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边说着话,就进了门,傅秋宁听说雨阶有身孕了,也十分高兴。亲自选了几匹缎子,又选了些胭脂水粉,命小厮拿去放在马车上,方对那小丫鬟道:“等一下你就坐着车回去,告诉你们夫人,让她从现在到把孩子平安生出来,都不用来我这里了。那些缎子让她给小宝宝做几件,我这里也会帮她做些针线。那些胭脂水粉都是用花蜜调出来的,她用完了我再送去,以后别擦店里买来的,不干净,对胎儿也不好。”

那小丫鬟忙一一应了,心中只觉得新奇,暗道这位侯爷夫人真是博学多才,从没听说怀孕时抹些胭脂水粉还会伤害胎儿,竟是比我家老太太和夫人还着紧呢。因一边疑惑着,就坐了马车去了。这里傅秋宁又和剪枫等笑说了一阵雨阶怀孕的事,又悄悄问了霍姨娘的事情,知道她已经坐着张三的马车走了,这才放下心来。

到将近黄昏时,玉娘却又过来了,悄悄儿对傅秋宁道:“霍姨娘已经送出城外,三哥也回来了,这是霍姨娘给奶奶的,说是务必要亲自交到奶奶手里。”言罢将一方白绢递给傅秋宁,她因为一时改不过口来,所以仍称呼霍香绵为姨娘。

傅秋宁展开一看,就见上面有五个鲜红大字,是“小心江婉莹。”她心中一叹,知道自己的善意最终唤回了霍香绵的良知,让她将这本来死也不会出口的秘密透露出来。只不过自己和金凤举早就知道江婉莹的身份,所以这情报可以说是并没什么价值,倒白白害她咬破手指写血书。

因晚间金凤举回来时,傅秋宁就将那血书给他看了,金凤举沉默半晌,方将白绢凑近烛火烧掉,一边淡淡道:“这个时候才知道回头么?又有什么用?”说完,看那白绢化作灰烬落下,最终他抖手一扔,就连残余的一角也尽被火舌吞噬,火光下,他的面色沉静如海。

第二百八十七章:碰撞

“秋宁,这些日子我会很忙碌,家里这边就靠你了。尤其是注意下婉莹,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异动,或者干脆想个什么由头,将她赶出府去。”

傅秋宁听到金凤举这样说,不由得大吃了一惊,忙到房门前,看清楚外面无人,方唤了剪枫过来,让她亲自守着门,这才回来小声道:“爷怎么忽然就这样着急了?不是说要留着婉二奶奶……”

不等说完,就见金凤举淡淡道:“没有那个必要了。如今她在府中,只会增加危险,带不来什么好处。”

傅秋宁心中“咯噔”一声,只觉着手脚都有些冰凉,金凤举这句话一说出来,她便知道自己先前关于皇帝到来的猜测大概八九不离十了,不然对方绝不可能用这样肯定的语气来说这种话。也只有一切都尘埃落定,最起码是皇上的心意落定了,金凤举才会毫不犹豫的放弃江婉莹这颗棋子,因为那样一来,这棋子便等同于废子。若皇上真在府中,那这枚棋子甚至随时可能反咬一口,也所以,丈夫才会说出最好将她撵出去这样的话来。

金凤举只看傅秋宁的表情,就知道她猜出来了,不由得便搂住她,悄悄笑道:“我的秋宁真是冰雪聪明,只是我有些奇怪,所有人都没猜出来,你却是怎么猜出来的?”

傅秋宁笑道:“这不难,谁让你昨晚上是回这里,若是在康寿院,怕能猜出来的就不止我一个了。不必别的,金管家岂是因为前院走水就能慌张失措的人?你是因为走水就面上变色且半天也恢复不过来的人?不但不是,这世间能让你露出那样脸色来的事情和人物,恐怕一个巴掌就数过来了,因那时候我心里就划了魂儿,如今再听见你说这样一番话,可不就猜出来了?若真是这样,倒还有些难办,如今太太等人多不知道婉二奶奶的事情,更何况贸然行事之下,怕也是要引起她的疑心。”

金凤举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这样一来,你就要格外注意着她,我知道这些事也不用我多说,你心里就明白的。更何况这次事关重大,务必要万无一失,如今老太太年纪大了,太太我也怕她沉不住气,爹爹和二叔都不能在这后宅中,如今我也只有靠你了。”

傅秋宁点头道:“放心,我定然尽力将这件事做好,实在不成,就要燕芳妹妹帮帮我,她如今也是咱们家的人,绝不会做婉二奶奶那样自毁城墙的事情。”

金凤举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她终究是我的至亲。其他人就不能太过信任,是了,说起来,你爹爹和爷爷这一回倒学聪明了,如今只闷头在家中,竟是什么事情也不管。”

傅秋宁淡淡道:“既如此,他日一切尘埃落定,倒还要请爷手下留情,放他们一马,反正如今他们也是没有什么作为了。我虽然当日是被当做往你脸上打的那一巴掌抬了进来,只是看在我一直对爷忠心耿耿的份儿上,也请爷大人大量,既往不咎得了。”

金凤举见她烛光下轻吟浅笑,不由得神魂俱醉,笑道:“娘子的话说重了,为夫万万不敢当。你放心,我不要他们的性命,只是当日他们为虎作伥,着实也犯下了不少事情,若还保着那王位,未免让老百姓们说苍天无眼,到时少不得要他们回老家耕读度日了。”

实话说,那一大家子无情无义的人若真还能保着荣华富贵,就连傅秋宁心里也是不平衡的。如今金凤举答应不要他们的性命,这也就足够,让享了大半辈子荣华富贵的人回老家耕读度日,无疑是对他们最好的惩罚,因此也就没再多言,夫妻两个又说了会儿话,便上床安歇,不提。

第二日傅秋宁来康寿院请安,只见江婉莹和江夫人等早已在这里,一家人坐了好一会儿才离开,江夫人就对两人道:“你们自去处理事情吧,我今日头有些痛,回上房歇一会儿。”

傅秋宁和江婉莹连忙答应,便各去抱厦中,因平日里傅秋宁也不太管事儿,所以是不和江婉莹一起的,这一日却偏偏一同来,江婉莹便诧异看了一眼,冷笑道:“姐姐今儿怎么有功夫过来?”

