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天涯轻弹刀刃,一阵悠扬清脆的鸟啼传来,犹胜黄莺三分,与金铃分庭抗礼,不落下风。

楚蝉娇笑一声:“好刀!你要杀了我吗?”

他手腕反转,刀锋擦着她肩上的秀发而过,一截发梢崩裂,一丝丝落在地上。而后,他身影一晃,出现在了十步开外,竟然停了手:“你死了,蝉儿也活不了——她还活着吗?”

“你猜呀。”楚蝉,不,魅姬撩了撩头发,莞尔道,“说来我很奇怪,你不是和齐盼兮纠缠不清么,居然这么关心小公主?是急着给她当后爹呢,还是母女都不放过。”

向天涯道:“关你屁事。”

“真狠心,利用我的时候一口一个蝉儿,亲热得不得了,这会儿翻脸不认人了。”魅姬幽幽道,“男人,呵,男人!”

“算了,你这个老妖怪装纯情少女也没害臊,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向天涯耸耸肩,视线落在藏龙镜上,“你千方百计地骗我们收服这面镜子,目的何在?”

她道:“你猜啰。”

“不猜,等她出来我就知道了。”他道,“你不也在等么。”

魅姬又是一笑,楚蝉的绝色皮囊在她的掌控下展现出无与伦比的魅力。向天涯扭过头,心想,亏得老天公平,没给小公主魅姬的灵魂,要不然十四洲早晚要翻了天。

“你不敢看我?”她嘲讽又得意。

向天涯立即装出痛心疾首的样子:“看到蝉儿这番模样,我心痛难忍。”

“呵。”

就在他们二人唇枪舌剑之时,藏龙镜突然亮起了强光,笼罩在头顶的结界摇摇欲坠,被阻挡在外的黄色泥壤如同黏稠的岩浆,顺着结界的外壳慢慢流淌下来,乍一看去,宛如苍穹开始塌陷了。

“她居然真的能收服藏龙镜。”魅姬讶异地看着,随之面色一变,一管墨笛出现在掌中,朝着向天涯横扫而去,“那你可以死了!”

向天涯没料到她说翻脸就翻脸,急忙扬刀格挡。

远处的结界碎裂了,泥浆从缝隙中挤进来,像是黄色的雨帘,诡异又可怖。一个人影迅速弛来,正是凌西海,他皱着眉问:“你们做了什么?”

“那个女人在收服藏龙镜。”魅姬杀意毕现,“先宰了他。”

向天涯倒吸了口冷气:“你们俩果然是一伙儿的。”

凌西海不看他,追问道:“她真的已经收服了藏龙镜?”

“结界已经动摇,藏龙镜的力量在消失。”魅姬冷静地说,“我们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但他们见过吞无,绝不能留。”

向天涯瞥她一眼,迅速把“吞无”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凌西海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宽袖一挥,强劲的气流席卷而来,附近的石柱不堪重负,出现了一道有一道的裂纹。

这等强悍的实力…向天涯暗骂不已,立即闪身逃躲。

魅姬神出鬼没,抄向他的后路。

前后夹击之下,向天涯瞬时落入下风,姿态极其狼狈。正在此时,藏龙镜突然投出了虚影,文茜如消失时一般,突然又出现了。

她一看清场中的情形,立即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五羽彩鸾与白虬冲出兽袋,水火二系的法术交织,战局即刻扭转。

向天涯松了口气:“再晚一步我就该挂了。”

“那么快就翻脸了?”文茜跃至他的身侧,蹙眉不解。

“我他妈哪里晓得,我说破了蝉儿是魅姬,她也没想动手,你一收服藏龙镜,他们就马上卸磨杀驴了。”向天涯望了眼破碎的结界,头大如斗,“结界没了,上面的东西要下来了。”

文茜皱紧眉头。她并未收服藏龙镜,此物乃是妖修至宝,不承认她人修的身份,只是感知到小白有龙族血统,匀出一缕真龙之力替它提炼了血脉而已。

但如今敌强我弱,不是道出真相的时候。她心念电转,指着镜台上恢复原状的藏龙镜道:“你们在这里动手,不怕把镜子打碎么?”

