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听罢,感触不怎么深,也只是惊讶一下下罢了,就如同听一个故事一样,不挟带任何感情成份在。也因那隐晦的表示,她听得还是云里雾里的。

“可是今儿个,我心情却很好!姐姐,你知道为什么吗?”当时的胤禟笑盈盈的,美丽的脸蛋上愉悦而满足,更多的是悟出某些事情时的了悟与释然,他慨然而笑道:“原来,你忘记的不只我们,甚至连他也忘记了。这证明,一切原来是可以改变的。若果,一开始能有所选择,大家站在公平的起跑点上,也不一定是十四弟啊!而十四弟只不过是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罢了!”

浅颜沉默,默默地看着夕阳中的绝色男子,傲然而雍容、华贵而美丽,就如小说里面可望不可及的王公贵族,让她生不出一丝丝的亵渎之心,也从来没有所谓的奢望。

这几天,他们就这样占进了小栈,天天与她相对,她说不出什么感觉,有时也会听到他们说一些莫明其妙的话,没有概要开始,连个楔子序言都没有,可见浅颜听得有多痛苦。明明觉得听一个陌生的故事一样,偏偏有人却告诉她,那是与她休戚相关。

这几天,浅颜的唯一想法是要不要来个掀桌而起,揪住他们的衣襟咆哮,告诉他们,一是给她个痛快,爽快将一切告诉她;二是什么都不要说,让她自生自灭呢?

果然,与某只母老虎相处久了,会“近墨者黑”的,有暴力的倾向。

幸好听宋飐谴来的下人说,白家姑娘火暴脾气又爆了,不小心动了胎气,让终于决定振作夫纲,不再纵容某个女人再如此蹦跶下去的宋家大公子给押在家里像牢犯一样看着了。不然小栈突然来了这两个神秘高贵的男人,不惹得白潋裳天天来观光探查不可。

就像听了一段长达七年的故事,在某个很富丽堂皇的地方所演绎的一段不真实的故事。但浅颜真的没什么感觉,唯一让她在意的也只有,弘晖口中那个难以言明的十四叔。见到她的当晚,弘晖就很诚实地告诉她,他已经修书一封,让人带去远在山东的十四叔,他很快就会来了。

陌生到没什么感觉的人,她真的不是很在意。虽然心里时时不安、困惑、费解。但更抵不上她每晚午夜梦回时,突然惊醒的迷惘惆怅。

最近,她又开始做梦了,做着一个困扰了她好几年的梦。

在梦中,她一直在走路,走在一条铺着光滑圆润的鹅卵石的弯曲小路上,天空是清湛得尽乎透明的颜色,阳光很温暖,道路两旁植满了各种热烈绽放的花朵,每当风起时,空气中就会弥散一种淡淡的清雅的芳香,很特别,似兰非兰、似檀非檀…

路的尽头,总有个朦胧修颀的身影,或是抬首望天或是低眉信目,唇边的笑容柔软寂寥,伴着明晃晃的阳光漫不经心的晃过眼帘,只余悠悠的叹息。那人似乎在看着梦中的她,漆黑明亮的瞳眸优伤而痛楚,嘴角翕动,似乎说着什么,每当她想认真听清楚时,风吹起落叶的声音就会掩盖了一切…

为什么会重复做着这个梦呢? 梦中的那个人又是谁?曾经,她躺在床上昏睡渡日时,孤独的识意里,伴着她无数个晨晨昏昏的,便是这个梦。

明真和尚听她诉说起这个梦时,曾经笑得好古怪,然后说了一大串佛语,超尘脱俗得一点也不符合他的模样。

“浅颜啊,这世间万物各有其缘法!前世的因造成今世的果,一步错步步错,一念之差,便是这缘法的来由啊!就如今,这残念怨想,痴来缠愁来磨,造就这不可解的缘,是缘是孽,佛日:不可说、不可说!”

