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余下萝卜丝掐水后入锅炒香,拿王叔醒好的面团子擀了些薄面皮,把炒好的萝卜丝放入其中裹成卷,再下油锅炸酥,捞起来便是金黄的萝卜春酥卷。

戚相思做了不少,让陆璃把煮好的粥连带着拌萝卜丝儿和春卷端去给陆勤他们当宵夜,随后给王叔留了一些,自己装了份拎着食盒回了客房。

这才刚进院子戚相思就发现了站在客房门口的小王爷。

严从煜看着她走近,眼前的人儿正举着手里的食盒向他自夸:“你怎么知道我做了宵夜?”

“早知道你要回来我就多做一份了,那些已经送去给陆勤他们。”戚相思走上台阶,见他衣服都没换就猜到他一回府就来了客房这儿,于是问他,“你饿不饿?”

严从煜点了点头,戚相思带他进屋,从食盒里取出粥和萝卜配菜:“刚刚去厨房的时候看到王叔在腌白菜我才想到了这个,味道清口用来配稀饭最合适,你尝尝。”

严从煜接过她手里的筷子,夹起萝卜丝尝了一口,如她所说味道清口,带着一丝微甜,还有淡淡的醋香味。耳畔传来的是她悦耳的声音,驱散着他几日来的疲倦。

戚相思从书房回来之后发现他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于是她笑眯眯望着他问:“好吃吗?”

严从煜说出口的话有些清冷:“不错。”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戚相思收拾过桌子,严从煜的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他想念她的声音,想念她爱笑的样子,这几日在宫里尤为的想念。

母妃的话历历在耳,还有父皇的,八哥的,九哥的,在他得知她回到誉王府后他就迫不及待想要回来,看到她之后心便能安静一些。

一杯茶轻轻放在了他面前,戚相思站在窗边问他:“贵妃娘娘身子还好吗?”

严从煜点点头:“并无大碍。”

“那就好,听陆勤说起时我还有些担心,之前哭灵守灵好几日,铁打的身子都会吃不消,更何况贵妃娘娘还要操持别的事。”戚相思扶着窗沿深吸了一口气,凉风醒脑,外面已是更深夜露。

身后没有声音传来,戚相思也习惯了他不爱说话,仰头看屋檐外的天,阴沉沉的白天到了晚上倒是晴朗,还能见繁星点点。

“寒潮过去后清早醒来总是有霜冻,要不了多久就该下雪了,之前酿下的桂花差不多了,到时候就能做桂花冻.还有啊,王叔腌下的鹿肉你......”戚相思看到环抱在自己腰间的手时顿住了,再出口的话有些磕磕绊绊,“你......有没有尝过。”

他的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几乎是要埋进了她的发丝里,戚相思清晰的感觉到了他在耳畔的呼吸,很缓,很沉。

他有心事。

这几天宫中一定发生了许多事,最疼爱八皇子的太后过世了,皇上病了,太子之位迟迟没有定夺,随着越来越近的时间,这些人应该是越来越活跃,而他的处境一定很尴尬。

戚相思脑海中有什么话要脱口而出,等她想明白时那话已经说出口。

“你想不想当皇帝。”

在耳畔的呼吸一滞,下一刻更加的厚重,就如内心的挣扎和混乱,都无法平静下来。

戚相思没有再问,只是安静的站在那儿陪着他,听他的呼吸逐渐平稳,感觉他环抱着的手渐渐松下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那呼吸离耳畔远了,戚相思转过身,反手抱住她,尽着她最大的努力,给他抚慰。

夜应该再慢一点,再慢一点,给他们多一点的时间。

......