她本以为这话多少能使他们心生顾忌,谁知魅姬噗嗤一声,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你以为我们要这面破镜子?打呀,你要是能打碎,我求之不得呢。”

“魅姬。”凌西海警告道,“慎言。”

作者有话要说:嗯,楚蝉的芯子是魅姬,但不是夺舍,以后会说。

明天应该能一口气写完中洲线了,激动ING

338

魅姬睇了凌西海一眼,居然真的闭了嘴。

倾落的泥流速度越来越快,像是遭遇暴风雨的大海,浪头一个个打来,将结界击得粉碎,宫殿边缘的断壁残垣被黄色吞噬,精美华贵的廊柱一点点消蚀,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电光石火间,向天涯明白过来,“吞无”之名,大约说的就是这东西!

魅姬眉梢微蹙,传音道:“吞无的动静太大了。”

“它被藏龙镜困得太久了。”凌西海跟着皱起眉,“再这么下去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别管他们,你去解决镜子。”

魅姬点点头,手中的墨笛飞掷而出,乌光掠影,一弯墨月袭向藏龙镜。

文茜虽不清楚他们目的何在,但本着给敌人添麻烦就是帮自己的念头,眼明手快地放出了狮子前去阻拦。青色的雄狮轻盈矫健地落到镜台边,脖子上的鬃毛微微扬起,威风凛凛。

“拦住她!”

“吼!”

“真是麻烦。”魅姬一击不曾得手,握住墨笛横到唇边,呜呜的吹奏了起来。妖兽强在肉身,最不擅长抵御音律的攻击,狮子摇头摆脑,焦躁地猛扑了过去,然而魅姬身法鬼魅,倏而消失飘散,次次都扑了个空。

但文茜无暇顾及,五羽彩鸾和白虬在协助向天涯对抗凌西海,这家伙的修为深不可测,一人二兽也只能勉强支撑。

就这点工夫,泥浆已经吞没了大半个宫殿,直逼地势最高的镜台而来。

文茜本能地感觉到了恐惧。他们下来时,这些泥浆固然可怕,但是并不会主动攻击,如今却不然,它仿佛是被惹怒的巨兽,正舒展着爪牙,带着横扫千军的气势扑向敌人。

她毫不怀疑,海无的力量与之相比,就是一滴水和汪洋大海的区别,他们会像消失的所有人和兽一样,被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向天涯卷着袖子,涔涔鲜血滴落在脚下,“他们畏惧的只有这面镜子,你想想办法?”

文茜心道“我有个屁办法”,但不敢表露,凝重了脸色,尝试与藏龙镜进行沟通。但意识传入镜中,就如同泥牛入海,半分回应也无,仿佛已经变成了一件无用的物品。

不多时,笼罩在残龙殿上的结界彻底破碎,晶亮的碎片在半空中缓缓消失,犹如阳光下的晨露,不留分毫痕迹。

泥龙蜿蜒而下,巧妙地绕过了凌西海和魅姬所站的地方,直逼镜台而上,整个宫殿几乎成了黄色的海洋。青狮无落足之地,被文茜收回兽囊,五羽彩鸾扑扇着翅膀,灵巧地闪避着蔓延上来的泥浆。

如今,除了魅姬、凌西海二人所在之处,便只剩下镜台上方的些许空间,文茜和向天涯施展着浮空术,无法闪躲,唯有用防御法器硬挡。

文茜的法器是归元门的师尊所赐,品阶极高,可在他们的联手攻击下,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魅姬强压下属于楚蝉的焦急与痛恨,若无其事地说:“不愧是吞无,没了藏龙镜的桎梏,寻常修士根本对付不了。”

凌西海不语,对吞无下达指令:“人不必管,藏龙镜里的怕是五行中属土的黄龙,恰好克制你,先解决它。”

吞无本来就没把文、向二人放在眼里,闻言便凝出一道泥柱,对准了镜台上的镜子痛击了过去。

奇怪的事发生了,黄泥吞噬残龙殿时,镜子没反应,逼上镜台时,它还是没有反应,但当吞无准备对它发起致命一击时,藏龙镜再也不能坐视不理,猛地释放出一道盘旋的虚影。

龙吟啸天。地动山摇。

值守在旋风山上的蝙蝠妖一晃,直直栽下了树枝,浑身战栗不已,无声呐喊道:“龙吟,居然是龙吟,这里居然隐藏着真龙之力,怪不得妖王命我值守在此!”

它激动地浑身战栗,一边发出无声的声波传出讯号,一边狂热地注视着涌动泥浆——先前平缓如镜的泥潭像是一锅煮沸了的水,汹涌地翻起无数浪花,好似随时会有龙破土而出。

下一刻,明亮的白色漩涡忽而出现,犹如一把无形的利刃破开了凝实的黄泥,直直切入地底,但凡过处,无可阻挡。

地下。

凌西海错愕地看着透下来的白光,蓦然变色:“界门?”

