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善伊微微低沉目光,隐匿于深处的那一丝担忧,分明由冯熙读出。冯熙勉强一笑,轻拍她肩头:“我想你也能读懂她。”

“哥哥。”她唤了一声,欲言又止。

冯熙点头,似懂得她想说的一切,只将目光探去她腹间,柔暖地笑:“生个名正言顺的嫡子傍身。若哥哥一生图霸业落败,见得自己外甥夺过鲜卑人的宝座也是能瞑目了。”

冯善伊反握他冰凉的腕子:“我以哥哥为傲。从前是,如今也是。”

仍是以自己为傲......

冯熙怔愣,颤抖的手不受控制地抬起竟滑过她鬓侧。眼前清丽的女子,仿若回了许多年前那瘦弱的小身影,整日尾随自己,一口一声哥哥,不论他是讨厌

还是喜欢她,总是扬起头来甜甜地对自己笑。将最好吃的果子留给自己,书房外的冷庭被父亲罚了跪,她便悄悄给自己膝盖下塞软垫。秋日涩雨,她同他一齐跪,被冷雨浇淋得红唇发紫哆哆嗦嗦却仍是笑着问哥哥冷不冷。

单纯清亮的妹妹,其实从没有变过,依然微笑着说哥哥是她永远的骄傲。

而自己,又险些对她做了什么,险至不能被原谅

冯熙红肿着双眼垂首,再滑落她肩上的手重重一捏,五指分明不能自已的颤抖。

“当是哥哥,一直以你为荣。”他猛地眨了几下眼,勉强而笑,吞下泪色,忙却步而去,薄衫落入昏影中,背影拖得越来越长,步子越来越远。躲入宫廊深处,寂静无人处,泪惶然而落,头倚着垣土冷墙滑落,任灼热的泪滚烫满面。咬紧一只袖腕,哭得战栗。男儿有泪不轻弹,冯熙却是第一次哭得这样狼狈,哭得痛彻淋漓。

冯熙出征是在十日之后,冰冷的刀刃并非指向曾经意欲颠覆的朝堂,而是逼迎遥远的北方挥洒男儿的血气方刚,远行的军队浩浩荡荡,气势勇猛。高高的城楼上,拓跋濬一语壮言碎盏酒洒皲裂的土地,北伐大军汹涌而出。狂卷长风扬起尘沙迷了远望的双目,拓跋濬一脸温润地望去他的子民此去千里之外,血洒边塞大漠。

又一次,她与他同立,握起他的一腕低声问他:“就不怕有一日,我哥哥羽翼丰满,会对你不敬?”

拓跋濬笑色稍扬,反攥起她的手:“我给他一把剑,如他想杀我,就来杀。若他有了剑仍杀不了我,那便会是我永远的奴才。”

冯善伊闻言浅浅摇头,看他一眼,戏谑他道:“我哥哥手中最锋利的剑,并非你给的。”

“哦?”拓跋濬低笑,故作疑问。

“你就没有想过,我哥哥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剑是我吗?”她歪头看着他,等待他的反应。

然他没有预想中的惊讶,只是扬眉淡笑,反手将她的手戳向自己胸前:“如此,我便等着你化身为剑,予我这一击。”

“你就不怕,我叛你?”她故意试探,并随着压低了声音。

他没有应,只是以手覆她眼,换了话题,予她耳边轻道:“一个好消息,高允递折子说想上朝了。”

高允归朝,无疑是北伐军出征之后的一件大事。

龙心甚悦,散朝后拓跋濬召高允至宣政后殿,君臣切磋了几局。最后一盘棋,拓跋濬依是故意输给了这老臣,而后笑着抹开棋盘随意漫谈。至午膳时,拓跋濬欲留,高允欲退。终是拓跋濬淡然一笑,由了她,只临别时握着一手白子,微声提醒:“高大人既是回来了,便去正阳宫见见皇后。她几番惦记你。”

高允一愣,含笑恭敬请礼:“臣对娘娘,曾经冒犯了。娘娘是......”

拓跋濬眉稍扬,淡笑着落子瞧着棋盘:“是什么?”