戚相思抱着一床被子和他坐在屋檐下,把焐热了怀抱的暖炉拿出来放到他手中,轻吸了下鼻子,用再平常不过的口吻道:“两天前我看到了十来年未见的舅舅,齐鹤年把他们找来,觉得是范家人安排我进的齐府。”

“我要是去找他们,就会害了他们。”戚相思早就不想问当年为什么搬走之类的话,“齐鹤年就是想知道范家这些年来查到了些什么,是不是知道他就是凶手,他最想知道的是祖父和父亲有没有把戚家的不传秘方交给范家来保管。”

戚相思托着手暖腮帮子:“他心心念念想要秘方,我就帮他造了一份秘方。”

“太医院内就如何给父皇治病,分了两派。”严从煜又把暖炉给她,拉高她裹着的被子,直盖到了她的耳朵,“我听陆太医说起过仙药。”

戚相思一猜便知:“是不是齐鹤年支持要去找仙药。”

严从煜点点头,陆太医是务实派,在太医院执掌多年兢兢业业,在对待父皇的病上面也是一丝不苟,是怎么用药就怎么用药,绝不虚着来;而齐鹤年这一派却推崇走“捷径”,当年皇上身子不好时齐鹤年找来了药鼎,如今皇上一病不起,齐鹤年就推崇找到修补药鼎的办法,更让陆太医觉得不靠谱的是,他竟然想要去找什么仙药。

“皇上答应了?”

“父皇已经派人出去搜寻地图。”

“那皇上可知道齐鹤年的手上就有三张。”

“父皇似乎不知。”

戚相思在这点上还是了解齐鹤年的:“他一定是想先行探路后再去邀功,这些图年份已久,真假也不清楚,他这么小心谨慎的人不会打空手牌,一定是准备好了再呈递给皇上。”

这么说起来,齐鹤年出发前去永州的事也是迫在眉睫,他并没有多少时间能耗在范家上面。

正想着,戚相思的额头上忽然一阵冰凉,她抬起头,额头上再度凉了一下,戚相思抬手朝着天空接去,愣愣道:“下雪了。”

天空中落下了细细小小的雪粒子洒在他们脸上,很快融化成了水,戚相思还不敢相信,转头看严从煜,发现他发丝间落下的晶莹后笑了:“真的下雪了。”

只是这笑意并没有停留很久便淡了下来,下雪意味着京都城的天不会再回暖,还意味着皇上的病这个冬季都很难好起来,那宫里得乱成什么样。

似乎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严从煜起身,两个人退到屋檐内,他淡淡道:“母妃想让我去封地,父皇没有答应。”

沈贵妃想让儿子远离这场争斗,皇上却想把他留在这场争斗中,若非早就知道这些事,戚相思会以为皇上这是想把皇位传给他最宠爱的誉王爷。

“八哥让我帮他。”九哥明里说着要他支持他,暗里还想着怎么把他除之而后快。

戚相思了然:“那八皇子的病是不是不用治了。”

严从煜转头看她,这些天在宫中,八哥的咳嗽之症的确没有以前那么严重。

戚相思回望他,有些事不说穿,他其实已经查的很清楚,关于太和宫外放梯子扔枇杷叶绒的人,查到了亲军司,查到了霍家身上,并不能证明这是德妃指使别人所为,接连几年做这种事,太和宫内不会没有察觉,那原因仅有两个,一是的确德妃指使人所为,八皇子明知却装傻充楞,二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八皇子自己演的一处苦情戏。

戚相思相信第二个原因。

很快的,她的这个想法得到了佐证。

第139章

几天之后戚相思就在誉王府内见到了八皇子,下小雪的天,八皇子身穿着白色狐裘披风站在前厅屋外,见她拎着药箱进来,脸上的笑格外随和亲切。

戚相思最初并不反感八皇子,在良妃派人抓她的时候他还曾帮过她,按理来说她应该感谢他,可他脸上的笑越来越像一个人。许多人笑的亲切是从内心散发出来的,令人觉得舒服,而他们的亲切却是一张面具,谁知道面具底下的真面目会有多狰狞。

严从牧笑着和她打招呼:“齐姑娘,多日不见了。”

“八皇子殿下。”戚相思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外面天冷,请您跟我进去。”

厅堂内备了许多东西,暖盆都多添了一个,随行的宫女上前替严从牧解下披风,严从牧坐下,把手往戚相思放好的脉枕上轻轻一放,笑的谦恭:“麻烦齐姑娘了。”

“八皇子说笑了,奴婢是太医院的学生,还是安乐堂的医女,给您问诊是职责所在,何来麻烦一说。”戚相思笑了笑后收拢了神情一脸正色,认真给他搭脉,严从牧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温和的看着,甚至有些明目张胆。

