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戏楼的二楼雅间,王绮芳陪着三公主和九公主一起看戏。

“呵呵,这是你写的?”

九公主捻起一颗洗干净的樱桃,咬了一小口,感觉味道不错,转过头对三公主说,“三姐,您说的没错,这七娘种的水果就是好吃。恩恩,比进贡的味道还要鲜美。”

“王夫人,听到九公主的话了没?”

三公主听了妹妹的话,微微一笑,若有所指的对王绮芳说道。

“呵呵,妾身听到了,”王绮芳连忙欠欠身,对九公主说,“既然九公主喜欢妾身庄子上的温泉水果,妾身真是荣幸之至呀,九公主放心,妾身定安排人给府上定期送水果和蔬菜。”

说着,便给两位公主满了满茶水,继续回答九公主的第一个问题,“这出戏还真不是妾身写的,妾身只是大概讲了讲戏词,唱调还有配乐都是苏班主和乐工们研究出来的。”

这不是谎话。

说实在的,若不是前世的时候,王绮芳的外公很喜欢听戏曲,家里有不少老唱片的珍藏,王绮芳对于京剧这种老艺术,并不怎么热衷。

饶是从小就听‘铡美案’,王绮芳也没有完全把戏词记下来。

仔细回忆了半天,她就想出了大概的故事情节,其中包括最经典的‘铡美’这一场,以及包公的那一段西皮快板。

剩下的绝大部分戏文,都是根据秦氏的故事现编的;至于这类似京剧的唱腔,则是根据王绮芳哼唱的内容,苏班主和几个资深乐工重新创作出来的。

说到这里,王绮芳不得不佩服古人的聪明与智慧,他们竟能通过王绮芳那荒腔走调的几句哼唱,创作出几乎和京剧差不多的唱腔来,简直就是太、太牛了。

可以负责任的说,整出‘铡美案’,王绮芳只提供了一个素材和唱调,其他的,都是梅花戏班全体人的智慧结晶。

所以,面对九公主的提问,王绮芳就算再脸皮厚,也不好意思说这出山寨版的铡美案是自己写的。

“恩,不错,这唱腔和上次的河南梆子不同,很有韵味嘛,”

九公主侧着耳朵听了听,感觉台下戏子唱的腔调很入耳,戏词写得也好,远非那个什么牡丹戏楼临时拼凑起来的新戏所能比拟的。

想到牡丹戏楼这个茬,九公主突然笑着对王绮芳说,“说实话,这是不是影射静薇那丫头的,恩?”

“九公主明鉴,妾身不敢随意影射贵人,”王绮芳当然知道以两位公主的敏锐,只听两场就能听出端倪,但是有些话,私底下能说,但是拿到明面上,却不能说。

她慌忙站起来,带着几分惶恐道,“这、这出戏绝不是影射静薇公主,而是由一个真实的案例演变来的。”

“恩?真事儿?”

三公主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她扭过头,认真的对王绮芳说,“七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回三公主,妾身不敢欺瞒两位公主,这确是真事改编的。”

王绮芳已经写好了状纸,正准备让秦氏去京兆府喊冤呢。

既然两位公主问道了这件事,她就先透透风,给秦氏告状做点铺垫。

“哦,是这样”

三公主闻言,淡淡的点点头,并没有对此发表言论。

此时,台上的戏正演到秦香莲正怒斥负心汉——

“贪恋荣华忘宗祧,

杀妻灭子罪难饶。

你看我头戴公婆孝,

你、你、你身穿大红袍。

似你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千古少,

枉披人皮在今朝。”

“好”

台下坐着的观众,头一次听到这优美的唱腔,个个忍不住的拍着巴掌叫好。

戏楼的跑堂则提着大茶壶,肩搭着白巾子,不停在一排排的座位间穿梭着。

瞧见有人招手,忙跑过去添水添茶。

一时间,整个大堂里人声鼎沸,热热闹闹的。

王绮芳见两位公主都静默无言的坐着看戏,她也不好再说什么,而是百无聊赖的打量起自己的戏楼。

这间戏楼,她是按照前世看到的民国时期的戏楼改建的。

整座戏楼分作两层,第一层是大堂,大堂正前方搭着戏台子,戏台子下面则是一层层的条凳。

当然,最靠近戏台的前两排则放着椅子和茶几,权作大堂的VIP看座。

二楼则是一间间的雅间,每个雅间面积不是很大,约七八平米,雅间里放着红漆桌椅,墙壁上则挂着与雅间名相应的字画。

王绮芳所在的这一间是整座戏楼里,位置最好的一间,正冲戏台,视野开阔,听戏也方便。

“唔,这个狄青天还真有几分意思。”

