靠的丫鬟。”

洛妍心里一凉:难道天珠、小蒙竟然也不可信?慕容谦却似看穿了她的心思:“那两个丫头没有问题,但她俩的身手只怕还不如你,真有什么事情,能抵什么用?”

洛妍想了一想,脑子里突然蹦出个人影来,脱口道:“能不能让方大娘以后跟着我?”

慕容谦看了她一眼,嘴角忍不住露出丝笑意:“你倒是好眼光!”也未置可否,便转身欲走。洛妍这才想起,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都忘记问你了,你的腿……”

慕容谦淡然道:“只要施针就可以走,只是之后要疼上两天。”

洛妍顿时一窒,看着他消瘦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想着刚才的一幕,明明应该恐惧、应该悲伤,但此刻站在前一刻他就站过的地方,她的心里却只有一片空荡荡的苍茫。殿里似乎有人在笑,有人在闹,有人在敬酒,有人在致辞,她却什么听不清,什么都想不起来。

直到和慕容谦一起坐进特制的大马车,等在车厢里文清远立即拿出银针给慕容谦扎上,又拿了些药油细致按摩,洛妍才慢慢回过神来,忍不住问:“清远姐姐,二哥这两天会很难受吗?”

文清远一边按摩,一边叹气道:“他的关节还未痊愈,能走路只是暂时封住了痛感,相当于骨折未愈却强撑着走路,这个劲一过自然会加倍痛回来。”

洛妍不由倒吸口凉气,急道:“二哥你疯了,不过是场宴会,不去有什么要紧?”

慕容谦看了她一眼,却未开口。文清远却道:“这个宴会是为你辞行,礼数上你不能不参加,他若不参加……”洛妍顿时恍然,二哥若不参加,身份只有澹台扬飞才有资格,二哥又怎么肯!

看着慕容谦渐渐发白的脸色,洛妍只觉得一口气闷在胸口,眼睛发涨,只能将头埋进膝盖,任由眼泪奔涌。

慕容谦叹道:“你别听清远的,我你向文帝陛下辞行的事情,别人岂能代替?我又不是第一次让清远施针止痛了,哪里有那么严重!”

眼见洛妍肩头颤抖得越发厉害,慕容谦不由乱了手脚,急得叹气:“洛洛,好了,我没事,你别哭了……”文清远却低声道:“让她哭出来比憋着好。”

慕容谦只得闭目不理,听着洛妍拼命压抑的哽咽,想起澹台扬飞隐忍的石雕般的脸孔,心里百味交陈:打小澹台扬飞对洛妍就不一般,但洛妍对他却似乎只是玩闹的情分,没想到看现在这样,她竟是情难自已,若真是如此,就此让他们分开,也不知……

心思百转之下,听着洛妍已渐渐平静,慕容谦突然道:“其实,有件事情也许你应该知道……”洛妍不由就抬起了头。慕容谦却似乎用了很大力气才重新开口:“澹台扬飞他,一直没有娶正妃。宇文姐妹,都是侧妃。”

这,是什么意思?洛妍迷茫的看着慕容谦。慕容谦心里叹气,却不得不把话说下去:“我朝皇室婚嫁不比汉人讲究,前朝就有公主嫁异姓王和王世子的旧例,只要是正妃便不违制。”

洛妍慢慢咀嚼着这话,忍不住摇头苦笑:二哥的意思竟是,她其实还是可以嫁给澹台扬飞的,只不过和昔日的好友共侍一夫就行。若是以前的洛妍,大概也是一个选择吧,可现在,她……怎么做得出来?当了三年杜宇辰和袁敏儿的第三者还没当过瘾么?还要抢自己发小的老公?

慕容谦看着洛妍惨然的脸色,忍不住叹了口气,却听身边的文清远也是低低的叹息了一声,转眼去看时,却见她凝视着自己,目光古怪之极,碰见他的视线,才低下了眼睑。不知为什么,神色间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疏离。慕容谦不由心中一紧,心中回想:刚才难道哪句话说错了?想了一遍也不得其解。

这一路,三个人各怀心思,再未开口。一到驻馆,慕容谦却立刻到了书房与澹台扬飞议事,又将洛妍身边的女侍卫换了大半,更把雪清叫去叮嘱了半夜。

第二日一早,天气便阴沉了下来,午后更是飘起了潇潇冷雨,北风从窗隙、帘底钻进屋里,竟似寒可浸骨。

风雨虽寒,大燕驻馆却是一片忙碌火热,车如流水般先将大部分行李物品搬运上船,洛妍这边因从杜府运出的大部分箱笼并未动用,三天购物的所得大多又都是立刻就打包入箱了,只需直接运走,故此倒不比上次忙碌。只李妈妈和天珠指挥着侍卫将洛妍屋里一些可以先打包的物品及路上所需装好,由小蒙带人运到船上先将房间稍加布置整理。

洛妍却是无心去管这些,只拿了本书靠在软榻上发呆,身边一步不离的守着个青青。直到晚间,看着变得有些空空荡荡的屋子,她才渐渐有了点真实感:这是自己在大理的最后一个晚上了!

