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故意扬眉,打趣道:“难道不是阳哥儿?”

“不、不,就是他!”

沈嘉萱不断强调,这事实在太过惊喜,再三忍耐还是说道:“孙女以为,您会将六妹妹许给他的。”

“哪里来的传言?竟是瞎说!”握紧了四姑娘的手,老夫人语气郑重,“你六妹年纪尚小,再说长幼尊卑,既是适合咱们萱姐儿的,祖母难道还非偏着心留给芫儿?真是多想。”

四姑娘即笑,笑得合不拢嘴,上前替祖母捶背按肩,“您真好。”

沈老夫人侧首拍着搭在肩上的小手,语气悠然道:“萱姐儿是咱们沈伯府里的姑娘,自是要寻个体面的夫家。今后出嫁,万事要记得府里,常回来瞧瞧,可别将祖母给忘了。”

“孙女的一切都是祖母您给的,忘了谁也不敢忘了您呀。”

沈嘉萱心情极好,不断地陪着老夫人说奉承话,心念着母亲的话竟是还真管用,从不曾想过祖母会这般疼自己。若是真的成了安襄侯府的世子夫人,做了他的妻子,侯府的未来主母、诰命夫人…便是想想,便已心潮澎湃,激动难言。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利用

打发走四姑娘,沈老夫人神色疲惫,端起手边瓷盏才发觉茶水已凉。侯在旁边的葛妈妈近前接过,退至帘外寻婢子换了热茶,恭恭敬敬地奉上,觑着主子神色关切劝语:“可是不舒服,奴婢伺候您去榻上歇会吧?”

后者摇头,伸手制止道:“不歇了,估摸着她们已在来请安的路上,虽说清早拦着,可现今都见过芫姐儿、萱姐儿,不能再拒之门外了。”吃了口茶,觉得嗓间微润,复言道:“萱姐儿沉不住性子,倒是芫儿较过去稳重得多。”

葛妈妈则笑,转念说道:“六姑娘近来是乖巧得体许多,想来从前都是那几个不知好歹的贱奴在旁边挑唆,成日搬弄是非平白连累了姑娘声誉。”

“是啊,芫儿那丫头本性不坏,就是被老三媳妇骄纵得厉害才有失分寸。”用杯盖拨弄着绿水上漂浮的茶叶,老夫人语气欣慰又似感叹,“到底是我太疏忽,竟让那样的人在清涵院里当差数年!”

“便是菩萨也有失误的时候,您哪能事事都预料得到?”葛妈妈赔笑着替主子宽心,“那些叼奴存了坏心思,欺上瞒下的勾当做得天衣无缝,连世子夫人都被蒙在鼓里,这…”

方提这话,老夫人便即刻打断,“蒙在鼓里?”语气暗嘲,“这些年,还不知是谁被谁蒙在鼓里呢?!”

葛妈妈是她身边的老人,从闺中起就跟在身边的,主仆情分非凡。但凡老夫人心里藏的事,皆有几分了解,闻言则凑上前,“您许是多心了,世子夫人疼爱姑娘的情谊,阖府上下谁不知晓?她认定六姑娘将来是给咱们七姑太太当儿媳妇,必然疼爱有加。”

沈老夫人眸角的疑虑飞速闪过,惆怅费解道:“便是因为太疼芫姐儿了,我这心里才总觉得不踏实。”挥去这等思绪,将茶盏搁下,想起方才场景,启唇添道:“明儿个姝儿回府,萱姐儿和阳哥儿的事,怕还要她在姑爷跟前多费心功夫。”

葛妈妈自听出了对方语中的心疼之意,忍不住缓声试探:“老夫人素来疼爱七姑太太,这回怎的要她为难?”