浅颜那时听罢,只是撇撇嘴,鄙夷地睨了明真和尚好几眼,明显不信他打着佛的名义胡扯,倒是挺欣赏他的“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这种真实的态度。

而今,她好像有些信了耶,信了梦中那个拥有檀香的人,必定与她有着牵扯不清的缘,就不知道是前生注定的善缘,或是今世连神佛也叹息的孽缘。

早膳过后,浅颜习惯性地来到天边小栈转转,瞧瞧有什么能帮忙的。

还未穿过走廊,进入前堂的铺面,远远的就听到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声,热闹腾腾的,尽是轻声细语,像蜜蜂的嗡嗡叫。心里有些奇怪,浅颜拉着一脸兴致勃勃的儿子,挑开卷帘,当见到不是预期中的满屋子的人时,不禁愕然。

“妈妈,今儿好多客人哦!”小天赐很惊奇地说,小脸好奇地张望着。

浅颜也疑惑。今儿可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日子啊!天边小栈里兜售的豆腐脑,味道纯香正宗、咸淡合宜、鲜嫩可口,老客户是挺多的,但一天下来的人数,还没这个早上的人多哩。

“姑姑,您起来了呀!”弘晖瞄见她的身影响,马上放下手上的活儿,欣喜地迎上来。“天赐,早安呀!”弘晖弯了弯腰,同小天赐打个招呼。

浅颜胡乱地点了点头,仍是有些回不过神。

“晖哥哥,早安!你在做什么?”小天赐好奇地打量他此刻难得的模样。

弘晖扬了扬眉,笑得很开心:“做店小二呀!很有趣呢!”

当视线随着他们的对话,移到眼前俊秀温雅的少年身上时,浅颜有些被雷到了。

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年郎,面容俊秀,气质温雅若佳兰,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庄重而华贵的气息,独特的贵族气息无论怎么也掩藏不住的,既管此刻的少年一手执着托盘,肩膀上像征性地挂了条干净的抹布,还有腰间围着一条小栈特有的围裙…这样一副店小二的模样,与他一身贵气的气质与模样相去甚远,一点也不搭啊。

浅颜咽了口唾沫,坚涩地问:“她们怎么会…”

视线再转,入目所及,皆是装扮得极美丽的女子,手执绢扇半掩粉颊,或同身畔的人细声细气地说着什么,或半挽袖掩面,小口小口地用食着白嫩的豆腐脑,模样儿是说不出的秀气。只是眼睛会不时的往某个方向飙,然后又面颊红红地移开视线,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

浅颜从来不知道,原来扬州的姑娘这么爱吃豆腐脑,一大早就盛装前来,只为吃上那么一碗豆腐脑吗?先前怎么不见她们如此积极?

“哦,这个啊”弘晖笑了笑,略略移开忤在门口的身体,微抬下颌,用下巴呶呶某个方向,“只能说是九叔的功劳了,只有他才有这个魅力与本事!”

先前有弘晖的身体挡着,待他移了个位儿,浅颜终于瞧清弄出这一幕的元首。只见万红丛中,是几点绿。小三忙得团团转,忙着为各女端茶倒水,脚不沾地。连弘晖带来的几个侍从丫环也穿梭忙碌着。

向门的中央地段上,摆着一张铺着古雅花色桌布的八仙桌,桌上一角摆着一只青花色的青彩陶花瓶,插一支火红色的玫瑰花,视觉上是说不出的浪漫享受。特别是这样的设计的桌前,坐着一个气华优雅雍容、美丽得如艺术品的男子,慵懒魅惑、倾城倾国,一举一动是说不出的极致之美。

浅颜愕然,嘴巴张成了O字型,双眼发直地看着某个妖孽一样的男子,笑得魅惑而邪气,慢条斯理地品享着桌上白嫩可口的豆腐脑,表情极是享受愉悦,仿佛那是世间难求的美味佳肴一般。

“看来,九叔做得很不错呢,果然是个好法子,生意真不错哩!”弘晖也极目看去,笑着对她解释。

“妈妈,九舅舅好漂亮哦,天赐也好想像舅舅那样!”某个呆小孩双眼放光,被蛊惑了而不自知。

浅颜无语了。

这些公子哥儿究竟将小栈当成了什么呀?出卖身体拉客吗?看这趋势,估计扬州城中有一半消息灵通的待嫁闺女都涌这儿来了吧?

仿佛也发现了他们,那个笑得春花朵朵开的妖孽偏首凝眸望过来,然后神色越加柔和明丽,再次露出了天地万物皆黯然失色的笑容。浅颜不禁一阵晕眩。

天啊!地啊!这间小栈不应该是卖豆腐脑的,而是卖笑的吧?

