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神什么?!江珧难以置信地看向这个陌生人,平头、夹克、迷彩工兵裤、靴子,怎么看都是个普通的东北大汉,说深了

也就是退伍老兵。

“我是应龙,好久不见了。”大叔终于挺过尴尬期,双手一拱,皱眉朝她打了招呼。

乱了这一场,天也快亮了,应龙接大家从古栈道下山,吴佳她们想乘直升机看瀑布,先行一步跟导游汇合。应龙开一辆小皮卡,载着江珧、图南和卓九三人,去他住处做客。

坐在车后斗里颠簸摇晃,带子至今还晕乎乎的,裹紧大衣不时打个喷嚏。“我明明记得应龙是黄帝的手下,他还用雷电法术把蚩尤打败了,你们俩跟黄帝那边不是仇人吗?”

“是有仇,不过过了几招,他主动喊停,说早就不跟黄帝干了,所以就休战了呗。”

带子脑海里浮现出史前怪兽大战的景象:巨鲸冻住了应龙尾巴,而应龙口吐闪电把胖鱼电成蚊香眼。“你这家伙小心眼又多疑,他说什么你就信?”

图南眯着眼睛笑:“你不晓得,这家伙是张开嘴就能看见地面的直肠子,只有别人骗他,绝没有他骗别人的份儿。”

皮卡开进一个隐蔽的山凹停下了,应龙跳下车,招呼大家进屋:“烤烤火,这个天气湿透了要受凉的。”

龙的巢穴居然不是山洞,而是一座五六十年代的苏式建筑,红墙石基,坚固厚实,乍一看像是淘汰的哨所。房子里宽敞明亮,打扫的很干净,正屋还有座壁炉,老式皮沙发、半旧的苏联地毯,让人一下子回到了几十年前。应龙抱来柴禾,壁炉里很快就烧起一蓬温暖的火焰。噼噼啪啪的木柴燃烧声回荡在高高的天花板下,阳光透过双层玻璃窗照进室内,让人身心不由得放松。

“里屋有火炕,一会儿烧热了上去躺躺。”他直起身,下意识锤打自己的腰。这种客厅西式壁炉,内室东北火炕的奇异结构,不知是不是主人自己改造的。

江珧靠在火边烤手,好奇的打量他。“大叔,你也有旧伤么?”

应龙瞪了图南和卓九一眼,气冲冲地道:“我跟这些家伙全都交过手,不留下点伤怎么说得过去?”

“但天池里的水非常冷啊。”

“那里面有条断裂带,潜入湖底就有滚烫的温泉了。一冷一热的泡泡,专治背痛。”

应龙拿来干毛巾,卓九凑上去想给带子擦头发,图南哼了一声,酸酸地讽刺:“真会献殷勤,掐尖凑头,生怕显不出你是吧?”

“伤寒容易转成肺炎,肺炎会死人。”卓九一肘子推开他,牢牢把持住带子旁边的好位置,冷冷道:“忘了鬼窠那事了?”

带子没想明白什么事呢,只看见图南老大不爽,吭哧两声也抄起一块毛巾,撸起袖子试图争个高下

。“呦,有点功就摆谱了,论资排辈你也该站我后面!”

当事人实在受不了,跳起来把他们的作案工具没收:“都走开!我自己擦!”

“我说,你们能消停一会儿不?从以前就没完没了的闹腾,外人都磨得耳根子疼。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也算是一国之君了,染个黄毛,扎耳洞带指环的,像个什么样子!”应龙拿出老派人士的气度,毫不留情批评了小年轻的审美观。

图南望天吹口哨,嘴巴里嘟囔着什么“剩男、扭曲”。趁着主人去厨房做饭,他迫不及待跟江珧打小报告:“听过应龙跟女魃的故事没?这家伙本来是个散人,居然眼瘸爱上那个丑女旱神,结果被黄帝狠狠利用,最后也没捞到好处,干干脆脆被甩了,一直到现在还没嫁出去。老大年纪了也不知道打扮打扮,看来要剩到地老天荒咯~”

“鄙视你,背后说人坏话。”

“我又没说假的,女魃真的好丑,一脸鳞片不说脾气还冷酷无情,比你差远了。”

带子顺着他的话问:“那我以前什么样?”

