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道:“就一句话,不耽误您事。”

徐煊道:“行了,一句话到了,本王走了。”

“嗳,殿下。”他苦着脸拦住徐煊的去路,笑的一脸谄媚。

徐煊皱眉:“有事说事。”

“殿下,陛下又命奴才去景平殿栽梧桐树呢。”

徐煊就知道他叫住自己没好事:“皇兄爱装点皇宫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一个皇帝,想栽几颗梧桐树罢了。”

福康道:“不是这事。”他偏头把跟着的小太监全都遣走,低声道:“陛下心系世子,殿下您是知道的,前头陛下在宁城见了世子一面,也不知两人怎么的,回来陛下心里就一直窝着气,又拉不下脸子让世子入京,眼瞧着藩王朝贺的日子就要到了,再这么着陛下和世子也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奴才想着殿下您最是心善,又是陛下亲兄弟,心疼陛下,和世子也是老相识,殿下您发发善心,给世子写个信如何?”

徐煊冷笑:“不如何。”

他扭头就走,衣袖让福康拽住,他皱眉斥道:“放肆。”

福康松开他衣袖跪到地下磕头:“奴才求您了,您就当心疼自己兄弟,帮帮陛下吧。”

徐煊道:“你这奴才,人家两口子的事,你何必搅合其中,自己搅合也就罢了,还要拉本王下水,陛下抹不开脸,本王就能抹开脸吗?何况皇兄的事,本王一个做弟弟的插手算怎么回事?”

“若好时自不必求殿下。”这不是不好嘛。

徐煊懒得跟他在这里掰扯,皇兄和姜钰不好,他写信给姜钰求她进京算什么,赶明儿姜钰和皇兄亲亲热热在一起了,好时想不起他,不好时又要把他拉出来,他堂堂一个王爷,只管吃喝玩乐,再多管,那不就是跳梁小丑吗?

想到姜钰和皇兄在一起时,自己只是个守门的,姜钰最喜欢干的就是狐假虎威,自己写信求她过来,以后她见着自己肯定要鼻孔朝天让自己敬着她,吃饱了撑的才把那祖宗求过来自己受罪。

何况他这心里也窝着气呢,他拿姜钰当兄弟,可姜钰呢,那没良心的在京城这么多年,人要走了都没和他们几个说一句,前一刻还称兄道弟的喝酒,酒醒之后人就不见了,他还自作多情的说过姜钰在晋阳若受委屈,可以告诉他,他一定带人去晋阳为她撑腰,她呢?从始至终只把他们这些兄弟的话当笑话罢了。

他管好自己吃喝玩乐就是了。

晋阳王府里姜钰收拾妥当,去向晋阳王和晋阳王妃告别,姜勋本想跟她一起去,但晋阳王不许,这是晋阳王府的命根子了,万一去了京城,被新帝扣下,晋阳王府就完了。

晋阳王抚着姜钰的肩头,道:“骂也骂过了,劝也劝过了,你执意如此,父王也就由你去了,嫁妆暂且不往京城运,不能让人家觉得咱们是上赶着出嫁。”

姜钰跪在地上磕头:“愿父王母妃安好。”

晋阳王仰头盯着屋顶,晋阳王妃搂着她哭,姜钰道:“这次只是朝贺,若真出嫁,女儿还会回来从晋阳王府出嫁的。”

晋阳王给了闺女一个天真的眼神。

晋阳王妃道:“你若和陛下好了,就直接从京中出嫁吧。”

姜钰:“......。”

晋阳王妃抚摸她头上的金步摇:“陛下也不容易,你十三岁入京便与他相识,如今都十七了,他又年长你五岁,再这么来回折腾,好时光都要磋磨掉了。”

晋阳王妃的话她听出来了,这是在说她年纪大了,徐砺年纪也大了,不能像年轻人一样折腾了。

晋阳王妃拉着姜钰的手坐在榻上,叮嘱道:“女子该强硬的时候强硬,可也莫要欺负人家。”

看来她对晋阳王妃的洗脑还是有用的,连母妃都同情徐砺了。

为了让晋阳王妃放心,她拍着胸口保证:“母妃莫要担心,他生来就是给我欺负的,只有我能欺负他,旁人若欺负他,我会护着他的。”

晋阳王冷哼一声,一点都不信他闺女的鬼话,这会都急着贴上去了,往后在人家的地盘,还不是被牢牢的捏在手心上。

就新帝耍的那手段,在他这里简直不够看,偏对他闺女有效,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晋阳王现在在女儿面前是一点威严都没有,他板着脸,控诉姜钰:“你就是个窝里横,对你父王那么横,倒是摆出架势对付皇帝啊。”

姜钰笑嘻嘻道:“我那是让着他呢。”

这傻乎乎的样子,晋阳王简直没眼看。

“父王要儿臣给阿菱带信吗?”