沉默了半晌,三公主开了口。

“呵呵,是呀,若是咱们大周也有这样的青天老爷,皇兄也能省些心。”

九公主倒无所谓,她吃了几个樱桃,接过侍女递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擦手,然后又试着吃了点其他的小零食。

“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惜死,则天下太平矣”

鬼使神差的,王绮芳竟将岳飞的名言脱口而出。

“恩?七娘,你说什么?”三公主一愣,双眼放光道,“好一个‘文官不爱财,武官不惜死,则天下太平矣,’没错,这话说得太对了。”

“呵呵,七娘,真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忧国忧民的才女咧。”

九公主听了王绮芳的话,也禁不住暗自点头。

“嘿嘿,这、这话不是我说的,”王绮芳尴尬的笑了笑,她可不敢剽窃岳爷爷的名言,虽然不确定在这个时空还会不会出现南宋这个朝代,但将岳飞的话据为己有,王绮芳可没有这个胆子。

她讪笑了两声,道:“两位公主,七娘不过是个内宅女子,哪里知道朝廷的事。这句话,乃是一位叫岳飞的义士说的。”

“岳飞?此人在哪里?”

三公主是个武将,对心怀天下的仁人义士还是非常欣赏滴。

“厄,妾身也是听人说的,从来没有见过,也不知道这位义士还在不在人间。”

王绮芳见这个谎话越说越大,她忙转移话题道,“对了,妾身过几天要去关外打理赵家给的衣粮,这一去估计要三五个月,不知两位公主可有交代妾身的事?”

“恩?去关外?”

王绮芳和离的时候,三公主并不在现场,自然不知道赵家办得缺德事儿。

九公主见姐姐一脸茫然的样子,连忙小声的将赵永年给王绮芳的赡养费说了说,最后鄙夷的笑道,“也真亏赵会长想得到,居然拿关外的庄子折抵三年的衣粮。”

三公主听完妹妹的解说,对这位赵会长也颇为‘佩服’,她顿了顿,随即摇头道,“去关外也好,京里这几天都不怎么太平。”

“是,妾身也是这么想的。”

既然站到了三公主的阵营里,该表明自己立场的时候,王绮芳绝不会含糊。

“恩,你能想到这一点,很好。”三公主对王绮芳的感觉一直不错,她赞许的点点头,“关外没有驻军,但是辽东卫薛将军是驸马的同僚,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去辽东卫所找他。”

说着,三公主从袖袋里摸出一个精致的荷包,命身边的侍女交给王绮芳,“见到薛将军,你可以将此物交给他,他自会帮你的忙。”

“妾身多谢三公主”

王绮芳接过荷包,慌忙跪倒在地,感激的道着谢。

“行啦,起来吧,”九公主见状,笑着说,“如果你真想感谢咱们,就再把前些日子送来的何首乌呀、人参什么的药材送些过来,你还别说,我自打吃了那何首乌,身子好了许多呢。”

“是,妾身遵命。”

王绮芳一听这话,便禁不住猜想,厄,这药是不是今上要的?

若是如此,她就多送些过去,毕竟她马上要对静薇公主开火,只有把今上哄得开心了,她才更安全。

想到这里,她忙说道,“偏巧妾身又试着种了些其他的草药,若九公主吃着好,妾身便都给您送过去。”

“好呀,你种的这草药可是好东西,多了我也不嫌多,呵呵,多多益善嘛。”

九公主见王绮芳这么识趣,心里也很高兴,便又和她说了些闲话。

又过了好一会儿,戏散场了,王绮芳恭恭敬敬的将两位公主送出了戏楼。

“恩,那个当街拦轿告状的戏码不错,狄青天是青天老爷,自当为民做主呀”

临上马车的当儿,三公主转过身对王绮芳说道。

“是,公主,妾身明白”

王绮芳楞了下,随即转念一想,便明白了三公主的意思。她忙躬身施礼道。

“恩,你是个聪明人,本宫对你很放心。”

