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为什么段熙的尸体完好无损?”殷渺渺抓住了至关重要的线索,谨慎地梳理着思路,“假设当时他没有和我动手,那么按照原本的计划,迷心花开后他要怎么在无孔不入的紫雾中保全神智?

“以及,他当时为什么要来追杀我呢?师父你想一想,当时段宅死了那么多人,事情肯定瞒不住,与其追杀我,不如早点毁尸灭迹逃离更划算。

“但是对方非杀我不可,甚至不惜追出这么远的距离,那么有可能是因为我得知了夺舍之人乃至他同伴的身份,所以必须灭口…这样的话,对方会不会渗透进了宗门里?”

任无为被她的猜测吓得倒吸了口冷气。

“另外有一种可能,芙蓉飞燕指尖莲,一滴荷露似仙泉,夺舍之人要保留自己的神智,会不会服用了指尖莲的荷露,所以段熙的尸身才没有被迷心花吃掉?而我得知了‘芙蓉飞燕’的线索,在看到指尖莲时就猜到了它的重要性,所以…抢了跑了?”

任无为:“…”你还真敢猜啊!

殷渺渺更倾向于第二个猜测,继续道:“指尖莲可以消灭迷心花,他们自然非找到我不可,等我失踪回来,他们肯定想知道我把东西藏在哪里了,所以一直注意着莲生,前段时间发现他将琥珀佩戴在身,以为我是真的失忆,随手将东西送出,这才会有他被害一事。”

任无为思索起来,殷渺渺的猜想固然大胆了些,但前因后果都能说得通,未尝没有可能。

露华浓道:“要验证这个想法并不难,只要你能找到被你藏起来的东西就行。”

第122章122

世界上最大的敌人是谁?自己。要找到被过去的自己藏起来的东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这件东西还未必存在。

殷渺渺把自己的储物袋翻了个底朝天,连片叶子都没找见。

任无为从震惊到接受到不相信,转而变成淡定:“全在这里了?看来是没有,让你乱猜吓我一跳。”

“也不是都在这里。”殷渺渺迟疑了一下,“还有一件旧衣服。”

法衣里有不少暗袋,指不定情况紧急就随手一塞呢?

露华浓不知为何,瞬时敏锐:“衣服呢?”

呃,这就很尴尬了,裙子送给卓煜留在凡间了啊!

眼看徒弟后院起火,任无为爱莫能助,拍拍屁股走人:“师父还有事,你慢慢找。”

殷渺渺:“…”想念闭关中的师哥。

任无为走了,露华浓却没有死揪不放,睨她一眼,自顾自进屋去了。

殷渺渺坐在屋里沉思。这些年来,她陆陆续续她梦见过往事,然而都是苍雾林里的记忆,关于冲霄宗的都没有,更不提和失踪有关的真相,消失得一干二净,有意去回忆,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她怀疑这部分记忆是被自己刻意舍去的,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对修士而言并不难做到。

为了便于理解,姑且将修士的意识世界具象化为洋葱:由外而内,一寸明堂,伤之失忆,二寸灵台,损之劳神,三寸紫府,一旦有损害,恭喜成为修真界的植物人。

而将这个洋葱横着切开,那么又能发现,以元神所在的紫府为核心,呈现出了一个多重的同心圆,再添上“性格”“情感”“思想”等点缀,这就不像是洋葱的横截面了。

像是一个星系。

元神是太阳,是恒星,所有的记忆、感知、神念全都因元神而诞生,失去了元神的肉身只是行尸走肉,而思想介于明堂的记忆与灵台的神识之间,所思所想是小行星带。爱恨憎恶的情感很难定义,源于记忆,最后却沁入元神,也许类比成彗星也无妨。

正因为如此,人的意识世界,又被称之为“小宇宙”。

25、小宇宙: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来曰宙。天地间有大宇宙,人身内有小宇宙,大宇宙与小宇宙互相映照感应,即是“天人合一”。

