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的裙角上,没记错的话,这件法衣似乎是霓裳阁的极品法宝,寻常法术连一根丝都勾不掉…正想着,便听她说:“你叫什么称心,该叫贴心才好。”

“我算什么贴心人,主人若是真有个贴心合意的,何至于如此?”滂沱的雨声中,青年饱含忧虑的声音似有若无地飘远。

叶舟顿住了脚步,暗道自己猜得不错,她果然心情不好。

为了…情吗?

归途。

称心道:“好久不见叶真人,风仪更胜往昔。”

“想说什么,直说吧。”

相伴多年,称心熟知她的脾性,不再绕弯子,开口道:“我看叶真人好似十分在意主人呢。”顿了下,若有所思地补充,“但他自己好像不太清楚的样子。”

“这才是我为难的地方。”殷渺渺叹了口气,“不说,怕他放任,直说,怕他难堪,今天我提了几句,瞧他却还是不大明白。你说我怎么做好?”

称心听了便笑:“那要看主人怎么想了。依我看,这未必是件坏事。”

殷渺渺知他心意,却摇了摇头。感情不是鸡蛋,这个篮子破了就放到另一个篮子里,它是一场漫长的疾病,哪怕好了,身上也会留下痕迹——她已经没有心力再去经营新的感情了。

叶舟懵懵懂懂,许是对她生了好奇,许是仰慕多了些,但时迁日移,多半会淡了忘了,何必这个时候点破,徒增困扰。

“他年纪还小。”她思忖再三,缓缓道,“丹心门仿佛有个炼丹大赏,等过了这次的考核,便叫他去趟北洲吧。”

丹心门最擅丹道,和三大宗门中的炼丹师素有来往。他们举办的炼丹大赏汇聚各方人才,不仅互相比试,也共同探讨新丹方、改良丹药,定能叫他收获不小。况且,丹心门有不少擅长丹道的女修,极有可能遇上志同道合的人,成就一段良缘。

称心看她心意已决,自不会多言,温顺道:“主人一片好意,他会懂的。”

“我也盼着呢。”

回到白露峰已是深夜。

殷渺渺一进屋,背后便被人抱住,细碎缠绵的吻落到她的脖颈上,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而后:“去了这么久,天都快亮了。”

“这不是回来了么。”她侧过头,任由他箍紧双臂,贴过热烫的身躯。

凤霖搂着她滚到一旁的榻上,解开她的衣带:“我等得很辛苦。”说着挺了挺腰腹,示意自己所言不虚,语气流露出几分委屈,“你说怎么办?”

“又撒娇。”她忍俊不禁。

神血倒也不是羽氏自卖自夸,确有其独到之处,凤霖修为增长飞快不提,精力也比普通人好上不少,自从对她敞开心扉,几乎日日索欢,她要不同意,就使出百般手段撒娇,他又生得这般好,等闲人真吃不消。

“你想赖账?”他瞪她,蓝绿的异瞳像猫儿一样闪闪发亮。

殷渺渺莞尔,挠挠他的耳朵。

“认不认?”他问。

她假作思考。

他气了:“你居然还要考虑?”

“好了好了,我错了。”她绷不住笑了,抱住他,“姐姐抱抱,不气了。”

凤霖霍地坐了起来,忿忿道:“又来!你当我三岁?”

“我比你大这么多,让你叫声姐姐委屈了?”她扬眉,手伸进他的衣袍里,轻轻一捏,“叫不叫?”

他的脸倏地涨得通红,难耐地磨蹭着她的手心,□□更甚,强忍半天,老老实实地低头了:“阿姐。”

她微微笑,张开怀抱:“过来。”

他俯身压下去,亲吻她的耳朵,不太甘心地说:“既然要我叫你阿姐,你可得对我好,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对你不好吗?”

“谁知道你。”他扯开主腰的扣子,嘟囔道,“你又不肯和我说。”

他的声音很含糊,但殷渺渺听见了。然而,她装作没听到,目光悠悠放远,窗外桃花缤纷。此情此景,她不由想起一句旧词: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三十年弹指过。

西北小楼,可曾念东风?

