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夫人有生之日,大概是回不了京城了。黄彬的新欢也姓全,“姐姐,我不仅跟您同姓,还跟您同族。”全氏身姿妖娆,娇俏的笑着,“咱们真是名符其实的好姐妹呢。”

全夫人气的头昏,“贱人,谁是你姐姐?”就你这样的,你也配?没爹没娘,没名没姓,谁知道你从哪儿冒出来的?你说姓全,跟我同族,呸!我可从没见过你,从没听说过你。

全夫人只管骂,全氏依旧娇笑着,神色不变。“人家出高价把我从那肮脏地方赎出来,为的不就是缠住这根竹竿么?”全氏心里有数,“你这骂的算什么,再难听的话我都听过。竹竿,这辈子咱俩杠上了。”

锦年儿子满月的时候,解语、丫丫等人去喝满月酒。张屷没去,留在家里陪流年。流年身子一日比一日笨重,张屷头回当爹,比流年还紧张,恨不得一天到晚看着她。

下午,解语等人喝满月酒回来,笑盈盈告诉流年,“你六姐姐气色很好,孩子也健壮。小七,你六姐姐托我们带了不少希罕物件儿回来,送给你的。”

流年好奇的接了过来,一一打量,“是很有趣,六姐姐很阔气呀。”解语微笑,“她从前可没有这么阔气过。”流年不经意的说道:“她过于矜持,不过是说句谢谢的小事,非要这样。”

解语有什么不知道的,笑道:“小七,你帮她很大的忙。”若不是你,估计她如今正跟那位娇艳动人的章姑娘斗智斗勇呢,日子哪有这么舒心。

流年老实承认,“我没这么想。”从一开始也不是有意要帮锦年的,是为了省事。如果任锦年陷入困境而不理会,锦年会有麻烦,而锦年的麻烦一定会变成谢四爷的麻烦。

丫丫笑着逗流年,“那,小七也不想要锦年报答了?”小不点儿你好像不是这样的人呢,你做过的哪件好事是肯白做的?给爹爹盛个饭,都要表表功,听爹爹夸奖你一番。

流年捧着肚子,神气的告诉丫丫,“如果别人帮了你,你一定要牢记在心。如果你帮了别人,请你一定要忘记。”丫丫,这话多有哲理呀。其实不是我说的,是哪位名人说的,我也忘了。

流年这豪言壮语一出,得了不少夸赞。沈迈和傅深笑咪咪夸“好孩子”,沈忱竖起大拇指,“有风骨!”张屷轻轻叹了口气,“我媳妇儿心地又善良,心胸又宽广。”真完美。

张雱、解语很出人意料的什么也没说,而是含情脉脉的相互凝视着。等到众人都散了,张雱递给解语一杯清茶,柔声问道:“知道你想喝茶,我便双手奉上。你如何谢我?”

解语面庞上有一抹浅浅笑意,温柔看着丈夫,声音如清风拂面,“公子有德于人,愿公子忘之。”张雱痴痴看着她,俯身在她耳畔低语,“无忌谨受教。”

初次相识的情景仿佛又浮现在眼前,两人相视而笑,心中均是柔情万千。不知不觉间三十多年过去了,无忌还是当初的无忌,解语还是当初的解语,从不曾改变过。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飘飘络扔了一个地雷

昨天才早了一天,今天就又晚了。

第174章

进入六月,天气炎热的很。流年这孕妇并不敢用冰,每逢别人痛痛快快喝冰镇酸梅汤、冰镇茶水的时候,她只能眼巴巴的看着,样子很可怜。先是张屷表示不满,“净眼气小不点儿。”接着张雱也意识到了,“谁要喝冰镇的,回自己房里喝,莫让小不点儿看见。”解语命人新汲了井水出来,将茶壶浸在井水中,不时更换,取其凉意,“乖,你这会子还是不吃冰为好。为了宝宝,再忍一两个月,好不好?”流年很知足的接过微凉茶杯,满脸是笑,“好啊好啊。”

休沐日,棠年和丫丫带着一双儿女回谢府看望老太爷、老太太,谢大爷、谢四爷等人全都在场,很是和乐。丫丫笑盈盈说起,“如今我大哥大嫂回回喝冷饮时都要四处张望,看看小七在不在跟前。”棠年有些抱愧,“小七太娇气了,也亏的岳父岳母、舅兄舅嫂这般惯着她。”