晋阳王眸光微动,叹气道:“到了京城,替父王对她说一声,父王对不起她。”

他是没脸求阿菱原谅他了,早知徐啸那个老王八会这么快就把自己给折腾死,又何必搞这番动作,弄的两个闺女都要送给徐啸做儿媳妇。

藩王无旨不能入京,晋阳到京城路途遥远,阿钰又是要嫁给皇帝的,往后的这些年月里,不知还能见几回面。

晋阳王不是不伤心,姜钰若是从小被他捧在手心里长大,他必然要阻止阿钰,可这个女儿不是,她从小做男儿教养,心中有自己的主意,四年前是他亲手将她送入京城,那一刻开始,他这个父王,就没有资格管她了。

“先生,不随我一起入京吗?”

姜钰接到农和歌的告别,心里难受。

农和歌看着她,淡淡道:“四年前你入京,我受王妃所托入京照顾你,如今你再次入京,已经不需要先生护着了,先生也算是功成身退了。”

姜钰撇着嘴,感情还没酝酿出来,农和歌指着她道:“不许哭,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有些人,相遇就注定分离,我本四海为家,奈何银钱不够,在晋阳驻足,你若顾念旧情,就多给我些银两吧。”

第123章 ...

姜钰憋回了眼泪, 闷闷道:“先生不进京了, 晋阳王府那满院的花花草草怎么办,地下埋的那些酒怎么办?”

“说不得我哪一天累了会再去京城歇一歇, 到时候世子可要收留为师。”

他去意已决, 姜钰知道留不住他,眸中闪着泪花:“先生说话还是这么一针见血。”

农和歌道:“人这辈子会遇到很多人,哪怕是父女母女,也免不了的要分离, 而世子马上就要去寻那个能陪世子走一辈子的人了,夫妻如何相处,先生就不教你了。”

农先生光棍到现在, 姜钰就没听他提过有什么喜欢的姑娘, 自己都没成过婚。

姜钰噗嗤笑了一声:“还是先生活的随性,活的明白, 这世上, 我只羡慕先生。”

农和歌笑:“我了无牵挂。”

姜钰躬身对他行礼:“先生护我这些年,我无以为报,我知先生不爱功名利禄,这万里山河, 四时风光, 先生若走累了, 那就到京城瞧一瞧我们这些老朋友,先生放心,银钱自会备足。”她垂头:“可否, 再求先生一事。”

“什么?”

“人来人往,先生见了这么多人,经历的多,承受能力强,先生让让我,在我去京城之后再走吧。”她害怕分离。

农和歌到姜钰身边时,她年方七岁,至今已经十年了,姜钰还记得第一回 见农先生时,他神采飞扬,意气风发,傲娇的像孔雀一样,刚开始以为请了个难伺候的先生回来,后来才发现,这先生实在多才,姜钰看他就是什么都会,舞文弄墨,厨房烹饪,酿酒种菜,没有他不会的东西,说不得给他针线,他连绣花都成。

晋阳王晋阳王妃把姜钰送到晋阳城外,该叮嘱的都叮嘱了,这种离别时候,也该应应景哭两声,姜钰张张嘴,还没哭出来,就听哇的一声,趴在章景明背上,拽着他腰带不放手的毓萱小丫头撇着嘴,眼泪抽噎着往下掉。

杨正祥要抱她,她可怜巴巴的仰头看着章景明:“先生能不能不走。”

章景明摸着她的脑袋,叹了口气。

小丫头哽咽着说:“先生,萱萱以后不贪嘴了,不吃糕点,也不要先生买糖葫芦,萱萱每月都有银子的,都给先生,先生不走好不好。”

众人齐齐看向章景明,他就是这么教孩子的?

“萱萱有好多银子,先生爱财,萱萱全给先生,都给先生,先生不走,呜呜呜......。”

他腰带都要让小丫头拽掉了,低头哄她:“萱萱乖,先生以后会再来看你的。”

杨正祥趁机把小丫头抱过去,她哭的更厉害了,杨正祥道:“你乖先生以后才能来看你。”

小丫头撇着嘴:“骗人,从前阿黄走了,你们也说它会回来,可到现在都没回来,我不让先生走,先生走了就不回来了。”

杨正祥哄她:“阿黄是狗,先生是人,人和狗不一样,阿黄那是死了,去天上了,先生是回家,你自己想想,若晚上把你丢在外面,不让你回家,见不到爹娘,你难受吗?”