“什么?这面镜子是门梭?”魅姬一怔,急声道,“快叫吞无回来!”

凌西海当机立断,界门乃是时空之力,哪怕是吞无亦不能与其抗衡。黄泥不甘地后退,撤出了一条通往地面的生路。

藏龙镜发出嗡嗡的声响,镜台上碎裂,它朝着光涡飞去。

文茜和向天涯大呼庆幸,连忙趁机逃跑。

魅姬眼尖,一下子瞟见了,冷笑道:“想走?做梦!”吞无的存在绝不允许被透露出去,这两个人必须死。她跃身上前,墨笛不吹自响,是乐器也是武器,音波伴随着狂风席卷。

界门的范围有限,吞无避开了门,却可以从其他地方包抄。但在同时,地面上的响动传到了下面,凌西海道:“妖修来了,快走。”

“你开路。”魅姬呵道。

一时间,下面的场景变得十分滑稽,凌西海在前开路,试图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地下,魅姬断后,拼命阻拦着文茜和向天涯,吞无协助她不断从旁攻击,想要将他们掩埋在地底深处。

后面缀着的是向天涯和文茜。他们既要对付魅姬,又要注意闪避吞无(被泥点子溅到的地方会被腐蚀出一个大洞),狼狈得不得了。

而界门的开启时间是有限的,当凌西海脱泥而出的刹那,漩涡开始缩小,藏龙镜已只剩芝麻大的残影。

它快要关闭了。

吞无又蠢蠢欲动起来,重新鼓起声势,攻击一波连着一波,逼得向天涯和文茜止步不前。透进来的光线愈发微弱,深埋在地下的土石被挤压过来,俨然打算将他们活埋在此。

向天涯挥出一刀,碎石滚滚而下,却远不及被掩埋的速度。白虬凭借自己强悍的肉身不断撞击,为跟在身后的文茜辟出道路。

然而,此时的魅姬顺利地到达了地面,冲着后面的人嫣然一笑——笑意有多甜,下手就有多恨,呜咽的笛声覆盖了全场,声波宛若巨锤,狠狠地撞向了紧追不舍的两个人。

有那么一瞬间,文茜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蚂蚁,音波便是人类的轻轻一弹指,惊惧万分却无可违逆,只能被推搡着向下坠去。

“小心。”向天涯灵敏地避开一块掉落的岩石,跃身借力一踩,及时拽住了她的胳膊,右手握刀插-入了扑过来的黄泥中,吞无畏惧麟嘉刀的宝气,略略后退了些。

文茜喘息着说:“她很厉害,根本不像是金丹。”说完才觉不对,楚蝉的肉身只不过是筑基,可魅姬此时展现出的实力强得超乎寻常,稳稳压制住了他们两个金丹,简直不可思议。

“我们俩只能走一个。”魔音震荡,向天涯忍下喉头的腥甜,飞快道,“凌西海没动静,可能被蝙蝠妖缠上了。我对付魅姬,你趁机走,要不然都得死在这里。”

他说前半句的时候,文茜没什么反应,但听他毫不犹豫地将逃生的机会给了自己,忍不住露出诧异之色:“你要…”

“跟上。”时间紧迫,向天涯根本不给她辩论谁走谁留的机会,丢下一句,“出去以后,想办法把这件事告诉渺儿一下。”

话音未落,人已窜在前头,刀光掠过,清冷似河畔萧疏的寒柳。他有兵器之利,魅姬不敢大意,正面迎击。

地上正逢清晨,旋风山草木俱无,晴朗的晨光肆无忌惮地抛洒下来,有几缕透到了他的脸上,沾满了鲜血的英俊面孔映入了楚蝉的眼中。

极其激烈的情绪在娇美的身体中爆发了。

“不许杀他!”楚蝉尖叫着,意识突破了重重封锁,响彻在魅姬的脑海。

她怒不可遏:“该死!”