傅秋宁笑道:“原本不想来的,谁知刚刚太太偏吩咐了那样一句,少不得也要去应个景儿,免得别人说闲话。是了,二姑娘和轩哥儿如今怎么不往我那里去了?他们哥哥姐姐都念叨着呢,改日还是让过去玩玩儿吧。”

江婉莹心里暗恨咬牙,自从回来后,她明显感觉到两个孩子和自己疏远了,若非当日下了严令,只说再去风雅楼,就不要回清婉阁,更不要认她这个娘亲,只怕这会儿两个孩子早被面前这女人给拉拢了去,偏她现在还特意问起,怎不让人愤怒。

因便淡淡道:“二丫头和轩哥儿慢慢大了,怎么能老是玩儿?从回来后我看着他们倒是懂事儿了不少,心也收回来了,每日里只在房中刺绣学习,我倒是说过他们两个几次,要和哥哥姐姐们处好,可轩哥儿说,兄弟情义天生就在那里,倒是时光不等人,要趁着这时候好好学习才行。因也就没过去,说起来,我倒要谢谢姐姐,他们两个能有今日这样懂事儿,还真是亏了您。可见人都是各有所长,姐姐虽于别的方面不出色,但这笼络孩子们,却的确是无人能及。”

江婉莹表面上笑得一团和气,话语里却全是机锋,因傅秋宁便假装听了她这番话后愤怒嫉恨,把脸儿一撂,冷笑道:“妹妹这是什么话?原来在你心中,我只是在孩子们身上下功夫么?难道我的黄梅戏,也是平平无奇不出色?是了,我知道,这府中一向由妹妹把持着,我这个做大妇的没出过半点儿力,让妹妹终年操持劳碌,难免心中瞧不起我。只不过从前我是不喜欢争罢了,见妹妹样样打理的井井有条,我又何必枉作小人?如今看来,我倒是一片诚心,奈何弄巧成拙,让妹妹劳累了,还落下满腹怨言,既如此,少不得从此后,也让妹妹看看我的手段。”

她说完,便当先行去,假装昂着头骄傲的模样。江婉莹气得怔住了在那里,好半晌后,却又微微冷笑起来,喃喃道:“终于忍不住了吗?寂寞了这么久,也急于展才了?好啊,就让我看看,你能有什么手段?看看你露出了这狐狸尾巴后,是不是表哥还能像从前一样爱你宠你?”

因为这个嫌隙,傅秋宁果然就勤勉起来,江婉莹也不肯相让,因一天里的大多数时间,倒是尽在傅秋宁视线内。又有金燕芳买通了清婉阁一个小丫鬟,叮嘱她留心主子的行动,只说自己恨这个嫂嫂刻薄,又感激秋宁,所以要帮着出口恶气,那小丫鬟拿着丰厚赏钱,这事儿又是半点不费力地,自然满口答应。她心里也知道如今婉二奶奶失了宠,胆子自然就大了。

因这一日从康寿院出来,江婉莹竟破天荒没去抱厦内处理事情,只推说自己不舒服,便回了清婉阁。这里傅秋宁疑惑了一阵,心中忽然想起一件事,隐隐约约就有了一点预感,便独在抱厦内处理事情,不过一刻钟功夫,也推说头痛回了风雅楼,果然,不一会儿,就见金燕芳急急过来,对她悄声道:“嫂嫂那位在太子府做孺人的娘家妹妹又过来了,照旧去的二嫂嫂屋里。这……这真是奇怪,怎么她每次来都要去那里?难道她不知如今嫂嫂也是当家做主的人吗?何况你又是正妻。”

傅秋宁微笑道:“无妨,她大概是和婉二奶奶谈得来,所以每次来探我,自然要过去的。”因正说着,就听人回报说傅秋兰来了,傅秋宁仔细想着这几日江婉莹的反应,料想皇帝在府中这件事她还完全不知情,自然也不会透露给傅秋兰知道。因便迎出去,笑道:”妹妹如今贵为孺人,怎么还总来探我?我如何当得起?”

傅秋兰笑道:“姐妹间还讲什么身份贵贱?何况只是孺人而已,又不是什么嫔妃,姐姐别这样说,不然就见外了。如何?锋儿娇儿他们还好吗?”

傅秋宁将她迎进屋中,又介绍了金燕芳,故意找些话来说,那傅秋兰正巴不得和这姐姐拉近关系,如今好不容易见她搭理自己,想是上次自己那番苦肉计终于打动了她,将从前那些怨恨抛了,正喜出望外,自然也找着话说,言谈间又说到北疆战事,傅秋兰便无奈道:“这是怎么说的?小小一批鞑子,竟缠着大军这么些时日,也不知皇上怎样想的?要知道数十万大军,多在边境一日,粮草可就不知要多少呢,幸亏今年风调雨顺,不然哪里供得起?”

傅秋宁听她提起北疆战争,倒是心中一动,觑眼看着她面色,也没见有什么特殊的,忽听金燕芳笑道:“这种事情谁能说得准?皇帝心里一定有自己的打算。我看啊,这一次皇上是铁了心要给那些鞑子们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不把他们打痛了打倒了,他们也不知什么叫泱泱天朝。”

第二百八十八章:奸情

傅秋兰笑道:“是这么个道理没错,只是皇上年纪终究有些大了,我只怕这样会有什么闪失,如今民间都悄悄流传着说皇上在战场上中了一箭,箭上还带着毒,只因为一直没有康复,所以才不能班师回朝的谣言呢。”

傅秋宁面色微微一变,暗道这是怎么回事?竟然有这样的流言?怎么金凤举从没说过?虽这样想着,心中却知这流言对于掩藏皇上行藏有好处,忙装作微微慌乱却又强作镇定的样子,将茶杯在桌上轻轻一顿道:“既知道是谣言,就别乱传,别人也就罢了,妹妹是什么身份?这种空穴来风也去信吗?”

