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猪笼,还是青灯古佛相伴一生?

叶子衿不怕死,更不怕出家,可她开春以后,才年满十四。叶夫人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她这一生,还漫长着,难道就要这样度过?亦或者,就要终结在这个冬日?

叶子衿接捺不住,扑在叶夫人怀中,放声大哭。

所有的委屈和怨恨,都在此刻,化作了泪水,倾泻而出。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哭泣了好一会儿,叶子衿才渐渐止了哭声,掏出帕子使劲擦干了眼泪。再次抑头时,已经是云淡风轻,“我回去歇息歇息,娘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让小丫鬈来同我说。”叶夫人伸了伸手,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终究只是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叶子衿尚未出门,就见莫妈妈急匆匆走了进来。脚下滞了滞,就听莫妈妈探了一把汗,语气是说不出的唏嘘:“我方才经过永平候府上,听见云板敲了四下,似乎是永平候夫人过世了。”,

叶子衿身子颤了颤,险些站立不稳?

永平候大人,那不就是苏明睿的母亲?

那日他急匆匆回燕京,怕就是为了见他母亲最后一面。只是叶子衿实在不解,当初苏明睿心情甚好的对她说他母亲已经大好,怎么突然就传来了噩耗?叶子衿情愿是莫妈妈听错了,或者是猜错了。

叶夫人倒不觉得如何意外,跟着叹息了一回:“听说永平侯夫人身子一直不好,成日里缠绵病榻.....”莫妈妈默默在一旁听着,看了叶子衿一眼,欲言又止。叶夫人疲惫的靠在了榻上,“你直说无妨。”

莫妈妈这才说道:“听说晋王府的二王妃身子不好,我们府上老祖宗也是日薄西山,大王妃决定明天就上门提亲。”这么急!

也是,若是国公爷过世,叶子衿这头可又要耽搁上一年。

叶子衿眉头拧成了一田,久久也无法好展开来。晋王府的动作,也忒快了些,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叶大人微微领首,“那今儿个也收拾收拾,明日迎接媒人。”莫妈妈又说道:“苏家那边,要不要派人去问问?”叶大人无力的挥了挥手,“派个妈妈去问问吧。”莫妈妈应了一声,又有意扬了扬声音:“我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那宋二公子在和小厮说话,看样子倒也是个识得进退之人。”

叶大人心头微松。

叶子衿却不想再听下去,径直出了正房。一路上北风呼啸而过,让人难以前行。叶子衿弓着身子才能勉强走上几步,脚下似灌了铅一样的沉重。想到自己不久后的将来,就觉得心头一阵紧过一阵,一阵寒过一阵。

有些时候,或许真应了祸不单行那句话。

永平侯夫人过世,苏明睿一定很伤心吧。或许伤心之余又有些后悔,在永平侯夫人弥留之际,他竟然在远离燕京的苏州,没有陪件他母亲过完最后一个年节。到底如何,恐怕也唯有苏明睿本人才能知晓吧。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花开(一)

一切的一切,或许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元宵节的那个夜晚,将会成为十三年来,叶子衿最难以忘怀的一个夜晚。

人或许就是这样,不是在风中,便是在雨中,慢慢长大了。

叶子衿看着铜镜中,自己憔悴的容颜,恰似那重门深锁后的白莲。而苏明睿,便是那雨后的水珠子,只在她的花瓣上,滑动几下,便坠入了无边的池水中。叶子衿很难想象自己以后的命运,也不敢去想。

她神智无比清醒,然而在心底深处,却怀着一个少女梦。

总盼着一日,会有那么一个人,来到她身边,将她拉出此刻的泥潭。而直到如今,她才明明白白的看清楚,这个世上,没有谁是谁的救赎,更没有谁是谁的救命稻草。命运的走向到底如何,她不知晓,谁也不知晓。

可叶子衿永不会放弃。

从出身来看,她已经要比许多人好得多。在庄子上,不知有多少女儿家因为家贫,被卖入大户人家做丫鬟,遇到好主子的,处境可能还好一些。可若是遇到那性子暴戾的主子,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不知过的有多么凄惨。

至少从这个方面来说,叶子衿从来没有尝过饥饿的滋味,绫罗绸缎,也是从不曾缺过。除了那一次国公爷扣下她的嫁妆让她对于自己的未来忧虑以外,在银钱方面,她从来就没有紧张过。

瘟疫那一次,她曾经在生死边缘走过一遭,那时的感觉还清清楚楚,她不想死,更不想浑浑噩噩的生!既然活着,那就要好好的活着。世事易变,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