修士锻炼神识,神识是一种力量,非要比喻的话,可以粗浅地想象成是引力,当可以操控引力的大小时,自然就能让这个近一点,那个远一点。

殷渺渺猜想,当她被袭击时,肯定将一部分的记忆藏了起来,应当是藏在了灵台与紫府处,所以神识恢复了之后,将记忆拽了出来,推回了原位。

然而,情况紧急,她无法全部藏起,只好选择最为重要的内容。毫无疑问,对于某个人最重要的是记忆是自己的来历:我是谁,我从哪里来。

她知道自己是殷渺渺,是穿越者,哪怕细节记不清楚,只要知道自己的身份,心里就不会慌乱,不会迷惘。

其次,她保留的是这具身体的来历,凡间郡守的女儿,已国破家亡,这点信息就够了,所以她的梦里没有太多幼年的场景。最后,是心底最珍贵的回忆,苍雾林里的时光。

这些记忆被藏了起来,而其余的都被她忍痛舍弃,被外力无情地摧毁。

它们消失了,没有了,哪怕她绞尽脑汁去想也不可能找得到。

只是,记忆消失了,不可名状的感觉仍在,感觉不在明堂,感觉是一种潜意识,也许遍布整个小宇宙。

都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既然感觉在,她就该好好找一找,也许会有意外地发现。

要藏起一片树叶,就把它放进树林里,要藏起一滴水,就把它放进大海。储物袋里原本有几个玉盒,收了些不怎么名贵但挺好看的灵植,(估计是路上顺手弄来打算送给美人的),殷渺渺首先怀疑自己把指尖莲混了进去。

她把所有东西都倒出来,逐一分辨,连花苞茎干都没有放过,全都剖开来检查了一遍。

露华浓:“…”暴殄天物。他顾不得吃醋了,坐到她身边把被她摧残过的灵植筛选一番,还有得救的赶紧抢救一下。

夜色降临时,殷渺渺终于检查(糟蹋)完所有的灵植,一无所获。

“猜错了。”她伸了个懒腰,愁眉苦脸。

露华浓袖手挑灯:“今晚休息吗?”

她摇摇头:“你去睡,不用陪我。”

露华浓没有逞强,他的身体不比过往,想要多陪伴她些日子,就必须注意休养,最好按照日出日落的自然规律,天暮睡下,清晨起身,如此才能在世上留久些。

何况,他现在时时陪伴在她身旁,不再患得患失,心中安然,性子跟着平和下来,拈酸吃醋成了小小的情趣,而不像是过去大喜大悲,伤神又伤身。

“我再给你沏壶茶。”他泡了一壶浓茶,又切了个果盘给她,“想不出来就不要费神了,兴许不去想就反而找见了。”

“知道了。”殷渺渺吻了他一记,“你早些休息。”

露华浓抱了抱她,转身回屋去了。

书房里重归宁静,窗外风吹过,月色笼罩的竹影摇晃。

殷渺渺托着腮思量良久,翻出了自己的笔记本,要说有什么东西是只有她自己能找到的,非这笔记本莫属。

它的存在也的确很特别。

闲聊时,她问过任无为这本笔记的来历。

任无为说是在一处洞府里得来的:“洞府的主人来自一个穷苦之地,没有玉矿,做不成玉简,所以那里无论凡人还是修士都习惯以兽皮记载文字。这册子是专门炼的法宝,可以记下比玉简多得多的内容,水火不侵,难以损坏,除此之外没多大用处,也不晓得你为什么喜欢,一直带着不离身。”

笔记本的作用在失忆后一览无遗,要是没这本笔记,殷渺渺怀疑她现在还在凡间蹉跎呢。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是一件法宝,有没有可能记笔记之外还有别的用途?

殷渺渺首先尝试了一下器灵存在的可能性。书房里有文房四宝,她提笔蘸墨,在空白页上写:[你好?]

等了等,没反应。

[有器灵吗?]

没有。

她割破了手指,用一支小羊毫蘸了鲜血,又试了一遍。

仍旧失败,日记本的原主人并不是切片魔王的脑回路。

排除一个错误选项,殷渺渺又试了试“芙蓉飞燕”的关键词,结果查无此词条。

难道猜错了?

“莲生,莲生!”

露华浓是被殷渺渺的叫醒的,彼时天色才蒙蒙亮,淡青色的天暮中悬着几颗星子,他借着幽微的晨光起身,草草披了件衣衫,声音沙哑:“怎么了?”

走到外面才发现不止是殷渺渺在,任无为都被她叫了过来,正坐着喝茶,不过元婴很少睡觉,他精神好得很。

露华浓的困意顿时不翼而飞:“见过真君。”

任无为不在意繁文缛节,摆摆手:“免了免了。”

露华浓坚持行完一礼才问:“怎么了?”

“莲生。”殷渺渺眸灿如星:“你有没有雨水、露水、雪水、泉水?”

露华浓懵懵懂懂:“有是有,你要泡茶?”

殷渺渺摊开掌心,一朵干瘪的白色小花映入眼帘:“看。”

露华浓这下是真的清醒了:“指尖莲吗?”

