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罗韧的太阳穴跳的突突的。

二十多年前……

时间是对的上的,如果没有猜错,被强暴的女人就是他们在山里看到的那个女人,而当时被射杀的野人就是女野人的父亲。

木代进洞时,看到洞顶的画,说女野人幼年,有一个小的玩伴,所以她推测,那座山里,还有一个野人。

如果事发不久那个野人就被愤怒的丈夫纠集猎手打死,除非女人诞下的是双胞胎,否则的话,从头至尾,那女人应该只生下过女野人。

罗韧心里忽然咯噔一声。

当时,那个女人,是已经嫁人了的,那么,她会不会已经有自己的孩子了?

那么,女野人的玩伴,很可能并不是野人。

第3?章

有比较才有差距,郑伯深刻体会了这句话的意思。

跟罗韧相比,木代是太乖了,自己话说的点到即止,她就立马帮着凤凰楼忙这忙那去了。

罗小刀呢,话都说的这么白了,他还是那两字:不去。

他说,一个灯箱,我为什么要开车去拿,去拉灯箱,你考虑过悍马的感受没有,让他们租辆车送过来不行吗,租车费我出。

郑伯气的差点吐血,打电话给木代告状。

他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最近频繁向木代告罗韧的状。

木代说:“我回去说说他。”

郑伯气冲冲的:“是要说他!一身毛病,早上不起、晚上不睡、逃避劳动,不杀杀他的威风他就要上房了!”

木代在那头笑,背景音很乱,哧拉哧拉的,裁纸的声音。

郑伯想起正事:“你那头怎么样了啊,快了吧?”

木代说:“快了,我们待会就回去。”

挂了电话,木代过去看工人包装,墙纸都是一筒一筒卷好了的,外头用气泡塑料膜包好,木代怕买少了不够用,特意多订,又同店主商量用不完的能不能退。

门口停了辆小面包车,亏得连殊同店主有交情,店主同意了让店里的车帮忙送这趟货。

工人们把墙纸装车,看看接近午饭时间,木代问连殊要不要先吃饭,连殊说怪耽误时间,不如随便买点东西车上吃。

说话间,对面烧烤摊的香气飘过来。

连殊提议吃烧烤。

木代想过去买,刚好被店主叫住了开票算钱,连殊笑了笑自己过去,木代忽然想起什么:“我不要辣啊。”

连殊早走远了,也不知道她听见没有。

一切妥当之后上车,司机先把车往城外开,连殊给木代解释,车上装了两票货,先还要送另一家。

一边说一边把一塑料盒的烧烤递给木代。

打开了看,满眼红彤彤的辣,木代心里暗暗叫苦,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拈着钎子尽量抖落辣粉。

辣粉够劲,吃了两口就吸拉着气,觉得嘴唇都烧起来了,罗韧打电话来的时候,她一直用手在嘴边扇风。

罗韧好笑,问她:“说话怎么怪怪的?”

木代说:“我吃了烧烤,好辣。”

一边说一边嘘气,连殊给她递水,她拧开了咕噜咕噜就是一大口。

罗韧不知道该怎么说,脑补她辣的满脸通红的样子,觉得怪可爱的。

想了想问她:“你一个人去的?”

“连小姐跟卖家熟,带我一起来的。”

连殊?原来她也跟着一起了?罗韧觉得不大舒服,想想连殊可能就在旁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吩咐木代尽快回来,挂电话的时候,说了句:“也别跟那个连殊太亲近。”

为什么呢?木代不好问。

她抓住后座边上的把手,看窗外的街景变换,又想起郑伯说的话。

——罗韧啊,好像跟这个连小姐不太对路。

不喜欢一个人,总是有理由的吧。

木代偷偷转脸看连殊,她坐在边上,阖着眼睛,头靠着车枕休息,边上的车窗开了道缝,风把她的头发扬起来,露出精致秀气的脸庞。

长的怪好看的,罗韧为什么要把连殊拉进房里锁门拉帘子呢?那天晚上,她本来想问的,谁知道被罗韧三两句灌了迷汤,忘了。

待会回去,要审罗韧,狠狠的审。

车子颠了一下,木代打了个呵欠,觉得很困。

眼皮渐渐的好像有千斤重,她摩挲了一下脖子,选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靠到了车枕上。

连殊慢慢睁开了眼睛。

今天凤凰楼就两件事,贴墙纸、上灯箱。

灯箱会晚点送过来,墙纸还在路上,瞅着这个空档,一万三和曹严华炎红砂去找了趟罗韧,打听扎麻那头的情况。

答复是:一切如常。

真如常吗?这第三根凶简,他们可是连水影都没画出来。

几个人在屋子里一筹莫展,曹严华看那根边缘模糊的凶简,又指水里淡粉色的凤凰:“按理说,第三根都收回来了,等于凶简收了一半了,这凤凰,怎么着也得再长出一截,不能一点变化都没吧?”