闻者则合上了双目,“我为难着,她也为难,唉。”语气无奈。

晚夕去广源堂请安,沈嘉芫自然而然就被世子夫人留下,陪她共用了些清粥,母女俩则进内室说话。午后游廊里的那番谈话似是让蔡氏拘谨了许多,面对低眉若有所思的女儿时目露歉意,“芫儿,下午是母亲说话不妥,你别生为娘的气。”

沈嘉芫抬眸,迎上对方情真意切的面庞,忙摇首回道:“是女儿的错,不该冲撞母亲,皆是以往我举止颇有失格,才会让您如此费心担忧。”

“芫儿是越发善解人意了。”伸手将对方发丝捋至耳后,世子夫人轻笑道:“咱们母女间,还这般生分作甚?今儿个出去累着了吧,我让人炖了银耳雪梨汤,待会吃了再走。”

“嗯。”

沈嘉芫抿唇应声,心里估摸着对方深意八成是欲旁敲侧击问在侯府里的事,本意不想留下,然原主对她依赖极深,现儿自己表现地太过生分着实惹人猜忌,且眼前人亦非个好糊弄的,若反让她看出些什么,岂不是多生事端?

果然,几言寒暄后,世子夫人沉吟着顿声片刻,缓缓说道:“你姑姑最近身体可好,去侯府可见着了附哥儿?”

“回母亲话,姑姑身子很好,说是明儿要来府里。不过女儿今日去的不巧,未曾见到三表哥。”沈嘉芫发觉,母亲很关心安沐附,往来亲近,且他每每过府,必定会来广盛楼请安。

“你姑姑明儿要过府?”

世子夫人大为惊喜,继而喃喃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早告诉母亲?”说着倒也不见责怪,“方才蔓儿在这,说是从你那得了蜜饯,还取来孝敬我,是皇后娘娘赏给你姑姑的吧?”

“是的,女儿不敢独食,便让人给七妹和九妹各送了些。”说着面露讪讪,沈嘉芫颇不好意思道:“女儿不孝,居然给忘了您。”

顾盼羞愧间,俏态百出,世子夫人瞧在眼里,哪舍得责怪?揽着闺女就宠道:“到了母亲这个岁数,什么好东西没尝过?芫姐儿有蜜饯想着分给姊妹左右,是身为长姐的气度,我看着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见怪?”

后者则微微莞尔,娴静和柔。

“对了,听说你姑姑疼你,特地请宫里的师傅给你雕琢首饰,可有这事?”

她怎么会知道?

沈嘉芫心里片刻惊讶,转念佩服起对方的耳目灵敏,抬眉却故作娇嗔,“母亲都这么清楚了,还来问我?”

“瞧瞧,咱们芫姐儿的脾气多大?我是连问都问不得了。”世子夫人侧首看向旁边的蔡妈妈,见对方附和则续道:“可不能再如上回般顽皮,虽说你姑姑不是外人,可在安襄侯府里惹了麻烦,你姑父会不高兴的。”

好端端的,竟是扯到了安襄侯爷?

那日的变故会造成什么影响,沈嘉芫心底不是没数,且联想到安沈氏多日不登门和今儿老夫人的深意,自能推算出安襄侯爷是动了怒意。然碍于二府颜面,这些事被瞒得严实,连老夫人说起时都含蓄的很,显然不愿人知晓太多。

母亲特地提起,究是个什么目的?

“芫儿,想什么这么入神,母亲跟你说话呢。”推了推女儿,蔡氏言带安抚,拍着对方手背即道:“别怕,都过去了,左右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你大表哥亦不会怪罪,瞧你们兄妹感情不是照样的好?”紧紧凝视着少女眉宇,似不愿错过对方任何的细微动作。

沈嘉芫却似什么事都没,随口应道:“女儿知道,您都说过去了那么久,我还怕什么?”说完视线朝蔡妈妈投去,纯然天真道:“母亲不是说有汤喝吗?下午坐车许久女儿有些乏累,想喝个汤回去歇息了。”

世子夫人还藏着满肚子话没说,见女儿已经掩手哈欠喊倦,只好让人端来了汤羹放她回去。听着屋外渐远的脚步声,蔡氏甩了甩帕子,沉脸道:“这叫个什么事啊,芫儿的口风竟是这样紧,真不知她们给了她什么好处?”