“八成是,我在书页的夹层里找见的。”殷渺渺口含笑意,果然自己最了解自己,怎么藏东西自己猜得到而别人猜不到?用前世的记忆。

有本著名的魔法小说提起过一个情节,珍宝藏在镜子里,只有想要得到但不想用来做坏事的人才能得到。她就试了试“魔镜”的关键词,结果在那一页的笔记里发现了两页粘起来的书页,撕开它,干枯的指尖莲就在其中。

“你取水来,我们看看能不能让它活过来。”

指尖莲的生长条件非常刁钻,要雨水、露水、雪水、泉水各十二钱,混合在一起后才能存活,堪称奇葩。

幸好露华浓平日里对茶道颇有兴趣,什么梅花上的雪水、芍药上的露水、晴空下的雨水和山涧里的泉水都有,很快就按照要求兑了出来。

白瓷盆里,四种水兑出的依然是水。殷渺渺小心翼翼地把干花放了进去,未几,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干枯成薄薄一片的花瓣一沾到水就变得饱满润泽起来,待整朵花完全浸入水中,它就完全变了模样。

洁白如玉的茎干,半透明花瓣含苞待放,苍翠欲滴的荷叶舒展来开,荷香四溢,浓郁的灵气融入水中,无色的水质渐成乳白色,竟然有了灵泉的样子。

任无为啧道:“不愧是天材地宝啊,厉害厉害。”

殷渺渺盯着指尖莲挪不开视线,隔着松脂看不清模样,这会儿真真切切看见了才晓得“芙蓉飞燕”的称呼再贴切没有了——它连花带叶才火柴大小,无风自摇摆,可不就是如飞燕掌中起舞么。

露华浓怔怔瞧着:“真美。”他种过很多品种的莲花,没有哪一种能比得上指尖莲的灵性,分明就是凡间花卉与瑶池仙葩的区别。

殷渺渺道:“现在可以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吧?”

任无为点点头:“抢了指尖莲,怪不得人家要追着你跑呢!我以为是你倒霉,没想到是你自己作死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现实证明是值得的。”

殷渺渺可以大概拼凑出事情的始末了——

她去调查段熙被夺舍一事,意外发现了他在秘密谋划什么,极有可能得知了迷心花的存在,接着,她从某个渠道得知了“芙蓉飞燕”(为何只有半句仍旧是未解之谜),却不知道是何物,问露华浓,无果。

而后,她看到了指尖莲的存在,猜它或许就是芙蓉飞燕,所以预谋偷走。为保万全,她毁掉了鸳鸯同心镜,不让人知晓露华浓的存在。最后,她顺利得了手,却被段熙发现,两人一番苦战,她逃走,又被追杀,生死之际,界门开启,她流落到了凡人界,忘记了一切。

从陌洲回来之后,对方肯定想知道她把指尖莲藏到了哪里,但因为种种缘故,对方投鼠忌器,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密切监视,偶然发现了露华浓佩戴着藏有指尖莲的琥珀,误以为她将指尖莲藏在了他的身边,遂杀人夺宝。

这个推论可能和事实存在着一定的出入,并不十分准确,但也不会差得太离谱。

“对方肯定有同伙,夺舍的人只有元神,不可能再重创我,而我回到宗门以后,一定有人始终在监视我。”殷渺渺说道。

任无为:“你想说啥?”

“有个最大的问题,夺舍的人以及他的同伙到底想干什么?”殷渺渺想不通,“和宗门有仇,都夺舍段熙了,想办法种到门内不是难事,结果他没有。到现在为止,受害者只有段家的人。和段家有仇的话,段香活得好好的,也没必要大费周章夺回指尖莲。”

任无为道:“你说得有道理。”

“目前看来,对方的所作所为好像仅仅是让迷心花种在那里不被破坏,但这绝不可能,他们一定有别的目的。”

顿了顿,殷渺渺问,“师父,你觉得宗门里会有奸细吗?”

任无为随口说:“肯定有啊。”

殷渺渺:“???”

第123章123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各大门派都有插探子啊。”任无为非常淡定,“外门很好渗透,大家都知道,我以为你猜到了。”

殷渺渺:“…我只是没想到这么直接。”

任无为不同意:“这哪里直接了?凰月谷还直接嫁过来呢你没瞅见?”

殷渺渺:“好吧。”原来已经是各大门派的默契了,“我的意思是,师父觉得这伙人渗透进门派了吗?”