一边说着,她也没忽略掉傅秋兰眼中那一瞬间亮起的神采,虽然只是稍纵即逝。果然,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傅秋兰这才含笑起身告辞,傅秋宁亲自将她送了出去。

回到风雅楼,越想这件事越觉不通,听起来好像傅秋兰和太子是得到了皇帝中箭的消息,但是又不十分确定,因此跑过来想证实这消息的准确性。只是皇帝明明在自己府中,这样谣言又是从哪里来的?还是说,这是太子故意散布的谣言?抑或捕风捉影之下生出的疑惑?或者干脆就是皇上或者丈夫安排出来的?

因想不明白,索性也就不去想,反正等金凤举回来,问一问便知道了。因午饭后小睡了一会儿,料着傅秋兰今日刚走,江婉莹不会生事,府中最近又平静,便往教坊司去了一趟,不然她这个宫廷御用戏曲师傅连着那么多天都不露面,难免也会惹人疑惑。

深秋天色黑得早,因此傅秋宁回来时,日头已经落到山后去了。傅秋宁回了风雅楼,听下人们说老猫不见了,她如今和那只猫也有了感情,生怕那不知死活的家伙乱跑落到江婉莹手里,也落得个和它孩子们一样的结局,因便急着出园寻找。因当时天色还没全黑,因此也没打灯笼,只在清婉阁附近找了一圈,没找到,她和秋玉便沿着来路往回走,想着大概老猫已经回了风雅楼也说不定。

正走着,忽听秋玉小声道:“奶奶,刚刚前边有个人影,一晃进了那个院子。”她说着就向前一指,傅秋宁一看,那不是别人住的地方,恰是小妾月兰的院子,心中不由的奇怪,暗道莫非这也是个奸细?我的天,不是吧?金凤举还算是个好男人吧?怎么他身边的女人都是奸细吗?他……他究竟有多少的能量,就让各方人马重视到这个地步?

一边想着,便和秋玉悄悄儿接近,恰好这时风雅楼后厨的老林头跑了过来,却是剪枫瞧见他,就让他出来找二奶奶回去的,只说老猫找到了。傅秋宁知道这老林头手上有几下拳脚功夫,心中大定,便命他也跟着,于是三人一起进了月兰的院子,却见门窗紧闭,院中和门前竟一个丫鬟都没有。

傅秋宁和秋玉对望了一眼,心想这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儿,怎么这里却黑灯瞎火没有人声,那个黑影儿呢?分明是个人,难道也飞天遁地了不成?因这时候又怕是什么小偷飞贼,她担心着月兰的安危,便上了台阶来到门前,还不等推门而入,便听一阵细细笑声若隐若现的传来。

傅秋宁心下一凛,暗道看来果然是内应,倒不是什么小偷飞贼,因将脑袋靠近门边,只听里面那声音小声笑道:“没见你这么急的,你就凌晨过来,那时候儿人都睡熟了,不正方便咱们行事?如今却非叫我把丫鬟们打发走,时日一长,岂不让人起疑心?”

接着又听一个男子的声音笑道:“真没良心,我还不是为你着想,想着凌晨时候儿你未免没睡足,若叫醒了行这种事,怕伤了你。竟还来怪我,其实怕什么?就被发现了又如何?我带你远走高飞也就完了。”

话音落,却听月兰惊呼一声,惶恐道:“你胡说什么?这里是什么样的人家难道你不知吗?万一让人发现了,你我一个也别想活。还远走高飞呢。”

那人又笑道:“倒也未必就像你说的这样,那小侯爷多长时间没近你的身了?有没有两年?像你这样的青春年少,为他空守闺阁,凭的什么?我看他倒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不等说完,就听月兰道:“这关讲不讲理什么事儿?小侯爷怎么说也是男人,但凡是男人,能容忍妻妾偷人吗?哪个男人有这样气度?你有吗?呸什么都不懂,只看着小侯爷慈善,你不知他该狠辣的时候也是不留情的。霍姨娘犯了事儿,此前都说要送回娘家去,结果还不是悄没声的就没了?我想着不是让沉了河,就是杀了丢在哪个乱坟岗子里呢,你如今还有这妄想,真真猪油蒙了心。”

傅秋宁又听了一会儿,那男人倒没在霍姨娘的问题上多问,因断定这两人只是普通**,于是看了眼旁边的秋玉,便低声道:“记住,今晚的事儿别让人知道,就是小侯爷那里,也不能说,明白吗?”

秋玉十分奇怪,想着二奶奶怎么不进去捉奸?这样一对狗男女,难道还要放过吗?无奈她只是奴婢,到底还是被傅秋宁牵着走了出来,却见守在院门处的老林头迎上前,悄声道:“里面是谁?奶奶要不要老奴去将门破开?”

“不必了。”傅秋宁叹了口气,沉声道:“也没什么人,先前是秋玉看错了,走,回去吧。”

老林头一头雾水,不过既然主子发话,他自然也遵从。因便跟着回去,一边还笑道:“奶奶,我这两日在园子里捉了几条大花蛇,眼看要过冬了,它们养得可肥了,正好今儿晚上炖锅蛇羹,给爷和奶奶还有姑娘少爷们补一补,这会儿大概都好了,奶奶快回去,只怕爷也回来了呢。”

回到风雅楼的时候,金凤举果然已经回来了,正考校着孩子们的功课,见她回来,便微笑道:“去了哪里?这个时候才回来?”