这到底是楚蝉的肉身,她有意识地排挤魅姬,便使得笛音慢了一拍,覆盖全场的音波封锁出现了一丝的漏洞。文茜不是感情用事的人,良机难得,做不出同生共死的蠢事,争分夺秒地抓取机会,全力跃出了地面。

吞无慢了一刹,只扑到了她的小腿,躲藏在靴子中的白虬舍身相挡。它堪堪经历过真龙之力的洗涤,肉身比过去更为强悍,居然凭借一身鳞片,硬是抗住了吞无的力量,在坠下时被文茜接住了。

“谢谢你,小白。”文茜劫后余生,紧紧握着遍体鳞伤的白虬,转头就想去救向天涯。

然而,魅姬好不容易找到容貌与体质都十分称心如意的身体,对能够唤醒楚蝉意识的向天涯忌惮不已,当下不顾身体的失调,杀心大盛,誓要将他弄死不可。她不再使用墨笛,而是撸下腕上系着的金玲,扬手朝他掷了过去。

极其刺耳的尖啸声响彻天际,强劲的气流回旋爆发,热浪绵延。文茜完全来不及反应就被弹出十丈开外,金星直冒,耳畔嗡鸣不止,鲜血争先恐后地溢出嘴角。

魅姬迎风而立,目不转睛地看着原本可以逃出生天的男人落入深渊,消失不见。霎时间,心头颤栗不止,哀恸难忍,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胸口,满足地勾起了唇角。

“还有一个。”她朝着文茜走去。

远处传来呼喝,由远而近:“谁敢在我的地盘撒野?”

凌西海面色一变:“赤妖王!走!”

魅姬十分惋惜,但赤妖王是元婴级别的妖修,座下又有诸多干将,不适合与其正面交锋,故而毫不迟疑地召出了飞行法器,迅速随着凌西海离开了。

前脚刚走,赤妖王后脚就到了,可留给他的只是一个身受重伤的文茜,以及撤去吞无后,被毁于一旦的残龙殿。

至于藏龙镜?它在界门关闭的刹那,就彻底消失在了十四洲。

和宝物失之交臂的赤妖王发出了令人胆颤的怒吼:“该死的人修!!!”

凡人界,神女峰。

淡淡的云雾萦绕在山头,虽是盛夏,但高山上却正是百花绽放的好时节,无数名贵的花卉在花园中竞相绽放,姹紫嫣红,甚是好看。

据闻,当年的世祖皇帝便是在此与神女相识,并凭借着一腔诚心与之结为夫妇。后来神女归去,世祖为纪念这段巫山之缘,改其名为神女峰。

如今神女早已不在,但神女峰却成为了皇家别苑,每逢炎夏,宫里的贵人们就会来此地避暑消夏。

在别苑之中,有一处清潭,水清见底,世祖亲自为其取名为“金鳞池”,里头只养了一条被他封为“昭华上师”的金鲤,等闲不许人打搅。

而今天早晨,东边还蒙蒙亮的时候,有早起的宫女瞧见了一件稀奇事儿。

她说,在晨光初亮的时候,天上裂了一条缝,一道白光坠了下来,落进了金鳞池里。众人听说后十分好奇,自从一百多年前世祖皇帝与神女的姻缘传开以后,修道问仙的风气极盛,连带着乡野间也多了不少狐鬼的异闻。

人们开始相信世界上真的有仙人、有龙宫、有鬼魅…是以,宫女们听罢,怀着极其好奇的心态,推举出一个胆子最大的人悄悄溜去看了一眼。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金鳞池澄澈如旧,昭华上师一如往昔地游曳在水中,闲适安然,无半分不同。

宫女们惋惜不已,一会儿说是看错了,一会儿又说其实落在了别的地方,津津乐道了三五日才过了新鲜劲。

这事儿到这里本该就这么结束了,哪想到后来金鳞池出了件大事,白了头的宫女又提起此事,人们才知道,原来早在今日,一切便有了端倪,只是凡人愚昧,当时谁也没有参透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中洲线写完了!喘口气,妖修部分的剧情到此为止,其他疑问在后文会解答。

NNN久以前,我记得金鲤刚出场时,就有人猜到是个伏笔,佩服佩服…给大佬献上膝盖。

339

这两日,血色谷里热闹无比,前一天水帮送来了能养神凝气的鲛珠,后一天盐帮就浩浩荡荡抬了个笼子过来,里面是只剧毒的妖蝎,说是给毒娘子采毒用。

殷渺渺每天听洪小宝播报一回,颇有看宫斗剧后妃争相媚宠的既视感。老实说,公关造势做得不错,真心是一点也没有,毒娘子现在的心情十有八-九是“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配合着唱了两天戏,比武招亲的日子终于到了。