任无为道:“要长时间监视你的话,这么做最方便。”

“是其他门派的人吗?”殷渺渺的思维往政斗上倾斜了一下,然而整件事里对冲霄宗的影响微乎其微,不仅没有哪方得了明显的好处,连个嫌疑方都没有,不像是试图挑拨三大宗门的关系。

任无为的想法更直接:“魔修?”

殷渺渺“唔”了一声,差点把修真界的反派势力给忘了,正邪不两立,这可是阵营战,没有理由就搞你。

“总而言之,先把柳叶城的事解决了吧。”任无为掏了个瓶子出来,把白瓷盆里的荷露倒了进去,“等我的消息。”

殷渺渺诧异:“就拿荷露去吗?”

“你是不是傻?”任无为教训道,“做人要多留个心眼。”

“…”

好有道理居然无法反驳,殷渺渺想想,拽住了任无为的袖子:“师父,其实…”

“行了,你借刀杀人的心情我了解,到时候再说。”任无为挥挥衣袖,走了。

殷渺渺瞠目结舌,少顷,转头问:“有这么明显吗?”

露华浓认真地点头:“你左脸写着‘我有一计’,右脸写着‘不怀好意’。”

殷渺渺气得要打他。

露华浓忍俊不禁,起身去卷帘子,东方的太阳升起来了,满室晨光。

一天后,任无为带来了新消息,他基本如实上报了前因后果,只把“指尖莲”说成了“荷露”。

然而,其实荷露才是关键,或者说指尖莲本身没有特别的能耐,是浸泡它的泉水也就是荷露才拥有解毒的功效,这才会有“一滴荷露似仙泉”的说法。

要对付迷心花,只要将荷露洒在它身上就好了。不过,迷心花对指尖莲的气味十分敏感,一闻到就会想办法逃离,逼得紧了它会瞬间开花,将所有的种子都散出去,所以需要提前布置一番。

如果对方真的看重迷心花,一定会有所动作。

这是个借刀报仇的好机会。

“我知道你肯定想要去,不过你只能围观,这事儿交给凌虚阁了,你没资格插手。”任无为非常直接。

殷渺渺为自己的修为默哀了一秒钟:“行吧。”修为低,没结丹,能围观已经是开了后门,她无话可说,能替莲生报了这一剑之仇就行。

任无为把注意力放到指尖莲上,露华浓已经给它换了次水,这会儿在阳光下开得亭亭玉立,别提多招人喜欢了:“荷露有区别吗?”

露华浓道:“似乎灵气淡了些。”

任无为在花盆旁边看了会儿,对殷渺渺招手:“过来。”

“怎么了?”殷渺渺以为花出了问题,毫无戒心地走了过去。孰料任无为动作奇快无比,一把捏住她的下颌,趁她愣住的刹那,眼疾手快地把指尖莲拎了出来塞进她嘴里,然后手往上一抬把她的嘴巴合拢,全程不过弹指,如行云流水般自然。

“行了。”他一脸轻松随意,好像自己啥也没干。

殷渺渺被自家师父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弄懵了,想要吐出来,指尖莲却已化作潺潺灵力进入了体内,呕也呕不出来了:“师父你搞什么?”

任无为严肃道:“天材地宝没有哪个是不能吃的,我看留着夜长梦多,不如你吃了安心。”

殷渺渺真是被气笑了:“吃掉了以后,迷心花不能顺利解决怎么办?”

任无为抬抬下巴:“不是还有荷露么?两次都成功不了就是天命,想别的法子吧。”

“如果有人更需要它呢?”

指尖莲能解任意一种毒,这是多大的保障,就算是任无为也不能保障自己这辈子不会中毒,她没病没事就给吃了,太暴殄天物了!

任无为打断了她:“渺渺啊,师父好歹修到元婴了,你能不能少操点心?你师哥感应天地,无策峰的人都没他准,也从不会遇到麻烦。就算你那两个师妹都各有底牌,你呢?不不,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是在鄙视你。”

殷渺渺:“…”大实话太伤人了。

“你要多为自己考虑,有好东西自己留着,师父难道会觉得你自私吗?我只会松了口气,已经可以少操点心了。”任无为语重心长地说,“再说了,你豁出命去弄了它,还险些搭上莲生的一条命,不留着自己吃难道等着上交宗门?”