这胖鱼损别人毒舌的要命,夸人却舌灿莲花,甜的腻死人:“跟现在一样啊,倾国倾城才情绝世,性格温柔还特别爱我。”

“……你说这位我不认识。”

应龙做了早餐端上来,有鸡蛋灌饼、切大红肠、凉拌山野菜,真不晓得一头独居的龙为什么练习厨艺。饭菜摆到桌上,只有两份,图南先占下一份。

江珧左右瞧瞧:“大叔,你不吃?”

应龙抬头看了她一眼:“他们没告诉过你?神族不需要常人饮食,做了浪费粮食。”

好吧,她确实听说过……但为什么理所当然也没卓九那份?

江珧脑子里一团乱,盯住某人,“你也是神族?!”

卓九尹不吭声,扭着头看窗外,来了个默认。

好嘛,感情以前连吃饭也是伪装!这真相真的好似洋葱,一层下面还有一层,不知道剥到最后到底有没有心?

“既然你不跟那人干了,何不搬到帝都投入我麾下?瞧这地方破的,苦哈哈连个妹子也没有。”吃着人家的红肠,图南嘴巴里没说出什么好听的。

“呵,先把毛长全了再说这话。吾等虽不能回去了,也不至沦落到做人打手。再说,这地方哪里不好了?清净的很,省的听人吵闹。我在山下办了家养殖场,虽然没有供奉了,打打猎泡泡泉,过得也不错。”

“打猎?哈,我们来的时候已经领教过了,歪枪打母鸡,你还觉得有趣?”

应龙乐了:“那都是贩子们捣鼓出来骗人

的,买到假货还说真品不好。吃完饭我带你们去打猎!”

第44章 曾经

第四十四章曾经

应龙这个东道主做得非常到位,吃完饭,真的准备起打猎的行头。山里头有马场还不算什么,可令人想不到的是他竟然还藏着十几柄老式步枪。这些装备一眼看去就知道有些年头了,但保养的不错,木托光润枪管闪亮。

江珧被他的小型军火库震撼到了,“现在枪支是严格管制的了,您知道吧?”

“晓得,我就是玩玩。现在年轻人喜欢什么梨子苹果的,我也有点小爱好。”应龙对自己的收藏颇为自豪,挑出一柄轻巧的递到江珧手里,“端好,这是苏制的AKM猎枪,可抗造了。”

她半兴奋半害怕地接过来,只觉沉得好似木桩。想这些神魔无不有通天彻地的大能,火器之类对他们来说真的是跟爱疯一样的“小玩具”。卓九也挑了顺手的武器,图南似乎不擅长这个,观望挑拣。

“所以我说不爱去城里,管那么严,山里猎户谁不藏把枪玩。”应龙翻身上马,“走,带你们打狍子去。”

“我就小时候照相坐过马,还没骑着走过呢。”江珧笨手笨脚往枣红马身上爬,卓九把她拉住了。

“掉下来会摔断脖子。”

“丧气鬼,有完没完,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图南把他挤开,顺势贴上带子:“来宝贝儿,我抱着你,鲲鹏牌气囊,保证舒适安全。”

“有完没完呐,打个猎还黏糊糊的。”应龙大叔一把捞起带子放到她的马上,豪气干云地保证:“尽管骑,我活这么久,还能让你摔了。”

此龙显然比那两只靠谱的多,江珧信了他,扯着缰绳坐稳了。

看来大叔的正直在圈内确实很有口碑,在林子里转了半圈,图南跟卓九这两个寸步不离的保镖就纵马跑出去比赛了,只留他跟在江珧身边,稳稳地缓速前行。

“真不好意思,图南那家伙太毒舌了……”

应龙笑了笑,无所谓地摇头:“你不知道,这已算收敛很多了,当年他那张嘴能把活人气死再把死人气活,骂阵时阴损毒辣所向披靡,让人恨得牙根痒痒。”

这黑历史……还真不觉得吃惊啊。不是MT却有吸引仇恨的体质,开口就能得罪一片人,果然是坑爹货的风格。

“图南曾经说过,神在人世间生存,必须有人类的信仰支撑。冒昧的问一下,我曾见过刑天消失的模样,您现在……和以前有变化吗?”