戚相思仔细把脉后又查了舌苔,询问最近八皇子的饮食情况和咳嗽,最后从药箱中取出银针包,要替他施针。

一旁的宫女拦住了她不让她给八皇子施针,在严从牧眼神示意后又退了开去,戚相思权当没有看到,给八皇子施下针灸,半刻钟后拔起放入温水中:“八皇子殿下,好了。”

宫女替八皇子挽下袖子,对戚相思刚刚的做法还是有些不赞同,所以看她的眼神里满是警惕。戚相思也不在意她怎么看,认定她只是个半吊子太医又何必找她来给身子金贵的八皇子看病,除非这是闹着玩儿。

“齐姑娘,如何?”

“八皇子殿下您的咳嗽之症已无大碍,也许是天冷了季节更替的缘故,比初次给您看的时候好很多,只要平时多注意一些,无需再另外开药。”

那宫女听此呵斥道:“殿下的咳嗽之症已经有昊几年了,哪有你这样敷衍了事的,说季节更替的缘故就说没有什么大碍,简直是对殿下的大不敬。”

“按你这么说,非要治个几年才算是认真?”戚相思把银针捞起来放到针包中,笑的有些无奈,“这位姑姑,刚刚我问你时你说殿下这半月以来夜里都不曾咳嗽,白天也少见他难受,这难道不是康复的征兆?若是已经好起来了自然不必用药,是药三分毒,多吃不好。”

“之前殿下也是如此,但到了开春又会再犯,并不是你所说的康复。”

“不会再犯了。”戚相思合上药箱,笑着建议,“对了,记得把那些种在靠墙边的丹桂树挪一挪位置,那面墙正朝着司苑局种枇杷树的方向,风一吹沾染了那些枇杷叶绒就容易引起咳嗽,最好的办法是挪开那些丹桂树后把屋子的朝向也变动一下,这样任风怎么吹,司苑局中那些枇杷树的细绒都不会影响到八皇子殿下,之后八皇子也不必为这烦恼。”

“胡说八道,那些树的位置岂能随意变动,还有屋子的朝向。”

戚相思笑得真诚,建议也真诚:“那就把那些枇杷树砍了,它们可是罪魁祸首。”

严从牧没说话,只微笑地看着戚相思,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司苑局的枇杷叶绒怎么会吹这么远到太和宫来,她这般形容,是想告诉他咳嗽的事和别人无关,都是他自己作的。

“齐姑娘的建议在理,我会好好考虑。”严从牧抬手示意宫女不必再往下说,询问起这几天身子不适的缘故,“之前疼的还没有这么厉害,这几天有些严重。”

严从牧捂着腰,现在按压下去都还隐隐泛疼。

戚相思再度替他把了脉,可和之前一样,除了脉象虚浮之外,她始终诊不出别的来。

于是戚相思直接跪了下来:“小王爷曾说八皇子殿下有中毒的迹象,可我没能诊出来,是我才疏学浅查不清楚不能替殿下看病,还请殿下恕罪。”

严从牧脸上的笑意更甚,示意宫女扶她起来:“齐姑娘不必自责,这本就是陈年旧疾,若是能一下治好,那也不会困扰我多年了。”

“是我无能。”戚相思一脸正色,“多谢殿下宽恕。”

撇清的还真是快啊,严从牧扬着嘴角,让宫女拿上来给戚相思的赏赐:“咳嗽之症也多亏了你提醒,这个不急,齐姑娘慢慢想便是,我有的是时间,等得起。”

戚相思看着那锦盒没有接,还让她慢慢想,他到底生的什么病中的什么毒恐怕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了:“小女不能受此赏赐,还请八皇子殿下收回。”

“齐姑娘这么客气就不对了,我还是十一的哥哥,若是将来你进了誉王府,也得称我一声八哥。”严从牧把锦盒推向她,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沉甸甸的,戚相思不得不收下,八皇子的这番话非但没让她觉得高兴,反倒是有点毛骨悚然,他就是想让自己给他治这压根“治不好”的病。