老太爷、老太太都笑咪咪,没法子呀,我家小七招人疼爱。他俩自从亲赴过流年十八岁生日宴,对南宁侯府这家人实在是太放心了。这家从老太爷起,南宁侯,侯夫人,张乃山,张乃山的哥哥嫂嫂,就没有一个是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性情都豁达,心胸都开阔,待人都实诚。

四太太很有兴致的开了口,“亲家这般看重小七,小七可千万要一索得男方好。七姑爷是世子呢,亲家公、亲家夫人定是盼着嫡孙的。”四太太自从锦年顺利生下儿子,一直得意的很。女儿嫁的好,又会生,当娘的真是心满意足。

小七啊,你公公婆婆待你这么好,你要是不给人张家生个大胖小子,还有脸见人么?四太太笑容满面,锦儿是有福的,头胎得了个小子。小七你么,不像有福之人,说不准会生闺女。若是头胎得个丫头片子,小七,你也就别神气了。

大太太向来会说话,“南宁侯府早已有孙子了,小七生儿生女都好。”瑞年比锦年早一个月生产,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女儿。蘧家二老、蘧谦都喜欢,“这孩子有福相”,对小女孩儿宝贝的很。蘧谦是初为人父,喜在眉梢,蘧家二老么,孙子都好几个了,添个小孙女他们也高兴。

四太太柔声反对,“虽有孙子了,可是都不姓张啊。”两个姓岳,一个姓沈,居然还有一个姓简。那简家也是的,你家只有一个闺女,从族中近支人家过继一个孩子不就行了,竟拿外孙当孙子,不像话。四太太想想南宁侯府的事,直觉得头疼。难为小七,在乱糟糟的南宁侯府是怎么过日子的。

丫丫抿嘴笑笑,“家父家母都想要小孙女,想要跟小七一模一样的小孙女。当年我们在太康见着小七的时候,小七只有一岁出头,我们都喜欢她。家父一直想把小七抱走来着。”可惜啊,谢家的闺女,不好偷。

四太太愣了愣,太康,一岁出头?哪年哪月的事啊,我都不记得了。怎么南宁侯老早就想把小七抱走么,那他们家如今可算如愿了,徐太后帮了大忙,小七嫁到南宁侯府。

四太太喜滋滋说起锦年的儿子,“大哥儿哭声响亮,胃口又好,两个乳娘都供不上他呢。这孩子往后啊,定是高高大大的,像他爹爹。”黄恪就是高大俊美的,大哥儿保准不比他爹差。

丫丫淡淡一笑,没接话。她和流年不一样,流年能刻意陪小心哄着四太太高兴,不图别的,就图谢家一团和气。丫丫可不行,对这个闯了祸之后一切照旧的四太太,丫丫根本不想惯着她。

好在郗氏有眼色,及时把四太太撮弄走了,“六妹妹缺一幅药材,我看着账上是有的,到库房找了一遍,却没找着。”四太太一听是锦年要的,上了心,知道郗氏年轻不懂事,跟老太太告了假,亲自去了库房。四太太一走,棠年轻轻呼出一口浊气,松快多了。

中午和和乐乐的吃了团圆饭。饭后没多久,老太太就撵棠年和丫丫走,“到全园坐会子,就早些回去罢。小七月份大了,你们常过去看看。”老太爷也乐呵呵催着,“棠儿,回罢。”

棠年和丫丫都笑,“成,我们早早回去。”辞了老太爷、老太太,和谢四爷一道去了全园。颐姐儿、和哥儿跟小十凑到一处玩耍,丫丫笑盈盈告诉何离,“过些时日,怕是要劳烦您。我娘说小七头回生孩子,没准儿会害怕。您若得空,到时去陪着她。”

“得空,得空。”何离一迭声的答应,“我平日不过是在家中照看小十,并没旁的事。”谢四爷闲闲坐在官帽椅上喝茶,闻言瞅了过来。阿离,除了照看小十你并没旁的事?等棠儿走了,要好生教导你这个道理。

棠年一家走后,谢四爷招手叫来何离,慢吞吞问着,“阿离,你只需照看小十?”我呢,我归谁管。谢四爷才不过问了一句,小十机灵的跑了过来,也不说话,板起一张小脸,用谴责的眼神瞅着谢四爷。