想到此处,叶子衿心里明亮了许多。

既然处境已经不可改变,那便改变自己的心态。即便是嫁入晋王府会遇到重重磨难,甚至可能还会有羞耻,可只要人还活着,只要宋宁默不是不可救药,叶子衿坚信她总能过好自己的日子。

只是想到不久的将来,自己就要前往一个陌生的地方,难免有些忐忑不安。

一旁的紫苏自从正房归来就一直留心着她的神色,见着她难看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下来,才松了一口气:“小姐,您还没有用早膳,是否要送到房中来?”经她这么一提示,叶子衿总算回过神来,觉察到自己的饿意,无力的笑了笑,“叫厨房送一碗粳米粥过来。”

屋子里的空气,显得端凝而沉重。

这些个丫鬟,连带在场的宋妈妈,人人都是跟着叶子衿一路从庄子上走过来的,对于有些事情,也是心知肚明。和丝毫不知底细的宋宁默比起来,苏明睿在她们心中留下的印象实在太好不过。

不过莫说是国公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就是那小门小户,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由父母做主,这是天经地义的。宋妈妈等人也唯有唏嘘罢了,人人都尽量小心不去触碰那条线,避免惹得叶子衿不痛快了。

事实上叶子衿心中也的确不大痛快。

不过这么些年她习惯了独自窝在一角生闷气。

大吵大闹,落在下人们眼中,也不过徒添笑柄罢了,叶子衿从来不会如此为之。

小丫鬟已端着粳米粥进门来,叶子衿搭着酱菜吃了几口,也没有往昔的食欲。看见她放下了碗筷,紫苏嘴角微嗡,“小姐,要不要再吃点别的?”“不必了。”叶子衿摇头,“看这时候也不早了,待会也该用午膳了。”

紫苏眼中蓦地一黯,退了下去。

却见屋外有小丫鬟来报:“二小姐,三小姐来了!”

叶子融,她来做什么?

叶夫人和叶子衿母女二人都不大喜欢这二夫人,而叶子融这么多年一直唯唯诺诺的跟在她母亲旁边,导致叶子衿本人和叶子融的关系有些疏远。甚至仔细想一想,已经想不起来上次两个人单独的,面对面的说话,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对于叶子融的这次造访,叶子衿自然是惊奇不已,可还是打起精神来款待她。叶子融今日穿着银鼠皮毛挑的刻丝袄子,水绿色的绵裙,极好的颜色,不知为何,穿在她身上,却显得有些老气横秋。

或许是叶子融太过少年老成的缘故。

不过叶子衿很厚道的没有多说什么,反而笑语盈盈的笑道:“这银鼠皮出的可真好。”叶子融接过紫苏捧上的茶盏,微微一笑,“是今年才新做的,样式也还新着。”叶子衿附和了几句,在心里暗自嘀咕,从今往后,可不能再相信女人对自己衣裳的奉承之语,那多半是碍于情面…

对比起自叶子衿归来就没有露过面的二爷和二夫人来说,叶子融的态度显然要好过她的父母,不止一句句问了叶子衿关于庄子上大大小小的事情,还偶尔也流露出几分兴头。叶子衿却时刻保持着警惕,只挑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说,至于遇到苏明睿楚夕暮和宋宁默,以及莫语曾经到访的事情,却是一个字也不曾提起。

不过她也并没有扯多大的谎言,十句话里九句真,这样才能让人信服嘛。

叶子融从始至终,也只说些轻飘飘的,无关紧要的话,让叶子衿瞧不出她到底是何用意。

末了叶子融吹了浮在茶水上的茶叶几下,问道:“这天又冷,不能出门,明日我还来寻你说话,如何?”姿态如此之低,叫叶子衿一时也找不出由头拒绝,只能微微颔首:“好。”叶子融似乎很是欢喜,带着丫鬟,迈着轻快的步子出去了。

叶子衿望着她的背影,眉头蹙了又蹙。这没有来由的热情,的确让人有些犯疑。

总不能说是她太过疑神疑鬼,草木皆兵了吧?