摸着空荡荡的梳妆台确认这一点后,洛妍微微的苦笑:自己曾多热切的盼望这一天的到来啊!但现在,这一天又意味着什么呢?不过是自己将面对比杜府那点小打小闹严酷百倍的局面:可以不择手段对付自己的太子大哥;不知道从哪里会射出来的冷枪暗箭;在无数场合无法逃避会见到的他和他的妻子……谁能告诉她,她该怎么做?

第四十七章黑云压城回乡时

更新时间2011-3-238:30:40字数:3015

大理定都金陵后,都城规制上沿袭南唐旧制,因长江西移,昔日“门泊东吴万里船”的石头城码头早已废弃,而金陵西墙便是靠着秦淮河而建,从城墙跨河之处出城,便是下水门码头。其时秦淮河并非日后风流窈窕的身段,而是宽逾百米,水深波缓的一条大河,正是南北往来船只的天然航道,下水门码头自然船舶如织、桅杆林立,好一副繁华胜景。

这日正是黄历上注明“宜远行”的好日子,码头原该比平常更热闹几分,只是从昨日起竟被封了一半,眼见一艘长达二十丈的三层巨型车船停靠在码头之上,附近却是被布帷围住,惟有马车穿梭,穿甲持戈之士往来奔驰,一早更来了两队兵士肃清码头,平民一律不许靠近窥视,依稀只能见到有马车辘辘而来。

有人便抱怨,这样的排场,莫不是皇子大臣出巡?一边的船家呵呵笑道:“亏你也常在码头来往的,连这也不知?看那车船的个头,如今只有大燕才有,原是水战之用,我们大理却哪里有这样大的车船?看这架势,自然是大燕使团接了那公主归国!却是好大的一桩新闻。”

船家这么一说,立刻便有一个老汉搭言:“这我却是听说了,这公主原说是嫁给那杜家状元郎的,不知怎地,却是掩人耳目,说是身上有劫数必须如此,求我们陛下赐婚演了那场戏,如今劫数已过,便归国去了。”

又有个闲汉嗤笑道:“这你们却也信?告诉你们,我家恰恰有亲戚的侄女儿就在那杜家帮厨,你道怎着?那公主哪里是避祸,原来她当年求嫁,竟是因为被人下了蛊!两三个月前突然吐出好大一条血蜈蚣,这才变了个人一般,以前的事情一概不记得,只闹着要回去的。这情蛊如何说得,才编了这番话来!”

众人刚刚啧啧称奇,却有一个穿青衫的年轻人一声冷笑,众人拿眼看他,他才道:“果然是道听途说!”那闲汉便道:“那你却知道实情?”年轻人冷冷道:“家兄就在袁家做账房,亲耳听袁家少爷说过,那公主刁蛮,杜二郎三年也不曾碰她。她便终于后悔了这婚事,又怕恼了陛下,才编出这番鬼话来。”

那闲汉立时哈哈大笑起来道:“我道你是哪里来的消息,袁家,不就是杜二郎那小妾的娘家么?你这话也信的?”青年人见众人都是一副不信的面孔,顿时脖子上便爆起了青筋……

此时,码头上众人争论中的那大燕公主慕容洛妍,却已静静的坐在船舱的窗前。从窗口望去,金陵城墙高耸,背后隐隐一带苍翠山影,映着压得极低的满城黑云,分外有种超现实的感觉,洛妍便觉得,假如此刻云层一分,里面飞出一头巨龙来,她大约也不会过于吃惊。然而坐了半响,黑云依然只是缓缓的移动,而船身一颤,却是起缆开船了。

眼见江水滔滔,巍峨的金陵城终于渐渐远去,唯有黑云依旧压抑着视野。洛妍虽然并没有去国离乡之思,却也觉得人生之苍凉,世事之难测,莫过于此。

她所住的船舱,大约是这船上最好的一间,宽阔敞亮,竟还分了里外两进。此刻这船舱里只有她与李妈妈、天珠等五人,却自有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尤其是小蒙,走来走去,惊叹不休,这时又在惊叫“我们这船怎么比别的船都快!”青青便笑道:“这是我们大燕圣皇做的车船,除却风帆外,船两侧还有可以联动的木叶车轮,士兵轮番踩踏,比常船何止快了一倍!”