傅秋宁强笑道:“还能去哪里?自然是去教坊司了,总不露面也不好,恰巧今儿上午太子府的傅孺人来了,府中又没有事,我下午就趁机去了一趟,爷今儿回来的倒是早,怎么?事情都办完了吗?”

金凤举笑道:“哪里能办完呢?人只要居其位,便要谋其政,好了,不说这些,孩子们大概也饿了,听说厨房里今儿炖了蛇羹,算起来,我竟是也有好长时间没吃过,今晚咱们就大快朵颐。”

傅秋宁笑道:“是,去泉州时原本老林要跟着,偏他妻子病了,我就让他又留下来,不然的话,他去了那里,才是真正的大展拳脚,不过只怕婉二奶奶她们受不了呢。”一边说着,就吩咐剪枫摆饭,她这里领着几个小兄妹往厨房走,孩子们兀自在那里悄悄问金藏锋和金藏娇蛇羹是什么东西,金凤举便问傅秋宁道:“绣贞和振轩有日子没来你这里了吧?怎么回事?”

傅秋宁笑道:“我前两日正巧问过婉二奶奶,说是两个孩子都在屋里用功,因此也不爱到处乱跑,我觉着倒也好,孩子们收了性子,不比咱们跟前这几个淘气包强?翼哥儿你不用吐舌头,下次再敢在四姑娘辫子上贴纸,看我不打你手板?”

金藏娇挽着金绣如的胳膊,哼声道:“他就是这样欺软怕硬,哼,要不然怎么不敢弄我和三妹妹,从上次玩过后,被我和三妹妹摁着贴了满脸纸条,他就再不敢了。四妹妹你记着,他再敢捉弄你,咱们就一起,把他那手背上画两只大乌龟,看他去学堂里怎么见人。”

金振翼让金藏娇说的脸上撑不住,便嘟囔道:“果然是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知道你是个母老虎还不成吗?哼也别以为这里就是你们的天下了,我还有大哥哥在呢,两个男人未必就比不上你们三个女人吧?”

金绣楠笑道:“哥哥你别说嘴,大哥哥才不像你这样淘气呢,哼,只有他帮我们的份儿,没有帮你的份儿,最多就是两不相帮,大哥哥你说是不是?”话音落,几个女孩子都咯咯笑起来,金振翼气得肚子一鼓一鼓如同青蛙,金藏锋则无奈而笑,瞪了金藏娇一眼道:“多大了?还是没有一点稳重气。”

金凤举和傅秋宁看着几个孩子笑闹,也是十分欣慰,此时几个人已经来到饭厅坐下,金凤举便对傅秋宁道:“有时间,还是该让绣贞和振轩来你这里透透气,姐妹兄弟们玩在一处,也融洽,他们那么小的年纪,着急什么用功?我像那么大的时候,也没说整天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啊。”

傅秋宁尚未答话,便听金振翼撇嘴道:“什么了?还用功,二姐姐的情况我不知道,但是三弟的成绩可是下滑了,前儿还让先生说了呢,一篇文章背的漏了好几处,他从前并不这样儿的。”

第二百八十九章:有情人

金凤举和傅秋宁彼此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惊讶,金凤举便问金藏锋道:“藏锋,果然有这样事吗?”见大儿子点头,他便锁起眉头,喃喃道:“婉莹在干什么?莫不是将两个孩子关了起来?不行,这府里怎能容许发生这样事?”说完便要起身,却被傅秋宁拉着坐下来,听她悄悄道:“好了好了,你把婉二奶奶说成什么人了?怎么说都是她的亲生儿女,万没有加害的道理,就算是处事不当,也不该这时候去处理,待明儿我再仔细问问,再作打算可好?”

金凤举一听妻子这话,心里便明白自己有些莽撞了。因点点头道:“那好,就听你的,只是你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务必要办妥当了。”说完又听傅秋宁道:“放心吧,锋哥儿,你明日先问问轩哥儿,听听他是怎么说?若愿意过来玩儿,就抽空过来几趟,我也算是他们的大娘,这几日不见也有些想得慌。”

金藏锋答应了,这时候饭菜就流水价端上来,果然中间有一大碗蛇羹,傅秋宁亲自给金藏锋金藏娇盛了之后,见金振翼抻着脖子往那大碗里望,她便笑道:“这是蛇羹,蛇肉鲜香,又滋补的很,恰是这时候儿吃的,翼哥儿和三姑娘四姑娘吃不吃?若吃我也给你们盛些,东西虽好,只是有些人吃不惯。”

金振翼看着那蛇羹,撇嘴道:“这哪是什么蛇羹?蛇在哪里?”

一句话说的金凤举傅秋宁都笑起来,白露也在一旁笑道:“我们哥儿真真是个憨厚性子,谁说蛇羹里就必然要有一条蛇才算数?那猪肉剁碎了包进饺子里,也叫猪肉馅饺子,难道还能从里面看出一头猪不成?”