“姑姑,九叔说,小栈寒酸又简陋,生意清淡得教人看不下去,难得大爷他现在有空有闲,心情也不错,就日行一善,牺牲些皮相为你赚个满盆钵吧!九叔也说了,不用太感激他,谁叫你是姐姐呢!他偶尔也会想做做好事的哩…”

弘晖很尽责地为浅颜传达某人的心意,只是那叙说的声音中是掩不住的笑意。

浅颜听得满脸黑线,也逐渐了解了某人别扭到崩坏的某些习性。明明出发点是好的,硬是被他嘴硬地曲解成了他大爷好心的施舍,标准的刀子口豆腐心。

这下,生意还真是火红哩!估计今天后,全扬州城的百姓都晓得,天边小栈不只卖豆腐脑,还有个倾城倾国的美人在卖笑了。

果然午时不到,豆腐脑全部售空,最后结算,今天一早赚的银子比一个月的收入还多,浅颜实在不好说什么了。虽然不欠那几个钱,能赚钱固然高兴,但心头百味杂陈,好挣扎啊!

只有那个终于完成任务的某男,抱着她家儿子在邀功请赏。

“小乖,舅舅是不是很厉害?小乖想不想学?”

“想,天赐也想赚好多好多的银子!”小天赐搂着他家九舅舅的脖子,双眼晶晶亮。

“好,那小乖以后就跟着舅舅混,舅舅会努力将你培养成富甲天下的商人,赚钱一把罩!不过,还有前提哦!”美丽的脸庞逼到小男孩面前,露出了别有深意、图谋不轨的笑容:“只是,小乖长得不够舅舅的漂亮,所以你以后得努力向你妈妈的模样长,不准越长越像某人!”

闻言,正在喝茶的弘晖“噗”的一声,喷了,差点没呛着了自己;浅颜越见呆滞;小男孩满脸不解,只有那个心怀不轨的舅舅仍在哼哼的磨叽着。

“反正,我就是看他不爽!哼,为什么小乖得长得这么像他?像姐姐也好啊!虽然平凡了点、无盐了些,至少爷我还看得较顺眼…奇怪,当初在船上明明看见的是一个小女孩啊?怎么最后会变成了男的了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小天赐终于听懂了,有些伤心:“九舅舅,天赐长得不好看吗?妈妈和娘都说天赐长得很可爱很帅呢!而且娘还说,天赐将来要当武艺高强的大侠呢!”

“也没有啦!只不过呢,还是差了你舅舅我一大截…”

浅颜听不下去了,只得抱着结算好的银子走开,留下那两个活宝舅甥在那儿耍宝。心里止不住疑惑

呆呆真的长得很像谁吗?

控诉与委屈

七月初,江淮地区进入梅雨季节。

淅淅沥沥的小雨,将青砖绿瓦的江南城市浸润得极清新灵气,到处是湿漉漉的翠浓。隐没在烟雨氤氲中的江南,美丽得如同这世间最后的净土。

午时分,空气中浸润着冷空气过境时的飒凉,迷离斑驳的光线如天鹅绒般平滑温柔,渗着无声的细雨,慢慢地滋润着江南肥沃的土地。

意识渐渐恢复时,天色昏暗得如同进入冬日的黄昏,浅颜微缩了缩身子,蜷缩在轻软的被褥间,听着外头雨打芭蕉叶发出的滴滴答答的声音,如一段古老而押韵的戏曲,轻吟着淡淡的哀愁与怅惘。

看着隐在昏暗光线中的古江南女子闺房,几不可察的叹息轻轻地逸出口,慢慢坐起身,拥着被褥发了会儿呆,感觉到四肢百骸的冰凉,不由得捆紧了被褥。自她受伤痊愈后,唯一遗留下的后遗症,便是虚弱成林妹妹级的身体,及永远冰凉的身体,仿佛怎么焐也焐不暖般。

明知道这具身体已冰凉到温暖与否已不是那么重要了,但她还是很喜欢在夜晚睡觉的时候,抱着儿子暖暖的身体入睡,感受那份人体自然的温暖。她变得有些贪恋人体的那份自然的温暖了,可惜的是,午休时,儿子不爱在大热天的被她抱着睡出一身热汗,总是丢下她一人,抵不住睡意,只好一个人抱着绵被单睡。

胡思乱想了会儿,努力排遣去那份因这梅雨天气徒升的愁绪,感觉喉咙有些渴意,终于慢吞吞地掀被起身。

“嗞!好冷!”

