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说!”若麻像抓到一点线索,寻思着。

“要是王妃可以生一个小王爷,母凭子贵,大王便会对她另眼相看了,何况王妃是奚部的大公主,她生的孩子,自然可以得到奚部的支持,比起大宋公主生的孩子,自然尊贵许多。”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若麻一拍脑袋,从她手里抢过那个碧绿的小瓶子,像宝贝一样护在手心。

林海柔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无害的笑容在唇边凝固成一道怨毒的弧度。

锦儿,锦儿…别怪姐姐啊,谁让你让我受了这么大的伤害,是你亲手将我推入地狱的啊!

第一百零四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4)

 粉红色的桃子,沾着细微的绒毛,带着淡淡酸味的香气充斥在小小的花架下。

雪白轻纱在绿色的一大片叶子下旋转起来,裙角的荷花绽放如火,清风,将她银铃一般的笑声带走。

“哎,不能吃,还没洗干净呢。”温柔的的声音及时止住了她要将毛茸茸的桃子送入口中的举动。

“可是,这是四郎摘的,我要尝尝!”说着,又要将桃子送入口中。

“那也要等等,这样吃进嘴里,会很痒的,忘了小时候偷吃桃子的恶果了吗?”他宠溺地抚摸她的发。

“干嘛还提!”她不满地嘟起嘴,那时候她还小嘛,又不知道桃子一定要洗干净才可以吃,嘴馋偷吃了一个,结果一整天最都是痒痒的,最后因为她的脏手老是不安分地乱抓,整个嘴唇都肿起来了,那一次,是她最丑的一天了,被七郎整整笑了一个月!

七郎…

脑海中突然翻涌起关于七郎的回忆,德锦捂着脸坐下来,泪水顺着指缝滑出来。

“怎么了?”四郎蹲下去,拉开她的双手,见她泪流满面,一下子便急了,“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七郎,七郎,七郎死了…。”眼泪哗哗地流着,泪汪汪的大眼睛黑白分明。

“都过去了知道吗?锦儿乖,别哭。”他把她搂进怀里,柔声地安慰她,“要是七郎在天上看到你哭的这么丑,一定会笑话你的。”

她抬起头,眼似秋水,波光闪闪:“七郎再也不会笑话我了,他…。”

他轻柔的在她额上浅浅地吻了一下,无比宠爱地说:“七郎不会笑你,我会啊。”

她扁着嘴,摇头晃脑地将眼泪鼻涕全都抹在他的白衣服上,“四郎,你什么时候可以带我出去?”

“下次来一定会带你出去。”他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真的?!”她开心地在他怀里笑起来。

“我骗过你吗?”

“没有!”她咯咯地笑起来。

充满生机的院子里,绿叶葱葱,花儿开得艳丽,花架下,白衣的少女和男子相视而笑,那笑容,将细碎的阳光全都融化,变成一缕缕轻风,吹进这座炎热的深院里。

“瑶姐姐…。”银镜迟疑地唤了她一声。

奚瑶从沉思中回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对不起。”

“寒哥哥,还是没有去看过你吗?”

她摇摇头,一脸落寞,自从她进了这座王府,他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这名以上的夫妻,真的只是,仅仅维持在名义上而已。

“爱强求不得,瑶姐姐,寒哥哥爱德锦公主,你不能怨她,爱是谁都没错的,谁也无法左右,你要是真的爱寒哥哥,就让他幸福?”

“银镜长大了。”奚瑶笑着拍拍她的脑袋,她又何须恨,这爱,她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爱上谁,她都没有资格去怨。爱,她从来都无法左右。

“瑶姐姐。”银镜握住她的手,“你不要怪她,她没错。”

奚瑶抽回手,右手食指轻轻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小丫头!姐姐在你心目中真的那么坏吗?要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

“我…。”银镜缩了缩脑袋,“人家只是担心你嘛,万一你做了什么错事,寒哥哥生气了又…。”