洛妍心里不由微微一动,奇道:“这莫非是战船?”青青点头:“自然!这样一船,至少也要数百水兵。”洛妍低头思量半响,不由暗自叹了口气。

心里计议半响,洛妍便招手对小蒙道:“你去看看二殿下在做什么,跟他说,若是有空,请来我这里一趟,我有些事情不大明白。”

小蒙得令一声,笑嘻嘻的便跑了出去——这船虽快,行得却甚稳,一杯茶放在桌上也滴水不溅。不多时,小蒙便蹿了进来,笑道:“殿下这会儿还在忙,说是忙完了就来。”

洛妍点点头,围着这间舱房踱了一圈才道:“天珠,你把这屋子仔细理上一遍,青青,你去查下床上床下,船上潮湿,莫钻了什么爬虫。小蒙,你出去把这船上各层的布置大致弄个清楚,李妈妈,你陪我到门口站站。”

青青和天珠相视一眼,小蒙却因为又可以出去逛,而且是整条船的逛,不由大喜,道了声好便飞也似去了,李妈妈却道:“船上风大,要看什么这窗口不也一样?”

洛妍却取了件披风披在了身上,李妈妈忙上来给她又拢了拢,自己也在门后摘下件披风,这才陪着洛妍一起出了舱门。

外面果然江风冷冽,洛妍不禁微微就是一哆嗦,却听有人道:“公主有何吩咐?”转头一看,竟是雪清。

雪清原是慕容谦的侍卫女队队长——在大燕,身份尊贵的王子公主十余岁起就有自己的侍卫队,公主全是女卫,而王子则除男卫外,亦有女卫一队,以便日后护卫后院。这次洛妍要了雪清来,不过是权宜之计。但雪清稳重细致,这几日早已和洛妍这边的女卫打成一片,对洛妍也关怀备至。

此刻看着雪清被冻得微微发红的脸,洛妍惊讶之余不免感动:以她队长的身份却在自己的舱外值守,真是难为她了。便微笑道:“我只是出来看看。”

雪清笑道:“李妈妈年纪大了,船上又是不惯的,不如我陪公主到处走走?除了最下面去不得,上面两层却是都可以看的。”洛妍正要点头,舱门一开,青青已冲了出来,口中道:“公主你也真是善忘,我也糊涂了,床什么时候理不得?二殿下待会儿来看见我没在你身边,准是一顿好说!”

洛妍怔了怔,心道:我是怕里面有些东西,天珠未必看得出来!这话却也不好当着雪清说,只得道:“那你拿件披风再出来!”青青笑道:“我哪有公主娇气,便是小蒙不也没穿披风到处跑么?”

洛妍撑不住也笑了:“她但凡有的逛,便火烧屁股般坐不住,还要披风做什么?”

雪清面带微笑退了几步,只道:“公主小心些,若有什么事情,门口日夜都有我们值守的。”

洛妍点点头,她原也不打算多走,走是沿着船廊到前面甲板上看了一看,这船有三层,洛妍所在最上面一层长不到十丈,一路数来,也不过六个房门,自己的房间恰是第三间。往下看时,最下面那层估计超过二十丈,看得到甲板上戎装士兵来来往往,也看得见两侧巨大的轮片不断转动。

在甲板上不过站了一会儿,洛妍便觉风越发大了,无意多看,又沿路走了回去,刚到第四间门口,却见舱门一开,文清远推着慕容谦走了出来,后面赫然跟着一个玄色戎装的高大身影,洛妍只觉得脑中嗡的一下顿时空白一片,不知怎地头也不敢抬,几步快行推门进了自己的船舱,随即“咣”的一声把门关得死死的,身子靠在门上,这才缓过一口气来。

天珠忙出来看,一见洛妍脸色苍白的模样,不由大吃了一惊:“公主,出什么事情了?”