殷渺渺和慕天光假扮做普通人,藏在角落里围观。厅堂之上,毒娘子高坐上首,洪小宝站在她身后,其下左右各坐着盐帮和水帮的人,领头的分别是水帮新上任的三当家(上任正是死于殷渺渺的焚灵之火),和盐帮的五堂主。

两人皆是金丹修士,算不上俊秀绝伦,但也仪表堂堂,十分拿得出手。

毒娘子盛装出席,笑语晏晏地说了些场面话,便切入了正题,邀请他们上台切磋。

三当家是个武修,一身劲装,率先跃上台去,姿势利落威风,而五堂主则是个法修,锦衣宽带,闲庭信步,看上去文气得多。

洪小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愁眉苦脸地思考哪一个做后爹更合适。而身为当事人的毒娘子丝毫不见新婚的期待,冷静客观地评判着二人的实力,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是婆婆给儿子挑媳妇儿呢。

反而是三当家和五堂主很有雄性争夺雌性青睐的架势,不停地展示着武力值,想要在万众瞩目下盖过对方的风头。

殷渺渺好整以暇地看着热闹,一点也不为毒娘子担心——她固然深爱洪小宝的父亲,但不是个守节忠贞的烈女,特意支走洪小宝,十有八-九是想将计就计,来一次挑拨离间、渔翁得利。

与实实在在的好处相比,结个婚算什么?和刚认识的男人共赴巫山也无所谓,就当是抚慰漫漫长夜了。

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仙椿山庄的女孩子争奇斗艳,不重修为,情爱系身,而柳洲险恶,此地的女修便多是彪悍狡诈的性子,特别得务实。

一刻钟后,胜负已分。

水帮新来的三当家是靠武力接替的位子,比在盐帮中掌握财政大权的五堂主强上不少,顺利胜出。他面露得色,故作谦虚:“承蒙相让。”

五堂主也维持着风度,彬彬有礼:“在下技不如人,心服口服。”

三当家得了脸,春风得意地看向了毒娘子,只消一会儿打败这娘们儿,他就能双喜临门,权力与美人尽收囊中。

毒娘子面色如常,恭维道:“三当家实力高强,在下佩服。”

“某惶恐。”三当家拱拱手,“还要请娘子多指教。”

毒娘子不多废话,起身上台,毒帮上下爆发出强烈的呼声。她英姿飒爽地跃上高台,抬手一按,四周顿时一静,尽显帮中一呼百应的地位:“请。”

“娘子先请。”三当家自诩是个男人,连连谦让。

毒娘子笑了笑,一动不动。

三当家也只好站着不动,台下的水帮起哄笑道:“毒帮主为何不出手?莫非是看上了我们三当家,不忍心下手了吗?”

“我虽仰慕三当家风仪,但今日比试事关重大,不容留情。”毒娘子微微一笑,曼声道,“我的毒已无处不在。”

三当家悚然一惊。

今天是血色谷雨季中少有的晴天,虽然太阳大多数时候都躲在云层里,但名声在外的毒雨确是一滴也无。在这样一个多云无风的天气,毒娘子什么异样的动作都没有,真的已经下了毒吗?

殷渺渺服过指尖莲,除非剧烈的毒素入体,否则难以察觉,这会儿不禁问:“她下毒了吗?”

慕天光道:“下了。”他曾在秘境中学到一门冷僻的法术,名为“水灵术”,能够与水感应,平日里的作用非常鸡肋,只能在吐息时能加快引气入体的速度,但在特定的时候,可以帮助他感知到周围的环境是否有异。

比如现在,虽然空气中的毒素含量很小,但他能够分辨出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毒物,一是血色谷里无处不在的剧毒,遍布土地、雨水、空气,另一种在毒娘子身上,在她跃上擂台时就溢散开来,与前者产生奇妙的反应,诞生了第三种毒素。

三当家有点慌了。他从前听说过毒娘子善用毒,但以为是淬于武器之上,没想到无色无相,全然摸不着头脑。

但大当家的命令不能不执行,他只好说了句“得罪了”,主动向毒娘子出了手。

毒娘子不慌不忙打了个响指,地下传出轰然巨响,一条通体血红的赤练蛇钻了出来,扬起的蛇颈便有一米多高,猩红的蛇信吞吐,嘶嘶作响。

三当家与蛇斗在了一处。

毒娘子站在擂台一角,手指轻轻敲着衣摆,无数细如尘螨的小虫顺着衣料爬了下来,行军布阵,悄无声息地钻入了三当家的体表。他感觉到覆盖在身上的灵力层在被破坏,但尘螨太小,肉眼无法识别,他又不懂得运用神识充当显微镜,还道是毒素发作,一时间又惊又慌。

两刻钟后,赤练蛇被他掏出了蛇胆,气绝而亡,但他也身中剧毒,噗通一声半跪在了地上。

毒娘子完好无损地站在一旁,柔声道:“三当家?”