本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咳,友情提示,242章,渺渺和慕天光定情的地方,就在归元门的一座西北小楼。

最后一句,点一点本卷的卷名吧。

这卷事业线到今天开慈善为止,已经差不多写完了。

从下卷开始,会有数条线并行的情况,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我尽量把一部分剧情集中在几章写,方便大家跳跃购买。请大家在购买前注意内容提要的标识,想看的看,不想看的可以跳过,对于我而言,写的必然都是想写的或是必写的内容,不打算删减,希望大家理解,谢谢。

399

松之秋知道酆都,这地方有很多个名儿,鬼界、阴间、地府、冥府、幽都…不同的洲对那个地方有不同的叫法。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到这个地方——这是死人的世界,只属于幽魂。

可他如今正是以活人之身进入了阴间。

事情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仙椿山庄到了十年一次的查账时间,他和过去的每一次一样,安排好琐事,带着护卫就上了路。然而,行到半途,他们就遇到了袭击。

他并不觉得奇怪,仙椿山庄在秋洲一家独大,却不是没有敌人。

临近的镜洲羽氏内乱频繁,不少高阶修士斗争失败后偷渡到了秋洲避难,他们野心勃勃,不甘籍籍无名,暗地里建立了血堂,乃是西洲鼎鼎有名的杀手组织,只认钱不认人,只要价格足够,天王老子都敢下手。

他不喜血堂的行事,屡次动手清剿,双方结了不小的仇怨,伺机刺杀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更别说还有十四洲的其他势力眼热秋洲,想拔除山庄取而代之者不知几许。而要对山庄动手,杀他是最直接有效的路子。

但这次的刺杀却比往年更加猛烈。他认出了其中一人乃是血堂的天字级杀手,另一人却不知来头,看功法像是柳洲那边的人。

他带着护卫和他们周旋了七天,心知不是对手,便借用了大椿之力脱身,想要尽快回到山庄。

然而,就在身边的护卫舍身为他拖住杀手,给他赢取生机后,居然又冒出了一个诡异的魔修,操纵数具僵尸将他团团围困。

那日是七月十五。

“神木之力果然厉害。”那人笑得十分阴冷,“在这里,我怕是奈何不了你,可你别忘了,大椿主生,最忌死气!”

他悚然一惊。

而后,鬼门大开,对方杀不了他,却是实打实的元婴修为,全力一击之下,将他打进鬼门,落入阴间。

他重伤昏迷,错过了离开的机会,再醒来时,人已困在酆都。

阴寒的死气围裹着他,不断渗进伤口,侵蚀他的经脉。松之秋费尽力气才勉强坐了起来,袖中的椿枝原本含着磅礴的生气,如今却封闭起来,免得为阴气所腐,全然无法为他疗伤。

好毒的计策。

阳间杀不了他,就换到阴间。

可这偏偏真的克制了他,要是被他追上,自己可就麻烦了。

当务之急还是先疗伤。松之秋思忖片刻,从储物玉佩中找出了一朵日月两生花。此花一黑一白,一阴一阳,是仙椿山庄的顶级珍品,黑花能吸收浊气,白花吸收清气,无论哪一朵花开,都能给另一朵提供养分,等到花开后,又能吐出清气或浊气,十分巧妙。

他令黑花吸收阴气后提携白花,以白花吐露的灵气疗伤。虽然过程复杂了些,可阴间遍地死气,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转眼小半月过去。

松之秋的伤势略微好转,至少可以站起来走动了,这才摸索起附近的环境来。在凡间的传说中,阴间就是地府,有十八层地狱,而民间的十八层地狱和佛修的十八层地狱又是两回事,前者是由后者衍生而来。

然而,事实皆非如此。

阴间作为和凡间、仙界并列的三界之一,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有五个不同的方域,分别是:东方桃止山,南方罗浮山,西方幡冢山,北方罗酆山,中央抱犊山,各由其一方鬼帝执掌。

此外,还有一处独立于五山之外的地方,既是地府。地府有幽魂必经的黄泉路,投胎的奈何桥、孟婆汤,受罚吃苦的十八层地狱,其主宰者为十殿阎王,负责掌管阴魂投胎转世、判罪刑罚之事。

大部分的鬼修都待在五方山,和地府井水不犯河水,毕竟鬼帝虽然牛掰,十殿阎王也不是吃素的。

阴间的鬼门有点像是个定时开启的界门,但又与之不同,非常神奇。譬如说,地府的鬼踏出鬼门,要么到达死去的地方,要么回到家附近,为什么可以做到如此精准的传送,无人知晓。

松之秋以活人之身落入阴间,自然不可能被勾去地府。传闻阴间和阳间对应,他猜测自己最有可能到的是西方幡冢山。

不过猜测是做不了准的,还是要出去看看。他离开了藏身地,随意寻了个方向就走,没过多久,看到了两个结伴而来的鬼修。

“听说今年的中元相当热闹,府官养的食魂已经有了年头,去的人都饱餐了一顿,可惜我等小卒没有口福。”