“阴天下雨的时候旧伤会发痒,这个可能是唯一的变化吧。”应龙松了松筋骨,苦笑着道:“其实我也没想到人类对龙的信仰会这么持久,虽然只是沾了点边,但也足够我在人间保持原始

形态了。”

“那卓九呢?他是蛇不是龙,没听说中国哪里还有崇拜蛇的文化呀?”

“啊……他的信仰应该比我强的多了。”应龙不知怎么尴尬起来,似乎并不想解释,“你自己找他去问。那、那些照片删、删了没?”

“呃,我这就删!”江珧一脸囧相,赶紧掏出手机删除“龙的艳照”。看到应龙这样在乎,她小声宽慰他:“光线很差,其实只拍到肚子和背影而已。”

“那还不够?长得跟自己不一样,就能随便侵犯隐私啦?打开电视,随便翻一翻都是你们乱拍别的生物发情□生产,真是好不害臊!”应龙一激动,脸又涨红了。

大叔,您看的节目,难不成是动物世界……

他这一解释,江珧对自己的“大人类沙文主义”着实感到了羞愧。

“我有件事,想请教您。”江珧对打猎并不很热衷,骑马遛了一会儿,迟疑着说:“上辈子,他们俩喜欢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她……什么样子?”

应龙一开始竟没听懂,迷茫地问道:“你的意思,是问曾经的你是什么模样?”

“不,我是我,她是她。我既没有上辈子的记忆,也没有上辈子的经历,相貌身体都不一样了,怎么还能算同一个人?他们俩怀念的是过去的事,过去的人,我虽然很普通,但也不想做一辈子替身。”江珧一口气把憋了许久的话说出来。

“替身?你是这样想的?人类和神魔的观念,果然是有很大区别……”应龙惊讶地望着她,久久,他露出了忧伤的神情:“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认出来了,想必他们两个也是一样。辨识灵魂的感觉很难形容,不能用外貌或者记忆来解释,在我们眼里你确实有些变化,但就像人类换个发型,换件衣服一样,是很些微的区别。只是因为房间里的家具换了位置,你就会从家门口转身离去吗?仅仅因为亲人换了件衣服,你会再也不承认和他们的羁绊了吗?”

江珧从未有过这种想法,一时间转不过弯,她讷讷地说:“这太奇怪了,我和你们根本是不一样的,我会生病、会衰老,区区一口水就能呛死。”

“为什么担心这个?即使身为神族,我也会有失去信仰,天人五衰的那天。一个生灵有幼年,青年,壮年而至老年,这是最普通不过的过程。你曾经是弓马超群的盖世豪杰,就当现在回到了幼年吧。”

图南和卓九大概结束了第一阶段的比试,马鞍上系着许多猎物,兴匆匆地骑马回奔。

“来,我教你用枪。”

“滚开,你笨嘴拙舌的教什么,为人师表要看本座!”<

br>应龙微笑着对她说:“去吧,好好玩玩,别想这些多余的事。”

江珧还想再问,见他无意多说,只好笨拙地操纵马匹,小步跑了过去。

野生动物图册上讲长白山有东北虎和金钱豹,但如今这些动物稀有到个位数,想当武松得带大部队搜山。卓九半个多小时的成果数量出众,但都是些狐狸、松鼠、兔子之类的小动物,唯一的大猎物倒在图南手中——梅花鹿一头。

“十五个,我赢了。”卓九把猎物一一摆出来。

“掏一窝老鼠也能有十五个,小成这样的东西,好意思拿出来现眼?”图南得意洋洋地把那头公鹿扔下,鹿身上没有枪眼,倒有一支尚未融化的冰凌。“让亲爱的来判,到底谁赢!”