“我知道,我不会做傻事。”奚瑶将目光投向远远的地方,得不到的爱,让人越发想要用尽一切手段去得到,可是她心里明白,这份爱,今生今世,都是她不能奢求的。

夜深人静

灯火已灭

万籁俱寂

踏着皎洁的月光,青石板的路面泛着寒冷的光,他快步走着,黑色的衣服上,月光仿佛哀伤的雪花,披满了他的身体,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在青石路面上,愈发显得清冷孤傲。

他如同沐浴在圣洁月光中的神,迈着矫健有力的步伐,从容不迫地踏进人间。

轻轻推开门,他小心翼翼地闪身进去,屋子里黑漆漆的,灯火早已灭了,她从来不习惯点灯睡觉。

犀利如鹰的眸子里闪现出柔和的光,他缓缓向床边靠近。

她睡了。

每一天都这么早。

他只能借着这短暂的时间看她一眼。

每一刻,他的脑海中,他的记忆中,她的身影总是不期然便浮现出来,怎么也甩不开,而他,竟不敢回来看她一眼。

他害怕她清澈的眼中倒映出他的肮脏,他占满她至亲鲜血的双手。

她睡得好沉,梦中翻了一个身,将盖在身上的被子踢下了床。

幽白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

脖颈出裸露出的肌肤凝脂一样欺霜赛雪,睫毛微微颤动,她缓缓地睁开眼睛,迷离的眼光望着他。

心里一惊,耶律寒突然想转身逃跑,而她却呆呆地望着他,久久的,她冲他娇俏的一笑,娇憨的神情融进他的心中,像一阵暖流,流淌进他冰冷的心里,某种东西悄悄地融化。

“四郎,桃子要洗干净哦,不然吃了嘴会痒,还会肿起来。”她笑呵呵地望着他,眼中一片洪荒,迷迷蒙蒙中,又轻轻闭上,沉沉进入梦乡。

那仿佛是一道闪电,一刹那间使他浑身动弹不得。

“我不是杨四郎…。”他低声呢喃,沙哑的声音中,竟带着一丝痛苦地哽咽。

他拾起地上的被子,轻轻为她盖上。

睡梦中的她那么动人,纯洁美丽,像初生的婴孩般,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抬起手,接近她,月光把他的手掌的阴影映在她脸上。

“不准你碰我,否则我会恨你。”

第一百零五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5)

他的手凝固在半空,凝视她半响,他才缓缓放下,将被子拉起来掖到她的下巴处。

也许,会有那么一天,她梦中呼唤的名字,会是他。

寒…

他渴望她这么叫他。

抽回手时,她忽然转身,脸颊枕上他的掌心。

他像是被电击一样顿时不敢动。

德锦抓着他的手,将脸放在他的掌心,梦中又在呓语着什么。

“你回来了。”

一滴泪,顺着她的眼角,流到了他的掌心,温热的液体烫着他的手心,食指轻轻摩擦她细嫩的皮肤,他的心紧紧地绞缩,疼得几乎窒息。

“我是耶律寒,你听清楚了吗?我是耶律寒。”

她的梦中,他的黑衣在风中飘扬,荷塘边的荷花开得热烈,他将一大把荷花递到她的手中,然后温柔地,将她拥入怀抱。

“锦儿…。”他轻声唤她,眼中凌厉的光芒化作温柔的爱恋,浓浓地化开去…

在太阳还没有升起来之前,天边还是一片没有希望的黑暗之时,耶律寒一身酒气回到宫中。

皇上龙体欠安,国家大事大多交到他的手里,他日理万机,只有在让他麻痹的工作中,才能稍微减轻心中的痛苦,而每当夜深人静之时,那种透彻骨髓的思念便排山倒海般席卷了他。

他还是忍不住,偷偷地去看看她,而每次回来,都是酩酊大醉。

推开书房的门,里面灯火通明,他抬起手遮住眼睛,艰难地透过指缝看去。

“明明知道她不会爱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傻?”

