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心兰不明所以,安娘子忙解释道:“就是大奶奶上回放过的那个偷荷包的小孩子的娘亲。偏巧本姓与夫家同宗,相公便认她做了妹子。”

郁心兰“哦”了一声,她是跟锦儿交待过,若是孩子的娘亲病好了,有意寻份工作的话,就给安排一下,没想到安排在这里。听安娘子说童安氏工作不取报酬,只要有吃住就行,儿子叫童燿,安亦带在身边,顺便教他识字。

郁心兰凝眉道:“做工为何不要工钱?”

童安氏又磕了个头,感激地道:“多谢大奶奶的再生之恩,奴家无法偿还之前的银两,唯有做牛做马报答。”

郁心兰亲手扶起童安氏,“我给你份工作,是因为你愿意自食其力。若是你想不劳而获,根本就得不到我的帮助。你做了工,该拿多少拿多少,不然怎么还我银子?”

童安氏闻言,感激涕零地道:“多谢大奶奶。”她夫家亦是书香门第,正经良民,怕郁心兰要她母子卖身为奴,便想着这方法来偿还,哪知却是自己想偏了。

郁心兰笑了笑,又道:“你丈夫叫什么,何时入京,会何营生,你且告诉安娘子,日后我好差人帮你寻寻。”

安娘子忙道:“大爷可是禁军一品大将军,要在京城里找个人,最是容易不过了。”童安氏惊喜交加,实在没有别的方式感激,便再磕了三个响头。

这厢说着话,芜儿忽地哼了一声。郁心兰回头看她,“怎么?”

芜儿指着窗外的街道,“方才婢子看见秦小王爷了,在路边扶了一个老人家一把,转过身就拿帕子擦手,还将帕子扔了,嫌脏呢。路人还交口称赞,哼,沽名钓誉。”

郁心兰心中一动,“帕子在哪里?”

芜儿指了指,郁心兰回头问童安氏,“可否请耀儿帮我拾来?但别让旁人发现他是这里的。”

童安氏忙点头,“奴家省得。”

不多进,童耀就捡了那条帕子进来,郁心兰展开一看,上面还有秦小王爷的字,慎之两字,极小,绣在角落里。

郁心兰让锦儿收好,日后有大用的。

晚间歇息的时候,赫云连城仍是努力耕耘,待他心满意足,郁心兰都累得不想睁眼了。

可赫云连城却精神极好,轻笑道:“怎么?我还没服用鹿茸呢。”

唉,就不该随意把锦盒放在炕桌上,害得这家伙非要证明自己不用壮阳药也行。

郁心兰撅起小嘴,“都说了是安娘子送的,我正打算送出去呢。”

赫云连城的大手上下抚摸着小妻子细腻的肌肤,觉得意犹未尽,又翻身压上…云雨过后,郁心兰哼都没力气了,只往他怀里钻了钻,一会又嘀咕道:“好香。”

赫云连城在她雪白的小屁屁拍了一巴掌,“少胡扯。”

第二日一早,郁心兰便随连城起身,服侍他穿朝服,凑到他怀里嗅了嗅,“怎么白天就闻不到香味。”

赫云连城捏住她的小鼻子,嗅到:“说了我从不熏香,你鼻子有问题。”

闻香料的人,鼻子怎么会有问题?郁心兰娇瞪了他一眼。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她也不喜欢熏香,衣服上并没有香气,那么那股子寒梅香从哪儿来的?

送走连城后,郁心兰便将管衣服的芜儿唤到身边,问她,“我刚嫁来时,你帮大爷收拾衣服的时候,发现过什么香料香包之类的吗?”