“咱们就算去也最多分到一个胳膊半个腿,还不如去趟阳间呢。那些个小鬼虽然才死,胜在新鲜啊。”

他们说着话过去了,松之秋记下了他们的打扮——低阶鬼修没有实体,都喜欢披着斗篷,乍看上去好似飘过去两件衣服。

但这点消息还不够,他继续等着。

一刻钟后,又来了两个打扮仿佛的鬼修。他们也在讨论中元节的事。

“府官养的食魂就是好,我吃了半个,修为长进不少。”

“废话,要不然怎么说咱们的食魂谷是幡冢山第一呢。”

“嘿嘿,闻名不如一吃啊!听说昨天又放进几千个,明年也能喂出七八百个吧。到时候咱们又有口福了!”

“你个蠢货,几千个吃到七八百,最多也就是个鬼兵。咱们受益无穷,府官那等鬼将,不过塞塞牙缝。起码要叫他们吃到一百来个,那还有点意思。”

“一百来个,那不得一年到头吃个不停才行?!”

“你当食魂是我们?看看这是什么,我们的蜡烛可不一般,喏,只要点了这个,它们就会饿得受不了,拼命找东西吃。”

松之秋这才发现他们宽大的斗篷下面罩着一个篮子,里面摆了许许多多手指粗细的蜡烛,香味十分奇异。

他思忖片刻,跟上了这两个鬼修。

他们说说聊聊,最后在一处石灯前停下了。那个口吻老道的鬼修拿起一根小蜡烛,小心翼翼地放到了灯罩下,而后小心翼翼地点燃。

一缕绿色的香烟袅袅升起。

“好香啊…”另一个鬼修咂摸着嘴巴,“要不是服了药,我也抵抗不住。”

同伴拉了他一下:“走了,不要耽误时间。”

两个人飘远了。

前脚刚走,后脚就有许多才成型的小鬼拥了过来,贪婪地闻着香烟。不久,它们原本还算平静的面孔变得扭曲,开始不管不顾地朝着身边的鬼咬下去,互相吞噬撕咬。

力量微小的很快成了别人的腹中餐,强大的吞噬了力量,从什么也不是的小鬼变成了最低等的鬼卒,烟雾般的身躯凝实了不少。

它更加肆无忌惮,不放过看见的任何一个小鬼,拼命争抢蚕食,直到被蜡烛引诱来的小鬼一个不见为止。

松之秋皱眉不已。原来这就是喂魂,引诱鬼魂们自相残杀,短时间内迅速增长力量,而他们今日吞吃别人,来年便会成为鬼修们的盘中餐。

食魂谷,想必就是一个专门豢养阴魂的大瓮。

他居然落入了这么麻烦的地方…不对,新一轮的喂魂已经开始好几天,大部分的鬼魂都丧失了神智,眼里只有食物,怎么会放过昏迷的他?

活人在阴间,可是大大的滋补之物。松之秋疑窦迭生,却找不到蛛丝马迹,只好暂且放到一边,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

半月后,松之秋终于离开了食魂谷,付出的代价却也不小——虽然谷中的鬼修境界很低,可他几乎不能动用法术,体内的灵力用一点少一点,阴间又是借不到半点灵气的,必须慎之又慎。

如此一来,原本就不轻的伤势愈发严重了。

他怕留在人多的地方会被发现身份,专挑偏僻的地方走,却没料到鬼修的行事和人修截然不同,荒凉的野外、堆满枯叶的死水潭、破败的庙宇…都是鬼修的洞府。

“活人啊。”霸占了破庙的鬼修是一对七八岁的双生子,女童梳着两个小揪揪,系做蝴蝶结的红绳一晃一晃,声音甜美,“弟弟,我还从来没在这里见到过活人呢。”

男童拍着手,笑嘻嘻地叫:“活人、活人!”

他们看起来是如此天真烂漫,松之秋却不敢有丝毫大意,心中已然决定不计代价尽快解决他们,而后占了这地方慢慢调养再说。

“大哥哥,你为什么不理我们?”女童歪着头,抿着嘴笑,“难道是不喜欢我们吗?”

男童瞪大了眼睛,眼珠子慢慢凸出,像是只青蛙:“不喜欢?不喜欢!”