众人更笑起来,金振翼自觉不好意思,又见傅秋宁给金凤举也盛了一碗,心想别人都吃,我又岂能胆小?于是也要了一碗。金绣芬和金绣如却有些怕,摇头不肯吃。只是终究年纪小,还没有北方人那种觉得蛇肉恶心的观念,因见兄弟姐姐爹爹大娘都吃得香甜,两个孩子也到底忍不住,一人盛了一碗来吃,一吃之下,果然是香而不腻,鲜嫩可口。于是吃完一碗后,到底又吃了小半碗才罢休。

第二日傅秋宁一早起来,打发了金凤举去上朝,她知道丈夫这些日子忙,恐怕就是按照皇帝的意思在做一些安排部署,这些政变宫斗的事情她也不愿意过问,只要知道一切都在丈夫掌握中就放心了。

因打发完金凤举走后,又将几个孩子送去学堂,特意嘱咐了金藏锋和金藏娇,让他们别忘了探听金振轩和金绣贞的话,这里待安排好了一切,又去康寿院请安,接着处理了一些家下的事,因没有什么大事,江婉莹又没过来,就将其余一些杂事托付给金燕芳,自己回了风雅楼,对秋玉道:“你去月兰那里,就说我有两件首饰,和我的衣服都不配,我记得她有一件水红的夹棉袄,你让她穿着那衣服过来一趟。”

秋玉答应着去了,心里明白这是奶奶要处置月兰的事,只不知道会是怎么个处置法儿。于是依言叫了月兰过来。俗语说做贼心虚,那月兰只因为因缘巧合,碰上了那汉子,又和他有了这几天晚上的事,如今听见傅秋宁叫她,心中自不免惊疑不定,有心推托,又怕这样一来,更惹人起疑,因此大着胆子前来,待到了傅秋宁的卧室外间,看见对方在那里满腹心事的啜着茶,不由得连腿都有些软了。

傅秋宁见她进来,便微笑着让她坐在自己另一边,然后对秋玉道:“将门关上,你和剪枫亲自守着,一个人也不许放进来,若是太太和老太太派人来找,你们就知会一声,明白吗?”

秋玉和剪枫齐齐答应,抽身出来关好了两三道的门,这才在廊下坐着,一边守门一边聊着闲话。

傅秋宁这里放下茶杯,看着月兰的脸,见她目光始终躲着自己,面色也越发苍白起来,她心中就叹了口气,暗道看来这是个心地还算纯良的女子,若是江婉莹和霍香绵,甚至就算是许眉云在这里,都不至于像她这样形色外露。

因心下叹息,面上却微微笑道:“我没让人奉茶,想来你这时候也没心情喝茶。咱们也不云山雾罩的了,我就开门见山,昨儿秋玉看见一个人影进了你院里,我跟去在外面听了听,便转了回来,这件事情我暂时还没告诉爷,月兰,我真心问你一句话,你打算怎么办?”

月兰的面色一下子就变的惨白惨白,连最后一点血色也没有了。她瞪着傅秋宁,嘴唇哆嗦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半天,方才离了椅子,在傅秋宁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道:“奶奶……奶奶饶命,我知道错了,求奶奶开恩饶命啊……”

傅秋宁看着那张漂亮的面孔,此时珠泪纷纷,真个是哭的梨花带雨,她心中又是怜惜又是悲哀,想着在现代,像月兰这样的女孩子,那是要被男人们捧在手心里的,换句不好听的话说,就算是当二奶,也绝不可能落得这样悲惨的命运,男人若厌弃了,大不了就一拍两散另寻新欢,还有不菲的金钱首饰可以赚。可是在这里,一时耐不住寂寞的代价,却是要付出生命,而且要被沉塘而死,这对于正值青春的女孩子来说,是一件何等不公且残忍的事情啊。

想到这里,她的眼睛就有些湿润,无声的伸出手去,将月兰拉起来,见她如同等待被枪毙的死刑犯一样,满脸都是惊惶绝望,她便站起身,掏出帕子帮她擦去脸上泪水,一边轻声道:“爷大概有一年多没去你那里了吧?你老实告诉我,那个男人,你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他为人可不可靠?你既做了这样事,想必心里不会没有打算,你到底是什么想法?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件事,除了我和秋玉,目前没人知道,爷那里我也没露半点儿形迹,就是想着能不能救你一命,只是你却要和我说真话,明白吗?”

月兰一听她这样说,就如同是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忙死死拉住她的手臂,顺势又跪了下去,一边哭道:“回奶奶的话,那是我的表哥,从前我还在江府做丫鬟时,我娘和表哥家就已经口头订了亲。后来我要随着小姐嫁来国公府,又因为姑娘的事情,府里有意让爷多纳几房姬妾,婉二奶奶看中了我和崔姐姐性格老实软弱,又听说只是口头订了亲,就和我爹娘说了,把我们俩给爷做了妾,崔姐姐比我运气好,有了个女儿,也做了姨娘。只有我仍做着那小妾,可我不敢生抱怨之心。我知道,今生能得爷这样的男人,哪怕就是做小妾通房,也是我的运气。”

她说到这里,已是哭的泣不成声,傅秋宁又安慰了一番,好不容易才让她镇定下来,听她抽噎着道:“妾身把话题扯远了,就是……就是我那表哥因为这件事,一气之下给自己赎了身,在外面闯荡了。上次回娘家,有一天我爹娘去亲戚家吃喜酒,我本要去的,偏那日早起身上有些不爽利,便留在家中,不料临近中午时我表哥来了,因为爹娘不在,家里两个小丫头我也都打发回家,结果便是我们孤男寡女,原来我表哥至今还想着我,高不成低不就的,也……也没成亲。只跟着一些江湖帮派厮混,那日他见妾身一人在家,就忍不住了,也是……也是妾身糊涂,反抗不得,竟……竟就从了他,从那之后,表哥时有痴缠,又和妾身约好了时辰,这几日……这几日日日都是晚饭时候过来……”说到这里,便羞愧的再也说不下去,只是不住磕头。

傅秋宁心想原来是这样,真是俗套,哪个故事里**的,好像都少不了这表哥的存在。是了,他们俩既然先订过亲,说不定其实也有情分在,金凤举再优秀,也架不住人家心里先有了人。若这样说来,倒的确是情有可原的,那么个情况,但凡不是性冷感,哪里还推脱的掉?何况金凤举如今等于是让她守活寡一样,不如我便想个办法成全了他们吧。只是这件事到底要怎么处理才妥当呢?