“燕燕。”他酒气冲天,整间屋子很快便弥漫了浓浓的酒味。

萧燕燕走过来,将醒酒茶递给他,“快趁热喝了,否则明天起来头会痛。”

“不!”他躲开,摇摇晃晃坐下,吐着酒气,“我不醒,永远也不醒,醒来之后会想她…。”

“不是让你忘了她吗?为什么这点事都做不到,我记得现在耶律寒是一个冷血无情,残忍得六亲不认的魔鬼!他不会这么懦弱!不会这么没用!当年你是怎样做到忘记一切的?为何现在又做不到!”她扔了茶杯,对着他歇斯底里地大叫。

“是啊,为什么我做不到?燕燕,我早已不是原先的我,你知道的,从那以后我就不是原先的我了。”他孤独地笑起来,望着外面渐渐沉入天边的明月,他眼眶中闪着水的晶光。

“你是我心里的神。”她蹲在他面前,拉起他的手,在上面写下一行字,“你是我的神。”

“燕燕,过去的,永远不会再回来,犯下的错,也永远无法弥补。”

“过去的都让他过去,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总有一天,她心中的仇恨慢慢淡化,她会爱你的。”

她缓缓地靠近他的怀里,轻轻合上眼睛。

这让她怀念的怀抱,曾经,让她依靠的港湾…

月亮沉入地平线,天边泛起白光。

天,快亮了。

明黄的龙袍混乱披在身上,口中没有间断地咳着。

清晨的冷风吹动他孤单的身影。

他缓缓地靠在墙上,冷风中,他闭上眼睛。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忘了他。

“燕燕…。”

清早的空气有一层薄薄的凉意,虽是夏日,但是冷热交替的温度让病弱的人无法承受。

地上吐了一大滩鲜红的血。

四郎颓然倒在床边,一只手撑着床板,想要让自己站起来,然而他才一动,身体便剧烈地疼痛起来。

“咳咳咳…。”一连串的咳嗽冲击他的五脏六腑,他感到眼前一片白光,什么都看不到。

听见里面异样的响动,刚从外面回来的银镜急忙加快了脚步,推开门,看见这一幕,吓得惊呼:“四郎!”

她跑过去,将他扶起来,“你怎么自己下床了,你病得很重啊。”

“公主,我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他感觉死亡的边缘,离他是那么近?他无法运功疗伤,无法拿起刀剑,甚至稍微激动,都会牵扯到他的伤,他究竟,受得是什么伤?为什么?他在剧烈地思念她的时候,会疼得仿佛随时可以死去?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你伤的很重,伤及内脏,一时半会儿不会好。”她用丝巾擦干他嘴角的血渍,不敢抬眼看他。

“真的只是这样吗?”有种感觉告诉他,还有另外的原因,以他的功力,就算伤及内脏,也可以运功疗伤,可是…他现在跟个废人无异!

“我不会骗你。”她抬起头,温婉地笑笑,然后从怀里取出一个荷包,“把这个带上。”

“多谢公主美意,在下不能…。”

“戴上它好吗?算是报答我救了你。”她含泪的眼睛望着他,让他无法拒绝,只好点头答应。

“这里面有木叶山的圣木,随身带着它可保你平安,同时,它是极好的提神的药材,让你随时头脑都会保持清醒,四郎,一定要时时保持清醒,睡觉不要睡得太沉…。”她一边说,眼中的泪水一边落在他放在腿上的上手背上,他的手指动了几下。

“公主?”他虽疑惑她的话,然而她语气中真心的关切之意让他很感动。

“你不会有事。”她靠在他的胸膛,荷包里圣木的香气让她混乱的大脑清醒极了。

“他不能再支撑了,公主,你的‘圣女经’只能护他到这里。”空暝大法师像宣读圣旨一般宣布了他的生命。

“有什么办法?求求你,我不能让他死。”她几乎下跪了,他不能死啊!

“忘情断爱!”

“忘情断爱?”天哪!这样的代价她怎么付得起。

“他本就是已死之人,公主用‘圣女经’护住他的五脏六腑,可这也只能救他一时,他的生命,本来就该终结,忘与不忘,已没多大的区别。”

“还有…别的办法吗?”

他摇头:“强行救活一个已死之人,已是犯了大忌,木叶山的神灵会降罪的,公主。”

“不管什么罪,我都要救他!”