“娘子…高明…”三当家脸色青紫,指节肿大,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字音,“我认输。”

水帮和盐帮的人皆是哗然,几个肩负使命的心腹垂下眼眸,心道,既然毒娘子不肯与我帮结盟,那不如与水帮(盐帮)联手攻下血色谷。

谁知心思才起,就见毒娘子款款上前扶起了三当家,温情款款地说:“三当家勇武不凡,我甚是爱慕,如若不弃,愿结为连理,共觅道途。”

三当家不意峰回路转,输了也能得美人垂青,不由想道:她明明可以不同意,但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要和我结缘,那必然是真心爱慕于我。因而动了三分真心,沙哑着嗓子发誓:“必不负娘子!”

一切尽在掌握。毒娘子扶起他,笑得柔情万种。

三日后,殷渺渺和慕天光带着洪小宝离开了血色谷。虽然因为三当家余毒未清,来不及举办大典,但毒娘子坚持要他离开,洪小宝乐得不见后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

然而,毒娘子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一个随从也没安排,更不要说家中的美貌侍女了,全部都被遣散,洪小宝孤零零的一个人被“赶出”家门,是以情绪相当低落。

不过,这是他长到那么大第一次离开血色谷,怏怏不乐了没多久就被外面的世界夺去了注意力,发出了“这是什么?”“天哪居然是…”“我操好厉害”的震惊三连。

殷渺渺和慕天光都把他当第二个飞英看(他的年纪比飞英还小呢),始终十分宽容,教了他一些行走江湖的常事,花了两个月把人带到了追风城去坐飞舟。

“你下了飞舟后不要乱跑,带着我的信直接去仁心书院。”临行前,殷渺渺如是关照。

洪小宝怂有怂样,满口答应:“我肯定不乱走,待在飞舟上不出门惹事,遇到麻烦了就把你的信拿出来。”

殷渺渺笑了:“很好,你都记住了,走,自己小心。”

他乖乖点头,踩着云梯上了飞舟,走到半途,转过身用力对他们挥挥手:“谢谢你们,我走了!再见!!”

殷渺渺莞尔,抬手摆了摆。他这才兴高采烈地进了船舱。

送走洪小宝以后,他们二人便再一次回到了孤桐的药铺里。顾秋水依旧是老样子,白天打烊,晚上营业,昔年的女童已经长成了少女,纤腰束素,正围着他请教医理。

“回来了?”孤桐掐指算算,“比我想的晚了些,你的信来了。”

“绕了点路。”殷渺渺简单解释了句,接过他递来的信,是翠石峰寄过来的。她也不避人,坐下就拆开了看。

信是云潋写的,前半部分是任无为的口述,大意是“非常遗憾”慕天光面临的问题,但是《易水剑》就是这样的心法,他想了很久(重点)也没有想到解决办法,不过以前也有人遇到过类似的问题,最后那人碎丹重修了,可惜的是再次结丹前就不幸陨落,所以无法知道这是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只是说来供她参考。

所以,当师父的有心无力,叫他去问问自家师父。要是真的没有办法,分了干脆,修士还是以道途为先,其他都是过眼烟云,只要活得够久,男人总会有的。

殷渺渺早有了心理准备,看的时候无悲无喜,只觉惆怅,匆匆阅完后就收到一边,专注地看起云潋的信来。

他的想法和任无为截然相反,认为碎丹重修算不了什么,就算失败了也能多几百年的时光,而且还可以想办法保留他的记忆,使他投胎后继续保留着记忆,再续前缘——中途她要是不再喜欢他了,这一步就可以省略。

简而言之,慕天光的生死安危都不在云潋的考虑之中,一切围绕着“师妹开心最重要”展开。

她哭笑不得,这和一场白日梦没什么区别,但看完以后心生暖意,得到了十足的抚慰。

“看完了?”孤桐不知何时斥退了旁人,一直安静地看她读信,“你师父科给出了什么解决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