洛妍挥挥手,心里的混乱略略消退,不由苦笑起来,心道:什么事情也没有,只不过你家公主果然是孬种一个,自己也不大明白为啥会吓成这样。

却听有人梆梆的敲门,李妈妈大声道:“公主,你怎么把我们关外面了?”洛妍一怔,不由红了脸,快步走向内室,一边对天珠道:“你去开门,就说我觉得有点恶心……”

一阵门开低语的声音后,立刻响起了李妈妈的惊叫:“怎么又恶心了?莫不是吹风吹的!”几步跑过来看了看洛妍的脸色,果然有些苍白,不由又是摇头又是皱眉:“我就说不要去吹风,你偏不听?身子才好了几天……”

听着这熟悉的唠叨,洛妍倒觉得一颗空荡荡的心慢慢的落了地,见她好容易说得告一段落,又要张口,忙软软的道:“是洛妍不对,下次再不出去了,都听妈妈的,可好?”

李妈妈顿觉心满意足,一张脸都舒展开了,却还是唠叨了两句算是收尾。

“梆梆”舱门又被敲响,洛妍一惊,却听见了二哥的声音:“洛洛,是我。”青青忙过去开了门,慕容谦摇动轮椅进来,背后竟是一人未带。洛妍忙起身,把他让到外间的茶桌边,一面自己动手倒了两杯茶,一面便道:“你们都去自己的舱里整理一下,这里先不用人伺候了。”

不一会儿,关门声响起,一片寂静中,慕容谦神色复杂的抬起头来,看着洛妍道:“你想知道什么事?”

第四十八章世事茫茫难自料

更新时间2011-3-2318:31:17字数:3120

“我想知道所有的事情。”洛妍直直的看着慕容谦的眼睛。慕容谦垂下眼睑,沉默不语。

洛妍一声叹息,问道:“你觉得,我是得过且过、懵懂无知的回去面对那些事好,还是先看清自己的处境好?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就算我想当,你也想让我当,可别人呢?”

慕容谦缓缓点头:“你说得没错,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

洛妍断然道:“那就从头说起!三年前,太子他回京之后,我很奇怪,为什么以父皇的脾气,竟容我活到现在?”

慕容谦惊异的抬头,却见洛妍面色平静,心里不由更是一阵难过,想了想才道:“这事我听说过,那时,父皇一怒之下是有这个想法,还是敬妃娘娘求情,说都是她的错,让你中了那些才子佳人的毒……父皇当时就用一个杯子砸破了她的头。但后来到底没再提这个事情,只是除去了你的公主封号和皇族身份。”

洛妍心中不由一片惊涛骇浪,忙问:“敬妃娘娘后来怎么样了?”

慕容谦道:“父皇有两个月没见她,好在吉祥那娃儿乖巧,父皇舍不得他,后来才慢慢的好了些。”

洛妍心里难过,半响之后才能开口:“三年之中,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变化没有?太子他现在……如何?”

慕容谦道:“父皇这两年渐渐不喜理事,动辄出游,太子监国,自然如日中天,朝中所谓**已近半壁,这次收到你的消息,我立刻就派了金陵唯一的灰鸽去保护你,但朝堂之上,太子一党都坚决反对让你回来,父皇也不好独断,只好去求教天师,天师倒是特意从重阳宫赶到了上都,亲口说,你的劫数已满,不但应该回来,而且可以去重阳宫静修三月……这下,朝堂之上也再无反对之声,我才带人过来了。”

上重阳宫?洛妍不由惊呆了——如果记忆没错,大燕得到天师祝福的人虽然不多,也不算太少,但只有两人曾经被允许去那神秘莫测的重阳宫,就是太祖慕容晖和飞公主慕容飞雪,两人回来之后都做出了一番惊世骇俗的大事……她不过是个普通人,她又能做什么?慢着,刚才二哥说,方大娘是他派的……

洛妍不由抬头看着慕容谦,问道:“二哥,你莫不是当了那什么局长?”

慕容谦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嘲讽般的笑容:“两年多前,我出了那意外,回来之后太医们就断定我再也不能走路。过了半年,原来的京兆牧,也就是情报局的严老便来找我,问我愿不愿意接手……当时,发生了一些事情,我想我还是接手的好,去年夏天便向父皇还了封地,正式任了京兆牧。现在我那邺王府,已经成了上都最名不符实、门可罗雀的所在。倒是如了我的意。”

洛妍自然知道,慕容谦外面温和,性子里却有几分孤傲,虽然最能谈笑风生、八面玲珑,心里却并不喜来往应酬,只是……一时却也不知说什么好,于是便转了个话题:“三哥他现在在做什么?”

