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嘴。”

潘朵拉那东北腔终于不再冒出来了。

而颜未染也停下了手,往后退了半步端详了她的妆容一遍,示意她睁眼,让众人观看她的模样。

她并没有采用明亮的妆容来对抗昏暗的光线、相反,为配合衣服风格和较暗的光线,她彻底摒弃了之前明亮的妆容,加强眼妆,用金、棕、黑营造出浓重的金属光泽。

出现在潘朵拉脸上的是一款偏重眼妆的妆容。更在眼窝及脸颊处使用大量闪粉,眼神面容越显冷冽闪耀。而唇妆则可以用遮瑕膏进行处理,使唇色淡若不见。

在众人疑惑迟疑的目光中,潘朵拉站起身,跑到T台上,走了一圈。

光线依然上弱下强,但这个妆容偏暗又有闪光,完全不受光线来源的影响,甚至从下方打过来的光也没有令五官变形,反而使得眼窝处的闪粉蒙在肌肤之上闪闪烁烁,衬得眼睛越发深邃迷离。

潘朵拉从T台最后方,快步走到最前端,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她的妆容之上,一时无人出声。

在这寂静之中,清脆有力的一道声音从后方传来,说:“非常好,就是这个妆容了。”

涂姐赶紧回头,侧身让出一条道来:“叶总,您来了!”

Feuillage的总裁叶深深快步走到台前,将自己正在翻看的大秀宣传册子随手递给助理,伸手向颜未染,问:“你就是本次的首席化妆师颜未染?”

“是。”颜未染看着面前这个以女王之姿在时尚圈迅速崛起的传奇女性,崇敬而惊喜地和她握手。

“你的妆容很高端,也很有个性,即使是仓促间临时设计的妆面,也绝不会输给任何彩妆大师的作品。”叶深深端详着潘朵拉,思忖片刻,目光落在她那被打底遮住的双唇,问,“唇妆不做吗?”

“其他地方的妆容已经足够到位了,如果再强调唇妆的话,妆面会变脏。”

叶深深毕竟是设计师,看着潘朵拉那清冽冷彻的妆容,她立即考虑到,若是被鲜艳颜色冲击,这干净的面容恐怕会立即变得俗气别扭起来。

“你是专业人士,相信你的眼光。”叶深深微笑着朝颜未染点头致意,“模特们都已准备好了,拜托你了。”

二十六 浅薄的二世祖

叶深深一锤定音,大秀的波折迅速平息。

Feuillage的副总沈暨是特别温柔又体贴的人,他注意到妆容之后,立即让人修改了资料。当大秀结束,全场起立鼓掌的时候,T台后方巨大的屏幕上,陆续打出主创的名字。在设计师们的名字之后,出现的是单独一屏,妆容造型——颜未染。

所以在庆功会上,时尚界人士们也顺带八卦了一下,之前宣布的造型设计是法国著名彩妆师,那现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造型师颜未染又是谁?于是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颜未染临阵换妆力挽狂澜的事迹一时广为人知。

“姐啊,你点儿太正了,这下咱可捡着了!”潘朵拉简直比颜未染还兴奋,拉着她又蹦又跳,“这是要发啊!”

看着这姑娘的得意劲儿,颜未染那几近冰封的心,也不由被她化冻了。真可爱啊,这世上,还有人会替她这么欢喜雀跃,兴高采烈。

所以她也对着潘朵拉微微而笑,任由她那一米七五的个子大鸟依人地贴在自己身上腻歪,还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在众人一一散去之后,颜未染看到卫泽希在门口等着她:“恭喜你啊,未染。”

颜未染现在心情大好,也就将就着点点头,说了声“谢谢”就准备走了。

卫泽希却问:“要不要去庆祝一下?顺便感谢你上次请我吃饭。”

“来,姐,麻楞地!”潘朵拉兴奋拉起颜未染的手,“上海最high的酒吧走起!”

颜未染看看卫泽希,又看看潘朵拉,无语地低头在她的耳边问:“你确定要跟这个人去?”

“咦,为啥不去?”

“你为什么和他分手,难道都忘了吗?”

“也…没多大事儿吧,合得着么?我早不上心了。”潘朵拉觉得吃香菜这事儿吧,反正普通朋友不交换口水,她是无所谓。

颜未染无语,好想甩掉这个不自爱的女生自己离开。但潘朵拉早已喜滋滋地拉开了卫泽希的车门,示意颜未染赶紧上:“走呀姐,赶紧的!”

好吧,来的时候都坐过他的车了,颜未染也只能再次坐上他的车,但又立即说:“我不出去了,今天太累,我要早点回去休息。”

“好吧,那改天了。”卫泽希扫了她倦怠的脸一眼,听话地启动了车子。

时间已晚,一路上寂静的路灯投下灿烂的光,在车内流转。

潘朵拉挽着颜未染的胳膊,将脸贴在她的肩上,哀求说:“姐啊,我老崇拜你了,真滴!让我跟你混呗!”