露华浓鲜少在他们说话是插嘴,此时却出言附和:“真君说的是。”

任无为摊摊手:“而且我都和掌门说了只有荷露没有花,被发现了多尴尬,吃了最干净。”

殷渺渺被说得没了脾气:“至少提前打个招呼吧?我都咬到舌头了。”

“不行,不能给你说话的机会,不然就该我被你说服了。”任无为振振有词。

殷渺渺:“…”肝疼。

露华浓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木已成舟,殷渺渺只能接受现实,把师父赶出门后,老老实实地在屋里打坐消化。

谁知一内视,丹田里空无一物。

要知道,理论上来说,天材地宝都含有巨大的能量,一般一口气吃不完,会留在丹田内慢慢消化吸收。可殷渺渺在丹田里上上下下找了几圈,指尖莲的影子都没有。

呃…这就很尴尬了呢。

她又试着走了几个周天,灵力的积攒仍然是老样子,指尖莲并没有改变她糟糕的极阴之体。

没奈何,殷渺渺只能姑且把这事放下,反正东西吃到肚子里就跑不了,以后再看吧。

隔了约莫半个月,任无为又把殷渺渺叫去了,丢给她一件法器:“明天我们就去柳叶城,你带着这个。”

殷渺渺拾起法器,那是一支水晶莲花,大小与普通的月季差不多,晶莹剔透,流光溢彩:“是我那块石头炼成的?”

“只是个半成品,我担心明天会出意外,到时候说不定要用上地火,就先要过来了,好在控火的法阵已经完成了。”任无为说:“给你一天时间熟悉下。”

一天时间…殷渺渺叹口气,揣上新法宝回去了。

因为是半成品,所以暂且不能炼化为本命法宝,否则会对炼器师未来的工作造成麻烦,殷渺渺的主要任务就是熟悉一下这件法宝的功用。

不过在翠石峰上就不能用地火了,烧着花花草草就不好了,她只用了自己最普通的真火。

小小的火苗落入莲花的花心中,将透明无色的水晶染成了娇艳的霞红色。殷渺渺细心观察,发现火焰被控制在了极其精准的范围内,不需要她用神识控制,法宝自动接替了控制的职责,省心了不知多少。

同时,片片莲瓣罗织出了结界,牢牢将火焰控制在了一定的区域内,确保力量无一丝溢散。这正是殷渺渺最迫切需要的,地火的力量太过霸道,如果不能加以控制,很有可能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她试验了几次,很快掌握了使用的诀窍。

露华浓掀起帘子望了她一眼,屋里的十二连枝鎏金烛灯上的蜡烛被她点燃又灭去,光影明灭,变化万千,而她兴致勃勃,似是个顽皮的孩子。

他安安静静地凝视着她,唇边带着温柔又缱绻的笑意,他没有打搅她,悄悄放下了帘子离开了。

正值日暮时分,太阳已经西斜,冲霄宗在东,山头的大部分地方都被夜色笼罩,他走到前院去点灯,刚刚拨动烛焰,灵火的灵气一冲面门,气血翻涌,胸口就好一阵闷痛。

他扶住门扉,好似只是凭风而立望望天色,实际上眼前发黑,耳畔嗡嗡作响,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这不是突如其来的病痛,而是受伤后一直如此。

他的伤是治不好的,因为经脉毁了,丹药之所以能对修士起作用是通过经脉来实现,经脉破损,药力就无法传遍全身,所以殷渺渺想要让他服用荷露都不可能了。

荷露含有极其精纯的灵力,他脆弱的经脉无法承受,一服下就会身亡。

生息丹吊着他的命,但他已无药可医。

然而他不后悔。

“莲生。”她又在叫他了。

露华浓深吸了口气,压下了胸口的隐痛,笑盈盈地进屋去:“叫我做什么?想喝茶不会自己倒?”

掀了帘子进屋,里头却漆黑一片,一点光亮也无,他正怔忪,忽而有人从背后抱住他,一朵莲灯徐徐升起,在黑暗中散发出明亮的光辉:“谁要喝茶,给你看我的新法宝,好不好看?”

她温热的身体拥着他,捂得他的心脏也暖和了起来,他说:“好看。”

真的,他一点也不后悔受这个伤,要是没有这一出,他还在沉香阁里苦苦等着,从天亮等到天黑,想弹琴打发辰光,却频频走神,待回过来时,点着的心字香早就成了灰,茶也冷了。

哪里比得上现在好,能够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渴了能为她斟茶倒水,累了就弹琴哄她开心,只是这样相守的日子能有多久?

他不甘心,不想离开她,但生命就如指间砂砾,不受他控制得迅速流逝着。

修真无岁月,他却连寿命都没有几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