高允几分犹豫,两个字锁在喉间吐不出。

袖手一抬,再又抖出黑子,拓跋濬起身时靠向高允步过去,一只腕子稳稳落了他肩头,凝着他低了声息暗暗垂询:“贤后?”

高允猛一跪地,重重叩头,自想起旧时的固执,有愧更是无奈:“是臣从前浅薄了。”

拓跋濬扶他起身,依是平和而笑:“记着了,当她面的时候少夸。这女人经不住夸,再夸她则是要飘了屋顶去,朕怕拽不住她。”

高允随他笑笑,尤其觉得这般的帝王多了几分人情味。

退出宣政殿,转入正阳宫,高允稍有些拘谨,前脚迈入中门时,远远见得冯皇后正立在庭廊中逗鸟。她手里持着金钩子,玉袖轻飞,午后暖风徐徐,映出她姣好的面容,似年轻**般祥和的微笑,引人沉静。

她背对着他,他的步子却越发显沉,抬头看一眼,又垂眼低下去。不长的廊子,便走了好一刻。

冯善伊玩累了,将金丝笼子的小门打开,见那莺歌扒着金丝笼动也不动。她摇了摇,又索性抱起笼子,悉声低语道:“你走吧。外边多热闹。我要是你也想走。”

高允迟疑着,睨着她背影浑然不动。

冯善伊又将那笼门阖紧,低低一声:“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谢谢了,晚膳又多了一道菜。”

高允方要落下去的膝僵硬,深深埋头。

冯善伊轻笑着转身,将鸟笼子递给宫人,只一眼便盯紧身后的高允,似乎知道他候了许久般幽幽道:“本宫就这么好看吗?”

可怜高允一把年纪了,从耳根红至容面,两膝直落:“娘娘是贤后。”

冯善伊正欲走开,因他这句话愣了愣,移向他身前垂首问:“皇上可嘱咐你不好夸我的。我啊,由人一夸就荡漾。”她说是戏谑,顺便淡淡看了眼高允。

高允叩了一头,挺直身子继而道:“您是为我圣明君主撑起半壁江山的贤德女子,您之胸襟气度千古少有。”他气息沉沉,不似刻意逢迎,反是傲骨凛冽。

“汉王室曾也有个女人,这番话,我想她生前是听了不少。”冯善伊温软点头,微笑着转过身,直对庭中一池春江波影瓦碧朱沉。韶华芳景,总有些看得人两目发涩。

她笑着,予他起身同自己赏景,之后的言语飘渺着:“那女人叫吕雉。你也知道,她死后,是如何由史笔痛伐。所以贤后当真不是什么好字眼。”

高允浮起苍白又深远的笑色,沉稳道:“不论身后还是生时,娘娘的名字誓必同北魏基业紧密牵连,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娘娘只需要这样想,脚下的路便能走得坚定。”

“真正聪明的女人,不会由历史留下自己的一个字。”她吐出一言,淡笑。

遥处传来瑟瑟的琴声,竟不知出由那处宫垣,袅袅空鸣,婉转凄厉。

笑色一丝丝平复,她转首,凝着高允:“你想要什么?”

高允面目全僵,直直扬起头,抿紧了唇。

“比起夸奖我更喜欢被骂。骂了自己,倒也不失任何。只那些空洞又虚伪的恭维,言过一番,便是求着从自己身上夺走什么。”冯善伊揉了揉眉心,有些晕,待目光恢复清朗,幽声又问,“高大人想从我这里夺走什么呢?”