说完这话,三公主和九公主各自上了自己的马车,缓缓的离开了梅花戏楼。

随着铡美案的公映,京兆府狄大人的心情那叫一个嗨皮呀。

虽然戏里那位狄青天和他不是一个人,但挡不住那些拍马屁的人左一个‘狄青天’、右一个‘青天老爷’的叫着他。

每次听到人家这么叫他,狄大人心里就有种错觉,唔,他狄某人就是狄青天,那个敢铡驸马的狄青天就是他。

有时看到‘铡美’那场戏时,他甚至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老天呀,给他也来个大案子吧,他要让满京城的人看看,他才是真正的狄青天。

不得不说,狄老爷还是蛮受老天垂青的,这不,他的轿子刚上了大道,就有人拦轿喊冤鸟。

“青天大老爷,民妇冤枉呀。”

第075章 救治乞儿

终于遇到了重大的案子,又是在闹市上当街喊冤,如此露脸且赚取清名的机会,狄青天岂有不受理的道理。

于是,他连忙命人接了状纸,在京城百姓的欢呼声中,将喊冤的民妇带回京兆府。

只不过,等待他的是美梦还是噩梦,是表现自己青天本性的良机,还是个足以动摇他官位的烫手山芋,那可就不好说咯。

当然,官场上的事情,与普通的百姓无关,与正满怀欣喜的做二少奶奶的苏姨娘更是无关。

“二少奶奶,您总算是苦尽甘来了呀。”

新选进的贴身丫头金珠给苏姨娘插上金步摇后,带着几分谄媚,说道。

“金珠,不要乱说,我、我现在还不是二少奶奶呢。”

但也快了,再有两个时辰,等她给公公婆婆磕完头,祭拜过赵氏祖先后,她就是赵府的二少奶奶了。

不过,苏姨娘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该矜持的时候还是要矜持,毕竟她现在身份不同了,若被外人听了去,还不定怎么编排她,说她轻狂呢。

“嘻嘻,扶正的文书都签了,就等最后拜堂、祭拜祖先了,二少奶奶,您呀就是太守规矩了,”

金珠虽然跟着苏姨娘的时间不长,但对这位新主子的心思还是比较了解。

再说了,她又不是瞎子,苏姨娘听到‘二少奶奶’这个称谓时,脸上都笑出花儿来了,眼中更是泛着灼灼的亮光,有眼睛的人一看就知道心里对这个称呼别提多欢喜了。

明明心里高兴的要死,嘴上却不漏分毫,太假仙了吧。

苏姨娘对小丫头的奉承,但笑不语。

对着镜子照了照妆容,确定自己还是那个最美艳的苏家二娘子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对了,郑姨娘这两天可有什么动静?”

想起前些日子那个女人嚣张的嘴脸,苏姨娘就暗恨不已,哼,风水轮流转,郑氏,你现在又落到我手里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回二少奶奶,”金珠一边小心的扶穿着一身绯色大广袖襦裙的苏姨娘起身,一边说道,“听那边的钉子说,郑姨娘这两天老实的很,除了早晨给太太请安外,整天连院子都不出。”

“没有出院子,她的奶娘呢,那个李老婆子可不是个安生的主儿。”

苏姨娘早就在郑姨娘的院子里安插了眼线,虽然那个小丫头只是个打扫丫头,但多少也能了解郑姨娘的举动。

“回二少奶奶,李嬷嬷倒出了两次门,不过听门房大哥说,她是去见自己的儿子,说是她孙子这两天生了病,正满世界找大夫呢,并不是帮郑姨娘打听事儿。”

金珠见苏姨娘抬起了双手,忙前前后后帮她整理衣服的纹理,生怕有一处不烫平。

“还是小心些比较好,今天是我的好日子,断不能让那个贱人出什么幺蛾子。”

等了这么多年,努力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她和苏家最重要的一天,她决不允许有任何差池。

“恩,奴婢这就让人去盯着郑姨娘,”金珠好容易帮苏姨娘整理好了衣服,她退开几步,躬身领命道,“今天来了这么多贵客,郑姨娘毕竟是个姨娘,哪有抛头露面的道理,还是在屋里歇着最好,您说呢?”

