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济义乡下生,乡下长,不懂那些个礼教,胆子大得很,见众人都看他,干脆挑明了讲:“娘,哥、嫂,我想娶孟七小姐。”

贺济礼满脸惊诧,又带了三分薄怒,孟瑶猜到他想甚么,忙小声提醒道:“他又不知孟月是送把你作妾的。”

贺济礼脸上的表情归于平静,看向贺老太太。

贺老太太亦知晓孟月的来历和目的,但却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人,此刻她脸上已看不出一丁点别样情绪,只垂首作思考状。

孟瑶朝贺济礼那边凑了凑,小声道:“与你打赌,老太太是在掂量,齐家庶女与孟月,谁的嫁妆更丰厚。”

贺济礼亦小声道:“不止,娘家会不会仗势欺人,娘也是要考虑的。”

孟瑶看了他一眼,不再作声,贺老太太可不就是因为她娘家硬实,才总担心她压过贺济礼一头。贺济义乃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刀子考虑得肯定更周全。

在他们窃窃私语的时候,贺老太太已作出了决定,拉过贺济义道:“小二,那孟七小姐有甚么好?身无分文,娘家又跋扈,连你嫂子,她亲堂姐都看不上眼的人,你娶来作甚么。”

平心而论,孟瑶的确不希望孟月进贺家门,她可没心思成天与个怀着别样目的的人打交道。

贺济礼更不希望孟月进贺家门,一来她瞧不上孟月这个人,二来他实在不愿与孟兆均那样的人结亲。

他们正想着,贺老太太看了过来,询问他们的意见。夫妻俩异口同声支持贺老太太,认为孟月此人不可取。

贺老太太见关键时刻还是同自己站在一边,大喜,但贺济礼夫妻只管表态,并不想担起劝服贺济义的重任,讲完话,立刻双双告退。

贺济义的叫嚷声,再次从西次间响起,孟瑶驻足帘前,犹豫道:“要不还是进去帮忙劝劝?”

贺济礼面色不虞,道:“婚姻大事,娘自作主便是,根本不消问济义的意见,如今他这般闹腾,都是惯出来的毛病。”

孟瑶想了想,与他并肩朝外走去:“由着他闹去罢,到时我与老太太跟前担一提孟月没甚么嫁妆,事情就了了。”

贺济礼心赞一声好计,又嘱咐道:“此事不可传出去,不然你大伯又要起歪心思。”

孟瑶掩嘴笑道:“这事儿你大可放心,大伯就算听见了消息,也会当没听见,你想,他还没探到箱笼所在,却要先陪送一笔嫁妆,岂不是亏大了?”

贺济礼一想,确是这个理,不禁也笑起来。看来不论贺老太太决定如何,孟兆均都不会嫁女,孟月铁定是做不了贺济义嫡妻了,两口子这般想着,开怀不少,一路说笑着回房,关上门歇息不提。

贺济义足足闹了两三天才消停,与贺老太太达成协议,将齐家庶女齐佩之与孟月都纳为妾室。

孟瑶听到消息,哭笑不得,真不知这两母子是怎么想的,齐佩之还罢了,孟月却是八字没一撇,他们就敢大言不惭地说要纳人家为妾,也不问问孟家尊长愿不愿意?

贺济礼则十分汗颜,都觉得没脸走出去见人,孟兆均为人再怎么不地道,那也是堂堂三品大员,让他家庶女与贺济义做妾,简直是异想天开,徒惹人笑话。

不经意间欲行笑话事的贺老太太浑然不觉,兀自张罗着要遣媒人去城南孟家说媒,害怕丢人的贺济礼慌忙前去劝拦,劝道:“孟月居心不良,若成了咱们家的妾,孟家箱笼的位置,迟早要被她探出来,娘真想辜负岳母的一番嘱托,做个不信不义之人?”