面对这15:1的局面,江珧也不知道该怎么算。正踟蹰,卓九冷着脸率打了小报告:“鹿是我先看见的,他突然叫“珧珧你怎么来了”,我一回头,就被他抢了。”

“哎呦,你干的事?真够阴险的。”江珧再次做鄙视你的手势,图南却满不在乎:“狩猎是技术与智慧并用的运动,呆九智商不行,怨天尤人有什么用,谁打死算谁的!”

卓九当然不肯承认,斗嘴拼不过胖鱼,他另行其道,提出教江珧用枪。图南蹦着叫他也会,卓九一句话驳回:“你知道安全使用守则吗?刚刚还往河里和树上开枪,反弹一下你赔得起?”

图南一下子蔫了,悻悻然咕哝:“本座弓马娴熟,吃亏到上岸晚了,这几年谁还在城里玩儿枪?如果用弓,我也不比你差什么。”

“喏,别抱怨了,拿着我的山寨机玩游戏吧,有个海豚顶球还挺好玩的,正适合你。”江珧哄小朋友一样把手机塞给他,心道原来这家伙是在枪支管制条例颁布后才上岸的,不知道他之前那些年在海里干什么。

安全性能评估图南全盘输给了卓九,只好怨声载道地把教导江珧的任务拱手出让。但他也不肯走开,十尺内晃悠着兜圈子,嘴里一刻也不闲着。

卓九个子将近一米九,从背后揽着托枪,把江珧遮个严实,只露着一截白藕似的手腕子。扳机上的手指软软小小,指甲是粉色的,戳地图南心里痒痒,总想凑上去捣乱。

她确实没有那时绝世的姿容和君临天下的气魄了,个头小了点,脾气又大了点,可他左瞧右瞧就是爱得死心塌地。像一头强大而美丽的母兽忽然退回了幼年期,变成毛茸茸娇嫩嫩的小动物,带着点可怜的可爱,一时也离不开照顾,让人心甘情愿去守护她。

图南心里想起以前的事,闭上嘴不说话了。那时卓九

还是个半大的少年,生涩地连弓也不会持。她略高出半头,站在他背后手把手指导,便如同今日他站在她背后。

江珧开了一枪,击中远处当靶子的树干,兴奋地小脸通红。

看着看着,不知怎么,图南突然就掉了泪。

当年她爱护照顾过的人,终于回来爱护照顾她了。

打过猎,吃上了烤鹿肉,半夜大家又去泡无人温泉。就着一杯琥珀般的黄酒,吃滚泉煮出来的鸡蛋和老玉米,舒服地浑身骨头都酥软了。吴佳终得了个机会恢复原形,甩着大尾巴直叹息。

“这里真好,要是我爸妈也能来玩玩就好了。”

江珧把热毛巾裹到头上:“那就带他们来啊,说起来,我还真没见过纯鲛人什么样子。”

“我爸超帅的,就是以前被游轮撞过头,有点路痴,我妈不放心他一个人出门。前几天还打电话说想来中国看看我,顺便旅游呢。”

“来吧来吧,到时候你住我屋里,他们俩住你那间,要是图南敢捣乱,我就揍他。”江珧泡的通体舒坦,一时间豪情万丈,拍胸保证。

吴佳叹了口气:“捣乱倒不怕,怕的是他嘴馋……”

正说着,水面上装酒杯的小托盘忽然有了意识,晃晃悠悠往江珧这边飘过来。

她愣了一下,伸腿踹过去,脚底下踩到一块滑滑嫩嫩果冻似地物体。托盘从水面上升起来,下面是漆黑发亮的弧形脊背,以及一对精光四射的豆豆眼。吴佳嗷的一声喊,光着身子跳出泉水,化出两条腿逃命也似的跑到树后躲着。