慕容谦神色微暗:“阿峻这两年也总是有些不顺,去年不知怎地惹怒了父皇,现在已经在自己的封地,无诏不得回京。”

洛妍不由大惊,难怪问雪明三哥的情况,她只说“挺好的,眼下大概还在兴地”,自己还以为三哥不过和以前一样又去秋猎了,怎么能想到这样的事情?三哥为人豪迈聪敏,一直是父皇最心爱的皇子,便是前几年得了小吉祥这晚来子,也没有越过三哥的次序。因此,她从未担心过他的处境,怎么才三年功夫,三哥居然就落得如此!

慕容谦看她脸色不好,忙道:“这也不是坏事,俗话都说山高皇帝远,这边有什么是非都牵扯不到他,东北那边又是他自幼经营的,阿峻的本事你也知道,我都插不进人去,莫说别人。现在他在那边过得只能比在京城惬意,就连儿子都生下了!”

洛妍脱口道:“可是明珠姐姐的?”

慕容谦点头:“自然是,阿峻又没疯,哪里敢让别人给他生儿子,不怕萧明珠拿剑砍了他的腿!”

想起娇小的萧明珠发飙时的彪悍模样,兄妹俩不由相视而笑。

洛妍曲起食指,轻轻扣着桌面,半响才道:“可我还是想不通。”慕容谦点头:“的确,我也不是很明白。”

兄妹两人自然都知道:太子是先皇后难产而得,父皇自觉愧对早逝的皇后,在襁褓中就立了他为储君,在大燕中创了先例。虽然后来容妃得宠,生了慕容谦、慕容峻和慕容洛妍三个孩子,但父皇对他们三个的宠爱与对太子的严格截然不同。

在权柄上,太子在东宫时就有精心选择的大臣辅佐,冠礼后便配备齐了班底。近年父皇虽然格外宠爱慕容峻,却也不过是为他找了些年纪相仿的武将,又发到军中历练了两回,慕容谦才名虽盛,但性喜文事,不领朝政。无论怎么看,父皇也没有换人的意思,为何太子会对他们兄弟如此不放心?这也罢了,洛妍不过是个公主,三年前更不过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骄纵女,害她又为何来?

洛妍还记得,她才是总角娃儿时,太子就已经是稳重儒雅的少年东宫了,平日相处虽不多,但这个大哥对她从未表现过恶意,偶然还肯陪她胡闹,怎么转眼间,他就成了这样心机深沉毒辣的人?就算权力可以令人可以不择手段,但总要有个理由吧?

“二哥,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洛妍盯住了慕容谦的双眼。

慕容谦苦笑一声,才词斟句琢的道:“你大概并不知道,三年前,安王已经向父皇提出,要迎你为世子妃,如前朝旧例,公主单独开府,世子平日王府和公主府任意居住。父皇虽然没有当场同意,说是不能轻易就便宜了那呆头小子,私下里却已经开始准备你的婚事了。”

洛妍先是一怔,随即心里就如倒了五味瓶,更伴随着一阵针刺般的疼痛——她曾经离他这么近么?只差一点,只差一点点……不知怎地,脑中突然浮现出几个名字:宇文兰珠,宇文兰心,宇文兰亭!难怪!太子不愿军中威望最盛的安王因她偏向二哥三哥,所以只能除了她,让太子妃的妹妹们变成那条缆绳!

想明这一出,洛妍只觉口中又苦又涩,舌头都有些发麻,半响才道:“那么,这次来接我,是你让他来的,还是他自己要来?”

慕容谦垂眸淡然道:“都有。这段时间,我发现军中似有些迹象不对,我来接你,虽然可以保证暗地里的力量不成威胁,但若真有人动用军队,却不是我手里的人可以对抗的。而以安王在军中的威望,加上扬飞这三年树立的名声,我们若一起行事,大概就没人敢有太大举动了。”

洛妍轻轻喝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也不知嘴里是苦还是甜,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高相国那边又是怎么回事?”

慕容谦淡淡道:“你不是猜出来了么?自然是有人告诉他,你会进重阳宫,大燕国力本来就强过大理,他怎么希望看见大燕再出经世之才?”

“那后来他怎么变了态度?”洛妍皱起了眉头,高泰明是大理实际上的掌权人,性子狠稳,认准的事情怎么会轻易放弃?