他提议:“要么,咱们找神棍问问?”

神棍也不是什么都知道啊,罗韧沉吟了一下,把自己早上的推测跟几个人说了。

如果野人的玩伴是个正常人,那就难找了。谁知道那个寨子里的人后来搬到哪去了?天南地北的,中国这么大,哪都有可能。

炎红砂叹气说:“这跟大海里捞针一样呢。”

对,就是这个词儿,大海捞针。

罗韧苦笑,看到地图上四寨的位置还是根蓝色的摁钉,顺手捡了根红色的去替换。

曹严华去到桌边摆弄罗韧的电脑,点开对比照片看,再开一个文件夹,里头都是按日期排列的视频。

他之前听罗韧说过,这间屋子放了摄像头,估计拍的是按天分布的24小时监控。

“不删吗,占空间的。”

罗韧说:“你快进拉一遍,没什么异常就删掉吧。”

曹严华点进今天最新的,往前拉了几秒就看见他们自己在屋里讨论的模样,觉得怪有意思的,他看看屏幕又看炎红砂:“不是说上镜会胖二十斤吗?红砂妹妹,你上镜了好像还跟平时一样。”

一边说,一边嗖嗖往前拉进度条,直到眼前倏的晃过一个人影。

那个人,不像是应该出现的任何一个人。

曹严华的心砰砰跳起来,他咽了口口水,重新找到合适的进度位置,正常播放,又把音量调到了最大。

窸窸窣窣的声音,开门的声音,一万三和炎红砂忍不住凑过来,站在地图边的罗韧也被声音吸引着转过头来。

炎红砂先认出来:“这不就是那个店……那个坑人的店的女人吗?她怎么会进来?”

她一边说一边回头看罗韧:“你请她来的?”

罗韧死死盯住屏幕:“不是。”

屏幕上,连殊站在鱼缸边上,胸前的衣服里,有什么在泛着光泽。

炎红砂嘴唇发干,她碰了碰身边的一万三,低声说:“看她脖子。”

连殊脖子上,有一根黑色的挂绳。

曹严华也几乎是在瞬间就反应过来了,他觉得匪夷所思的荒唐:“这……不可能吧?”

世事有这么巧吗,刚说找这个人像大海捞针,她就在屏幕上出现了,而且,居然是熟面孔。

黑色的挂绳,隔着衣服泛出光泽的挂坠,那是剩下的胭脂琥珀吗?

罗韧的脸色有些灰白,说:“打电话找木代。”

没人动,一时间,没人理解他的意思。

罗韧又说了一次,这一次,脸上带了几分煞气。

他厉声:“赶紧打电话给木代啊!”

炎红砂被吓住了,掏出手机拨木代的电话,曹严华也跟着拨。

通了,都没人接。

炎红砂试了几次,小心翼翼地说:“要么,过会吧,她可能正好听不见。”

罗韧没有说话,屏幕上,连殊转身离开,没有动屋里的任何一件东西。

罗韧开始自己拨电话,断了再拨,拨了又断,脸色越来越难看。

过了会,他说了句:“木代是跟着连殊走的。”

一万三后背发凉:“所以,野人的那个玩伴是……连殊?”

罗韧没说话,他死死盯着手机,不祥的预感阴云一样罩顶。

其实,早就有模糊的线索的,一开始就有的,各地的扫晴娘都不同,但是,只有连殊店里的扫晴娘,跟那个寨子里看到的,是形制一模一样的。

罗韧觉得脑子里嗡嗡的,他听到曹严华说:“完了完了,我早说了,剩下的胭脂琥珀,就像个小的接收器一样,连殊挂着它,是一定会受到凶简的影响的,就好像女野人挂着胭脂琥珀,就会特别听那个女人的话一样……”

是的,以前没有异样,是因为连殊离的太远了,但是今天不同,恰恰就在前一天,他们赶回来,把第三根凶简收进了鱼缸里。

而今天一早,连殊就带着墙纸的样版,来找郑伯。

第三根凶简不完整,戾气在四下挣扎,连殊感应到了,所以她上了楼……

难怪聘婷早上重复了好几次“姐姐上楼”,她亲眼看到了,却没法表达清楚。

炎红砂也察觉出事情的严重性了,她语气有些发抖,但还是努力向好的方面想:“木代她会功夫,连殊应该不是对手,也许,待会就回来了……”

她说不下去了,自己都不相信这话,功夫是真刀实枪的硬拼,可是,如果连殊使阴招呢?