小十怎么了?谢四爷疑惑的看着何离。何离掩口笑,“这个,小七教过他,若是咱们两个不和,他便要帮着我吵架。”玉郎,小十是吵架来的。

天气炎热,小十穿着凉快的夏衫。谢四爷瞅了他两眼,拎过来打屁股,“让你调皮!”打你姐姐的时候,是冬天。这会儿可是大夏天,你可是只穿着单衣。

小十迅速伸出两只小手捂住小屁屁,冲着谢四爷提抗议,“动口,不动手!”何离在一旁笑,“这也是小七教他的,若爹爹要打,便叫嚷‘君子动口不动手’。”

“这丫头,怎么教弟弟的。”谢四爷浅浅笑,“好好的小十,都被她教坏了。”爹娘什么时候吵架了?便是真吵架,也轮不到你们来管。

谢四爷笑,何离也笑,小十把他们上上下下打量过了,放心的抽出小手,不捂屁屁了,也跟着笑。才笑了没两声,见谢四爷不怀好意的探过头,小十忙又捂住屁屁,两只漆黑灵动的眼珠紧盯着谢四爷,十分趣致,逗的谢四爷开怀大笑起来。

七月初,估计着流年快生了,何离带着小十住到了郡主府。小十整天跟着骞哥儿、驭哥儿等孩子疯玩,何离天天过去陪流年说话。恰巧通政司事务繁忙,谢四爷时常睡在衙门,不回家。

张雱亲自出面,替张屷跟锦衣卫指挥使请了假。锦衣卫指挥使程陆威撑不住笑了,“张都督,您爱子太过。”媳妇生孩子,您给儿子请假做什么。算了,张都督出了名的溺爱孩子,由他去罢。

妈妈在身边,张乃山在身边,产房、大夫、产婆、各色用具都齐齐备备,流年捧着大肚子,安安心心等着孩子出生。钱大夫说了,胎相极稳,一切正常。

解语很有些担心。胜男、笑寒身体底子都很好,孩子生的顺当,生完孩子恢复的也快。小不点儿身材纤细,身子娇弱,这头胎可要小心再小心。

初五中午,才吃过中午饭,闲闲聊着家常,流年忽神色慌张,“疼的好厉害。”何离心疼的扶着女儿,解语有条不紊的吩咐人,“扶少夫人去产房,请产婆过来,慕槿慕梅,去看看热水烧没烧好。”

从来没有过的剧痛一阵阵袭来,流年忍不住哭出声。这生个孩子也不容易了吧,先是怀胎十月,不能跑跑跳跳,不能随意玩闹,要守着种咱禁忌。到了分娩时节,又要挨这难挨的痛楚。

“您当年生我的时候,一定吃了不少苦。”流年满脸泪水,抓住何离忏悔,“往后我要孝顺您,加倍孝顺您。”自己当年降生的时候,一定也是让妈妈痛的死去活来。

何离忍着眼泪,柔声安慰流年,“小七,生孩子都是这样的,挺过去就好了。乖女儿,你做了娘就会知道,只要自己的孩子好,别无所求。”只要你能过的好,不孝顺我也没什么。

黄昏时分,谢四爷的马车到了南宁侯府门前。张雱亲自接了他进来,“晚鸿,还早着。”张雱有三子一女,四个孙子,一个外孙女一个外孙子,每个孩子出生他都在场,知道产妇发动之后,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真等到孩子出生,没准儿已经是明天了。

谢四爷心里跟油煎似的,“无忌,小七还是个孩子。”张雱很善解人意的拍拍他,“晚鸿,你的心思我明白,丫丫生小遂平那会儿我也是这样,心疼自己闺女。”

岳池夫妇也回来帮忙。沈忱、岳池迎出来的时候,只听张雱正推心置腹的跟谢四爷说着,“晚鸿,儿媳妇生孩子,没几个人会担心。闺女生孩子,做爹娘的太煎熬了,坐都坐不住…”沈忱、岳池忙上前含笑寒暄,把话岔开了。

进到厅中,谢四爷无语。四位祖父齐刷刷的都在,兴致勃勃的开了赌,“买定离手!开大是男,开小是女。”沈迈摇晃着色子,号召傅深、安瓒、岳培下注。

安瓒微笑着反对,“男孩女孩,没什么可赌的。不如咱们来赌赌孩子像谁,是像爹还是像娘,或是像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小阿屷长的像解语,小不点儿像她爹玉人谢寻,生出来的孩子,可该像谁呢。