叶子衿揉了揉眉心,随手招了个一直留在燕京的小丫鬟问:“二小姐这些日子可有什么事情?”那小丫鬟一愣,思忖了片刻才摇头:“奴婢不知道,没听说过什么话。”也是,莫说二房和大房之间到底隔着一层,就是这样一个小丫鬟,能闹明白自己院子里发生的事情就了不得了。

叶子衿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你下去吧。”那小丫鬟屈了屈膝,退了下去。紫苏顺势接口:“小姐,要不我去打听打听?”叶子衿点头,不闹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心里实在有些膈应。

宁可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能因为不知情被人耍了。

紫苏出去了好一会儿,才折转了回来,面露愧色,“小姐,没有什么动静。”叶子衿垂下眼睑,捂着手炉,望着墙角那株茂盛的冬青树,没有说话。却听得青黛的声音从屋外响起:“二小姐,夫人让您去用膳了!”

叶子衿应了一声,自有妈妈替她撩开了厚厚的帘子。立在屋檐下,看见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倾城而下。叶子衿仰面望了许久许久,才轻声叹息:“今年这冬日,晴天格外的少…”身后的丫鬟们都垂下了头。

唯有紫苑笑道:“下雪也没有什么不好啊,只是略冷了一些罢了。”叶子衿淡淡笑了笑,自有老妈妈前来,立在台阶下,蹲下了身子。叶子衿对于年老之人总怀着一种悲悯,哪里肯让她背自己,也不过命丫鬟撑着青布伞,便去了正房。

到了正房台阶下,小靴子上已经积满了厚厚的一层雪,叶子衿跺了跺脚,撩开帘子进门去,一股暖香铺面而来。叶夫人望着她,眼里满是慈爱,“过来坐。”叶子衿坐在了临窗的小炕上,见炕桌上摆着几碟子果子,信手拈了几颗,“娘,二嫂近些日子有没有对您提起什么事情?”

“她能有什么事!”叶夫人透出了几分不屑,撇了撇嘴,“也不过是无事生非,上蹿下跳罢了。”看样子,叶夫人对二夫人的态度更冷漠了几分。从前那种厌恶深埋着,至少面上是平心气和的,可如今却越来越不加掩饰了。

或许是在自己女儿面前不需要掩饰吧。

叶子衿想着,老老实实说道:“三妹妹今日来寻我说话,也不知是为了何事。”叶夫人嘴角微勾,露出一抹嘲讽的笑,“老子娘都不成气候,这女儿却是个聪明人。”叶子衿一愣。叶夫人又冷笑道:“不过聪明反被聪明误,倒宁可那人愚钝些的好。”

叶子衿默然又拈了一颗蜜汁杏仁,听得叶夫人在耳边说道:“子融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叶子衿又是一怔,很快会意过来,可仍然有些犹疑,“可和我熟络了,又有什么好处?我如今也不能帮她什么。”

叶夫人冷哼了一声,“我方才就说过,子融是个聪明人,你大姐这些日子来来去去的,她如何猜不到?”叶子衿别开脸,自嘲的笑:“只怕是要叫她失望了。”谁能知道她要嫁的并非是宁王,而是晋王府的二公子。

叶夫人却是神色一黯,握了她的手,“傻孩子,你嫁给宋宁默,是做正儿八经的夫妻,不比跟了宁王强?”

已经连续一周的阴雨绵绵,宿舍的被子都能拧出水了,冷死了冷死了,这鬼天气是要闹哪样啊啊啊???我要晴天,我要晒被子!!!!

第一百一十一章 花开(二)

 

叶子衿苦笑了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夫人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了好了,别提这些不痛快的了,我们用膳吧。”

因着只有母女二人,只在炕桌上摆了几道菜,叶子捡也不过捡着几道菜尝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叶夫人唯恐她饿着,接过茶盅漱了口,就命丫鬟端着各色小面果上来。两个丫鬟分别捧着两个小捧盒立在炕边。

叶子衿心头抑郁,食欲也不太好,只瞟了几眼,尝了尝藕粉佳糖糕,先甜腻,吃了半块就将剩下的半块给了小丫鬟。见盒子里就不少形状各异的小面果,指了指其中最大的一个,“那是什么馅的?”