“说起来十一人呢,刚刚就不见他。”严从牧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了陆勤的声音,“回八皇子的话,王爷给您买爱吃的点心去了。”

“外面还下着雪呢,他出去做什么。”严从牧略带责备的看着走进来的严从煜,“不会派人去买,还亲自前去。”

“上回买错了。”严从煜放下三盒点心,都是上客居买的,他的身上还沾着雪粒子,严从牧抬手替他掸了掸,没掸两下就开始轻咳,严从煜从他身旁走开,宫女端了热茶上来喝了几口后他才觉得舒服。

那宫女看戚相思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庸医,戚相思不以为然,体质羸弱的人遭遇寒气引起呛声很正常,若是觉得她诊错了,不信她便是。

“下次这样的事不要自己出门,你是个王爷。”严从牧拍拍他肩示意他出去,“去你书房。”

......

前厅空了,戚相思抱起药箱出去,发现陆勤还在外面,低声问:“你怎么不跟去?”

“八皇子和王爷商量事情不喜欢有人在。”

戚相思握着八皇子赏赐的锦盒嘀咕,醉翁之意不在酒,说到底请她看诊不过是个借口,八皇子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咳嗽之症,真的照顾妥帖,身边的宫女不会不替他准备出门时的围脖,尤其是在这样的天气,作为常年咳嗽的病人,怎么会不懂得要保护好喉咙,以免吹了冷风受了寒气。

“适才出去殿下让我去了一趟那边。”陆勤比了个手势,范家住的院子附近守着三拨人,范家和季家都没回株洲。

齐鹤年不是那么容易死心的人,好不容易把人请到了京都城哪肯轻易放弃,说什么都要安排他们和她碰上一面。

“铺子那边是不是也有人守着?”

陆勤点点头,戚相思忖思半响,这么下去也不行,到处是齐鹤年的眼线,难道他要一直把人留在京都城里。

范家和季家在株洲虽然是大商户,可在京都城中这算不上什么,更何况这里遍地是官,齐鹤年要想弄点手段,两家都敌不过他。

小王爷不能出面,所有和她走得近的人都不适合出面,那还有谁呢,戚相思望着漫天大雪,灵光一闪,想到了个人。

“陆大人,你找个脸生的侍卫,出去替我找个人,和他这样说。”

傍晚的时候八皇子离开了誉王府,此时外面还下着小雪,路面小径上积着薄薄一层。

临别时严从牧还和戚相思道了别:“齐姑娘不必心急,等开春回了宫,兴许会有办法也说不定。”

戚相思没有搭他那句话:“八皇子殿下您慢走。”

严从牧笑呵呵的走出誉王府,上了马车后掀开帘子看誉王府门口站着的人,笑着对一旁侍奉的宫女道:“秋生,你觉得齐医女如何?”

宫女反问:“殿下喜欢她?”

“我只是觉得她很有趣。”严从牧念叨着重复了一遍,能和十一相处如此融洽的女子,这么多年来也是头一个,怎能不有趣呢。

“此人太锋芒。”

严从牧笑着纠正她:“她不是锋芒,她那是藏得好。”

......

入夜之后雪势渐渐大了,二十七日禁期未过,大街小巷还是很安静,晋阳街这儿的一间酒楼内,两个女子匆匆过来,她们与酒楼的伙计也是老熟人,在门口脱下披风后踏了下雪走进酒楼,问清楚包厢后两个人一起上了楼。

只听楼下有人说起,如今百花巷里生意也不好做,花娘们都到外头陪酒来了,余下就是酒客们的笑声。

第140章

酒楼大堂内的客人时不时朝上面看去,有人瞧清楚摘下斗篷帽子的花娘,嘴里吹着哨儿一面唏嘘:“哟,还是美人啊,这百花巷是真的没生意了,这么俏的花娘都出来接生意。”

“你懂什么,百花巷不热闹了,还不许人出钱叫几个过来陪酒助兴,你就是自个儿花不起这银子。”

“也不瞧瞧那是谁,就是去了百花巷还不一定出得起。”

“啧啧,那可是楚楚姑娘,出趟门可比去百花巷要贵上这数。”