小丫头撇着嘴点头:“难受。”

“人家先生也是一样的,先生的家在京城,先生的娘还等着先生回去团聚,萱萱不可以只顾自己,先生回不了家,也会难受,会哭的。”

小丫头偏着头,肩膀一抽一抽,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我不想让先生难受,可我也舍不得先生,先生,我以后想你怎么办啊。”

她伸出白胖的小手拉住章景明的手,章景明低头看她:“先生想家了。”

矮胖的小姑娘鼻尖哭的通红,泪珠子断了弦的向下掉,听他说想家了,松开他的手,抹了把眼泪,双手背在身后扭头就走。

她腿短步子迈的快,杨正祥跟在后面要抱她,她边哭边说:“我不要你抱,我只要先生抱我。”

她说着要先生抱他,却往相反的方向跑。

她年纪虽小,却也意识到,先生和阿黄都不会再回来了。

姜钰的马车里摆了张美人榻,置了案几,香炉,姜钰为了赶路方便,还换回了利落的男装,章景明坐在一边闷闷不乐,原本回家他该高兴,太子殿下登基后,赦免了他爹和大哥,他大哥被提拔为吏部侍郎,他爹回章华殿教书,马上就能一家团圆,可那孩子,哭的让他心疼。

姜钰坐在一旁,嘴里塞着糕点,鼓鼓囊囊的感慨:“我先生说有些人,相遇就注定分离,你刚刚应该同萱萱说清楚的。”

章景明幽幽道:“萱萱才多大,这么残忍的话,我才不忍心同她说呢。”

姜钰道:“我也是姑娘,这么残忍的话,我都能听,她怎么就不能听了。”

章景明抬头看她,一身干净利落的白色窄袖直缀,头束银冠,腰间挂着一把折扇,躺在那里还大腿敲在二腿上,吊儿郎当的,满京城都见不到比她还爷们的男人了。

他低头道:“你不一样。”

“我怎么不一样了?”

临来时杨正祥送了章景明两个金球,章景明手里把玩着那两个金秋,感慨道:“普通男人只能称之为男人。”

姜钰挑眉。

章景明抬头,咧嘴笑道:“郡主你啊,是纯爷们。”

姜钰捏起面前的桂花糕往他身上扔:“好你个小守财奴,变着法子说本郡主不淑女是不是。”

章景明笑着躲开她的攻击,见她屈膝,吓得撩开车帘,逃了出去。

姜钰想在年前抵达京城,路上走的有些急,章景明怕她姑娘家受不住,跑过来问她要不要慢些。

姜钰摆手,章景明知道她急着进京,也就没有再劝。

终于行到城门口的时候,却被拦了下来。

“你瞧好了,里面可是晋阳王府的人,是为朝贺而来。”

城门守卫装模作样的瞧了眼马车,哦了一声,还是拦着不让。

城门前传来百姓唏嘘的声音。

“晋阳王府早就造反了,陛下登基,晋阳王府来人做什么?”

听声音就知道这些百姓对晋阳不满,好在大庭广众,当着城门守卫的面,他们也不敢说出晋阳王世子利用了陛下的话。

护卫和守卫理论了一番,城门守卫都是仰头看天,爱答不理的样子。

护卫回到马车前向姜钰禀报:“郡主,守卫不让咱们进。”

姜钰没说话,坐在一边的章景明蹙眉道:“你再去问,此次各藩王入京,负责接待的是谁?”

来者即是客,何况此次众藩王入京是为了庆贺陛下登基,不管从前有什么恩怨,也不能将人拒之门外,一点大国风范都没有,如此不要脸的事情,一看就是她们被人穿小鞋了。

姜钰和章景明对视一眼,护卫这回回来的很快,毫无阻碍的问到了始作俑者。

“郡主,守卫说,是驸马爷不让咱们进。”

姜钰:“......。”

章景明:“......。”

她刚刚还在想从前在京城的时候得罪了什么礼官,万万没想到,不让她进门的是佟卫。

“操,佟兄想干什么?”

负责此次接待众藩王的不是别人,正是新上任的驸马爷,佟卫。

他三月前已经与宜春公主完婚,徐砺命他接待众藩王,他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姜钰,当时就策马到城门,趾高气昂的吩咐守卫,若晋阳王府来人,报上本驸马的名字,就说是本驸马不让晋阳王府的人入京。

城门守卫绘声绘色的把佟卫的表现学了一遍,姜钰已经能想到那个场景了。

这要是旁人阻拦,姜钰就直接派人去寻徐砺告状了,既然是佟卫,姜钰也有别的法子治他。

姜钰命人在城外寻了家客栈住下,她在客栈等了两日,城门一直都是晋阳王府的人不得入内。

公主府里,佟卫苦着脸求宜春公主:“婳婳,跟我回去吧。”

宜春公主坐在榻上,手里捧着盖碗:“那你去放阿钰表哥入京,我就跟你回去。”