傅深先来了兴致,“那还用多么,定是像祖母!依我说,很该是个小女孩儿,跟解语一模一样!”安瓒点头,“但愿如此。”他俩是解语的爹,自然盼着孩子像解语。

沈迈不干了,“小女孩儿好啊,我也盼着雪白粉嫩的小女孩儿。依我说,女孩儿像祖父好,我家阿雱何等俊美!”岳培微笑,“亲家说的是,像祖父好。”我无忌相貌出众,孩子像祖父,将来定是风采夺人。

“像解语!”“像无忌!”四位祖父讨论的热烈,谁也说服不了谁。谢四爷且不理会他们,“乃山呢?”祖父们都在,无忌也在,阿忱阿池都在,乃山反倒不见人影。这时节,他不是该守在家里么。

“小阿屷在产房。”张雱不经意的说道:“小不点儿害怕,小阿屷去给她打气。”张雱神情自然而然,语调自然而然,丝毫没觉着有什么不对。

谢四爷良久无言。产房是污秽之地,男人向来是不进产房的。南宁侯府真是特立独行,不把世俗禁忌放在眼里,居然放任乃山去产房看望小七。

谢四爷话少,张雱早已习惯,并无异色,“小七的娘守着她呢,放心。内子带着两个儿媳妇忙活来忙活去,也不知在忙活什么。损之和丫丫管看孩子,几个孩子都在他那儿,小十跟驭哥儿、和哥儿玩的可好了。”

正说着话,张屷板着个脸走了进来。张雱招手叫过幼子,“小阿屷,你怎么出来了?”张屷闷闷不乐,“小不点儿不许我留着,说我碍事。”张雱捉过他的手,同情的拍拍,“小阿屷,这个,真没法子。”生孩子这事,男人替不了女人,只能干看着。

流年这头胎出乎人意料的顺利,亥时末,产房中传出婴儿的哭声。张屷头一个移动身形出了厅门,张雱反应快,紧随其后。沈迈、岳培功夫都好,远远的把傅深落到后头。安瓒稳稳当当的坐着,根本没动——明知道抢不过,索性不抢。

谢四爷慢悠悠站起身,冲安瓒客气的拱拱手,缓步出了厅门。没走几步,迎面遇上沈忱,笑容满面跟他道恭喜,“世叔,小七生了个闺女,母女平安。”

“我是祖父,小孙女的名字,我来起!”张雱看着新出生的小女婴,眉花眼笑,“你娘亲是小不点儿,你是小小不点儿,乖宝宝,你就叫小小了。”

175终章(上)

谢四爷缓步而来,听到“小小”这名字,心里颇有几分不赞成。无忌你也太省事了,随随便便给孩子起名,半分不郑重。等到真见着了小女婴,却又觉着“小小”这名字很恰如其分,女婴鼻子、嘴巴、脸蛋,都只有一点点大,稚弱娇嫩的很,让人心中酥酥软软,无限怜惜。

“晚鸿,小小是不是很像我?”见谢四爷过来,张雱笑咪咪问着,“我越瞅越像,你说呢?”沈迈和岳培都点头,“这小鼻子,小嘴巴,小脸蛋,哪儿都像,跟祖父一个稿子。”

小小抱在张屷怀里,谢四爷凑头过去,细细看了好一会儿,“无忌,小七才出生时也是这般模样,小小像娘。”无忌你就昧良心吧,小小明明像我,像小七,哪有一星半点像你了?

张屷眼神温柔似水,原来小七才出生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真是太可爱太招人疼了。小小,乖女儿,我是爹爹,咱们认识很久了对不对?你还在你娘肚子里的时候,爹爹都每天陪你说话,今天咱爷儿俩总算见面了,小小,爹爹疼你。

谢四爷慢悠悠说着,“小小像小七,小七像我。”张雱兴奋的拍他肩膀,“晚鸿,小小像你好!等往后长大了,跟你一样是美人儿!”谢晚鸿是真绝色,小小像他,合适,太合适了。

谢四爷淡淡一眼扫过来,张雱兀自没察觉,还要笑容满面的发表高见。沈迈扯扯他的衣襟,低声提醒,“阿雱,男人不能夸好看。”我夸你俊美你都不乐意,你夸谢晚鸿美人儿,人家能高兴么?