高允吐出一口气,退下半步,左手探入右袖笼中缓缓摸去一物攥紧。他先是持袖予她行了大礼,平定了目光:“老臣希望娘娘无论是于当朝,还是名留史册,都是千古一后。”

“这千古一后,不容易。”她定定回他。

高允重重提气,扬起的目光执拗而坚毅:“储位之稳涉及朝纲,为了大魏的新政,也为了皇上同娘娘一心追寻的同治盛世。更为了我百年基业不由小人窥夺。臣,斗胆先行请罪。”

冯善伊予他一笑:“我明白你是为皇上,为社稷。”

“这小人,便由臣来做吧”高允一声痛言,闭紧惨目,由袖中攥出一盏青花小白瓷瓶,只有拇指那般大小,却是晶莹剔透,雕磨精致。他将那瓷瓶轻轻放在她袖手边的冷台上,紧紧咬牙。

胡笳汉歌 042 有人欢喜便有人忧

042 有人欢喜便有人忧

闭上的眼,又睁开。

手中松了的瓷瓶再捏紧,这般来来回回数次,困意全散。朝廷已然有了社稷储君,再一个深受龙宠的嫡皇子便成为那些老臣避讳惶恐之事。

心烦时远远见得小雹子挑着笑步入,几步而来,依偎着自己,一张口便道:“阿姊来看我了。”

冯善伊顺手以袖子掩住那瓷瓶,转瞬一笑:“噢?你润姐姐来了?”

小雹子一点头:“说是先去殿前给父皇请安。一会儿打小花园子里过来。”

她知他是兴奋难耐,便唤青竹领他换身衣服送入御花园等她姐姐。青竹正哄着哭闹的拓跋弘,两面不能齐全。冯善伊索性道天气正好,允她抱着拓跋弘一并带小雹子入御花园。

小雹子刚同青竹离去,便是绿荷匆忙而来,人未入帐,声音先是扬了起来:“高允那老头来予你说什么了?”

冯善伊将软袍披上肩头,笑看她一眼,风轻云淡道:“恭维我来着,没说什么。”

绿荷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忙扬起手摊在她眼前:“他给你什么了?拿出来!”

冯善伊下意识将两袖掩于身后,飘了一眼绿荷身后正佯装无事的顺喜,狠狠瞪眼:“好你个奴才”

“小喜子当然是好奴才。”绿荷抢了一步,探手由她袖中抽出那白瓷瓶,长裙扫曳,临她而坐,声息僵硬,“高允那老东西是要你去了肚子里的孩子?”

绿荷眼中含着冷笑,扶着她膝头缓缓跌坐脚踏,幽声压抑深意:“你是傻了吗?如今你哥哥是大将军,凯旋归来,以兵马大元帅之尊还能保不住你六宫至上的宝座?如今只缺你生下名正言顺的嫡皇子。你哥哥他再争强好胜,也不会傻到要逼自己外甥的宝座,篡冯氏血脉的皇权”

冯善伊淡淡凝着她,眸波清寒。

哥哥说,要生下嫡皇子,见得自己外甥夺过鲜卑人的宝座也是能瞑目了。

绿荷说生下皇子,立为储君,便能断了哥哥心念逼权的野心。

可高允的意思,储位动摇,臣心难安,社稷不立,江山危亡。

不过是个未成人形的婴孩,如今却引得几家欢喜几家忧。

她自己立起身来,望去窗外碧池红莺,心中分明有个声音极是清晰——

“生下这个孩子,你这一生还能走出魏宫半步吗?”

那声音越清晰,她心下便愈发恐惧。汉化同治这一条路,还要走多久?拓跋濬需要她的日子,还会有多长。至那一日,汉化盛世鼎盛,他自成为一代明君,而她也没有留在魏宫的意义了。这一个孩子,却将成为永生永世的羁绊。

绿荷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此刻的冯善伊穷尽脑筋在做着未来很远,甚至远过十年的之后的打算。她盯紧她的背影,而后轻轻念出声:“冯善伊,你到底在怕什么?”