“夫人,六姑娘怕是真的累着了,待明儿再…”

蔡妈妈的话才说过半,坐着的主子就极为不甘地拍起了桌子,打断道:“明儿再问?我看是问不出个什么来了,真是奇怪,芫儿她素来听我的话,最近是越发不对劲了。”神情苦恼,却又想不通彻,便只好对亲信轻问:“你说,她有时陌生地连我都觉得跟变了个人似的,可方才那撒娇的神态,还是和从前那样什么都不上心。”

“夫人快别愁了,自六姑娘病愈后,您都没舒过心。”蔡妈妈扶着主子转进内室,亲自伺候对方宽衣。

世子夫人则连连摇头,“老爷也真是的,明知我心里好奇着,也不给讲个明白。”说着往外瞅了眼,叹气道:“跟着伯爷歇在外院,但再急也该进来去颐寿堂请个安啊。”

“夫人别担心,世子爷是和伯爷回来的,二老爷亦在外院,怕是商谈要事留住了,老夫人不会怪罪的。”

褪了厚实的褙子,蔡氏坐在床沿,皱眉道:“芫儿伤的人肯定不简单,否则安襄侯府不会将那日跟去别庄伺候的奴才都藏起来,弄的我们什么线索都查不到。”

“夫人,您为六姑娘的事费了那么多神,还是早先歇着吧。”

世子夫人目视前方,讷讷沉言:“别以为我不知道她们母女的算盘,想毁了那门亲吗?我是绝不会松口的!这个事要真闹起来,便是闹到安襄侯跟前,我们芫姐儿也一定要进侯府!”紧咬住双唇。

蔡妈妈见她这般,目光越发心疼担忧。

次日,安襄侯府的马车抵达在沈家大宅门前,世子夫人亲自迎了安沈氏进院,两人直往颐寿堂方向。众夫人姑娘早已侯在屋里,几番招呼过后才退出内室,仅留老夫人母女谈话。

没有外人,安沈氏则渐渐收起了脸上笑容,了然为难地看着对方,语气无力道:“母亲,您别怪女儿不孝,朝堂上父亲和侯爷的事你定然清楚,我身在安家,有我的无可奈何。”她并不跟娘家生分,亦不会强撑颜面,素来对沈老夫人都无所隐瞒。

“姝儿,娘明白。女儿嫁做外家妇,是该以夫家为先。”

“谢母亲理解,女儿实在惭愧。”

沈老夫人开门见山,“你现儿过来,姑爷可有说什么?”

闻者摇首,轻声答道:“侯爷他不太高兴,怪我自作主张,听说是芫姐儿过府请的我,又念叨了上回的事。”

听出女儿的委屈,老夫人眸角露出不舍,长女从小是按照皇妃礼仪调教约束,故对这幼女爱护地极佳。她出嫁便是安襄侯夫人,夫家人脉简单,没有那些复杂深宅里的勾心斗角,且她身为主母,日子素来安逸,便是有个什么事,亦有自己替她拿主意。近来变故,着实有些措手不及,别说她会慌乱,即便是自己,亦还有难做的时候。

可这心疼归心疼,沈老夫人还是将自家的意思给说了出来。

安沈氏闻后,并不见如何激动,只是迟缓地问道:“母亲,这事三嫂知道吗?”