低叫了声,赶紧抓起挂在屏风上的外衫套上,浅颜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一样,挪着慢腾腾的步子走到桌前倒了怀水,眯着眼慢慢地啜饮着。

若说来到古代,她发现自己第一样讨厌的东西,便是下雨的日子。

这江南的雨,大都是细雨飘摇的多,淅淅沥沥的,点点凝聚成珠沿着上翘的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在寂静的午夜时分特别的扰人清梦,心中总是不由附和着徒升起几多愁绪,很容易便伤春悲秋起来。再加上随着下雨而来的冷空气,阴阴冷冷的,让她的四肢止不住发寒,夜不安寝。

一阵冷风拂来,掀起室内的纱帐,也让她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才发现自己又捧着水杯发了好一会儿呆了。抬首看向睡前又忘记关合上的窗,只见窗外烟雨朦胧中几许树木青色的影子。

眯起眼盯着窗外的烟雨,慢吞吞地呷下一杯甘苦味的药茶,带着药草特有味道的水滑入喉咙,解了些渴意,味蕾地是甘苦到麻痹了。吃了五年的中药,已将她的味蕾磨成了麻痹,甜苦于现在的她而言,已经没什么区别了,对所谓的甜食,已没有了在现代的偏爱心情。

也算是一个习惯吧!她想。

“呀吱”

门扉开启的声音在寂静的房内特别的清晰,冷风细雨伴着开启的雕花门灌入室内,吹乱了她披散在身后的长发,如一出黑雾般散飞在半空中,纠缠着猎猎而起的衣袂。

手忙脚夫乱地腾出一只手压好长及腰股的发,以为又是儿子在闹她,浅颜放下褐色的茶杯,嘴里笑道:“呆呆,今儿又去哪儿玩了”

声音在看清开启的门口中出现的高大颀长的身影时嘎然而止。她眨了眨眼,有些不解,更多的是怔忡。

外面下着小雨,天色是灰蒙蒙的一片,连寝室内也镀上了层低迷昏暗的色彩。而那人,就这么背光而立,身姿挺拔孤傲、霸气狂狷,说不出的晈晈若月,却又沉敛如伤。面容隐匿在迷离的光线中,教她看得不是很清楚,只觉得那人有一双很明亮、很美丽的眼睛,里面却闪过种种复杂的情绪,是心痛、是悲伤、是绝望、是隐忍、是眷恋、是满足…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人类的眼睛也可以承载如此复杂丰富的情感。一瞬间,她因这个莫明其妙出现的人而有些呆愣,只能愣愣地看着那人踩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来,直到距离她所在的位置几步远方停下,举手投足间是一种说不出的小心翼翼与谨慎。

她眨眨眼,有些困惑,但还是力持镇定,很有礼貌地开口了:“这位公子,你…”

“姐姐…”

声音蓦地哽在了喉咙,伴着那声低哑的喃语,是眼睛终于适应了昏暗,也终于瞧清楚了眼前之人的容貌。

“呆呆??!!”

她讶叫。这是长大以后的呆呆?突如其来的认知教她一下子呆住了,只能怔怔地盯着眼前抿着削薄的红唇、只以那双明亮深邃的眼眸凝视自己的男子。一袭绛紫色的长袍,外套明红色镶金边褂子,皎皎身姿、玉立长身,面容俊美桀骜,气势狂放霸气。

那模子,活脱脱是缩小版的小天赐。只不过天赐是温软的、笑眯眯的、很可爱甜蜜的一小人儿,而这男子却是霸气的、桀骜的,全身透露着一股雍容泱然的威仪贵气,逼迫得人不由震慑惶恐。

“姐姐,你知不知道,祯儿找你很久了!”

男子轻轻地说,仿佛像怕惊扰了她一样,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松,反复着努力隐住狂乱颤抖的情绪,呼吸间微微的急促,看着她怔忡失神的面容,终于按捺不住一个剑步上前,蓦地探臂将她柔若无骨的身体搂进怀里,在她无法窥视的地方,雾气渐渐染上那双美丽的黑眸。

不知道心中百味陈杂的情绪是什么,在这个特别的男子出现后,惊讶、心痛、难过或是悲伤的情绪,在心中千回百转,冲击着五脏六腑,教她的心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疼痛。而她就这么被他紧紧地搂抱住,听着低低的、压抑的鼻息声在她颈畔晌起,几滴温热灼烫的液体滴落在她肩膀的肌肤上。

“姐姐…可不可以不要再离开祯儿了?再也不要了…”

男子抽泣哽咽的声音在她耳畔轻轻的响起,隐含了某种道不明的伤痛与恨绝,明明只是浅浅的一声叹息、一句诉语,却让她的心为之一拧,抽搐般地痛着。

“祯儿?”