徐砺为宜春公主修建了公主府,但长兴侯府就佟卫这一根独苗,她与佟卫成亲后一直随他住在长兴侯府,知道他把晋阳王府的人关在城门外面不让进,便让佟卫放晋阳王府的人入京,佟卫记着当初姜钰回晋阳王府的那点子事,死活不让,夫妻俩闹起别扭,宜春公主直接让人收拾包袱到公主府住了。

佟卫垂头不语,宜春公主扭头不理他,佟卫又忍不住来哄:“婳婳,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你莫管。”

宜春公主眼圈泛红:“是,我管不着你,也不想管你,你住你的长兴侯府,我住我的公主府,我们两不相管。”

佟卫急道:“你这是什么话?为了姜钰,你要不顾我们夫妻情分吗?他姜钰有什么好,当初他一声招呼不打离开京城,我们体谅他的难处,可他呢,陛下因为他被先帝贬去惠州,你为了他,日夜哭泣不止,他心里想过我们吗?她父王造反,她回到晋阳,二话不说带兵守住宁城,和陛下对战,甚至重伤陛下,他想走便走,如今想来又来,我就是看他不爽快,我就是不让他来。”

他捏拳,想到姜钰,狠狠的向地上砸了两下。

碧春听到动静,跑进来扶住宜春公主,跪到地上对佟卫求道:“驸马,公主身子不好,便有再大的矛盾,您让让她好不好?”

佟卫深吸口气,往前走了两步,蹲下下,手搭在宜春公主的腿上,面露哀求,宜春公主吸着鼻子不理他,她真是不想和佟卫吵,母后说,她的夫君是佟卫,从前喜欢的,都要忘记,夫妻过日子,她不该像从前一样耍小性子。

佟卫摇着她的腿:“婳婳,公主,别生气,别为了姜钰跟我生气好不好?”

“我不是为了阿钰表哥和你生气,此次藩王入京,你受皇兄之命接待众藩王,别的你都可以做好,唯有阿钰表哥,你心下怒气难忍,想要把他拒之城外,可他是我皇兄喜欢的人,他来京城,我皇兄欢喜的不得了,现在任由你将他拒在门外,那是因为他和阿钰表哥闹别扭,拉不下面子,想给阿钰表哥一个下马威的,待二人甜蜜时,今日的恶人也是由你来做了,阿钰表哥想寻皇兄的麻烦都不成。”

佟卫:“......。”所以,他是被陛下利用了吗?

第124章 ...

佟卫唇角微动, 羞恼道:“我拦他在城外不是因为陛下, 是我自己心里有气,姜钰他就是被宠坏了, 没人治治他, 他才这么随心所欲,不在乎别人的感受。”

“那你治的了他吗?你忍心一直将你的兄弟拦在城外,让各藩王世子郡主嘲笑他吗?”

“我......。”

“你不能,你只是在和他赌气, 可早晚是要放他进来的,你不过是怨他心狠,只顾自己, 不顾我们, 可我不怪他,我们生在京城, 自小在爹娘的宠爱下, 无忧无虑惯了,他与我们不同,他自小离家,你看他日子过的逍遥, 可哪一步又不是小心谨慎, 我们这一辈的, 都怕皇兄,你与五哥甚至是修远表哥,你们看到我皇兄都躲的远远的, 唯有阿钰表哥,他不仅不能躲,还要笑脸相迎,不过是想在京城寻求一个庇佑。”

“他没心没肺只顾自己,他带兵守住宁城,与朝廷为敌,我们都没有资格怪他,倘若是你,在亲人与兄弟之间,你又能保证自己能做的更好吗?皇兄便是现在心里有气,他们夫夫二人,早晚要和好的,皇兄借你之手将他拒之城外,但他心里并不希望这样,阿钰表哥,他能主动来京城,就代表他心里,不是不挂念我皇兄,便是他真的无情,我皇兄不怪他,旁人就没有资格怪他。”

她说了这么久的话,嘴皮发干,抿了口茶,佟卫搂住她道:“婳婳,你心里有我吗?”

宜春公主:“......。”

佟卫收紧了手臂,宜春公主被他勒的有些喘不过气。

“你怎么对姜钰这么好,你说实话,是他长的好看,还是我长的好看。”

宜春公主轻拍着他的背:“在我眼里,你最好看。”

“真的?”

佟卫瞬间脸色涨红,笑了一声,害羞的低头:“你觉得我比姜钰好看。”

宜春公主点头,哄他说:“你心善,重义气,孝顺爹娘,对我好,所以我看你好看,倘若你能再大气一些,不耍小孩子脾气,那就更好看了。”

佟卫被宜春公主这话哄的轻飘飘的,凑到她柔软的唇上亲了一口:“你是不是为了让姜钰能进城,故意哄我的。”

佟驸马单纯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一回脑瓜子转的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