“呵呵,金珠,本少奶奶果然没有看错你,你确是个聪明的,去吧”

苏姨娘虽然口口声声不敢提前享受二少奶奶的尊荣,但说话的语气已然是摆出了二少奶奶的范儿。

将一切不安分的因素牢牢的控制住,苏姨娘这才放心的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只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好容易等来重要时刻,竟然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噫?不是说静薇公主和苏驸马也会亲临现场吗?怎么还不见她们来?”

观礼的诸位贵客们,见亲事现场有些冷冷清清,纷纷窃窃私语道。

“切,你还不知道吧,昨儿有人当街拦了京兆府狄青天的轿子,状告苏驸马停妻再娶、杀妻灭子呢。”

“啥?不会吧,这、这不是‘铡美案’里的戏文嘛?”

“嘿,您不知道了吧,我娘子的弟妹的三婶娘是梅花戏楼里的帮厨,听她老人家说,这出‘铡美案’就是根据苏驸马的故事改编的,要不然怎么戏文里也有狄青天?”

赵太太面沉似水的坐在正堂,不意外的听到旁边观礼的太太少奶奶们的议论声。

“太太,二少奶奶等着给您磕头呢?”

郭妈妈见场面有些怪异,苏姨娘,哦不,新二奶奶穿着一身红衣,顶着个红盖头,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赵太太却静坐着一言不发,整个婚礼僵持了下来,忙凑到赵太太跟前,小声提醒道。

“恩~~”

赵太太眉头微蹙,见在外院迎客的老爷许久还不进来,便知道情况有变,但现在众人都看着,她也不能当场发作,只是从鼻子里长长的哼了一记,“行礼吧”

苏二奶奶盖着盖头,看不到现场贵宾们的神态,但众人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她还是听到了。

当她听到有人拦轿喊冤状告苏驸马的时候,脑子里顿时轰得一声,脸色变得煞白,整个人也变得虚弱起来,身子摇摇欲坠。

郭妈妈这边好容易劝住了赵太太,听到太太发话让‘行礼’,她连忙大声喊着‘二少奶奶给太太见礼咯’。

结果,却发现,新二奶奶微微颤抖的站在当场,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吆喝,根本没有向太太行礼的意思。

“二少奶奶给太太见礼咯”

郭妈妈慌乱的抹了抹头上的汗,一记寒光扫向扶着新二奶奶的下人,狠狠剜了两个小丫头两眼,暗自提醒道。

“二少奶奶,给太太行礼了”

两个小丫头被郭妈妈森森的目光吓了一跳,几乎是架着苏二奶奶跌跌撞撞的来到赵太太近前,用力将化作木头人的苏二奶奶按在地上。

“噗嗤”

围观的人群中,有位少奶奶似乎没有忍住,哧的笑了出来,“哎哟,看来这位二少奶奶是高兴坏了呀,怎么连行礼都不会了,活似被人逼着拜堂一样。”

“嘻嘻,可不是嘛。”

“唉,看见了吧,娶妻还得门当户对呀,那些小家小户的女儿,即使穿上绯衣,也当不得正妻呀。”

来赵家贺喜的人,哪个不是心思活泛的人**,瞧赵家太太和新二奶奶的表现,再联想到本应到场的静薇公主和苏驸马此刻官司缠身不能(或不愿)前来,哪里会想不到局势已经发生了变化。

再加上,梅花戏楼是忠义夫人王夫人的产业,而王夫人又是前任赵家二少奶奶,这一点点的线索串联起来,大家对有些事也就心知肚明了。

唔,看来这位新上任的忠义夫人,也不是什么善茬子呀,头前儿苏家和郑家刚编戏骂了她,这还一个月的时间都不到呢,人家就报复回来了。

而且呀,还是有理有据的实打实的回敬,可比苏家捕风捉影的谩骂厉害多咯。

对于京城的风云变化,王绮芳并不知道,此刻她正在天字九号工业园处理事情。

“夫人,您瞧,这就是我们救回来的乞儿。”

张小花提起那些可怜的孩子,眼角就泛着水光,她语气中带着几分哽咽,道:“夫人,您是没有看到呀,那些孩子实在是太可怜了。

好端端的百姓家的孩子,被这些没人性的东西拐骗了来,那机灵肯学坏的人,都被那起子混混教成了小偷、小流氓;

那些手脚慢些的,或者年纪小的,干脆被折断胳膊、打断腿,丢在街头当乞丐…”

说道这里,饶是上过战场、杀过敌寇的娘子军也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