芜儿想了想才道:“没有。大爷的衣服之前都放在隔间的衣柜里,现今奶奶住进来了,嫁妆就占了几间屋子,衣服也多,隔间的地方不够了,运来分了一部分去前书房。说大爷每日在书房看书,有客来的话,时常要更衣的。”

这事儿郁心兰倒是知道,就是…“我让安妈妈带你去前书房看一看,仔细找找有没有香料之类的,还有,打听一下喜来和运来是否侯府的家生子,何时来服侍大爷的。”

芜儿领命退下,与安妈妈一同去往前院,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回来。

郁心兰见她似乎有话要说,便让服侍的丫头们退出去,让锦儿守在门口。

芜儿这才道:“婢子刚和安妈妈过去后,便在书房后的隔间里找到了大爷的衣柜,每两层衣服间就夹了几颗小香丸,婢子拿了一颗。后来特意去找来了运来,说奶奶要大爷的内赏改花样,运来找了出来,婢子走出几步,又故意回头,说不是这件,运来找了两件,婢子都说不是,要同他一起进去找。…婢子发现那些香丸都不见了。”

说着将香丸递上。

郁心兰眸光一盛,这么说,这个香丸和运来都很有问题。将香丸拿在手中还补觉得,靠近鼻子才闻到淡淡的寒梅香气——就是这个香气,时有时无的。

官员若是下朝就回到内宅,会被人说闲话,所以赫云连城下了朝,多半会先到书房看书,在书房换下朝服,换上家常服,但有时候也会直接回静思园。

因而他身上的寒梅香气时有时无。

郁心兰仔细回想了一下,记得刚刚新婚的时候,他身上并没有这股香味,那时他们还没圆房,不象现在这样抱成一团睡,也许是隔得远没闻着,圆房后也曾闻到过,却没最近这么浓。

她将香丸收好,赏了芜儿一锭银子,“你做得很好,记住,千万不可说出去。”

芜儿谢了赏,应承道:“婢子省得。”

等到下晌赫云连城回府,郁心兰忙差人去请了他回静思园,取出香丸,又将自己的猜测和芜儿的试探告知。

赫云连城的眸光瞬间变冷,将香丸往怀里一收,安慰她道:“我会请人看看这是什么香丸。”

郁心兰急了,“不光是香丸的问题,你总得去请个脉才好。”

赫云连城面色有几分不自在,含糊地“嗯”了一声。郁心兰知道男人好面子,可这事缓不得,又劝了几句,赫云连城才应承道:“我记得上回帮你验汤中药物的大夫吗?他是医仙的弟子,叫吴为。我会去找他。”

郁心兰这才放了心,跟他说自己的分析,“我汤里有药,你衣服熏香,效果都是一样的,做得多了,反而会被人发觉,所以,这应当是两个人干的才对。”

赫云连城挑了挑眉,“你猜会是谁?”

郁心兰不说话,怎么都是他的亲人,没证据还是不乱猜的好。

赫云连城道:“运来那里别打草惊蛇,待我查清了,再放饵钓鱼。”

——题外话——

咳咳,今天白天干了点私活,所以字数多一点。

九十九章

小炕桌上的各式请帖堆成了小山,新年过后京中各府便开始了相互宴请,一直要玩闹到正月过后,才真正消停下来。以往各府发请帖,只会发给侯府一份,注明邀请“阖府上下”,但现在赫云连城擢升为禁军统帅后,大房这边水涨船高,一般的府第都会单独发一份小帖过来相邀。

郁心兰边细细翻阅,边抽空打量几眼锦儿。锦儿此时正欢快地打着算盘,计算唯美坊送来的账册上的各项出入数据。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唯美坊送来的账册就是由锦儿一个人接了去?貌似我是吩咐紫菱和她一起管的吧?只怕算完了之后,也是她一人送去的吧?

想到安亦看锦儿的眼神,虽然只敢浮光掠影地扫一眼,却热情得能秒化冰雪…郁心兰在心里嘿嘿笑了两声,正要张口打趣几句,巧儿挑了门帘进来,向她屈了屈膝,轻声禀道:“方才运来前来传话,大爷今个儿不回府用饭了。”

郁心兰“哦”了一声,问,“有说是去做什么吗?”