冯善伊从容回身,只望一眼:“我怕,每天都在怕。”

她只说怕,却从来不说,自己怕的又是什么。

宣政前殿,拓跋濬高耸的几摞奏章中绕出,步子极沉。

面见眼前人时,只眸子一低,冷唇稍抿,咳了几声,不出半言。

常太后平静地喝下满盏茶,将方才道过的话重复:“昙曜法师替弘儿卜了命数,道他幼时有劫难,定要借佛祖天力渡劫。可东宫储君乃我江山基业的根本,落发入寺未免有失体面。我和众家王公这是商量好了,由皇室中选出一名幼子代东宫垂听佛祖金言,一来为太子渡劫,二来也是代表天家潜心向佛表率万民。这事就这么定了。委派的旨意哀家可以代皇上拟。”

“为什么是小雹子?”拓跋濬平声淡气地询问,眉宇间压抑着隐隐怒气,转眸间又换了口气,“就不能差别家孩子去。”

“哀家这都是为了太子。”常太后瞟他一眼,轻轻地说,“小雹子与太子手足血缘最近,又是你四叔名下的孙儿辈分齐当。选来选去最合适。”

拓跋濬闭合眼,缓缓攥紧一只腕子,逼出气息:“朕不同意。”

常太后并不惊讶于他的反应,直言了当道:“拓跋云中是冯善伊的儿子。这个秘密,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她是心钝了,眼却从来不花,自第一眼瞧着那孩子,便心生疑虑,而后每一次再见,那直觉便愈发强烈。能让皇帝面对这那孩子便似变了一个人般,那孩子的母亲,必定是重要不凡的女子。

拓跋濬冷笑着抬眼,一扬唇:“是又如何?”幸得她挑了话先说明,他自也不想再憋着,如今说开了更好,自能予云中一个堂堂正正的名位,更合自己心意。

“皇上是笃定了为那女人的儿子抛弃弘儿。”常太后浅浅摇头,正色道,“可百官不能应,哀家也不能应,九泉之下的元皇后更不得瞑目。”

“母后的一个不应,便只想为弘儿除去小雹子。却不想落发出红尘的孩子只有五岁。”拓跋濬深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皱眉道,“母后未尝不是太狠心了。”

“若非皇儿偏心,何来哀家的狠心。你我都清楚明白。”常太后抖了袖袍,立起身来,转眼看他,低低一笑,“你当真以为,她会为你生下肚子里的孩子?”

拓跋濬黯下冷睫,捏紧袖口不语。

常太后叹了一声,缓缓摇头:“期待那孩子的人,恐怕只有你吧。对她而言,只是牵绊负担。十年之后,她一走清净,定不想由任何束缚。”

拓跋濬不想听她再多言一个字,面已发白,常太后所言未必不是实情,却实在伤人心。抿紧的唇发寒发痛,他撑起身来,往殿上走,稳稳做了书案前,淡目看着常太后远去的身影。

常太后停落至殿门处,余辉映照她一侧华髻,她只稍稍侧首,清冷的声音夹杂低笑:“论说想知道那女人心中有没有你,便问她可愿意生下肚子里的孩子。”

刚持起来的奏章垂落案前,拓跋濬勉力握笔,沉墨滴坠,染了金笺白纸。

常太后身影一晃,即是步出,静无人声的殿室内袅烟浮摇,只轻软的步子自风抖起的长帐中缓缓走来。

正欲垂下头的拓跋濬敏感地扬起头,目光一紧望去那肆飞的纱帐。由那帐中走来的身影清瘦又明艳。今日是冯润第一次入宫,她兴奋地整夜无眠,晨起时满心愉悦地套上胡氏送来的新裙衫,红牡丹白团花,喜艳又清丽。

她一步步走来,朝着那对她而言仍然很高的案台,那案后的人正收敛起怒色,转而平静又稍显温和地凝着自己。

拓跋濬将笔一放,低柔了问她:“你站在那里有多久了?”

冯润眨眨眼睛,声音很静:“许久了。”

她本是照规矩来予他行礼的,却躲在帐后,看了很久,听了更久。

“你,你都听到什么?”拓跋濬长吁一口气,缓缓站起身,遥遥看去下殿中那嫣红的小身影。

冯润扬起头,抿唇:“听见你们要送走云中,送他去寺庙。您会送走他吗?”