那坨果冻倒没有想吃鲛人的意思,对着带子开黄腔:“嘻嘻嘻,长夜漫漫,需要异性按摩服务吗?捏肩捶背推奶冰火全套免费包您满意。”

江珧憋气入水,抽了条浴巾裹住自己,作势从岸上抄起猎枪:“佳佳,瞧我打个温泉水怪,一枪爆头,永绝后患。”

坑爹货虽然体型巨大,但在水里灵活的难以想象,带子还没上膛,他一扭尾巴沉下去溜走了,噗噜噜吹上来一串气泡,空留“咩嘻嘻嘻”的荡漾笑声。江珧持枪扫视,见树林里还潜伏着一个卓九,他比图南慢了半拍,被江珧瞪个正着才恋恋不舍转身撤退。

“你妹的,瞧着是个正经人,谁知道也不是好东西。”带子红着脸骂了一声,吴佳从树后探出头:“都走了?”

“走了。”她放下枪,想到离开时要还给应龙,很是遗憾地抚摸了一把。

他们两个看似共进退,言语上却不怎么合得来,还时不时黑对方一次,天晓得是怎么勾搭上的。

开那天,应龙送了大家许多高品质的东北特产,并热情邀请江珧再来长白山做客。图南酸溜溜地插话:“早知道你是地头蛇,我就不带她来了。先说好,我家珧珧这儿没位置了,你继续独自舔伤怀念老情人吧!”

应龙也不恼,淡淡地道:“吾尊待客之礼而已,若是大公还在,你敢当着他面这么说么?”图南神色立变,江珧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大公是谁?”

“谁也不是!”图南急忙忙把她塞进车里,一溜烟开跑了。

第45章 世说新语鲲鹏篇

第四十五章世说新语鲲鹏篇

长白山三日三夜豪华游过得很痛快,回到北京,图南一通胡编乱造竟然硬剪出四期节目,从恐龙后代猜到辐射变异蜥蜴,又从尼斯湖水怪发散到喀纳斯湖区水怪,各方专家学者、摄影爱好者、未知生物迷同聚一堂玩猜猜猜,把人胃口吊到十足十,却在最后一集最后五分钟揭示出真相——水怪是朝鲜那边没拴好的汽艇。

面对网上铺天盖地的吐槽痛骂,江珧基本已经可以做到熟视无睹了,她更在乎台里发那一千块钱奖金——《天池水怪》系列播出,栏目组的大名又一次响彻祖国南北,收视率再破新纪录。又到发薪日,她经济得到缓解,还上了一部分钱,吃泡面的苦哈哈日子过去,但居住情况却更加恶化了。

或许是破罐子破摔,自从身份被识破,图南和卓九这对活宝干脆不在乎了,她每天回家都能看见胖鱼躺在客厅里装死。卓九这田螺先生不言不语,做出的事却过分的令人发指。

分钟寺的老房子电路普遍老化,每到集中用电的时候就很容易跳闸断电。秋老虎不时反扑,卓九不敢猛开空调,热得受不了的时候就门窗大开,光着膀子坐在窗前赶图纸。热气一逼,他那身销魂摄魄的奇怪荷尔蒙气场发散开来,附近姑娘们莫名其妙心头骚动,区域内□的野猫都多出几倍,估计各种意外怀孕的几率也大大提高。难怪各种志怪小说里写得狐仙鬼怪,最后总不免露出尾巴马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气味永远藏不住。

江珧被这无孔不入的荷尔蒙逼到无路可退,做春梦做的肾亏,整日关窗拉窗帘,过着暗无天日的穴居人生活。一天两天还忍得住,时间一长,不免心灵扭曲恨意满满,偶尔会冲动的想上门踢馆大开杀戒灭了他,或者干脆用他泻泻火。

这能叫报恩吗?她上辈子其实欠了很多钱,现在债主们上门来讨债报仇了吧!