贺老太太本就不喜孟月,不待他劝第二声,已是犹豫起来,道:“我何尝不晓得这个道理,只是济义…”

都是惯出来的毛病,贺济礼暗哼一声,道:“他尚未娶妻,纳妾这样的大事,自然是娘来作主,不用问他的意见。”

贺老太太左右为难,琢磨了好半晌,茶水饮尽了三盏,终于想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命人请来贺济义,再次同他打商量,称孟月在贺家时日不长,不知其品性如何,待得她暗中观察一段时间,再纳她为妾不迟。

贺济义不同意,吵嚷:“娘,你出尔反尔。”

贺老太太见他纳孟月的心这般急切,不禁犯疑:“莫非是你小子不学好,半夜钻了别人家的狗洞了?”说着,急急忙忙上前抓他的胳膊:“我儿,娘这就与你纳妾收通房,你别淘坏了身子。”

钻狗洞,乃乡下说法,意即男子色心起,半夜三更偷摸到别家女子的床上去,行那见不得人的事。贺济义才十五,再怎么大胆,也是未经人事,闻言脸红,慌忙摆手道:“娘你休要瞎猜,我并不急着纳妾。”

贺老太太立马接上:“那好,暂不纳孟七小姐,待娘考验考验她。”

贺济义张口结知,不知贺老太太是无意,不审故意设了个圈套,他不甘心束手就擒,忙道:“只有收了孟七小姐,我才肯收齐家庶女,如今娘不愿如我的意,那齐家庶女也别想进我屋里来。”

贺老太太要的,只是齐家那份嫁妆,至于齐家庶女去不去贺济义屋里,她才不操心呢,于是笑眼开道:“都依你,娘都依你。”

贺老太太看似再三妥协,贺济义却没占到便宜,不禁满腹牢骚,城里真不是个好地方,连一向纯良的母亲住了几日,都变狡诈了。

他母子俩此次的协商结果传到第三进院子里,贺济礼暂时松了口气,只盼着温夫人快些出嫁,好把孟月送回去,万事大吉。

孟瑶也很高兴,身为女子,她明白未娶亲先纳妾,是多伤未来弟媳的脸面,虽然还不知未来弟媳是谁,她也一样不希望有人一进贺家门就郁郁寡欢。

既然决定了要迎齐家庶女进门,贺家老太太便马上着手准备起来,以免夜长梦多。孟瑶劝她稍安勿躁,先遣人去齐家传信,告诉他们贺家愿给的名分。

第六十七章贺老太算计齐夫人

齐夫人收到贺家口信,脸色顿没,当即告诉来人,她齐家女儿决计不会到别家为奴为婢。

远处雷声滚滚,四周闷热沉沉,一场大雨,即将倾盆而下,齐夫人独坐在窗前,阴郁的脸色,犹如天边乌云,刘姨娘等人立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一声炸雷,吓得齐佩之一个踉跄,撞倒高几上的花瓶,在青砖地上跌作碎片,发出清脆的声响。

齐夫人转头欲骂,却出不了口,毕竟如今这种局面,一怪齐修之,二怪齐瑜之,而齐佩之自始至终,只是个受害者。

但齐夫人心中这口气,怎生咽得下,自她嫁入齐家以来,齐老爷的官职始终挨在最末,权谈不上,俸禄更是寥寥无几,这样大一个家,全靠她一人苦苦支撑。

夫妻本该同甘共苦,这也就罢了,但面前这一个姨娘,还有她所生的一子一女,为何也要她来养活?

以前未出阁时,只知庶母命苦,而今自己也做了嫡母,方知正妻才是最倒霉的那一个,每日从睁眼到入睡,无时不刻在为生计操心,反观这些个妾,优哉优哉,光吃饭不做活,还时不时跟针似的,戳你一下,暴雨临近,天色暗下来齐夫人隐在窗前阴影中,映着时不时的闪电,脸上变幻莫测。

气氛沉闷,刘姨娘心下忐忑,偷偷看了齐夫人一眼,大胆上前问道:“贺家的提议,夫人意下如何?”