“我还没与她说,准备由你三哥去劝她,想必伯爷会跟祈哥儿分析个中利害的。”紧了紧安沈氏的手,老夫人语调郑重,“现儿两府关系不好,希望能借着萱姐儿和阳哥儿的事有所缓和。”

“芫儿她…她晓得了吗?”安沈氏睁着眉目,似有担忧。

后者便笑,“芫姐儿知道,不过她现在很乖,也很懂事。我想着今后留在我身边,无论是在外行走或是内宅等事,皆让她慢慢学着。”

“她好,便好。”

安沈氏先是惊讶,跟着眨了眨眼,看着对面的人道:“母亲您说的事,女儿会回府先探探侯爷口风的,终归是阳哥儿的终生大事,草率不得。”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昏厥

屋内两人说得正兴,帘外突然传来葛妈妈的声音:“老夫人,六姑娘出事了。”

原端坐着的安沈氏倏然起身,慌乱焦虑地提步就往门口走去,询问道:“芫儿怎么了,方才不还好好的吗?”

沈老夫人亦感惊讶,忙让人进屋回话。

“几位夫人还在厅堂,姑娘们聚在庭院里说话,亦不知怎的回事,六姑娘突然就晕倒了。现儿世子夫人方令人抬回清涵院,七姑娘和九姑娘已经跟着过去,具体是个什么情形还要等大夫来了才知晓。”见眼前两人均目光含忧,葛妈妈添道:“听说姑娘清早起榻时就不太舒服。”

“怪不得方才见芫儿脸色不太好,既然不舒服怎么不早早请了大夫?”安沈氏语含责怪,“府里这么多人,连个姑娘都伺候不好,简直不知所谓!不成,我得亲自去清涵院瞧瞧。”

话落,转首朝身后人行了个礼便离开。眨眼的功夫,身影即消失在门口处。

老夫人表情微僵,似担忧又像浅恼。

葛妈妈看的真切,知晓定是方才七姑太太的话不妥恼了主子,然人家母女间的事,她个为奴的如何插嘴?前移几步扶住对方,低语小心道:“老夫人,可要去看看六姑娘?”

闻者则敛去容上情绪,就着亲信胳膊退至炕前坐下,摇头道:“罢了,芫姐儿那是打出生就落下的毛病,当年能捡回条命已属万幸,怎么调理都是枉然。”闭目悠悠叹息,“请的还是城南同济堂的齐大夫?”

“是,世子夫人说姑娘的身子从小就是由他照顾的,信得过。”

老夫人则端起了茶盏,送至唇边却没有饮。顷刻,她抬眼看着葛妈妈吩咐道:“你替我去清涵院里守着,有什么动静记得来禀我。还有,让她们都散了,我独自呆会。”

“奴婢晓得。”

葛妈妈见主子手撑着额头似有愁苦,内心涌出担忧,至门外叮嘱白薇白蔹仔细服侍着,侧身却见西廊下挤满了人,方才还忧心如焚恨不得立即赶去清涵院的七姑太太竟紧拉着八姑娘,四夫人在旁不断说着似是相劝,二夫人将四姑娘护在身后。

心有好奇,下了石阶正欲穿过庭院去对面,凑见白芷自那匆匆往主卧而来,葛妈妈唤了她即问:“怎么回事?”

白芷则轻拉了下她的衣袖,转首觑了眼争执不休的方位低声回道:“妈妈,您亦是看到六姑娘是晕倒在四姑娘身旁的,方才八姑娘责怪四姑娘说是她欺负了六姑娘,凑巧被七姑太太听到,这不…闹起来了。”

“四姑娘欺负了六姑娘?”葛妈妈锁眉,复问道:“八姑娘怎么说的?”

“奴婢就远远听到几句,好似是四姑娘在嘲讽六姑娘,说她就是跑到了侯府也见不到心上人,还说这缘分不是谁跋扈就有的。”白芷亦听得不清不楚,说得含糊,“八姑娘咬定就是因为四姑娘刺激了六姑娘,她才倒下的。四姑娘反驳说六姑娘原就是病恹恹的身子,谁知是不是苦肉计?七姑太太听后很不高兴,偏生二夫人还在旁边帮衬着,大夫人让奴婢赶紧去回了老夫人。”

“等等。”葛妈妈制止,余光瞄了眼主卧的门窗,“老夫人有些不舒服,说了她又该心烦。”

“那妈妈,现在可如何是好?”