文骏驰在湘西受的伤养好了,正式归队。替补队员卓九下场坐了冷板凳,江珧正恨他恨得牙根痒痒,不禁拍手称快。

这一天她从外面买了点红豆馅儿鲷鱼烧,进门探头一瞧,祸害们都不在,高高兴兴跑到二楼去敲吴佳的门,叫她出来吃点心。吴佳好半天才出来开门,一双眼睛红红肿肿的,不是刚哭过就是没睡好。

江珧歪头打量她:“你怎么了?又看那些后妈写的悲情小说了想串珍珠手链非折腾自己不行。”

吴佳一抽鼻子,悲从中来,几乎又要掉下泪:“看了本超可怕的书,吓得我昨天就没睡好觉。”

江珧大奇:“什么恐怖书,连妖魔都吓到失眠!”

吴佳一侧身子,让她进屋:“来,让你开开眼。”

她从床头上拿起一本破烂的线装书,江珧随手一翻,发现还是竖版繁体字的,不知道有多少年头了。

“从旧书摊上买的?这是文物了吧。”

吴佳摇摇头:“圈子里流传的手抄本,我好奇借来的,开始看不懂,还查了好多字典,现在别提有多后悔了。”

江珧知道,这个所谓的“圈子”就是非人世界了。繁体字不太好认,又是半文半白的,她翻开第一页,慢慢读出序言: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鹏乃北冥之主,溟主性辩黠,美姿容,然暴虐乖张,水族畏之更胜蛟鲨虎狼。”

“呦,这书说的是图南?你天天见他晾着肚皮在客厅里滚来滚去,还能吓成这样?”

吴佳哭丧着脸:“你继续往下看啊,这就是他的黑历史全集!”

江珧干脆坐下细读,这本书看起来就像世说新语,每篇一个小故事,第一个叫做《讳服》。

“人主讳其名,溟主讳其服,故臣下皆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朝询其服色于下童,避讳之。一日,溟主妆毕,再三察,不当意,故复易其服。二臣不查,与其撞色,溟主大恚,立食之。水族当以此为戒,日三省之,以避灾祸。”

(人类的君主避讳别人与他姓名相同,溟主则避讳别人与他服饰相同,因此他的下属都非常小心,每天上朝前询问侍从溟主今日的打扮,避开他穿的颜色。一天,溟主装饰完毕,照照镜子却不满意,临时起意又换了套衣服,有两个臣子没有察觉,所穿服色与他相同,溟主大怒,立刻把他们吃了。水族们应当以此事为警戒,避免灾祸临头。)

江珧查了一两个字,把这段读懂了,大惊失色:“不会吧,这两个倒霉蛋不小心跟坑爹货撞衫,就因为这点儿小事被他吃了?!这是胡乱编的吧!”

吴佳抽噎不止:“我年纪小,也没经历过。这些手抄本都是小妖魔们一代一代当做护身符传下来的,虽然讲的是几千年前的事,但也不会捕风捉影。”

江珧长大了嘴,继续往下翻,见后面还有《讳食篇》、《讳寝篇》、《讳色篇》、《工匠篇》、《泣珠篇》等等一系列诡异恐怖的小故事,通常以溟主的某种癖好为开头,而以某倒霉水族被“食之”为结尾。比如《讳色》讲的是溟主自负绝色,讨厌别人比他长得漂亮,于是有点姿色的雄性轻易不敢出门,非要出门就打扮的又老又丑。有条热带鱼品种的水族长得很帅,又有点傲气,溟主听说他的名声,就把他传唤来,一瞧之下果然名不虚传,张口就把

此鱼吃了补身。

恐怖故事的主角天天在眼前晃,江珧只稍微代入一想就不寒而栗,估计这本书有止小儿夜啼的功效。吴佳身为水族,更是感同身受,怪不得吓得整夜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