慕容谦微笑道:“这事却是我最近才知道的,顺便也就告诉了他。大理国只道圣皇当年雄才盖世,飞公主当年手段高明,却不知道他们从重阳宫出来后都做了同一件事情,就是阻止发兵南唐。”

洛妍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秘闻,不由感兴趣的睁大了眼睛。慕容谦看了她一眼,继续道:“圣皇所说,大家自然都已经知道。不过一般人却不知道,当年南唐来使愿意称臣,朝廷议论江南富裕,南唐国主昏聩,正因一举灭之,也让我朝可以早日修通运河,巩固北疆。飞公主却说,战争一起,所费巨大,以赋税平之,无五年十年不可;但若给她三年,不用朝廷出一兵,她行商所得,必不少于江南赋税。当时人人都觉得她异想天开,但因着天师的面子,不好太过驳斥她。便下诏许南唐称臣,且不得阻挡燕人行商。没想到三年之后,飞公主真的交上了巨额的金银,此后每年所入,的确超过了大唐年间的江南赋税。”

洛妍低头默默的想:穿越的,果然都是好同志。原来飞公主行商,却还有维护和平的高尚动机——说起来,慕容晖那厮虽然抄诗的时候无耻了点,但他短短数年统一北方,比历史上五代时期恨不得两年换个皇帝、五年打场乱仗,却是强上了百倍。以戈止兵,何尝不是无上功德?

唉,天师那神棍这次一定是搞错了,他俩一个是万能发明者外加军事政治天才,一个是放在21世纪也绝对罕见的商业奇人,至于我,不过是小记者一枚,就算我能在这个时代一个人办出份《人民日报》来,又能改变什么?

正愁肠百结中,却听慕容谦突然道:“对了,还有一事,你也应做好准备。”

第五十章春愁黯黯不成眠

更新时间2011-3-247:50:11字数:2707

夜色早已深沉,房间里一片寂静,波浪轻拍船舷和风吹窗棂发出的声音便显得分外清晰,洛妍盯着屋角那点豆大的烛光,满心回想的都是白天二哥的那席话,尤其是,最后那几句。

她,居然就要开府封地了!

洛妍的公主头衔原就有个“平安”的封号,如今父皇又赐名“和孝”,就成了“平安和孝公主”——好吧,这么囧的一个名字她也忍了,可关键是,他居然还给了她开府设官的权力!连公主府都已经在修建,就用了当年飞公主留在京中的府邸!

洛妍虽然不是学历史的,但也依稀记得历朝以来,公主设官干政,好像就那大名鼎鼎的太平公主还有她侄女儿干过这么一出,结果两个都被咔嚓了……显然,她很有可能就是第三个!

她的皇帝老爹疯了么?先是不闻不问,回头就把她架到火上烤!可怜她一学中文的准剩女,连新闻联播都不爱看的,除了当年考大学政治考分高点,当记者时因为意外临时顶岗跑过一次两会,就再没干过任何与政治沾边的事情,现在居然要开始招兵买马与未来的皇帝斗智斗勇……她还没有疯到那地步吧?要不,还是乘着没回家跑路算了?

二哥的话仿佛又在耳边回响:“我也不明白父皇在想什么,这两年他做事越来越出人意料,他这旨意一下,朝臣就算不是太子一党的,也多是反对,但他竟是一反常态的大发雷霆,说你是她唯一的爱女,又因命中的劫数受了三年之难,连天师都说了你将是大燕的吉祥使者,怎么就不能开府设官了?再有人反对,他便命直接拉下去廷杖,这样一来,旨意才算顺利的下了。”

当时她只能可怜巴巴的看着二哥,可睿智的二哥也是一脸莫可奈何:“开府封地也就罢了,这设官,你回去能辞掉还是辞掉的好,你从小就不耐烦这些事情,朝政连听都不要听,怎么能陷到这里面去!”洛妍顿时连连点头。

刚刚放下一点心,二哥却又来了一句:“只是开府已然势在必行,你宫里的旧人这几年已是七零八落,若用新手,却要当心,就是一个扫地的婆子,也是能坏事的!”

洛妍自然想起了驻馆里那扫地婆子的无头公案,顿时一个头有三个大。没想到,二哥还轻描淡写般加上了一根稻草:“你回去之后,对太子妃和宇文兰亭最好都远点。”

太子妃?她从来就没有近过好不好?至于宇文兰亭,她躲还来不及呢!只是二哥的神情里似乎有些别的古怪,洛妍却没有勇气去问。

好吧,她承认,她就是一只鸵鸟,澹台扬飞,是她已经不能去爱的人,也是她没办法去恨的人,那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躲开,躲开一切与他有关的东西,能躲多远有多远,能躲多久就多久,就像白天那次一样……就算这样做很丢人,可穿越女也是人,也有当孬种的人权不是?