众人望着两位花娘上去的身影,直到她们进了天字二号房,那门阖上,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了视线,其中还有坐在柱子边桌上的两个男子,手中握着酒杯,不似其他客人那样喝的畅快,只浅酌着端着,视线从天子二号房转到了天字一号房,眼神中没有半分醉意,紧紧盯着。

大堂内喝醉酒的客人聊的大声,渐渐的都不再关注楼上的包厢,声音也盖过了从包厢中隐隐传出来的嬉笑娇嗔,这时的天字一号房内,敞开的窗户外冷风簌簌灌入,夹杂着雪粒子,吹的季子禾身子不断往旁边掩藏,对上好友的眼神后又止不住哀叹:“就算是被困在这儿了,醉死也比冻死好啊。”

范诸把酒壶往他方向扔:“你有办法?”

季子禾大喝了口摇头,他哪有办法,回不去株洲,宅院附近又有人看守,出门喝个酒还有人跟:“要不再想想办法去找找她?”

“不行!”范诸脸色一凝,“纵使来时猜不到齐鹤年要做什么,现在也清楚了,他就是怀疑相思的身份,我们再小心都会有人跟踪,不能去。”

“前几日齐夫人招待我娘和范伯母,相思并不在场。”季子禾朝着窗外看去,京都城与他而言并没有多少好印象,大雪纷飞气氛沉闷,他们还被变相软禁在此,“我打听过,她应该是被誉王府的人带走了。”

范诸沉默不言,手中的杯子不断转着,心思跟着乱。他们留在京都城里已经十来日,必须想办法回株洲去,现在他们什么都做不了,留在这儿只会给相思添麻烦,若是让娘和相思碰上面,又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来。

“你说,这齐鹤年顾左右而言他,又往株洲名医上牵,是什么打算?”

包厢内沉默了会,他们都有想不透却又清楚不已的事,范季两家虽是商贾也不是任由拿捏的角色,一个小小太医何来这么大的权势能将他们留在京都城中,答案昭然。

偏也是这无能为力让人不甘心,过去的周家如今的范家何曾招惹过谁,季家何曾招惹过谁,戚家何曾。

范诸将杯子重重一搁:“先想办法把我娘和你娘送走。”

话音刚落,范诸侧身后几步远的屏风内传来响动,两个人凝神望向那处,屏风像是被什么从内撞了一下,微微晃动了一下后没了动静。

两个人对视了眼,离得近的范诸起身,神情警惕的朝着屏风走去,才迈动了一步,只听见屏风后传来并不重的“砰”声,屏风被撞,还带着轻呼声。

女子的声音?

范诸手上紧握着的杯子微松了松,一只纤纤玉手扶住了屏风,露出了桃红的衣袖。

......

更深夜露,几巡酒过,大堂内的客人醉醺醺的趴倒在桌旁,闹哄哄的声音小下去,反而凸显了二楼包厢内的动静。

坐在柱子边的两个男子始终是紧盯着那包厢,里面偶尔传来女子嬉笑男子劝酒的声音,隔着那道门,仿佛是能感受到包厢内如百花巷里才有的红粉胭脂。

此时众人羡煞不已的天子二号房内,只有一个花娘在陪着三位客人,其中一位客人还是女扮男装,那些女子嬉笑娇嗔的声音都是由她们二人发出来的,而楼下客人心心念念的楚楚姑娘,就在天字一号房内。

范诸手中是楚楚刚刚交给他的信,上面的字迹他很熟悉,是相思写的,可纵使如此,他对这个看起来单纯没什么心计的女子还是有防备心,外面齐鹤年的人紧盯着他不放,这个忽然出现的女子,是不是另外的圈套。

季子禾重复她刚刚说过的话:“你说齐大夫让你带我们出城去?”