喉咙有些干涩,她无意识地轻唤了声,却只是惹得拥在后背的铁臂倏地收紧,紧得让她觉得身体生疼着。

那人闭上溢着太多伤痛寂寞的瞳眸,将脸埋在她脖颈间像个孩子一般样委屈地哭了,压抑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控诉与放松后的委屈。

心在这一刻,很痛很痛。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悲伤、孤苦、不舍、寂寞…种种情绪刹那间汹涌而来,痛得她好想嚎啕大哭、想排遣掉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痛与伤。

脑袋一片空白,空白到令她的心,真的很悲伤。

因为梅雨季,人们都窝在家抱老婆孩子了,没有客人上门,午时不到,天边小栈也就早早地关门歇业了。

小栈里,一桌子的人不分主仆尊卑,一齐挤在一张桌子前嗑瓜子吃点心喝茶聊天,好不热闹。

此时的小翠很沉默、纳德很沉默、铁笙习惯性的沉默、九阿哥胤禟更是沉默。于是,只有小天赐一脸疑惑,小三正喋喋不休中,半途翘家的不良孕妇宋家夫人咔嚓咔嚓地嗑着瓜子。

“原来,我家小姐的相公是这么有气势这么好看这么贵气这么威严这么…的公子啊!”小三得意洋洋地说,真不知道他在高兴什么,一堆“这么、这么”的赞美溢泀下来,只得到众人几个白眼与讪笑。

“哼,那只是你家小姐的,又不是你的,得意什么?”白潋裳横去一个白眼。

小三也哼了哼,有些不爽:“白家姑娘,不要因为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那也不是你的!”

“切,我为什么要说葡萄酸?我家阿飐就是个美形的书生样男人,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对我又好好,又不花心、不喝花酒、洁身自好、爱妻如命…总之,你小三连为他提鞋都不配,排到天边去也比不上我家阿飐一个脚指甲!”

“是哦,不知前一阵子闹双殊楼捉奸的是谁哟?”小三回以嘲讽的鄙视。

“小三,你皮在痒了是不是?”小姐她恼羞成怒了,扬起粉拳在小三面前晃了晃,很有威慑力地威胁:“信不信姑娘我一拳就让你一年下不了床?”

小三瞠大眼,敢怒不敢言。而沉默许久,终于在挣扎中,接受了主子趁着姑爷不在又翘家了的事实的翠心终于怒了。

“小姐!你胎位才刚稳下来,又不汲取教训了?小心姑爷生气哦!”哼,说再多的赞美溢词有什么用?就算要讨好姑爷,姑爷现在也听不到!翠心恶狠狠地想。

白家姑娘闻言,像被霜打蔫了的柿子般,不禁垂头丧气,轮到小三得意洋洋了,抬头挺胸,嘴里哼哼地发出得意的笑声。

小天赐左瞅瞅右瞧瞧,然后扑进白潋裳的怀里,眨巴着乌溜溜的黑眸问:“娘,那个叔叔真的是天赐的爹爹吗?”

白潋裳将手中的瓜子壳一丢,将小男孩抱到膝盖上,省视那张小脸半晌,笑道:“嗯,以你们像捣鼓出来的一辙容貌上来看,估计就是了!”

“宋夫人,不是估计,是一定!天赐,他就是你的阿…呃,爹爹!”坐在另一边安静品茶的弘晖温和地纠正,语气中却是不容辩驳的严厉,惹得在座的几人不禁诧异地瞧了他好几眼。

相处了一些时日,这个叫弘晖的少年给人的感觉是温和的、秀气的、儒雅的,却从来没有像今儿这般严厉的,面容微敛。

只有也是一脸意外的纳德心里明白,就算少爷再怎么温和儒雅,但遗传自他阿玛雍亲王的某些性格,使他不像表面看来那般无害。若伤害到他在意的人,他也会竖起全身的刺保护。只是他外显于世人面前的性格,比较像他的额娘那拉福晋罢了。

白潋裳撇撇嘴,不以为然,却难得的没有回嘴。

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吗?看见这个少年的第一眼,初始反应便是,又一个书生型的男人,瘦瘦弱弱的,只怕她一拳就可以拍到天边去了,害她都不敢惹他生气。因为她对这类型的男人很没辙。

期待与孺慕

“天赐,他就是你的阿…呃,爹爹!”