巧儿道:“婢子问了,运来说大爷只带了贺尘出去,没说做什么。”

郁心兰的心砰地一跳,赫云连城所说的医仙弟子吴为,远在外城,赫云连城有职在身无法请假,便派了贺尘去请吴为,已经快十天了,都没半点音信,这会子贺尘回来了,连城必定是去会吴为去了。

因怕打草惊蛇,运来和他管的衣服,赫云连城一样让他管着,但下了朝总要更衣的,却又怕对身体不好,这段时间赫云连城下了职便会内宅,不再到前书房看书。只是这样,落在旁人的眼里,就觉得他有些过于儿女情长了。就连长公主都隐晦地提醒了郁心兰几句,男人的应当将精力主要放在为国效力上,而不是内宅妇人身上。于是近几天,赫云连城就干脆窝在军营指挥士兵操练,直到掌灯时分再回府,这样才少了些闲话。

郁心兰却心疼丈夫,人又不是铁打的,若是每天这样劳累,总得累出病来不可…若是去看大夫,可千万别说有什么毛病…希望这个吴为大夫能有所作为吧。

她遇事不喜往坏处想,自我安慰了一番后,心情不好,挥手道:“既然大爷不回来吃,就早些去取饭吧。”

巧儿应声退下。郁心兰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丫头被她晾了大半个月,终于长了点忍耐力,眼中还是很焦急,可再也不敢拦着她问如何处置了。

再说赫云连城,听了贺尘的禀报,忙忙交待了运来几句,便同贺尘一起去了杨柳巷。杨柳巷里有个小小的四合院,是贺尘自己置下的宅子,他尚未娶妻,宅子一直空置着,如今用来招待吴大夫了。

吴为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生得五官端正,虽比不得赫云家几兄弟的俊美,却也是美男子一枚,兼之未语先笑的温和气质,素日里也是颇得女人缘的。

只有赫云连城知道这家伙其实跟十四皇子一样,内心里是个无赖。

所以见了面,赫云连城没提别的,直说是自己上回护驾受了伤,让御医治的,如今伤好了,却总是在阴天雨天隐隐作痛,想请他来把个脉。

吴为古里古怪地打量赫云连城几眼,看都不看他伸到眼前的手腕,嗤笑道:“你就是有点什么疼痛,忍一忍就好了,何必特此让这家伙押我来京城?不说实话,休想我给你把脉。”

赫云连城眸中寒光大盛,若不是这家伙得罪不得,真恨不能掐住他的脖子。他想了想,渗出一根手指。吴为眸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灭了光芒,懒洋洋地道:“太少。”然后很无耻地伸出了三根指头。

赫云连城只觉得胸腔瞬间被眸中气体充满,滞了滞,才狠狠地吐出口气,没好气地道:“还不快诊脉!”

吴为听了大悔,用力拍了一下大腿,“早知道你这么好说话,我就应当多要几匹的。”

赫云连城饲养的,可都是千里挑一的良驹啊。

赫云连城咬牙切齿地道:“你做梦!”

吴为嘻嘻直笑,心里却也惊讶,什么事让这个冰块杨的家伙这么着急?他忙扣了三指导赫云连城的脉上,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把个赫云连城的心都吊了起来,“怎么样?”

良久,吴为才轻声问道:“你最近用了什么?”

赫云连城也不说话,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匣子,匣子里正是那颗香丸。吴为取过来,放在鼻端闻了闻,又拿小刀切开一小片,研磨成粉状,从自己的医箱内拿出几个小瓷瓶,各滴了几滴液体在粉沫上。片刻后,这些粉沫就呈现出各种颜色出来。

吴为缓缓地报出几种药草名和香料名。

赫云连城开不大懂这些药材香料的,蹙眉问:“你直说有什么影响没。”

吴为正色道:“当然有!若是男子身上沾了这种东西,必定无法生育。若是服下,会腹中绞痛,阳痿不举。”

赫云连城的俊脸一白,眸光更加暗沉,看来,若不是服下后会腹绞痛,怕引人注意,幕后之人只怕不是让他沾沾身而已。

吴为见调戏得够了,才又缓缓地道:“不过即使是服下了,没到一定的量,断上几个月,也就能不治而愈。若只是沾了香或是粉沫,就更好办了,服下两剂药也就成了。”

赫云连城的眼眸又瞬间明亮了,一眨不眨地盯着吴为问,“真服下两剂药便没事了?”