齐夫人因这一声询问,心中怒火彻底爆发,劈头盖脸将她一通责骂,先骂她生了混帐儿子,再骂她养了歹命的女儿。

刘姨娘不敢顶嘴,默默受了。

齐夫人骂得累了,起身道:“去房里跪着,直到我回来。”

刘姨娘心中一喜,死死按压住:“夫人这是要去贺家?”

齐夫人怒目而视:“我做事,需要向你汇报?”

齐姨娘头一缩,不敢再问,拉起齐佩之,回房去了。

齐夫人沉声命人备轿,欲往贺家去,陪嫁婆子来劝,“天色阴沉,眼见得要落雨,夫人改日再去罢。”

话音刚落,伴着一声巨雷,大雨倾盆而下,齐夫人呆呆地朝外望了好一会儿,吩咐道:“正是要下雨去才好呢,备伞备轿。”

婆妇听她语气哀戚,不敢再劝,出门准备去了。

齐夫人深叹一声,旁人都道她这嫡母心狠,都道齐佩之命苦,他们哪里晓得,她才是最苦的那一个,打落了牙只能自己吞,还没个知冷知热的人。

一时轿子备好,婆子撑了伞,扶她上轿,短短几步路,齐夫人思绪万千,前几次去贺家,她态度强硬,却没讨着好,这回少不得要趁着雨势装一装可怜,以博得些同情。

她身为庶女,自尊心尤其之强,低头伏婆家类事,除了在嫡母面前鲜有为之,如今要她去向贺家讲好话,心中简直跟刀割似的疼。

不待她多想,贺家已至,门上通报过后,直接让轿子进了二门,到后院方才停下。陪嫁婆子上前掀帘撑伞,悄声道:“夫人,是他家第二进院子。”

贺老太太的居所?看来孟瑶是存心不管这事儿了,齐夫人不曾和贺老太太打过交道,不知其脾性,更不知今日这刻意的放低姿态,能不能达成目的,她一面忐忑,一面随引路小丫头走进门去。

雨下得大且急,尽管贺府院中有青石板铺路,齐夫人裙子的下摆,仍沾了不少泥水,看去脏兮兮。

贺老太太初次与齐夫人打交道,心中还藏着多求嫁妆的目的,不免殷勤备至,呼喝小丫头道:“齐夫人裙子脏了,还原剂赶紧拿布来帮她擦擦。”

齐夫人任由贺家的小丫头们忙活,心定下了一半,待裙子拾掇干净,上前与贺老太太见礼,贺老太太慌忙跳开道:“齐夫人是诰命,我一乡下老婆子,哪敢受你的礼。”

齐夫人闻言,另一半心定下了,低头伏小的打算,更是暂且按下,只带着习惯性的趾高气昂,向贺老太太道:“今日贵府遣人去我家送信,我却没听清,特地亲自来讨教。”

贺老太太是实诚人,闻言还以为齐夫人耳背,遂提高了音量,大声道:“听我媳妇讲,齐夫人想把庶出小姐送到我家来,我已是允了,不知齐夫人何时得闲,将字据和嫁妆一并送过来?”

贺老太太中气十足,齐夫人吓了一跳,勉强稳住身形,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既然是做婢女,谈嫁妆作甚么?难道是报信的讲错了,或者是方才雷声太大,自己听岔了?其中肯定是有误会,齐夫人心中隐隐升上几分喜悦,问道路:“老太太,你提及嫁妆,我就不免多问一句,你家欲以何礼迎我家庶女进门?”