那个小丫鬟忙答道:“是奶油馅的。”叶子衿正觉心中腻腻的,哪里肯吃,尝了小半块花卷,便接过软巾拭了拭手,叶夫人眉宇间笼上了一层忧色,“吃这么少可怎么好?”“不碍事”叶子衿笑了笑,“横竖都在窝在暖阁里不动弹,也不觉得怎么饿。”

话虽是如此说,叶夫人还是又看着她吃了小半块糖蒸酥酪才放下心来,“明日我这边有客,你就不必过来了。”叶子衿心知肚明,叶夫人所说的客人,怕就是晋王府前来提亲的人,温顺的点头,“我知道了。”

叶夫人却露出了几分欣慰之色,“我要好好准备才是。”叶子衿知道自己的婚事一向是叶夫人的心病,沉默了下去。待回到自己的屋子,立刻吩咐宋妈妈:“妈妈,去打听打听宋公子的事情。”

宋妈妈早有此意,得了这令,立刻就出去了。

叶子衿托着腮,望着窗外的漫天大雪,怔怔出神,却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听着动静,似乎是黄氏一行人。果不其然,叶子衿才回过神来,微微一抬头,就见黄氏的小丫鬟在前头撩开了帘子,而披着大红色猩猩斗篷的黄氏就赫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叶子衿看着她,微微的笑,“和渔夫似地,来了也不打个招呼,叫人一阵好吓。”黄氏嘴角微扬,“我特意叫你院子里的丫鬟别做声的。”叶子衿一眼斜了过去,“看来嫂嫂也是无聊得紧了。”

黄氏褪下了帽子,又解开了斗篷,只捂着金丝镂空的小暖炉,冲着她笑“我是来道喜的。”看来已经知道了那事了。叶子衿却叹息了一声,“嫂嫂你明知道…..”“好了好了。”黄氏笑呵呵的说道,“我不提了。”

过了一会,黄氏才继续说道:“我来就是和你说几句闲话。”深深看了叶子衿一眼,“我娘家和晋王府也有些往来,晋王府的大公子性情温和,一向很得晋王的喜欢。大奶奶余氏乃是浙江按察使的嫡长女,她家和你外祖家原是同乡。”

叶子衿知道这是在提点自己,垂下头,默默地听着。

黄氏若有所指:“不过这余氏生育艰难,这么多年也没能诞下一子,只有通房丫头紫薇生了个女儿。”叶子衿目光微闪,已明白了黄氏的画外之音。这晋王府,可比她想象的更为复杂。

黄氏已携了她的手,“子衿,你若是嫁过去,是做二奶奶,到时候可得好好为自己计较一番才是。”叶子衿会意的点头。“我知道了。”黄氏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朝着她挤眉弄眼,“我这里还有一件小事要同你说。”

叶子衿见着她的神色忍俊不禁,“你有何话只管说就是了。”黄氏眉梢微挑,“你知不知道你二审瞧上了我的小弟?”“文仰?”叶子衿有些难以置信,“二婶想将子融许配给文仰?”

黄氏点头,目露不屑,“我已经写了家书,我爹娘知道了,应该知道怎么做的。”黄氏对于二房的厌恶,其实是没有多少基础的,不过她是叶夫人的儿媳,一切行事自然要按照婆婆的喜好来。

黄氏的弟弟黄文仰,是伯昌候府上唯一的嫡子,也是世子。

叶子融也是国公府二房的嫡长女,按理来说身份没有什么不妥的。不过叶子衿也明白,世子乃是家族未来的砥柱,黄家对于儿媳必然要千挑万选,而黄氏的态度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伯昌侯和夫人一向疼爱黄氏,自然会好好思量了。

念头转过,黄氏已拍了拍她的手背,“我对于子融到没有什么可说的,她一向聪明,可若是我娘家和二婶结成了亲家,这往后的日子可见热闹了。”

叶子衿抿着嘴。微微的笑,“怪不得子融今日来寻我说话,我还吃了好一惊。”

“她来看你?”黄氏皱了皱眉,“我原先还以为她是个好的,原来也是不过如此。”叶子衿起身,亲手斟了两盏茶,一盏捧到黄氏手上,一盏托在自己手心,看着茶烟弥漫,惬意的抿了一小口茶水,“这也不怨她,二婶心气高,难免高不成低不就,子融也要为自己打算。”

黄氏撇撇嘴,“不管怎样,横竖我是不能答应的,文仰年纪小,宁可他找个一般人家的女儿,只要那性情和顺,定能好好过日子。也不能找那等居心叵测的女儿家。”这话也说得重了一些,不过对于黄文仰来说,的确该找柔顺的女子。

叶子衿在一年多以前还见过黄文仰几面,到底是大家子弟

,性子非常柔和,自有一股大家的风光霁月,举手投足间都让人心生喜欢。因着他是伯昌侯和夫人老来得子,自然又多了几分珍视,这娶妻一事,怕是有的折腾了。

黄氏却也不急,笑道,“我弟弟今年也不过十四岁,术士说他命里不宜早娶,先过上几年也不迟。”叶子融今年已经十二岁了,黄文仰过上几年不碍,女儿家过了十五岁,那可就是婚嫁的年纪了。