吴为捂着脸转了头,哼道:“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是花姑娘,不会被你勾走的。”

赫云连城用力握了握拳,强行忍住想一拳打扁眼前这张俊脸的冲动,忍耐地道:“快开方子。”

看在好吃好喝的份上!吴为在心中对自己道,就不为难他算了。当下不再哆嗦,大笔一挥,写下两张方子,要他每副拣三剂,五碗水煎成一碗,上午吃一副,晚上吃另一副。

赫云连城心急着治病,二话不说就直接冲了出去,贺尘忙紧紧追上。

吴为非常“好心”地冲主仆二人的背影喊道:“要是不想别人看出你治什么病,就把药方分开拣吧。”

赫云连城恨得直想转身回去狠揍他几拳,想到药店恐怕要关门了,才堪堪忍住。

贺尘低着头,心里暗暗咒骂,这个死吴为,明知主子打发我在外面守着,就是不想我知道什么事儿,你这不是害我吗?随即又苦笑,这家伙肯定是在报复自己强行将他从花魁丽娘的怀里揪出来。

这主仆两各怀心思奔到药店,赫云连城的确长了个心眼,将每张药方一分为二,他和贺尘各拣一半,只让药店的伙计每种药草包成一包,写上药名,自己回去再分。

回到府中后,郁心兰听说吃了药就没事,当下松了一口气,忙将方子取出来,亲自拣了药,交给紫菱和锦儿,叮嘱她们用心煎药。

紫菱和锦儿还以为是大奶奶要吃的,毕竟她这么久都没怀孕,心中恐怕是急了,当下表白了一番,保证完成任务!

第二日一早,梳洗过后,锦儿就端着温度正好的药碗走了进来,郁心兰知赫云连城要面子,便打发了她们出去,赫云连城这才端了药吃下了。郁心兰一边为他整着衣领,一边道:“这事儿要怎么跟父亲说?”

要换作是她,肯定假装中计了,装病,让幕后之人惊喜一下,然后让人大放风声,让幕后之人紧张一下。这样一惊一乍,表现与旁人略有不同的,便很显眼了。

可这家伙要面子啊,端的是不会让人知道他中了这类毒…

赫云连城道:“我自会同父亲说。”知道服了药就没事儿,他也轻松了不少,不然还真怕落下什么不育之症,这辈子就白当男人了。

小两口又商量了几句,赫云连城便上朝去了,郁心兰先去给长公主婆婆请了安,陪着长公主说了会子话,才回到静思园,专心雕香木珠。

这种浮雕,又不是特别深刻的花纹,很不雕,还要颗颗珠子雕得一模一样,她花了快一个月的时间,现在总算快收工了。

锦儿和芜儿拿了针线篓子坐在小锦杌上,陪着她聊天。主仆三人正说笑着,门外传来小茜的唱名声,“大姑奶奶来了,容婢子给我们大奶奶通传一声。”

郁心兰在暖阁里听见了,自是扬声道:“快请大姑奶奶进来吧。”

门帘一挑,赫云彤俏丽英挺的身影就闪了进来,锦儿和芜儿忙起身相让,将锦杌搬去一旁,服侍着大姑奶奶上炕,巧儿端来茶水和果品。

郁心兰笑问,“今个儿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赫云彤笑道:“没风我就不能来么?”说笑了几句,从袖袋里拿出张纯金打造的小金帖,递过去,“过两日是我家公爹的整寿,还请弟妹赏个脸。”

郁心兰忙双手接过,打开来一看,是平王爷五十整生,忙道:“王爷是有福,我们这些小辈,自然是要去沾沾福气的。”心中不免咂舌,请帖都用纯金打造,这得花多少钱呐。

赫云彤仿佛听到了她的心声一般,轻嗔道:“只有几乎亲戚是用这种金帖,旁人只是香橼纸镀金的。”

郁心兰心道:那也得花不少钱。

又暗中寻思着,平王爷这般大手笔,就不怕御史弹劾他奢侈无度吗?

赫云彤见她不明所以,抿嘴轻笑,见两个大丫头都乖觉地候在门边儿上,应当不会听到她们的谈话,这才压低了嗓音道:“做臣子的,总得有些把柄给皇上握着,我公爹也就好点银子。”

有一定贪念的人,才有可利用之处。皇上才能利用你的所求,给你许愿,让你喂他卖命,若是一个人无欲无求了,皇上反而会觉得假,觉得你心里不知在想什么,计划着什么,惦记着什么。

郁心兰想通了这一节,便不由得想到,侯爷让皇上看出什么弱点了吗?若是皇上觉得侯爷没有弱点,是不是会觉得侯爷很危险?