从一直待他极好的弘晖哥哥口中得到证实,小天赐终于按捺不住,跳下白潋裳的膝盖,小小的身板就要往内堂奔去。突然,一只手臂横里探来将小人儿掳了去,在小天赐“哎呀、哎呀”的嘤咛抗议中,身体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中。

“九舅舅?放开我啦!”小天赐不明所以地仰起小脸蛋,看着某张逼近的绝美容颜。心里有些奇怪,好像舅舅的心情不是很好呢,连一向美美的脸蛋也是臭臭的。

“小乖,要去哪儿呀?”

“找爹爹哦!”小男孩很老实乖巧地说,“九舅舅,天赐第一次见到爹爹呢!可是,爹爹好像…不太喜欢天赐…”

稚气的声音有些低落,大概还是记得那时突然闯进“天边小栈”的几个人中,带头的那名男子一脸冷峻风尘,刀削斧凿一样的俊美面容,却让他觉得好眼熟,然后听见小三叔叔的惊叫声及语无伦次的回应了那人冷漠的问话后,那人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走入内堂,瞧也没瞧他一眼呢。

听见了小三叔叔的惊呼声,他才晓得,原来让他“好眼熟”的那个叔叔,就是他一直偷偷想念过的爹爹!

“胡说!”反驳的是一旁的弘晖。将手中的茶碗放到案几上,弘晖像个好哥哥一样对失落难过的小人儿温和地宽慰道:“十四叔只是因为太想念姑姑,不勉心急了些,自是无瑕他顾。天赐这么可爱乖巧,你爹爹哪可能不喜欢你呢!”

若十四叔知道天赐的存在,一定会欣喜若狂的。只要是那人生的孩子,十四阿哥又怎可能不喜呢?弘晖暗忖,也高兴于十四阿哥终于有后,紫禁城里的那些人应该不会再以此为借口逼迫些什么了吧?对那些后妃和大臣也算是有个交待了。

“那可不一定!”九阿哥“啧”了声,玫瑰花瓣一般的红唇艳艳地勾了起来,对看过来的弘晖和小男孩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哼道:“哼,弘晖,你的话还有待商榷。十四弟向来可不是个什么善男信女的主儿,这几年发生了太多事,他心性大变,私底下什么事没做过?那个地方的人,好不容易抓住自己想要的幸福,一旦就这么失去,心里哪可能不恨,甚至…连姐姐都可能被他恨透了!只怕这几年的十四弟乖觉暴戾惯了,而今…哼,为着终于回来的姐姐,也这着这几年的分离,谁知道他会不会待见小天赐呢?特别是…”

顿了顿,对上怀里的孩子太过纯净温良的眼睛,九阿哥硬生生的将那些伤人的话语咽下,却忍不住抬手以掌覆住那双太过相似于十四阿哥的眼睛,眼角瞄见弘晖诧异的神色,扯唇笑了笑,突然说道:

“小乖,不如你来舅舅家吧!舅舅养你,好不好?哼哼,你那爹爹不要你,舅舅可不会嫌弃我们小天赐。舅舅一定会将你培养成天下第一甲的商人,比你那个老爹厉害多了!”

弘晖听到最后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九叔,请您不要乱说,会教坏孩子的!”

看着被九阿哥抱在怀里的孩子“哼哼”地抗议着,脸扭了扭,却挣脱不了眼睛上的手,弘晖心中了悟也有些无奈。

无论怎样在心里说服自己,九阿哥还是不能完全放手啊!所以对他另辟蹊径的险恶用心,弘晖实在无法置喙些什么。只是小天赐虽然长相肖似十四阿哥,但那温软平和的性子是像极了母亲,本性可谓甚佳,往往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真怕会在不知不觉中塑造成另一种性格。

小栈内正在嗑瓜子聊天、倾听了这对叔侄对话好一阵子的旁人心里不禁疑窦丛生,尔后为心中衍生出的某些设想意测惊恐不已,硬生生压下弃之不理后,终于有人忍不住发言了。

“哼,呆呆以后也可以当个武艺高强、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大侠啊!”白潋裳边嗑瓜子边挣取发言权。

“咦,可是小姐和少爷不是说,天赐少爷以后要当农夫的吗?”小三反问。他可是最清楚他家的小少爷最喜欢的是侍弄那些瓜果蔬菜之类的植物,连浅颜小姐也甚是赞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