颜未染无奈,再次拒绝:“这一行很累的,而且你的天赋不在这个上面。”

“虽然我没天赋,可我喜欢这行啊!我真是抓心挠肺喜欢!就算我六年、十年也学不会什么,可架不住我奏是喜欢!姐你晚上给我化妆的时候,我闭着眼睛就像飞在半空似的,我觉着我可算找到一辈子的事业了,我就认准这个了!”

颜未染看她眼中满是实诚,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就连在前面开车的卫泽希也说:“你就从了她吧,就她这种整天混吃混喝的人能下这样的决心,你这也算是拯救失足少女,功德无量了!”

“好吧…”颜未染有些无奈,“你可以来当我助理。不过事先声明,我的工作非常忙碌,强度和压力都很大,如果你不适应的话,随时可以走。”

“姐你把心搁肚子里,我绝不给你掉链子!”

看到潘朵拉如愿以偿,卫泽希借坡下驴:“那么,为了表示庆祝,我们去找家店吃宵夜吧!”

“太好了!我早就快饿死了!”潘朵拉抱着肚子诉苦,“姐,我这次没脸没皮混进来找你的,所以庆功那会儿吧也没好意思多吃,就只塞了两个小蛋糕下去…”

像是为了配合所说的话,她的肚子立马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颜未染只能说:“那走吧,庆功会上我也基本没吃呢。”

卫泽希在上海混得如鱼得水,看了看路线,驱车直奔新天地。

十来点钟,正是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候。卫泽希带她们去了一家相熟的店,老板娘看见他就说:“食材下午刚到,赶快点吧,待会儿就卖完了。”

卫泽希也很配合自信满满的老板娘,有什么都给点上,烤串铁板天妇罗,大半夜充满热量的东西香气腾腾地上来,有的上面还浇芝士,潘朵拉吃得泪流满面:“太得劲了!人生在世就要可劲儿造!”

颜未染稍微吃了一点,就喝着饮料,等着潘朵拉赶紧吃完走人。

卫泽希一点都不急,慢慢悠悠地分着烤串和她们聊天:“去年我被我爸打发回国,还觉得自己是被流放的,谁知回来一看,国内生活居然这么舒服。说真的,现在给我一打寡姐我都不肯回美国了!”

“那你可真舍得,寡姐胸多大啊!”潘朵拉百忙中插嘴,“说起来之前我还差点当模特儿了呢,得亏人家要平胸,不然咋能当姐的助理呢?”

颜未染面无表情吸着酸奶,心里感叹面前这俩毕竟是前男女朋友,坐在一起谈胸部都面不改色的。“你快点吃吧,早点回去休息。”

潘朵拉恨恨地撸着烤串:“别提回去这档子事了!我在御桥那噶哒租了个房间,地铁倒是方便,可合租那一家子,烂眼子事儿贼多,每天净吵吵巴火的,要不是没钱老娘早蹽杆子了!”

卫泽希笑道:“不就是钱的事情嘛,你现在也算是有主的人了,别愁没饭吃。”

“我自己还愁呢,下季度工作室租金还没着落。”颜未染捧着杯子扶额,“我去问问姚婉,看她给助理开多少。事先声明啊,你没有学成之前,我就比照着她的助理来,不会给你加工资的。”

“没问题姐!”潘朵拉拍胸脯。

“其实你可以考虑一下我上次提出的合作嘛,这样吧,只要你答应接下我的私人委托,我就在寰宇给你开个艺人形象总监的职位。这职位吧,主要是给我们的艺人形象实行可行性建议,平时你爱干啥干啥,重要的是我们那一大堆明星绝对能帮你刷资历!”

颜未染淡淡说:“这不好吧?我一个小化妆师,忽然跑去你们公司当什么形象总监,会被人说闲话的。”

“谁敢说闲话,当我不存在吗?”卫泽希理直气壮。

潘朵拉更是欢呼雀跃:“姐啊,我看卫少说的相当可以!有他罩着,你在寰宇混点资历搂点钱怎么了?这可是卫少主动请你去的!”

颜未染扯扯嘴角,没说话。

潘朵拉看看卫泽希,又凑到颜未染耳边说:“姐,卫少刚刚说的私人委托是啥?你瞅着他的话靠谱不?”

颜未染没吭声,目光看向面前的卫泽希。灯光下他的面容显得温暖柔和,看起来完全不像她印象中暴躁浅薄的二世祖。

然而,她之前也曾遇上这么一个让自己刻骨铭心的人,甚至比卫泽希更出色,更温柔。可到最后,血腥的内在终会刺破虚伪假象,将所有真相赤裸裸地摆在面前,残忍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