赫云彤点了这一句,便不再说什么,父亲为人如何精明,她自是清楚的,她怕的是弟弟们不懂,尤其是大弟弟,自被压制过一回,似乎真的有些无欲无求的样子了。

赫云彤给郁心兰单独下了帖子,身为几个弟弟的姐姐,自是不会厚此薄彼,当下说笑了几句,便告辞了,她还要去给二弟三弟送帖子。

转眼便到了平王爷的五十寿辰,京里有头有脸的官员和王侯们几乎都出席了。

郁心兰在席面上再次见到了郁玫和郁琳两姐妹,郁玫在她没注意的时候,用极其不善的眼神盯了她几眼,待她有所察觉转头看过去时,又换成了亲切友好的笑容。

郁心兰眯了眯眼睛,也没去理会,弟弟郁心瑞已经差人传了话,说劝过了郁老爷,多半是因郁老爷的态度一下子变得不再积极,这才恼恨她吧?

赫云彤今日陪着众多女眷,一路说话,真真是长袖善舞左右逢源。郁心兰也与平日里谈得来的礼部侍郎陈夫人、御史周夫人、刑部侍郎聂夫人和大内侍卫总管何夫人坐在一起。因为现在三爷在大内侍卫营供职,所以三奶奶也凑到了一起,话里话外都在于何夫人套近乎。

郁心兰说着说着,忽地一抬头,发觉一名美貌少女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对上她的目光,忙露出一抹友好的笑容。郁心兰从前是人事部的,认人很有一套,只一细想,便想了起来,是安阳伯兼太仆寺卿的三女儿祁柳,十二皇子的侧妃。

唔,她看着我干什么?大概是刚刚察觉郁玫对我似有敌意,所以觉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吧?

郁心兰可不想跟她有什么交情,礼节性地回了一笑,便又转头跟几位夫人说笑。那祁柳却不甘心就这般被冷落,自顾自地走了过来,“姐姐可是靖哥哥的夫人?”

郁心兰立时打了个哆嗦,靖哥哥?我还蓉妹妹咧!面上却不得不笑道:“正是。”

祁柳欢喜地在她身边坐下,优雅地笑道:“早就想认识嫂子了,可一直没有机缘,今日一见,定要与嫂子多聊上几句才成。”然后也不管郁心兰爱听不爱听,便自顾自地说起小时候怎么常随父亲去定远侯府,怎么与靖哥哥、策哥哥、杰哥哥、飞哥哥一同游玩。

郁心兰含笑听了,面上完全不为所动。祁柳说的都是小时候的趣事,没什么逾越的地方,况且她是要嫁给十二皇子的,想来也不敢再惦记着旁人。

说到后来,祁柳话锋一转,“其实我们小时许多人一同玩耍,不过最爱粘着靖哥哥的,还是荣琳郡主。”

嗯?这话跟连城说的可就不一样了。

祁柳与郁心兰越说越投契,强拉着她去园子里赏迎春花,“平王府的迎春花是最美的,不赏可惜了。”

赫云彤好不容易安顿好了客人,正听到祁柳这句话,忙道:“可不是,我带两位妹妹去吧。”

郁心兰挑了挑眉,上回在晋王府赏梅花赏出个黄庭,这回不知道能赏出什么。

因昨日才下了雪,天气寒冷,女宾客们都坐在屋子里取暖,平王府的花园里倒是清静,赫云彤吩咐小丫头们带上火盆、手炉、锦垫,三人来到一面丛树栽成的围墙边,大丛大丛的迎春花从墙上一泄而下,嫩黄的花瓣点缀在绿叶之间,间错莹白的冰雪,格外娇柔美丽。

郁心兰忍不住讶然,“府上的迎春花怎么开得这般早?”