松之秋依旧不作声。

女童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你不喜欢,我偏偏要把你留下来!”话音未落,和男童前后夹击,不留丝毫情面。

松之秋调动全部灵力,正想出手,后背却感到一股极其可怕的剑意袭来,不是冲着他,而是冲着两个鬼修。

男童和女童双双变色,倏地分开退让,下一刻,庙中的泥像轰然开裂,化作飘扬的齑粉。

女童尖叫起来:“红姑,我们和你无冤无仇,干什么毁我的神像?”

一个披着红斗篷的人影倏地出现,她的兜帽比其他人都要大,连下巴也严严实实地罩了起来,手中握着一柄黯淡无光的木剑——看着不复存在的泥像,谁也不会觉得它真的像看起来那么普通。

“干什么?”男童瞪大了眼睛,恨恨地重复。

她没说话,拽起松之秋就跑。

女童跳脚:“岂有此理!你要这个活人早说啊,偏偏毁我神像!我和你没完!!”

没完——没完——回声接连不断。

松之秋不动声色地看着救了自己的人,她没有丝毫反应,拉着他一口气跑出十里才松开了他。

“多谢…”松之秋才张口,她却一点都不想听,掉头就走。

他怔忪,忙道:“道友留步。”

作者有话要说:鬼界的地图也是要开的,三界嘛,凡人界和修真界都写过了,鬼界也不能放过!

与前文一样,鬼界的细节设定纯属私设瞎编,请勿考究。

大家注意看小标题,黄泉篇就是小红和少庄主的,没有渺渺,不喜欢的就不必订阅了,感谢理解。

PS:其实我挺像取名叫“小红,冲鸭!”

400

松之秋自离开食魂谷后,不止一次遇到危险,但奇怪的是,有时候他分明发现了有人跟着自己,没过多久却不见了。再加上初来时昏迷却未遭到小鬼们的骚扰,他愈发怀疑有人在帮自己。

因为摸不清对方的路数,他没有贸然试探,假作不知继续前行,没想到她沉不住气,这么快就冒了出来。既然露了面,他不可能放她轻易离去,自是要想办法找出她襄助的缘由。

“道友留步。”他稍加思索,诚恳道,“多谢你仗义援手。”

藏在红斗篷里的人摇摇头,好像在说“用不着”。他假装没有领会到,还想继续开口,谁知她立马塞了一个卷轴给他,趁他接过来的功夫一溜烟跑了。

松之秋怔了怔,觉得她这做派像是被人派来跑腿的,背后可能另有其人,想了想便没有追上去,而是展开了手里的书卷。

一幅简陋的地形图跃入眼帘,标明了附近的几个鬼修洞府,还写明了他们的修为和爱好。比如刚才的破庙叫“双生庙”,内有一男一女两个两百年修为的鬼修,喜欢玩游戏,落到他们手上的鬼修都会被迫玩捉迷藏的游戏,被捉住了就是个死。

而再往前走有一条河,河里住了个女鬼,喜欢长得漂亮的男人,遇见了就要设幻境把人拐回去——河面上飘着的破斗篷都是这么来的。

如此等等,看起来像是专门售卖给新人的注意手册。他想着,余光捕捉到一处异样,定睛一瞧,果然是和其他地方不同的墨迹,写着“灵隙”两个字。

松之秋眉头微皱,对方竭力模仿卷轴原本的字迹和墨水,想伪装成一个普通的地方,却不知他能通过笔锋判别。而她处心积虑的想把他引到那个地方去,意欲何为?

是佯装不知,过去看看,还是假作未觉,换一个方向走?他沉吟半晌,还是决定试探一二。

他往地图上标着的“太平镇”走去,上头说此地归一鬼将管辖,治下严明,只要老实不犯事儿,低阶的鬼修也可以安稳生活。

然而,他的伤势不足以支撑完成这个计划,行到半路,他便因伤势过重而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一股灵力徐徐渡入他的体内。

有了灵力,伤势自然很快好转,不出半夜,松之秋醒了过来,抬头四顾,却不见救他的人。他微垂眼睑,维持靠在树上的姿势不动,手慢慢负到身后,摁在依靠的树干上,发动了神通。

霎时间,一草一木都成了他的耳目,视野朝着四面八方拓展开来。不多时,隐匿在西北边第十棵树上的身影落入眼帘。

她规规矩矩地盘腿坐着,好似在打坐。松之秋一动不动,趁机观察着她。

斗篷很大,罩住了她整个人,从外面的轮廓来看,应该是一个身形娇小的女人,许是少女,许是老妪,那柄乌黑的木剑藏在下面,看不见踪迹。

他确定自己不认识什么鬼修,仙椿山庄和鬼界也素无交情,莫名其妙的,她为什么要救他?最奇怪的是,他昏迷时分明感觉到了灵力。一个鬼修,拿什么给他补充的灵力?