葛妈妈亦有为难,内心暗道四姑娘真如老夫人说得沉不住心性,和安家世子的事八字都没一撇,倒是如此着急地就拿出来炫耀。明知六姑娘是老夫人和七姑太太心尖上的人,偏去惹她,这不是给自己寻麻烦吗?

“姑太太还在这呢?”走到安沈氏身旁,葛妈妈诚恳道:“凑巧,老夫人让老奴跟去清涵院探视六姑娘。”隐含催促。

“妈妈先去吧,这个事我还没弄清楚。”

安沈氏推开葛妈妈,怒瞪了眼四姑娘,侧过视线再朝八姑娘问道:“萝姐儿,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八姑娘尚不曾答话,二夫人胡氏即赔笑着否道:“定是八侄女听差了,咱们萱儿和家里姊妹最是亲和,哪里会说那等没分寸的话?”

四姑娘是个机灵人,唯恐安沈氏迁怒不肯替她的亲事游说,忙辩道:“姑姑,萱儿真的没说。”

“萝儿你平素乖巧诚实,今儿个居然说起谎话,看我回去后不好好教训你。”四夫人程氏疾言厉色,训斥不断:“府里谁不知萱姐儿和芫姐儿姐妹情深,上回你芫姐姐还在老夫人跟前替萱姐姐求情,你怎么能起这样的坏心思故意出言挑拨,你、你…”

“母亲,我没胡说。”八姑娘语调哽咽,“我真听见了。”

“你还说?萱姐儿的性子咱们谁不清楚?定是你听差了。”四夫人猛然拉过闺女,大声斥道:“还不快给你四姐道歉,都是一家子姊妹,就你不安生。”

八姑娘满脸委屈。

安沈氏见状,目露不忍,冲八姑娘招手,“萝儿,到姑姑这来。”握着少女的手,缓声轻道:“萝姐儿素来就是最乖顺的,四嫂您别训她,我心里都有数。”用帕子替侄女拭了泪水,“来,萝儿,跟姑姑去清涵院看你六姐姐。”

“嗯,姑姑,侄女正担心着姐姐,她方才倒下我扶她时身子都是热的。”

“都起烧了,怎么不早说?”

安沈氏因方才四姑娘一番叫喊吵得有些头大,若非事关沈嘉芫亦不会过来询问,本想弄清个究竟就离开,哪知居然耽误到了现在?此刻念着病者安危,带着八姑娘就离开了颐寿堂。

葛妈妈见状,同各位主子行礼后说老夫人请她们先回去,这才匆匆跟上了七姑太太的脚步。

四姑娘提步欲要跟上,被二夫人拉住,冷冷瞪着女儿,似是在责怪她多话。

“萱姐儿素来心直口快,二嫂别难为她了。”四夫人状似安慰,“是我们萝儿说话错了时候,否则也不至于闹成这样。不过六侄女方才好似病的不轻,倒下去就不省人事,希望病情别太糟糕了才好。”说完就领着仆妇离开。

大夫人亦带着女儿离开,三姑娘至院门外问道:“母亲,咱们要不要去看看六妹妹?”

瞥了眼身后庭院,大夫人摇首,“芫姐儿的身子骨,你还不清楚?这么多年,也就你三婶和姑姑宝贝紧张着,瞧你祖母,还不是只潜了葛妈妈过去?”