因沉吟着,那里月兰只是哭个不停,傅秋宁便叹了口气道:“你先别怕,想个法儿,让你那表哥这几日别来了,待我仔细想个什么法子,成全了你们才好。”说完见月兰惊讶看着自己,她便笑道:“怎么?你可是不相信我?其实这也很简单,我也并非只是为了帮你。如今许姨娘是没什么作为了,霍姨娘也得了那么个结局。若你也离了爷身边,对我来说岂不是只有好处?男人们要求女人三从四德,其实又有哪个女人不想丈夫只一心一意爱着自己?所以你大可不必当做我在帮你,只当我在帮自己罢了。”

第二百九十章:一缕柔情

饶是月兰这时候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但这女人天生的好奇八卦精神是绝丢不掉的。听见傅秋宁这样说,她便忍不住涩声道:“奶奶这样说,妾身知道没错,只是……只是若揭露了妾身,妾身难逃一死,岂不是更干净?”

傅秋宁摇头笑道:“我虽自私,这样损人不利己的手段却是不屑用的。我知道爷对你已经没什么情分在了,既如此,又何苦害你白白丢了性命?那是造孽的事。你也说你那表哥是混帮派的,他既对你如此真心,万一因为你的死而心中存了仇恨,哪一日来寻仇,我岂不是还给自己埋了个隐患?只是这事情我要多说一句,听你的意思,你那表哥倒是爱重你的。但越是如此,越该知道你在这大宅门里的不易,因何还要屡次上门?不必别的,你只想想这事情若是婉二奶奶或者太太发现了会怎样,便该知道后怕。一旦事发,他在外面可以随时遁走,你岂不是命运堪忧?这是爱重一个人的表现吗?月兰,你年轻,阅历浅,只在这大宅门中关着,不知世事险恶,我实在是怕你将终身托错了人,到那时,我竟不是成全你,而是将你推进了火坑中,这番苦心,你明白吗?”

月兰的泪刚刚止住,此时又成串落下,紧紧握着傅秋宁的手,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好半天,方用力点着头道:“奶奶,月兰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时至这个地步,奶奶竟还为我考虑如此周全,月兰……月兰满心感激,不知该怎么说。如今方知,原来奶奶是下凡来救苦救难的菩萨……”

傅秋宁心想我怎么就成菩萨了?只不过是因为穿越而来,所以思想和你们这时代有些不同而已。因又安慰了月兰几句,方听她郑重道:“我表哥是个粗直得人,一根肠子通到底,我没和他说过这些利害关系,他也就没想到。也实在……也实在是我放荡不知耻,想着……想着那滋味。加上我表哥又是混帮派的,不似那些老实男人,为人颇有些泼皮习气,这才大着胆子过来幽会,其实他对我是很好的,也算可靠……”

她这样一说,傅秋宁便明白她心里的意思了。因点头道:“好了,你这就去吧,把眼泪擦擦,别让人看见,罢了罢了,未免夜长梦多,回头我就找个由头,只说把你发卖出去,你看看想个什么办法通知你表哥一声,让他到时候把你买去就好。”

这一番话当真让月兰大喜过望,只觉漫天阴霾都被风吹散了,忙又要跪下来谢,傅秋宁实在被她跪怕了,忙一把拉起,好容易说的月兰止住了眼泪,这里红着眼睛,心里却着实是雀跃万分的离开了风雅楼。

她走之后,秋玉和剪枫悄悄儿走进来,两人使了个眼色,剪枫便小声问道:“奶奶打算怎么处置这件事?”

傅秋宁揉着额头道:“还能怎么处置?大家都是女人,她如今形同守活寡,这其中的苦楚,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呢?难道真就能狠心揭露了她行藏,让她被人沉了塘吗?”

剪枫叹道:“奶奶性子仁厚,只是会不会有些太妇人之仁了?若这件事真的瞒下去,甚至要成全月兰,只怕太太将来知道了又不高兴,何况爷也容不下这件事情啊。”

傅秋宁不说话,剪枫倒是了解自家这个主子的性情,只看她的表情,便是悚然一惊,失声道:“奶奶,您……您不会是打着主意连爷也要瞒着吧?这可万万不成,奶奶没必要为了一个yin妇而害了自身啊。”

傅秋宁心知剪枫和秋玉心中是很瞧不起月兰的,她也懒得纠正两个丫鬟的人生观世界观,只是站起身来到窗前,小声叹道:“我不是为了她而想瞒着爷,只是你们也知道,先是许姨娘,接着霍姨娘如今也这样儿,往后……唉现在又出了月兰的事,你们想一想,若是爷知道了,他心里该有多难受?爷是个重情的,月兰毕竟是他的女人,他就算能狠心将月兰沉了塘,日后想起,岂不心痛?若不沉塘,倒不如成全了她,既如此,岂不和我的道儿一样?那还何必嚷嚷出来,徒惹他难受呢?”

剪枫和秋于一下子怔住了,万万没想到傅秋宁考虑的是这一点。待细细品这一番话,只觉万般柔情全在其中。两人不由得眼圈儿也红了,哽咽道:“不枉爷对奶奶这一片诚心,果然奶奶处处都是为爷着想,既如此,我们两个也绝不多嘴,定然协助奶奶将这事儿办成了。只是……若只凭咱们,却要怎么能将月兰卖给她表哥?如果事情传到了别人耳朵里,这也大大不妥。”

傅秋宁皱眉头道:“正是这里不好办。不过我已经让月兰想办法通知他表哥了,看看那边能不能拿出个章程来,总不能什么事情都要我为她们操心吧?罢了罢了,你们就只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出去伺候吧,让我在这里静一静。”

剪枫和秋玉就轻轻退下,因为此事,傅秋宁中午也没怎么吃饭,想了半天,决定还是试探试探金凤举,就如同剪枫说的,别为了救人,再把自己给搭进去。那可真是太不划算了。

正思量着,就听门外的丫鬟道:“哥儿和姑娘们回来了?”她连忙坐起身子,走到外间一看,果然几个孩子都整整齐齐站在那里,看见她先请了安,傅秋宁便问道:“去过老太太那里了吗?”