黄氏这一招可真够损的。

叶子衿淡淡的说道:“既然没有那个意愿,一开始就该回绝了,一直拖着,亲戚间难免变成冤家。”“这我自然知道。”黄氏一扬下巴,流露出几分骄傲来,“我娘一向聪明,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她定然晓得的。”

纵横后宅几十年的女人,到最后没有一个不聪明的。

叶子衿笑了笑,垂下头又抿了几口茶,突然开口问,“玲珑那孩子,如何了?”“婆子带着呢”黄氏显然对此事不甚关心,“玲珑自生产后身子一直不太好,也不会带孩子。”叶子衿

沉默了良久,才说道:“若是个健健康康的,送给旁人家做儿子,只怕也是好的。”

黄氏一眼横了过去,“怎么突然有了这等想法?”“也不知怎的."叶子衿苦笑了笑,“我这几天心里总是不安,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该了结的事情,也该了结了。”若玲珑的儿子不是双腿不一样齐整,送到那不能生养的小户人家,也能过得好好的了。

倒也不是叶子衿一时善心大发,而是因为,她不想再在陈文的事情上,纠缠不清了。她有她的路要走,有她的日子要过,何必惦记着这种人的事情?不过潜意识里,她已经深信陈文最后得不到好结果。

叶子衿放下茶盏,站了起来,背着手,立在窗前,幽幽叹了口气,“今年雪这么大,一场接一场,也不知几时才能春暖花开。”三月三是叶子衿十四岁生辰,黄氏听着她话里挥之不去的怅惘之意,忙安慰道,“别有的没得想这些事,如今你喜事将近,该高兴才是。”

或许在所有人眼中,她能够离开苏州回到燕京,而又可以再嫁,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可叶子衿心中总却总似缺了一块一般,空空落落的。阳光从她心里照进去,又很快漏出来,恰如这大雪连绵不绝的冬日。

或许叶子衿尚不懂什么叫做两情相悦,也不懂什么叫做生死相许,可她能清楚的知道,自己此刻是不开心的,这种失落和压抑,和庄子上那种隐隐的忧虑一样,在心头盘桓不去。

黄氏看了她好几眼,扯开了话头,“昨儿个,永平侯府的夫人去世了。”这消息叶子衿已从叶夫人处听莫妈妈说过,并不觉得吃惊。可是胸口有一处,还是隐隐作痛。却听黄氏长长叹息一声,“我原本看好你和永平侯府的世子苏明睿…..可偏偏他的母亲过世了,这就要守上三年,国公爷却是等不得了。”

叶子衿心中犹如细线划过,酸涩不已,垂下头沉默了半响,才幽幽开口:“这也是没有缘分。”黄氏拍了拍他的手背,笑道,“不过我听说晋王府的宋二公子也不错,你也是个聪明人,好生过着,这日子自然会越过越好。”

叶子衿放下茶盏,重新捧着手炉,手心里泛开了一层暖意,让她漂浮的心也一点点变得温暖起来,“日子是人过出来的,我倒也不会自怨自艾。”

第一百一十二章花开(三)

黄氏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斜觑着她,“这么多年,我也就喜欢你这份心境。”

叶子衿自嘲的笑,“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总不能成日里以泪洗面这样过完一生吧?”黄氏尴尬的轻咳了一声,起身告辞:“我也回去收拾收拾,再过不久,你大哥就该回来了。”叶子衿微微颔首,亲自送着黄氏出了门。

又立在台阶上,出了好一会神。片片冰凉的雪花落在叶子衿面上,带着微微的寒意。叶子衿想要去触碰时,握在手心的,却只剩下一抹水痕。人的体温对于冰凉的雪花来说,实在是太过温暖了。

远远叫瞧见雪地里出现了宋妈妈的身影,索性就立在台阶前候着她,“如何了?”宋妈妈抖了抖身上的积雪,扶着她进了门:“我们进去再说。”想必是怕叶子衿冻着了。屋子里的暖和到底不能和外面相比,叶子衿脱下鞋袜,半卧在了炕上,只将眼瞅着宋妈妈:“可打听出什么了?”