一般的人家,现在还在开梅花。

赫云彤便有些得意,“可不是么?我家请了个花厨,极有本事,这迎春花已经是连续几年早早开了。”

郁心兰含笑点头,三人便不说话,坐在小石桌上赏花。丫头们支起架子,将厚重的布帘围上,遮挡寒风。

赫云彤见祁柳和郁心兰一脸淡笑地赏花,心中得意,正要开口再炫耀上几句,忽听墙对面有人道:“靖哥哥,好些年不见了,你不认识我了么?怎么不理我?”

声音娇嫩柔软,却不是荣琳郡主是谁?

祁柳的眸中闪过一道幽光,赫云彤却是脸色一变,正想唤弟弟一声,手臂忽然一紧,是郁心兰抓住了她。回头一看,郁心兰一脸轻松,并没有什么不自在的模样,她才放下心来。

那边,赫云连城迟疑了一下,才道:“你是…荣琳?”

荣琳郡主的声音立时欢快了起来,“是啊,靖哥哥,我是荣琳。讨厌,你居然不记得我了。”

赫云连城歉意地道:“我们纪念没见,你那时也才几岁,女大十八变,我自然是不认得了。”

荣琳郡主应当是害羞了,含羞带怯地问,“那…靖哥哥觉得我变美了还是变丑了?”

郁心兰还没什么反应,赫云彤却怒了,这女人还要不要脸!这是府中哪个吓人,居然敢把他俩引到一起!

郁心兰仍是握了握她的手,示意她别出声,儿祁柳,不必人提醒,很自觉地不出声,就是来看戏的呀,怎么能砸场呢?

赫云连城却不直接回答,淡淡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要回席了,需要唤个人来送你回去么?”

这话的意思就是,如果你不需要的话,我就直接走了,丢你一个人在这里。

荣琳不敢相信这世间会有男人视她于无物,惶然地睁大了眼睛,一颗晶莹的泪水在大大的鹿眼里打着圈圈,却倔强地不掉下来,看着更是让人不由心生怜,“靖哥哥,是否我惹你生气了?你怪我不曾去天牢看望你么?你也知道,我家人要送我去寺中静养,不许我随意出府…”

赫云连城没空理会她的娇柔美丽,如大提琴般低沉优美的声音里透出一丝不耐烦,按着性子道:“你想左了,我们并非亲戚,我从不曾想过要你来探望。”

换句话说,那时我根本就没想起你来。

荣琳的神色更加悲伤,泪水沾湿了长而浓密的睫行,正要轻泣浅啜,赫云连城已经抱了抱拳,转身道:“告辞。”

连“要不要唤个人来”这种客套话都懒得说了。心里想着,难怪那天兰儿会大动肝火,原来是有缘故的。

那荣琳看他的目光羞怯却热情,他自是明白是怎么回事,可他却也实在想不通,他并没与荣琳怎么玩耍过,怎么就被她给惦记上了?

墙那边的郁心兰这才松开赫云彤的手臂,轻笑道:“茶冷了,可否请大姐的婢子换杯茶来?”

赫云彤弯唇一笑,扬声道:“采荷,快换茶。”

这声音大了一点,墙那边隐隐的啜泣声立即消散了。两人相对一笑,不得不说这位荣琳郡主是朵奇葩,敢在平王府宴请这么多宾客的日子里,勾搭有妇之夫。

祁柳的神色变了两变,没想到会这样,没气成郁心兰,没没能看到荣琳被郁心兰斥责的好戏,她到底是在安阳伯府长大的千金,转瞬便扬起了笑容,“靖嫂子真是好福气,靖哥哥这般不贪图女色的男子,可真是世间少有呢。”

若是还看不出今日她是特意拖自己来这看戏的,那她还真是白活了两世了!郁心兰微微一笑,谦虚道:“夫君不过是敬我是正妻,便是要纳妾,也得先经我同意罢了。”

祁柳被这番话噎得面孔白了青、青了白,被指为侧妻,恐怕是祁柳心中最大的痛处了,她的出身可比郁玫来得高贵,正经的伯爵府的小姐,却要委居于一个没有根基的户部侍郎千金之下。

郁心兰不想再与祁柳深谈,赫云彤也极有眼色地道:“外面太冷,还是回屋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