金藏锋道:“是,在老太太那儿请了安,才吩咐我们回来,只是让吃晚饭的时候再去,说有日子没和我们说好,让我们去好好吃一顿好的。”

说完傅秋宁和剪枫等人都笑起来,秋玉道:“分明是老太太想这几个孙男娣女了,却说什么吃一顿好的,倒好像咱们风雅楼吃的都是粗茶淡饭似的。”话音未落,就听外面一个声音笑道:“谁吃粗茶淡饭了?”

傅秋宁站起来,迎到门口笑道:“爷真是好长的耳朵,这话也能听见。老太太说让锋儿他们晚上过去吃饭,所以我们笑说了两句,好了,你快去洗浴,回头咱们俩也吃饭,老太太可是没叫上咱们过去。”

金凤举笑道:“没叫也该走一趟,别人家哪个不是一大屋子人服侍,偏咱们家老太太就不愿意弄这些繁文缛节,只是如今她年岁大了,想来还是好热闹,咱们就正好去走一趟,你等等,我换了衣裳就来。”

傅秋宁说了声“好”,金凤举便离开了。这里她才又回到座位上,问金藏锋道:“今早嘱咐你们的事情办了吗?如何?轩哥儿和二姑娘有没有说什么?”

金藏锋道:“说来真是奇怪,三弟也没说什么,只是我瞅着他眼圈儿好像红了,再问,他就不说,只说有时间就过来,我和二弟还在这里一头雾水呢。”

傅秋宁也疑惑起来,低头想了想,不由得就想起在泉州时金振轩有些古怪的举动,那时她心里就有些疑惑,想着是不是他察觉了江婉莹的什么形迹,心里存了和亲生母亲划清界限的想法,只是后来看着又觉不像,更何况,金振轩如今也不过就是六岁的孩子,哪里就能有这些深思远虑?

只是如今金藏锋说的他的行止实在奇怪,因此她不免又将从前的一些疑惑拎了出来,只是左思右想,还是不太敢相信,虽说这时代的孩子十分早熟,七八岁的年纪心里已经有很多事了,但如果说察觉亲生母亲的蛛丝马迹,做出推断,这对六岁孩子来说,委实还太高难度了些。

正寻思着,就听脚步声响,接着金凤举换了一套家常的夹棉长衫走了出来。傅秋宁起身看看,摇头道:“爷又清瘦了些,这夹棉衣裳穿着,一点儿也不显臃肿,倒比我还苗条似的。”

金凤举笑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不等说下一句,就被傅秋宁瞪了一眼,听她小声道:“胡说什么呢?孩子们面前念这种东西,你这当爹的脸皮要不要了?”

金凤举见几个孩子果然看着自己,不由尴尬咳了一声,也小声道:“失言失言。”然后努力板起面孔道:“好了,咱们一起去康寿院,把那几只猫抱着,老太太也喜欢。”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了风雅楼,来到康寿院时,只见江夫人江婉莹和二太太都过来了,金凤举便笑道:“咦?今儿怎么这么齐全,倒像是下帖子请了来的,莫非有什么事情要商量?”

江婉莹笑道:“哪一日都齐全,不过是老太太体恤姐姐,免了您的晨昏定省,爷也随着姐姐一起,自然就把这些规矩都给抛开了,这么多日子不来,敢情看见这济济一堂,您都不习惯了是吧?”

金凤举被她抢白了一顿,眉头微微一皱,正要说话,就听江夫人淡淡笑道:“嗯,婉莹这些日子倒是勤勉的,我们也没有天天来,不过今儿看着外面刮北风,想着怕是要下雪,所以找老太太商量商量,看看今年的第一场雪要在哪里赏景罢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孩子心中的秘密

金凤举笑道:“老太太还是这样有兴致?也罢,若是这场雪下起来,那就去红云寺吧,那里又高,种着几百株红梅,比咱们的梅园还好,正好过去喝茶赏梅,围炉赏雪,岂不好?”

红云寺乃是靖国公府的家庙,只是众人很少去,江夫人虔心礼佛,倒是时常去的。傅秋宁打听得里面并没有什么妙玉之类的人物后,也不感兴趣,到现在还没去过。因此时听见金凤举的建议,也便兴致勃勃的附和了两句,于是这件事就定下来。只说明日不下,今冬的第一场雪也去那里赏。

接着落翠便来请示摆饭的事情,傅秋宁金凤举等都起身告辞,临走时嘱咐服侍姑娘少爷们的丫鬟婆子回去小心,又叮嘱几个孩子,尤其是金振翼,不许暴饮暴食,这才去了。

回到风雅楼吃完饭,等到孩子们都回来,傅秋宁和金凤举与几个小孩儿玩了会儿,又考校了一番功课,便安排他们安歇。两人这才回到房间,傅秋宁正想着要怎么试探下金凤举时,却听他主动开口道:“韩家姑娘出嫁的日子近了吧?燕芳最近也为这事儿忙着,你也抽空帮把手。还有,我那两个通房丫头,今儿来求我的恩典,想要放出去,我问了她们是不是心里有人了,两人还不肯承认,后来我吓唬说那要随便给她们指个人,她们怕了,这才说出来,我觉着她们选的那两个人也不错,在我们府里做了许多年,是老实的,所以已经同意了。明儿两人还会来你这里说,你别为难她们,多赏几件东西,她们跟着我一场,其实是最苦的,临了总要全一下主仆情意。”

傅秋宁听金凤举这样说,竟似浑不在意似的,心中很为采莲碧玉不值,却也知道这就是古代男人的德性,别说通房丫头,就是妾,那也是随意买卖的,说是枕边人,其实不过玩物罢了。因心中一动,便假装笑道:“这话说的,我巴不得独占你一个,如今她们求去,我自然高兴,怎么还会为难呢?想一想世事也是难料,爷当日那么多的妻妾,偏许姨娘霍姨娘婉二奶奶也就这样儿了,只剩下崔姨娘和月兰,我只为采莲碧玉叹息,看你听了她们的话,竟半点不恼,显见得对她们是没有情分的。只是若将她们换了月兰,那又如何?爷还舍得这样打发了吗?”