对于自己的终身大事,叶子衿不敢马虎,这可事关一生的幸福。

宋妈妈也不拖泥带水的,径直说道:“晋王府上宋二公子的母亲二王妃原是定国公的嫡次女,后来也不知怎的,突然嫁给了晋王做平妻。二王妃一母同胞的长姐当时是皇后,这门亲事是由皇帝赐婚,当时也算得上是风风光光。只是不曾想那晋王心里本不愿娶二王妃,迫于君命才不得已为之。不过那时候恰巧二王妃的母亲过世,二王妃等到三年孝期过了才进门…”

此话刚落,叶子衿忽然问:“皇后是不是姓宋?”宋妈妈一怔,不知她为何问起这事,但也点点头,“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皇后就是太子妃,后来被追封为元皇后…”

这样一来,叶子衿之前所有的猜想,都化作了事实。

楚夕暮,宋宁默,这两个人的关系,原来是这样。

比叶子衿想象的更为亲密一些。

所料不差,楚夕暮的真实身份,就是这位元皇后唯一的儿子。

也就是说,楚夕暮,不,应该叫做宋夕暮,其实是当今皇上的嫡长子。

可是为何,他眉宇间总有抹不去的忧色?

想到一路上驿站里的追杀事件,叶子衿倒吸了一口冷气。

楚夕暮是皇上的嫡长子不假,可是他却并不是当今皇后所出。他的母亲,元皇后,已经逝去多年了。更何况,当今皇后还生下了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儿子,已经成年。而就在当年,年幼的楚夕暮想要在这宫中生存,势必要经历许多险恶。

不是无路可走,堂堂一个皇子,是不会隐居在那乡野的吧?

或许那个时候,他也是苦闷的,郁郁不得志的。所以才不收分文替村民们瞧病,那个时候,也是为了抒发心中的苦闷吧?可是,叶子衿有一种直觉,楚夕暮已经回到了燕京,并且极有可能,回到了皇宫。

叶子衿就想到了黄氏上次所说的皇帝病重一事。

她虽然不大关注朝堂之事,可也有所耳闻,似乎太子之位,还是悬而未决。

那么楚夕暮此次回到燕京,也是为了这事?

还是,逼不得已,走投无路之时不得不出的策略?

到底如何,叶子衿已经不得而知。她所认识的,是那个在苏州治病救人的楚大夫,而不是如今身份金贵的宋夕暮。他们之间,在往后的日子里,已经不会有任何交集了。除此之外,连同苏明睿,也只能化作她在最落魄,最寂寥的时候,认识的那么一个可以生死相托的人。

时光总是匆匆过去,叶子衿已经不敢再想象未来。

窗外大雪纷飞。

叶子衿不知该如何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酸涩不已,想到日后她和那两个人,就成了陌路,就觉得一阵心寒。人在得志时,会认识形形色色的人。俗话说得好,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当叶子衿还是国公府的二小姐的时候,身边的丫鬟婆子都奉承她,抬举她,那个时候,她又能看透谁的真心?可一旦她和离了,落魄了,离开了这燕京城,她就什么也不是了。那个时候,只有楚夕暮将她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也只有楚夕暮,会留心她种药草,并送来了方子。

至少现在,叶子衿屡屡想起苏明睿的笑容,就觉得心头暖洋洋的。

不早不晚,楚夕暮和苏明睿,出现的时间,刚刚好。

只是,以后这漫长的人生,还得叶子衿一个人,继续走下去。

生命里出现的贵人,可以而不可再。叶子衿可不认为自己有如斯运气,能再出现那么几个贵人。

突然之间,叶子衿很想给苏明睿写一封信。他母亲刚刚过世,此刻一定很悲痛。不可否认他是一个孝顺的儿子,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为母求药。只是大夫下了错误的诊断,导致他误以为永平侯夫人已经大好,才放心的去了苏州。

只是,叶子衿苦笑了笑,不管自己写上多少字,这封信,都是送不出去的吧。

这是礼教森严的燕京,不是那庄子里,可以来来去去,没有人会多说什么。

一瞬间,叶子衿突然倍感凄凉。

她突然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这一趟回来,到底是对,还是错?

只是可惜,哪怕是错了,也只能一错到底。

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如若不嫁给宋宁默,那只能沦落为给宁王做妾室的命。

叶子衿也有自己的骄傲,这等为人做妾一事,她是断然不能答应的。

不过现如今,想起宋宁默,也多了几分熟悉感。或许楚夕暮的关系,叶子衿对这位宋宁默的印象显然好了好多。而之前在回燕京的马车中听见他吹箫,那个时候,他也是前往苏州的吧。

由音识人,能吹出那样调子的人,心中也多半怀着一轮明月。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比陈文好的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