“可八妹妹都过去了。”三姑娘迟疑。

大夫人便拍了拍女儿胳膊,“芊儿你知道不能落人口舌,是比从前成熟多了。可是,你没听方才你八妹妹的话?萱姐儿自信的很,还用安世子去刺激芫姐儿,听说昨儿傍晚老夫人和她关在屋里说了好一通话,今日你姑姑就过门,这其中哪能没有联系?你六妹妹对安世子素来紧张得很,谁知现在唱的是什么戏,去的人多了许是反搅和了,使个人过去看看情况就成。”

“母亲说的极是,女儿还应多跟您学着。”

大夫人表情欣慰,母女俩渐渐远去。

内庭西廊下,“母亲,您看姑姑对六妹妹紧张的那劲,明明我才将是她儿媳…呜。”

四姑娘撅嘴很不甘心的埋怨,可儿媳妇的“妇”字还没出口,就被二夫人捂住了嘴巴。胡氏左右察看了番,最后连拖带拽的将闺女带出颐寿堂才松手,戳了对方额头恼道:“你把话憋在肚里不成吗?谁不好招惹你还偏就去招惹!”

“我就看六妹妹一个人站在那,过去陪她说说话嘛。”四姑娘怯怯解释。

二夫人便叹气,“说什么不好非得说这个?将你姑姑惹得心里不舒畅了,小心最后连亲事都赔进去。”到底亦想女儿有个好前程,胡氏犹豫再三即道:“这会子你祖母将咱们都请出来,怕不只是担心芫姐儿的事。”

“八妹妹是故意看着七姑姑从祖母屋里出来才嚷嚷的。”

二夫人便别嘴不悦地瞥了眼沈嘉萱,淡淡教训道:“明知她们母女厉害,还去招惹,回头将这府里人都得罪了,日子还过不过?!”

“女儿只是看昨儿六妹她…”

“昨儿芫姐儿没计较,你今日就得寸进尺了?”二夫人深深吸了口气,别开视线再不看女儿,率先提步。

四姑娘忙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母亲,这是去哪?”

“回沉修楼。”

颐寿堂这吵得厉害,清涵院内亦不得安宁,六姑娘突然昏倒急着了整院人。当外面婢子报齐大夫到了时,世子夫人的目光才从床前跪着的众仆妇身上移开,示意蔡妈妈快请进来。

齐大夫惯来给六姑娘把脉治病,轻车熟路地隔着茜红珠帐把脉,神色琢磨深邃。

须臾,“姑娘不过是感了风寒,因体虚不支才病倒。”齐大夫捋着胡子,摇头朝世子夫人不解道:“恕老夫多问一句,六姑娘年纪轻轻,怎的会郁结于心、忧思过度?”

安沈氏才走至门口,听得大夫如此答话,近前就追问道:“什么叫芫儿忧思过度,郁结于心?”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心病还须心药医

“七妹,你不是在颐寿堂陪着母亲吗,怎的过来了?”

世子夫人见到安沈氏,挥手让人搬了圆凳过来。然后者眼里只有床榻上躺着的侄女,走上前撩起帐幔,取开对方额上的湿帕子抚上,触手灼灼,竟是奇热无比,“呀”了声就问道:“竟然这样烫?我昨儿见芫儿还好好的,怎么发热成这样?”

视线侧开,看着跪在最前的两个婢女,安沈氏喝声怒道:“你们是怎么伺候姑娘的?好好的人儿成了这样,会不会当差?”

“回姑太太,姑娘昨儿晚上从夫人处回来就喊头晕,奴婢们就伺候她早早歇息了。清晨该起榻时没听到姑娘传唤,撩了帐幔瞧了才发现她有些低烧,原…”

“姑娘清早就不好,你们居然瞒着?”

世子夫人怒极打断,冷着脸语气咄咄,“你们是头日进府当差,还是不识得去我广盛楼的路?!”

“奴婢知错。”

答话的香薷忙磕头,她这心里亦紧张着,府里虽总传六姑娘身子不好,然先前服侍她时并未觉得如何,平素健朗难得才有句不适。且昨日下午自安襄侯府回来都好好的,此次的病来势汹汹,着实蹊跷。

“到底是新来的不会伺候,芫儿身边哪能再让你们当差?”世子夫人沉着脸对外即道:“紫珠、紫箢,从今儿起你们就留在清涵院,替我好生照顾姑娘。”

“是。”