曹严华脸色有点发白,重新去拨木代的电话,手指头抖索索的,总是触不准键,他说:“事情是大家伙一起做的,为什么先找我妹妹小师父下手,要找也找我啊,我这么没本事……”

罗韧忽然打断他:“不是的。”

“那个女人,被杀了两次。第一次杀她的是炎老头,她把炎老头吊死了。第二次杀她的,其实是木代。我不知道凶简给了连殊什么样的影响,但是,如果她要报复的话,首当其冲的,一定是木代。”

很快到了晚上,但木代始终都没有消息。

她的手机一直打不通,连殊也没有再回店里,至于那家墙纸买卖的公司,郑伯说不清楚,只说是连小姐的朋友。

罗韧发了狠,让一万三找来黄页,所有跟墙纸买卖有关的公司门面,一家家打电话去问。

几个人就在凤凰楼里,挨个拨打电话,郑伯约略有几分明白,知道事情不对头,慌慌地问:“怎么了啊,发生什么事了?”

没人给他解释,聘婷坐在角落的椅子里,手指头一遍遍抠着桌面。

就在这个时候,罗韧的电话忽然响起来了。

来电显是木代。

接通了,那头很吵,不祥的吵,杂音,救护车的声音,罗韧反而平静下来。

那头说话了,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我看了一下,最近几个小时,手机上的电话几乎都是你打的,你跟机主,是什么关系?”

罗韧说:“她是我女朋友。”

那头哦了一声,报给他一个号码:“请你尽量联系家属,到市立一院去一趟,到了打这个号码,会有人接待。”

罗韧觉得脑子里一片空,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对方沉默了一下:“车祸。”

“人怎么样?”

这次,对方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你们还是先到医院再说吧。”

尾声

夜深了,罗韧一个人坐在医院走廊里的排椅上。

很多事要做,每个人都在忙,炎红砂和一万三去了事发现场,曹严华回奁艳,试图找去找连殊,张叔一直向医生打听情况,又想尽各种方法去联系霍子红,郑伯应付交警和肇事方,带着一直嚷嚷着困的聘婷。

只有罗韧什么都没做,他脑子里一团乱,重症监护病房不允许陪护,他只想在病房外等着,任何杂事都不想理,觉得很烦,每一个面孔每一张嘴都很烦。

医生说,木代已经陷入昏迷,脑部有外伤,但是ct扫描没有大的脑挫伤和颅内血肿,暂不确定是否需要开颅,用药观察的同时,希望等待病人自行苏醒。

给不了确切的消息,因为那是大脑,人类最无法理解最复杂的器官,有些人被轰掉了半个脑子还能生活如常,有些人稍稍撞了一下就永不苏醒。

就好像有些女人生个孩子像下蛋一样容易,有些女人就能因为难产送命。

科学发展到今日,上天入海,却还是解析不了人类自身。

警方则怀疑是蓄意谋杀,因为木代体内有可以引致昏迷的药物残留,同时脖子上有很深的勒痕。

但醉酒肇事者辩解说,这是自杀,他是喝了酒,反应迟钝,但不至于神志不清——那个女孩是自己出现在车前的。

……

各有各的说法,一句句都在耳边飘。

一个小时之前,张叔冲他发了很大脾气,问说:“罗韧,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木代跟着你,给你帮忙,出这么大的事?”

其实事情不能怪罗韧,木代忙凤凰楼的事,也不能算给罗韧帮忙,但人就是这样,出了事,怒火不一定直接指向凶手,却往相关的人身上撒。

——如果不是做了你女朋友……

——如果不是一早去找你……

追根溯源,连认识他都是错。

罗韧一句辩解都没有,他只觉得烦,甚至记不清是谁把张叔劝走了的。

他只记得医生的话:没脑挫伤,没血肿,等待病人自行苏醒,醒了问题不大,如果不醒,就很难说了。

他只想在这等着。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间杂着聘婷不耐烦的嗯啊声。

是郑伯。

郑伯呵斥着聘婷,让她别耍脾气,然后在罗韧边上坐下来,张了几次嘴,无从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还是或多或少为自己撇清。

“罗韧哪,我是真不知道那个连殊小姐会这样……”

罗韧不想听:“交警那边怎么说?”

郑伯定了定神:“好像说,做了事故现场还原什么模拟,说是,如果真像司机说的,木代是自己站起来,然后被撞飞的,那么大的冲力,当场死亡也是有可能的,他们觉得有点不对……”

似乎有什么弦外之音,罗韧抬起头来:“什么意思?”

“他们推测,木代当时,自己是有了一些防备……哪怕不是防备,也一定是做了缓冲……”

但这种缓冲,类似于半空猱身,普通人是一定做不到的,郑伯当时听了,赶紧说木代从小练武,对方听的一阵唏嘘,说习武之人确实不一样,即便当时意识模糊,肌体反应也远远超过了常人。

是吗?罗韧心里找回飘渺的一丝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