是迎娶正妻,取一二为之,是正经纳妾,齐夫人询问贺老太太,贺家是要娶齐佩之为正妻,还是要纳她为妾,因为贺老太太言语中有“嫁妆”二字,齐夫人便只考虑了妻和妾,根本没作其他想法。

但贺老太太的回答,让齐夫人大吃一惊,只见她搓着手掌,十足地不好意思,开口道:“你家闺女,自然是要做妾的,只不过开脸的事,要迟上些日子,先委屈她做个丫环。”

说来说去,还是做奴婢,反要齐家陪送嫁妆,世上竟有这般厚颜无耻之人?眼见得齐夫人的脸色变了,贺老太太忙道:“这只是权宜之计,齐夫人放心,待到时机成熟,一定抬你家闺女做妾,决不食品言。”

齐夫人见贺老太太信誓旦旦,信了几分,又想起大户人家的规矩,正妻未进门前,确是不便纳妾,顶多收几个通房,她这样一想,气就顺了,问贺老太太道:“不知何时才叫时机成熟?”

其实贺老太太只要答一句,待贺济义娶亲过后,由正妻料理,齐夫人也就接受了,但她哪晓得大户人家的那些个规矩,苦思冥想过后,回答道:“等我亲家温夫人出了门子,便抬你家闺女做妾,如何?”

等温夫人改嫁去了西京,孟月也就该打发回京城了,到时人都不见了,贺济义再闹也没用,到时候哄他纳了齐家庶女,贺老太太是这样想的,齐夫人却不知情,暗自疑惑了好一阵,问起缘由。

贺老太太却道:“我保证到时纳你家闺女为妾便是,齐夫人何须问这么多。”

齐夫人垂首沉吟,贺济义未娶正妻,不便提前纳妾,因此只能先委屈齐佩之,这亲的理由,在齐家尊长面前很说得过去,让她心内一阵轻松,待抬起头来时,脸上就带了些许笑意,道:“老太太,咱们得提前说好,我家佩之是做通房,来日一定要抬为妾室。”

贺老太太满口答应,又与她商量,等她把齐修之抵押庶妹的字据拿来后,两家再签订一项协议--齐家送人送嫁妆到贺家,贺蛇胆则保证在温夫人改嫁后,抬齐佩之为妾。

齐夫人仍觉得在这样的协议上提到温夫人,有些莫名其妙,但一想温夫人改嫁在即,肯定是在贺济义娶亲之前,以此为限,齐家是占好处的,于是便没提出反对意见。

贺老太太见齐夫人点了头,便欢天喜地地坐到她旁边,与她商量起齐佩之的嫁妆来。齐夫人一阵厌烦,却又不得不忍耐,一番讨价还价之后,许诺贺老太太茧绸两匹,银钗,银镯各两对,胭脂水粉,杯碗碟盏等日用器皿衣箱。

这嫁妆太过简薄,贺老太太大失所望,此时才真明白,纳妾与娶妻,乃是天壤这别。

齐夫人许完嫁妆,又问道:“不知老太太出多少聘礼?”

贺老太太正不满,不假思索答道:“你家庶女是我蛇胆济义赢回来的,有字据为证,还要聘礼作甚么?”

齐夫人气得满头珠翠乱颤,却不驳不出话来,只得忿忿起、身,道了声告辞,朝雨中去了,她家婆子追着去打伞,赶得急了,脚下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惹得贺家丫头们掩嘴偷笑。

贺老太太见到这一幕,惊讶道:“齐家想送庶女出门,竟然急到如此地步?”说完后悔不已,早知如此,就该硬拗着多讨些嫁妆的。

第二日雨过天晴,齐家抬着箱笼和轿子,把庶子齐佩之送到了贺家。孟瑶奉着贺济礼的吩咐,过来收了齐修之抵押庶妹的那张字据。其他的事,任由贺老太太去安排。

齐佩之既是贺济义的通房丫头,自然是住到他的归田居,贺老太太扣下陪嫁,命人将她送了过去。贺济礼来寻孟瑶,立在门边,盯着嫌弃首饰成色不好的贺老太太,故意问道:“看娘这样子,是打算将这些陪嫁入济义的私帐?”