金凤举想了想道:“这话有些奇怪。月兰和她们不一样,到底有个妾的名分。只是她无所出,我如今也很久没去过她那里了,用你的话说,白白让人替我守活寡,这也有些不地道。也罢,将来你帮我试探试探,她若也想出去,就成全了吧。你说我无情也好残忍也罢,我如今只想守着你和孩子们好好度日。”

傅秋宁松了口气,暗道金凤举这样说,那就好办了。她心中大石卸下,又觉着采莲碧玉月兰几个女子虽然命运多舛,虽然金凤举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总算她们能有这么个结局,相对于那些飘零无依的女人来说,还算圆满,若真能寻到托付一生的男人,那后半生也算是寻觅到自己的幸福。

夫妻两个柔情蜜意的时候儿,清婉阁的书房中,却还亮着两盏烛光。

“轩儿,睡吧,很晚了,你如今总是熬夜读书,也没看成绩有什么提高,反而还下降了,可见一味苦熬也没什么用。”

金藏娇替弟弟合上书本,抓了他的手劝道。话音刚落,就见弟弟猛然抬起头来,点漆双眸竟似燃着两簇鬼火似的,幽深可怖,只吓得金藏娇险些叫出声来,没好气道:“你怎么了?从去泉州,就觉着你有些不对劲儿,如今越发厉害了,轩儿,你……你别吓我,你到底有什么心事?”

金振轩默然不语,好半晌,他蹑手蹑脚来到门边,将门推开一条细缝,只见江婉莹的屋子已经黑了,门边两个丫鬟打着盹儿。他这才扯着金藏娇的袖子,悄悄儿折了回来,一直走到窗前,才悄声道:“姐姐,咱们走吧,去风雅楼,找大娘,只有她才能护着咱们一世平安。”

金绣贞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弟弟,好半晌才四下望了望,低声道:“你……你疯了?怎么会说这种话?大娘虽好,那不是咱们的亲娘,其他几个弟弟妹妹是因为娘亲不在府里,所以不得不去大娘那里寻求庇护,可咱们和他们不一样,咱们是有亲娘的啊,何况咱们娘亲虽是平妻,如今也不被爹爹宠爱,但在府里地位还是有的,再说太太是娘亲的姑姑,且你看绣芬妹妹,她都不肯离开崔姨娘,咱们凭什么要离开娘亲。”

金振轩沉默了一会儿,才悄声道:“姐姐,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娘亲……娘亲在这个家是呆不长的。”

金绣贞愣了一下,接着更加愤怒道:“你胡说什么?娘亲虽有错,虽然近来做事也有些失分寸,可她是你亲娘,你……你怎么可以如此咒她?”

金振轩叹了口气,沉吟了许久,方像是下定了决心,凑到金绣贞的耳朵边,悄声道:“我告诉你一件是,但你先把嘴捂住,决不能出声。”

金绣贞疑惑看着弟弟,心想搞什么名堂?但是见他坚毅的面色,又想起这弟弟素来不是轻狂人,因便点了点头,伸手捂住嘴巴,就听金振轩在她耳边一字一字道:“秋霞不是畏罪自杀,她是被娘亲勒死的,我亲眼看见的。”

金绣贞虽然捂住了嘴巴没发出声音来,但身体却是忍不住跳了起来,然后她放下手,恨恨地小声道:“你疯了轩儿,你……你真是丧心病狂,竟然这样说娘亲,她……她有什么理由杀秋霞?你……你是不是眼热那些在大娘庇护下的兄弟姐妹们,那你去啊你去啊,我和娘不拦着你,只是不许你这样编排娘。”

金振轩悲伤地看着她,眼泪在眼圈里打转,轻声道:“谁不盼着在自己的亲娘身边生活?就如你说的,绣芬姐姐的娘亲只是个姨娘,她都宁肯在那里,我们的娘亲还是平妻,我凭什么要去别人那里求庇护……”一语未完,两颗泪已经顺着面颊滑落下来。

金绣贞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呐呐道:“你……你说娘亲杀了秋霞,可秋霞是娘亲陪嫁过来的,当日陪嫁来的丫头,就剩下了她一个,娘……娘亲为什么要杀她?”

金振轩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姐姐真的不知道么?你为什么不想想,秋霞是死在什么时候儿?”

金绣贞的面色猛然就惨白起来,她比弟弟大两岁,心智自然也要更成熟些,连金振轩都能想到的事情,她怎么可能想不到?因身子摇晃了一下,声音中也难掩惊恐的小声道:“你……你的意思是说,娘亲……她……她是杀人灭口?”

金振轩点了点头,然后又悄声道:“还有,姐姐你昨日回来没听下人们提起吗?那个太子府的孺人又来咱们这里了。你难道不觉着奇怪?她是大娘的妹妹,如今大娘在府中地位比娘亲还要高,她有什么理由每次来见大娘,都非要来咱们清婉阁知会一声呢?更何况,她现在可是太子府的孺人啊,娘亲见到她也要行礼的,万万没有她来见娘亲的道理。”

金绣贞并非不聪明,只是她没有亲眼见过那可怕一幕,心中自然从来没有疑心过母亲,怎么可能事无巨细的观察?而金振轩却是从那一次之后,推断出江婉莹很可能是杀人灭口,从此后事事留心,因此许多不寻常的地方就现在他眼中。

“轩……轩儿,你……你的意思是说,咱们娘亲……咱们娘亲是……是太子府那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