拓跋濬走下殿,掏出自己腰间的玉佩,晃了她眼前:“你答应朕不说出去,朕便给你这个。”

冯润稚嫩的目光幽幽扫过他,只摇了摇头:“我不喜欢这个。”她由他身侧走过,步入上殿,踮起脚来够去案上,袖手扫过一摞奏章便是随后一抽,旋身对殿下皱紧额眉的拓跋濬扬出:“我喜欢它。”

拓跋濬立起身,清淡一笑,眼前的冯润,与死去的拓跋余神色相近,尤是那长眉下不羁又阴冷的目光,最似。

“只可惜,你不是个男孩。”拓跋濬走上去,由她手中接过奏章,“所以,你不可以喜欢这个。”

“如果我是男孩,您会传皇位予我吗?”冯润狐疑地探看着他的反应。

拓跋濬眉间一紧一松,似忖度,又似平心静气地寻找一个合适的答案。

“您会吗?”冯润又问了一声。

“或许。”拓跋濬答。

“你在撒谎。你眼中分明写着不可以。”冯润竟不知畏惧,朗声反驳他的话。

拓跋濬蹲下身,兴趣正浓地抬手想抚去她额头,却由她脱身一躲。清冷的腕子怔怔落下,拓跋濬问她:“你很讨厌朕?”

冯润别过头,只咬下一言:“我没法不讨厌你。”

她说这话的时候,诚实坦然的语气像极了某个人,引得拓跋濬一笑,更不予计较。

“如若你是男孩。朕不会传你皇位,也许会在你成年时给你一支军队,连并着一把剑。自那以后每一年,朕都会在这大殿上等着你举兵逼宫。如果你连逼朕退位的能力都没有,便更没有资格主掌朕的江山。”

冯润努力想着他的话,咀嚼了几遍,总算有些明白,低声询问:“你是让我自己争取吗?”

“也不是所有人,朕都会允许她争。”拓跋濬意味深长地笑,起身扶去案后落座。

冯润仰视着他坐落高殿的身影,目中微颤:“我父亲曾经也坐在这里吗?”也如眼前这一身英姿伟岸,气势逼人。

拓跋濬点头,直接道:“是。”

冯润点点头,退了一步又一步,远远望着他:“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到现在为止,你问了我不下三个问题。”拓跋濬埋下目光,扫眼看着奏折,气息依然保持着轻柔。毕竟他眼中的冯润不过是七八岁的稚童。

“我想问你。母亲为什么同我父亲生了我,却又为你生下云中。”

这一问,实在骇人心。

拓跋濬敛息凝着她,静言:“你以为呢?”

冯润垂下的头又扬起,目中闪烁冰冷的倔强:“大人们说,这叫背叛。”

有朝一日,她会懂的吧。

如今他也只能这般安劝自己,未言垂眸,深深望进笔下奏章满满的墨色字眼中,却看不入半个字。

冯润越退越远,最后予他行了礼,站立身时,不卑不亢地道了一声:“你杀了我的父亲,夺走我母亲,如今又要送走云中。我如何不能恨你?”

拓跋濬浅浅阖目,一滴墨,洒了指间。

胡笳汉歌 043 幽州起乱人心惶

043 幽州起乱人心惶

拓跋濬的胸口又在痛,自冯润离去,他扫了几眼折子,便有些发晕,猛立起身来一下子未能站稳,贴着桌案跌了下去,而后起痛,冷汗淋漓。殿内动静惊了殿外候着的崇之,他想是因主子连夜处理云中的战事不得休息,只悉声请拓跋濬歇下半刻。

拓跋濬瞪他一眼,又扫去满案沉压的奏折:“朕歇着,你来判?”

崇之悻悻垂首,轻道:“不如小的给皇后娘娘送去。”

“让她歇着。”拓跋濬叹了一声,撑着崇之站起来,“眼下她身子也辛苦。”

“皇上,您再这样。怕是会真应了皇后娘娘那句玩笑话。”崇之退至一侧,眼瞧着拓跋濬重回案前坐稳。只话又憋紧不言。

拓跋濬抬一眉:“她背地里又说朕什么了?”说着甩甩有些发麻的腕子持握笔管。

崇之闷声言:“娘娘说,您大概是自天下一统而来,第一个累死朝堂的帝王。”

拓跋濬猛蹙眉,怒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