“他最多,还可以撑一个月,如果他意志坚定,魂魄便不会离开身体。”

第一百零六章 此情无计可消除(6)

平静的南王府,谁都不知道,一场阴谋即将上演….

若麻端着燕窝进屋,抬头看见一旁伺候的林海柔,两人相视一笑。

“王妃,今天大王从宫里回来,我听‘凌霄苑’的侍女说,大王晚上受了寒,现在病了呢,您要不要熬些药送过去?”

“大王病了,严重吗?”奚瑶紧张地看着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看看了。

“是感染了风寒,不严重。”若麻了解她的个性,即使只是小病小伤,她也会担心得不得了。

“快让药房准备药,我亲自熬好送过去。”

“是!”若麻开心地冲林海柔使了一个眼色,两人都笑起来。

计划,会成功的!

合上最后一本奏章,耶律寒疲惫地闭上眼睛,额头滚烫地烧着,他握起拳头用力抵着。

朝务繁忙,他不知道自己居然也有病的时候,发烧,已是很多年都没有过的事了吧。

“大王,王妃来了。”慕胤走进来,立在门口。

“她来做什么?”他烦躁地问,这个时候,他谁都不想见!

“王妃送药来。”慕胤看了一眼门外,奚瑶怀里抱着一个食盒,焦急地望着这边。

他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开口道:“让她进来吧。”

奚瑶浑身不安地踏进门,低垂着头,来时若麻为她好好打扮了一番,她不盼望他会喜欢她的装扮,只希望,不要让他厌恶。

“我听说你病了,特意熬了药给你送来。”她打开食盒,将里面冒着热气的药碗取出来,放到他面前。

“放着吧。”他闭着眼靠在椅背上,口气如往常一样冰冷。

“趁热喝了它吧,这是药。”她将药碗推得离他近些,语气透着十二分的关切。

他的眉头皱起来,“我会喝!”

奚瑶静静地凝视他一会儿,倨傲的五官,冰冷的线条,完美得几乎找不出任何瑕疵。

她的夫君…

“出去。”

“趁热喝了它。”她又重新叮嘱了一遍,慢慢收起食盒,走出去。突然之间失落无比,看着一身华贵美丽的衣服,她自嘲地笑了。

“慕胤。”他闭着眼睛把慕胤叫进来。

“大王。”慕胤垂首在桌子一端看着他。

“她在做什么?”他记得,她昨天一个晚上枕着他的手心睡觉,却一直不肯盖好被子,晚上很凉,她也一定和他一样着凉了。

“今天杨四郎会来,她去摘荷塘里的莲蓬学做莲子羹。”提起德锦,慕胤不自觉地露出温和的笑容,她,总是那么惹人怜爱。

“她受了寒?”耶律寒睁开眼睛,凌厉的光芒迸射出来。

“是。”

“把这碗药送过去,让她趁热喝了。”

慕胤复杂地看着他,那是奚瑶送来的…

然而,他不会违抗他的命令,何况,这个命令,是为了锦儿好。

临近夏末,热烈的阳光已不复盛夏时那般灼热,然而光辉依旧灿烂,热浪依旧袭人。

荷塘里荷花差不多落尽了,残花下,一个个青绿的莲蓬顶着光辉摇曳,荷香此时更加浓烈。

白衣的少女伫立在荷塘边,脸上分明带着欢快的笑容,一双眼像沾了晨露的水晶葡萄,亮的惊人,让额上那颗名贵的东海明珠都黯然失色。

“锦小姐!我们已经有好多了,该回去了吗?”少女茗烁从荷塘里的小船里露出一张笑得灿烂的脸,手里抓着一大把莲蓬,朝着她挥手。

德锦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对她说:“上来吧。”

茗烁高兴地摇着小船,慢慢靠近岸边,她站在小船上,抬起手,把采到的一大把莲蓬都交到她的手中,“璃烁姐姐已经去准备做莲子羹需要的材料了,我们一会儿就可以做出好吃的莲子羹。”

德锦顿时眉开眼笑,清澈的眼睛弯成两轮皓月,熠熠的光彩胜过天上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