算了,有些事情想破头大概也没有解决办法,二哥不是说了吗,她好歹还要先去重阳宫呆三个月,天师既然那么牛,断定她能护卫大燕,不如就让他教教自己怎么做好了!再不行,她就赖在那里不出来了!反正重阳宫那么神秘,从来没有人能够擅自闯入过,量她那太子大哥也没法来抓她!想到这里,洛妍觉得未来多少有了一点点保障……

百无聊赖中,只听门外又传来侍卫的脚步声。洛妍默默数着她们来回巡视的次数,计算着频率,又在算她们一夜大概要走多少次,共计多少米,可以消耗多少卡路里……突然只觉得似乎有脚步声到了她的门口便停了下来,刚觉奇怪,却看见睡在不远处便榻上的青青腾的坐了起来。

洛妍不由诧异道:“青青,你怎么起来了?”

青青知道她择床的毛病,也不奇怪,便答道:“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感觉外面有人看我似的,就惊醒了。”

洛妍这一惊非同小可,只觉得汗毛都要立起来了,忙道:“哪里有人?”

青青的声音带了笑意:“我也说不清,是前段时间方大娘教了我个练习六感灵敏的法子,说是若是能有小成,便是睡觉时被人窥探也会惊醒,我也没试过到底是不是,刚才感觉了一下,又似乎没什么异样了。”

洛妍道:“说不定真是有人窥探,我刚才也听见有脚步声停在我们门口。”

青青道:“那就是了,也许殿下特意关注过侍卫,多注意我们屋里的动静,她们就多站着听了会儿,我便有了感应。”

洛妍兴趣大起:“什么法子有这么神?若这还是小成,大成又是怎样?”

青青却道:“这也不算什么,练武的人若是有几分天赋,练上几年,自然会有些感应,比如在战场上如果有人拿箭瞄你,身上被瞄的部位就会寒毛乍起。方大娘这法子却是专门就练这感应,所以即使没有杀气恶意,别人近处的关注或窥探,也能察觉到。若是练到大成,据说可以感知祸福,但那是传说中的境界,方大娘说,她自己也没摸到边。”

洛妍忙道:“那你教我可好?”

青青笑道:“这有何难,只是这功夫极为枯燥,方大娘说,像我这样一根肠子的,倒是适合,公主心思灵巧,只怕没毅力练这笨功夫。”

洛妍自然不依,青青也就笑应了,把这门功夫的入门练法便教给了洛妍——竟是出奇的简单,就是放松身心,直到无欲无念的深度入定,再以意念聚集灵光灌洗眉心到耳根的几个部位,最后意守丹田……

洛妍不由深深的叹了口气:以她最爱胡思乱想的性子,这第一步她就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自己认识的人里,大概也就青青这个神经大条的丫头能做到吧?

无奈之下,她只好找了个话题问:“青青,你说你的功夫不如方大娘,那么,跟雪清、雪明她们比起来又如何?”

青青淡淡的道:“侍卫里,原本只有武功上天赋最好的才能成为黑鹰,雪清传说是女卫里的第一高手,但毕竟也是被黑鹰淘汰出来的,这几年,倒是雪明带着公主原来侍卫队上了西北战场,她们身上都有很重的杀戮气,若不是比武,而是战阵中的拼杀,只怕我和雪清都不是她的对手了。”

也就是说,比武的话她都能稳胜?洛妍不由变成了星星眼:自己原以为青青也就是个二三流的身手,没想到居然可以打遍女卫无敌手!忍不住问道:“那身手像你这样的,在大燕有多少,我们大燕是不是也有什么武林第一高手?”

青青沉默了很久才道:“大燕的黑鹰,一般都是一百多人,灰鸽,大概最多二三十个,此外皇上身边还有一批高人,只是不知具体如何。至于武林什么的我也不懂,但要说到第一高手,我们教头曾经说过,我们这一辈里,没有一个比得上澹台将军。”

这名字就如一柄大锤般猝不及防的砸中了洛妍的胸口,在鲜血淋漓般的刺痛里,却又带着隐隐的骄傲与甜蜜——她只知道,他已是有名的将军,却不知道他原来竟是大燕年轻一辈里的第一高手呢!难怪他曾那么自信的说,他会保护她的……