“是。”楚楚嫣然一笑道,“十二月初十蒲城赵家有宴,请了百花楼不少花娘歌姬前去助兴,我会和几位姐妹一同前去,你们要到京都城外的隆福寺去,从后山下来与我汇合,我带你们过关卡去蒲城。”

太后娘娘殡天,京都城内禁声乐,但距离京都城两日车程的蒲城却没这么遵循,有人举宴请京都城中有名的歌姬前去助兴也是常事,不足为奇,但他们要悄无声息从隆福寺离开却不容易,又不可能全部人都去上香祈福,如何走得掉。

仿佛是知道他们想什么,楚楚指了指那信封道:“初八隆福寺会济粥,今年的雪下的早,天也冷,你们可以早一日去隆福寺捐粮米帮忙赠粥。”

范诸握紧手中的信,相思让他们以交替为由,先让长辈从后山离开,之后他们再借机去庙里寻人,只要是能拖上两个时辰就够了。

“你带着我们离开,过关卡时如何能保证不被搜到?”

“这个我无法保证。”楚楚朝着他们两个绕看了眼,像是在评估,半响后才缓缓道,“蒲城赵家的马车他们不敢搜,只不过在这人数上,要委屈两位少爷了。”

......

百花楼的两位花娘何时离开的,楼下的客人记不大清了,而天字一号房的两位客人却是一直呆到了第二天早上,喝的酩酊大醉,由人来抬回去的。

二九这天雪停了,天还格外的好,寒潮来袭后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许多百姓想着趁早把年货准备起来,免得这天异常又生变故,于是雪停的这两日街上特别热闹,不少铺子还闹了缺货,各个掌柜的都想趁着天儿好多去进一些回来。

等到了十二月初五,腊八前几日,天又开始下起了雪。

齐鹤年这些天没得闲,宫里宫外两头跑,随时注意着范家和季家的动向,还有那个他怎么都安插不进去人的誉王府。

书房内的灯已经点到了深夜,齐鹤年面前的是刚刚送过来的半张地图,从永州一个小县城的土郎中那儿寻得,花了八十两银子。

齐鹤年将它和之前几张做对比,尽管因为收藏方式的不同地图新旧程度会有区别,但最初都是一张地图裁剪开来的,质地不会变。半响过去,他挪开放在图边上的烛台,看着就差一块就能拼凑完全的地图,烛火映衬下的眼眸逐现波澜。

“那土郎中还说了什么?”

“说那是他家传的宝贝,前些年有人打听他都没出手。”管事顿了顿,解释了下在土郎中家看到的情形,说是小县城还不如京都城外的乡下,那土郎中的家更是破旧,若非院子里那些晒着的便宜草药和研磨瓦罐,他怎么都不信这家的主人是行医的。

“之前打听的是什么人。”

“他倒是没细说,只说来打听的和他一样是个大夫。”

齐鹤年摸了摸地图边上破损的一角哼笑,打听这些的人还真不少:“范家那边如何了?”

“范少爷和季少爷无事常去酒楼,两位夫人这两日买了不少棉布回去,在赶制冬衣,听回禀,他们租了车,明后天要去隆福寺。”

腊八济粥施米,这是京都城各个寺庙的传统,也有家境富裕的人家,主持不起自己开仓派粮米的,就带上些前去寺庙里,帮那些僧人师傅一起救济百姓,一来积功德,二来攒些名声。

齐鹤年监看范家这么多年,也知道他们在株洲平日里会做些善事,只不过到了京都城这儿就得多深思几分了,于是他吩咐道:“那几日隆福寺人多混杂,你加派人手过去,再派人去誉王府。”

管事迟疑了一阵:“老爷,不如把他们留在宅中。”

“赠粮施布是善举,我们怎么能拦着他们。”齐鹤年翻来覆去看着那张地图,抬起头神色祥和,“我们是邀请他们前来京都城,可不能把人囚禁起来,你去准备几辆马车,明日让夫人备些粮米,和范家他们一起去隆福寺,也好有个照应。”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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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腊八,雪越下越大,天未亮宫里的腊八粥已经赐到了誉王府,厨房内王叔把煮好的腊八粥分放到食盒中,门口的厚帘子被掀开,卷进了一阵风雪,戚相思搓着手小跑进来,王叔回头看到是她,笑道:“齐医女不是要跟着王爷一同入宫去?”

戚相思走到他身旁,看了看锅子里剩下的粥摇头:“有陆侍卫在,不用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