公帐私帐之分,贺老太太再不敢擅自作主的,她正欲摇头,突然反应过来道:“这是济义屋里人的陪嫁,自然不能入公帐。”说完将孟瑶一指:“你媳妇的陪嫁,我可没见着一文。”

孟瑶明白贺济礼的意思,既然是陪嫁,就该归还齐佩之,不然落到旁人眼时在,便是贺家连一个妾的财物都要霸占,好不丢人。然而亲母子斗法,她是不便插嘴的,免得落得两头不是人,遂把腰一扶,拿有孕身乏作借口,回房去了。

第六十八章各人反应

贺济礼见孟瑶开溜,兀自站立不动,驳斥贺老太太道:“我娘子的嫁妆,既没入公帐,也没入私帐,乃是她自己保管,这是当下的规矩。

这番言语,便是逼着贺老老太太将嫁妆归还齐佩之了,她好容易得来这些财物,自然不肯依,与贺济礼争吵起来。

他们这边吵得热闹,归田居里也没消停,贺济义本在东边守冰窑,远远地瞧见有两名丫头走进他院里去,一个眼生,一个眼熟,他还以为是孟瑶遣人与他送消暑的凉食,忙不迭地跑了回来,岂料一进门,那名眼熟的丫头便与了行礼,口称恭喜,道:“老太太与二少爷新收了通房,特遣了奴婢送来,不知二少爷欲将她安置在哪里?”

贺济义定睛一看,认出她是老太太院里的丫头小言,再朝旁边一看,那名眼生的丫头,发式服色,与普通丫头很有不同,倒与孟月的装扮有几分相似,遂问道:“这是齐家庶出的小姐?”

齐佩之上前一步,屈膝行礼,口称:“二少爷万福。”

贺济义想要的人,并非是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见她温婉有礼,又发不起脾气来,只好唤来个归田居的丫头,吩咐道:“你们住在哪里?带她一起去住罢,回头我与嫂子讲一声。”

小言见他不懂通房丫头与普通丫头的区别,忙道:“二少爷,她是老太太要放到你屋里的,不能跟丫头们一起住。”

贺济义隐约明白了些事体,扯起齐佩之的袖子,奔往第二进院子,归田居的丫头们欲追,小言却拦道:“那是二少爷的通房,将来的姨娘,她同二少爷在一处,你们追去做甚,难不成心里有算盘?”

几个丫头似被点中了心思,面红耳赤,不敢反驳,只有几个等级比小言高的,暗暗投去怨恨的目光,但碍着她是老太太跟随前的人,只得把这口气忍了。

小言扫了她们一眼,也朝第二进院子去了,她进厅门时,贺济义正同贺老太太争吵,死活不要齐佩之做通房,贺老太太被他缠着,一脸无奈,齐佩之惊羞不已,含泪相望,贺济礼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袖手旁观。

小言上前,将贺济义与贺老太太分开,再将后者搀到罗汉床上坐下,又回头劝贺济义道:“二少爷,这通房不也是丫头,有甚么分别?你就依了老太太,收下齐小姐罢。”

贺老太太道:“既入了我齐家门,还叫齐小姐作甚,往后都称齐姑娘。”

贺济义见她们一唱一和,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气得跳脚,道:“跟随你们讲不通道理,我找嫂子去。”说完,朝第三进院子去了。

孟瑶见到他,抚额哀叹,真是躲也躲不过,她就是不想理会这事儿,才藏在房里没过去,哪曾想贺济义自己跑上门来了。

贺济义没留意孟瑶脸上的神色,朝桌前一坐,忿忿将方才的事讲了一遍,求孟瑶与他作主。

孟瑶哭笑不得,低头不语,知梅从旁道:“二少爷,你这可求错了人,哪有小叔子收屋里人,大嫂去插手的?”