只是,如今……洛妍再也不想说一个字。青青似乎也知道她的心情,并没有再开口。

失眠之夜,时间原是凝固般不肯往前走,但洛妍心里事情太多,翻来覆去想上几遍,再睁眼时,天色竟似已然微明,刚想起床,便听见门上响起了梆梆梆的敲门声。

第五十一章日出江花红似火

更新时间2011-3-2420:01:14字数:3178

“公主,是我啦。”小蒙刻意压低,却依然快乐如小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青青立刻披衣起床去开了门,一阵冷风卷进了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洛妍刚想问一声,怎么来这么早。小蒙已经飞快的开了口:“公主肯定又是一夜没睡,昨天我听侍卫们说,这长江上看日出,景色极美,过了今日,船从扬州进了运河,便难看到这样的宽阔的水面了!我又问了船上的老手,说今日必是晴天。所以我一早跑到厨房里热了几个饼,咱们快吃了,正好到甲板上看日出去,然后偷偷回来,莫让李妈妈知道了,不然又是一顿好说!”

洛妍不禁莞尔,便起身穿了外衣,青青也来了兴致,从暖壶里倒了三杯水,小蒙便从披风里拿出一个包了好几层的小包,里面是三个热腾腾的葱油面饼。洛妍微觉油腻,但看着这两人都眼巴巴的看着她,只好拿了一个在手里,咬了一口,慢慢嚼碎了,才用热茶送下。

她开始吃了,那两个这才拿了饼一面笑一面吃了起来,洛妍刚咽下三口,觉得胃里微微翻滚,忙用茶压下了。她们却已经吃了干净,小蒙还问:“平日这饼不算什么,今日怎么分外香甜。莫不是这船上的厨子手艺格外好。”

洛妍忍不住笑道:“和厨子有什么关系,分明是这摸黑偷着吃的滋味分外香罢了!”便把手中的饼放了下来:“我吃不下了,日出还要多久?”

青青忙拿帕子拧了热水,让洛妍擦了手,自己和小蒙也擦了一把,又道:“我去看一眼。”也裹了件披风就跑了出去。一眨眼就跑了回来:“东边已经有了些云彩,看样子最多还要一刻钟光景。外面冷得厉害,我先找件厚些大氅。”不由分说,先点亮了蜡烛,又把这屋里放的两个箱笼依次打开,果然便找出一件大斗篷来。

洛妍一看,竟是下雪天穿的大毛的披风,不由骇笑道:“大早上穿成这样,怕不被人当熊给打了?”小蒙已帮着找了双高腰的大毛靴子,一面按着洛妍穿上,一面道:“好公主,你就可怜可怜我,若不穿多些,万一着了凉,让李妈妈知道是我撺掇着你看日出冻的,我这条小命还要不要?”

洛妍只得由她们把自己裹成了个毛茸茸的粽子,又让她和青青也一人围条厚裙子,外面再多罩上一件披风,三人这才蹑手蹑脚的开门走了出去,迎面便看见两个女侍卫,想是小蒙刚才已经跟她们说过,两人也未做声,只是微笑行礼。这主仆三人便鬼鬼祟祟、藏头露尾的去了甲板上。

初冬早晨的江风果然厉害,好在洛妍穿得实在严实,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四面看时,果然江水滔滔,水面宽阔,北岸的树木看去便显得极小,东面江水奔腾而去之处,隐隐已有红色从云彩中透出,眼见那一片云彩颜色渐渐变幻,似乎有团颜料慢慢从地平线下浸染出来,染出一小片艳丽缤纷的天地,整片天幕也渐渐转为蓝色。只是那太阳却迟迟不肯露面,洛妍不由就想起了前世看演唱会的经历,那般千呼万唤不出来的期待,竟和此时有些相似。

正几分恍惚时,突然小蒙便叫了声:“出来啦!”果然,云层之中已然露出了一点嫣红,眼见那嫣红由一点而变成一弯,由一弯变作一钩,渐渐的越来越圆,终于一跃而出!

天际已经是一片壮丽的橙色,水天交汇处便如烧起来了一般。那轮红日渐渐升起,光芒由嫣红转为橙红,又转为金红,奔流的江水上也泛起了万点金鳞。洛妍只觉得一颗心似乎也渐渐变得光明辽阔。

眼见下层甲板上也渐渐人声鼎沸,甚至有军士好奇的向上张望,青青道:“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不然李妈妈该起来了。”洛妍与小蒙相视一笑,三人转身便往回走,却见迎面大步走来一人,却是数日未见的雪明。

洛妍心里一沉,便想视而不见的走开,雪明却上来行了一礼:“公主好雅兴。”洛妍只觉得她眼里仍然有种若有若无的嘲讽之色,心里更是不快,胡乱点了点头就欲转身。雪明却直勾勾看着她道:“雪明有事想单独跟公主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