穿着碧绿绸褙的两婢得了差事,忙凑上前开始拧水换帕子,年纪微长的紫珠更是紧张着朝齐大夫开口:“大夫,我们家姑娘现在发热难受,您可否先开个退烧的药方?奴婢们下去将药熬了伺候主子服下,否则姑娘躺着都不安稳。”

齐大夫转首看了眼世子夫人,见后者没有反对,便点头道:“紫珠姑娘说的在理,如何都得先让这烧降下,待等会再细谈怎样调理。”

毕竟是姑娘闺阁,紫珠领着大夫到了外间。

“紫箢,从今儿起这院子里的事由你们主持,断不能再生差池。”蔡氏吩咐后,目光定在跪着的香薷香蕾身上,似因她二人是老夫人所赏而有些为难处置,犹豫着才想开口,旁边的许妈妈就出了声。

许妈妈身为这院子的管事妈妈,虽说六姑娘突发疾病她难辞其咎,然毕竟是府中老人,没像那些个年轻婢子跪着。她瞧出世子夫人欲要准备发落,福身就说道:“夫人,香薷香蕾虽当差不周,不过亦是听了姑娘吩咐。”

随着众人目光落在平躺着尤似不稳的六姑娘身上,许妈妈再道:“姑娘昨儿夜里回屋后不舒服,当时她们就劝着要请大夫,可姑娘说许是睡一觉便好,且不愿让您和老夫人担心。清晨低烧,姑娘念着说今日有客莫要兴师动众,奴婢们想姑娘是片孝心,就没敢多言。”

“这么说,倒是芫儿的不是,跟你们无关了?”

许妈妈再次欠身,“奴婢们亦有失职,不过请夫人看在姑娘尚未苏醒,婢子们亦是听命而为,且从轻处置。”

“你倒是心疼起她们来了?”世子夫人冷声,突然变色道:“你以为你就没有责任?身为乳娘,这院子里大小事务都是你在做主,连芫儿身子何时不好都不清楚。可别都仗着资辈而不将主子放在眼里,今儿姑娘要是有个好歹,仔细我让人扒了你们的皮!”

蔡氏主持中馈,素来都是冷面严肃,这些于众人并不陌生。只是以往,因着六姑娘的缘故,她待清涵院里当差的人并不如何严格,看着爱女颜面宽容不少,可今朝…众人难免心有想法。

香薷香蕾亦明白,因为她们非世子夫人亲自挑选,故而不能让她放心,这才分外难苛待。

“好了,三嫂,现在计较这些还有什么用?芫儿都还病着,怎样处置吩咐了让人拖下去就成。”

安沈氏微微皱眉,似乎有些厌烦这屋内的吵闹,心疼地执起侄女的右手,手指却触到个冰凉物,视线下移,现于眼帘的是红艳如血的璎珞手钏。她目光微滞,耳旁不断重复着方才齐大夫说的“忧思过度,郁结于心”八个字,渐渐似明白了什么,心生无力和苦涩。

“七妹你说的对,倒是嫂子我太着急了。”

世子夫人语气缓了不少,不过目光仍是锋利,对外扬声道:“香薷香蕾伺候不周,各赏十板子;许妈妈身为乳娘而有失职责,回去思过,最近就不必过来伺候了。”

“可姑娘她…”许妈妈目露不舍地瞄了眼床榻。

世子夫人含摄的眼神投去,“这儿难道还会短了人服侍?我和老夫人就是对你们太过信任,芫姐儿现在才会受这个苦。”见屋里人没动静,便朝蔡妈妈使眼色。

后者便对外招来粗使仆妇,“还愣着做什么,快带下去。”

便是这时,自进屋总是沉默的葛妈妈出言道:“世子夫人,六姑娘突然不好,老夫人要细问缘由,命老奴将当差的人领到清涵院去。”

蔡氏眸中的不耐一闪而过,才欲驳回安沈氏就冷不住喝道:“想审问就带下去审问,这么多人挤着,芫儿的病情能好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