一时千头万绪。

松之秋尚在沉吟,忽见她倏地动了起来,应该是发现了他的举动,但她没有质问也没有出手,反而是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眨眼间便消失在了茂密的树叶里。

这架势…仿佛十分了解他。

她到底是谁?

杏未红遥遥缀在松之秋后面,愁得快把头发揪光了。她也纳闷,自己不过看不惯食魂谷,想找个机会搞破坏,怎么就会发现重伤昏迷的少庄主——他不待在仙椿山庄,好端端的跑来鬼界干什么?

可他一个大活人落在阴间这种真会吃人的地方,又受了伤,她不可能坐视不理,只好辛辛苦苦地一路跟着,还要想方设法提前解决麻烦,免得被太多人知道这儿来了个活人。

“烦死了。”她揪着头发,恨不得朝他踢上个七八脚出口恶气。

松之秋全然不知杏未红的愤慨,靠地图上的提示避开了危险区域,一边赶路一边养伤,到达太平镇附近时,总算恢复了些许自保之力。

进镇前一天,他在树下小憩,头顶却掉下来一个手掌大小的扁盒。他拣起来打开,里头是七、八颗大小不一的“珠子”,阴而凉,仿若凝聚成水珠的雾气。

他有了猜测,却假作不知,问道:“这是什么?”

她犹豫了下,出现在他几步远的地方,用那柄黑漆漆的木剑在地上写字:鬼珠,买东西。

果然。松之秋笑了笑,语气更温和:“那这一颗能买多少东西?”

她的手僵了僵,半晌,慢吞吞地划拉出三个字:买路钱。

松之秋就有点怀疑。等他进了镇子,猜测证实了:盒子里一共八颗珠子,买路费要五颗,如果不是太平镇的收费太贵,那就只能是她太穷。

不,不是如果,应该就是她太穷。

松之秋摸着袖中的钱盒,徒然觉得它是如此沉重。

另一头,杏未红亲眼看着松之秋进了店卖了个什么东西,松了好大一口气——仙椿山庄的家底有多厚她是知道的,好些东西在鬼界也很受欢迎,想必不会再缺钱,于是心安理得地去交任务了。

酬劳是八十个鬼珠。

她觉得有点低了,但是人家一口咬定就值这个价,爱要不要,她口袋里的钱都给了松之秋,一分钱也没有,只能答应。说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现在越来越厉害,可是赚的钱总是攒不起来,总是一下子就花完了。

太奇怪了。活着的时候,她的月例用来买了丹药,可是如今不服丹药也不用吃饭,钱都去哪里了呢?

杏未红摸着新买的钱盒(花掉了她三十鬼珠),烦恼地揪起了头发——这是她新养成的坏毛病,但改不掉。自从莫名其妙被要求必须成为鬼界第一剑修后,她烦恼的事情就越来越多,简直让人抓狂。

她唉声叹气的回去找了松之秋。

他住进了一家僻静的客栈,慢慢汲取着两生花吐出的灵气,泛青的面颊多了些许血色,看起来没重伤时那么恐怖了。

她认真地思考要不要丢下他。

跟着,浪费时间又不能赚钱,还容易被发现身份,不跟,万一他死了怎么办?

活着的时候,他照顾了她一百多年,虽然待她不好,但是没有短过吃穿。尤其她现在自力更生了,更清楚当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是何等优渥。

“我以为你走了。”松之秋感知到她的踟蹰,却没打算放走这个知情人,表露出一副友善的态度,“这个还给你。”

他递回钱盒,盖子打开,里头有十六颗鬼珠。

翻了个倍!

不愧是少庄主!

杏未红小小地倒吸了口气,摸了摸自己仅剩的五十颗,心一横,慢吞吞地掏出来,递过去。

松之秋原想解释一句“我不缺钱了”,话到嘴边蓦地会过意来:她很穷,给了他八颗鬼珠,他还了十六颗,她又给了五十颗…这是觉得借给他钱就能两倍拿回来,想再占一次便宜?

他啼笑皆非。

杏未红看他不接,急坏了。她对少庄主的能力十分信任,知道他绝对做得到翻翻手就赚回大笔利润,生怕他不肯带自己,赶紧往他手里塞。

“这是要送给我?”松之秋佯装意外,而后欣喜地收下了,“多谢,我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