贺济义不管这一套,仰着脸道:“长嫂如母,怎么不能插手了?嫂子,娘明明和我说好,齐家庶出小姐只到我们家来丫头,却转眼就变成了通房,哄我哩,你是当家的,这事儿你得管。”

孟瑶忍着笑道:“多个屋里人,知冷知热,有什么不好?那齐小姐我见过,生得甚是美貌,你会不喜欢?”

贺济义方才只顾与贺老太太吵架,不曾留意齐佩之的容貌,闻言挠了挠头,道:“管她生的什么样,反正我不要她。”

孟瑶知道他心中有执念,才会如此,倒真有些佩服他,出主意道:“你若不喜她,也强求不来,不如就让她住到归田居后面那进院子里去既可以不见她,又能如了老太太的意。

归田居前后有两进,贺济义平时坐卧只在前院,后面一向是空着的,若齐佩之只住在后面,果然可以眼不见心不烦。他听了孟瑶的建议,觉着十分可行,忙欢喜谢过,蹦跳着朝贺老太太处去了。

孟瑶望着他稚气未脱的背影,笑了一气,吩咐知梅道:“帮人帮到底,叫归田居的丫头们,把后面小院子的西厢收拾一间出来,与齐小姐住。”

孟瑶取出一本小册子,想了想,又换了本新的,单记上齐佩之的名字,后面跟着她的待遇---每月月钱五钱,每年四季衣裳各两套。

则记完,墨迹未干,贺济礼就一阵风心的回来了,将竹帘子带起老高,噼啪啪直响,瞧他这模样,不用猜,肯定是与贺老太太吵架吵输了,孟瑶不能敢多言。怕触霉头,只将一盏清热去火的凉茶,搁到他手边。

贺济礼端起盏子,一饮而尽,闷声道:“娘不肯归还齐姑娘的嫁妆。”

天气炎热,孟瑶低头,看寻那册子上的墨迹迅速干去,不以为意道:“兄弟的家务事,道理讲到即可,至于他们理不理,与咱们什么相干。”

话是这样说,但若传出去,多少要丢贺济礼的脸,让他一口气难平,只能捶磁卡桌子泄愤。

孟瑶有些心疼桌面上嵌的珐琅,忙将刚记完的册子丢过去,道:“以其操心那些有的没的,不如为银钱发发愁,这才是你的本行。”

“我的本行是教书,不是为银钱发愁。”贺济礼不满看她一眼,捡起册子,翻开来看。这一看,又让他气着了,齐佩之的嫁产,他一文钱没碰着,却要另将出钱来养她,这些,看在贺济义是亲兄弟的份上,也就忍了,但为何明明他花了钱,还要背个强占妾室嫁妆的名?

孟瑶见他紧攥册子,白净的手上青筋暴起,脸上更是黑似锅底,忙软语劝他道:“操这些闲心作甚,不过一年六两银子,几套衣裳罢了,年底咱们把老太太的猪卖了,凑一凑就有了,不用着急。”

贺济礼抬眼看她,似笑非笑:“你算计娘?”

孟瑶一惊,正懊恼言语不当,却又听见他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

这回轮到孟瑶忍俊不禁,笑趴在桌上,贺济礼拿册子拍了她一下,道:“别光顾着笑,家里多盯着些,别让济义一个接一个的纳妾,我可养不起。”

“老太太要纳,我哪里拦得住。”孟瑶嘟囔了一句,收起册子,进里间歇息。贺济礼紧跟进去,亲自拴上门,同她研习图册上的手法去了。

齐佩之顶着通房丫头的名号,在归田居后院住下来,领的月钱,比一等大丫头还要多一钱,这消息迅速传开去,落在众人耳里,反应各有不同。

赏菊院离归田居最近,孟月是看着齐佩之进了对面院子的门,感叹命运不公,抚琴垂泪道:“同样是官家小姐,她做了通房,好歹还有个指望,不似我,身似浮萍,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