张雱忙改了口,“晚鸿,小小像你,往后一定风采秀异,神情散朗,一举手一投足都文雅讲究!”不夸美人儿了,夸风采,夸神情,夸言行举止。谢晚鸿可不只长的好看,风度尤其从容淡定,令人着迷。

谢四爷也顾不上理论张雱,看小小还看不够呢——正看着婴儿,产房已收拾清理干净,解语亲自来抱孩子,“看一眼就行了,交还给我。”这么小的孩子,哪禁的住你们这么多人盯着端详,都回罢。

解语铁面无情,曾祖父们也好,祖父们也好,全部被轰走了。张屷待遇最好,被允许进屋去陪妻子和女儿。流年静静躺在床上,神色疲惫又温柔,张屷心疼的轻吻她面颊,“宝宝,累坏了吧?”心疼过又抱怨,“不许我陪你,硬把我撵出去。生完小小又老半天不许我进来,拿我当外人。”抱怨完又心疼,“宝宝累坏了,莫说话,好生歇着。”

流年果然累的不想说话,疲惫的笑笑,看了几眼身边的小小襁褓,倦极入睡。乃山,“人生人,吓死人”,真让你目睹小小是如何出生的,谁知道你会不会吓昏过去?不管咱们如何亲密,我在你面前一定要是美丽的、清爽的,而不是蓬头垢面、形容憔悴。乃山,我最狼狈的样子,并不想被你看见。

流年睡着后,解语拉着何离悄悄走出来,“辛苦了,您快回去歇着,这里有我。”何离实在是舍不得,却也知道能亲眼看着小小出生已是不容易,哪能奢求时时刻刻守着女儿?正好棠年和丫丫过来接她,何离跟解语道了别,回了郡主府。

“小七真了不起,这么顺当生下头胎。”丫丫笑盈盈跟何离说着,“我满以为要等到明早呢,谁知竟不用。”棠年轻轻说道:“我做了舅舅,无限欢喜。”小小,她在南宁侯府会是全家的宠儿,沐浴着爱和关怀一天一天长大。

丫丫拉着何离的手,殷勤问道:“小七是不是没哭没闹?我就知道,她平日里虽娇气,到了这会子便会大不相同。”何离流着泪点头,“咱们小七,英雄一样。”那么纤细那么娇弱的小七,到了生孩子的时候,勇敢又顽强。

何离回了房,谢四爷斜卧在床上,执着书卷默默翻看。他身侧睡着小十,小十睡梦中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谢四爷放下书卷,轻轻拍着他,“小十,安生睡觉。”

何离有千言万语要跟谢四爷讲,“玉郎,小七真乖,从头到尾没怎么哭,真了不起…”谢四爷微笑问她,“小七才出生之时,跟小小差不多,是不是?”何离摇头,“不是,小小比小七可爱,不像小七那么能哭。”小七才出生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委屈,哭声震天。

轻声说了会儿话,谢四爷吩咐,“阿离,去沐浴。”这么热的天,赶紧洗澡去。何离一向温顺,听话的去沐浴过,上了床。她才升做外祖母,浑身上下都舒坦伸展,笑吟吟调戏谢四爷,“玉郎又嫌弃我。也难怪,我年老色衰,不招人待见了。赶明儿给玉郎添个年轻漂亮的屋里人,我么,一门心思照看小十。”

谢四爷浅笑,“给我个仙女,也是她占便宜。阿离,你舍的我被人轻薄?”何离轻轻叹了口气,“舍不的。我觊觎玉郎美色已久,才不舍的分给他人。”

“阿离费尽心力才把我骗到手,务必珍惜。”谢四爷轻笑交代,两人四目相对,温柔凝视。枕边人如明月皎洁,星眸流转,顾盼生辉,令人沉醉。

次日,睡醒一觉的骞哥儿、驭哥儿等几个孩子知道添了小妹妹,都兴奋的要过来看。小十跟和哥儿手拉手来的,听颐姐儿、攀哥儿等人都叫“妹妹”,小十也跟着叫“妹妹”。虽然被纠正了好几回,也没改正确。

新鲜了一会儿,几个孩子都走了,“不会说话,不会走路,要么哭,要么睡。”妹妹一点也不好玩,咱们还是去后山看猴子去吧,猴子多机灵呀,会蹦会跳。

婴儿才出生不到一天,并不吃奶,只喂她温水。流年都不用人劝,自觉喝着并不美味的通草煮猪蹄汤。自从头一眼看见小小,流年已是全幅心思都扑到女儿身上,恨不得把自己能给的都给她。孩子吃母乳最好,这么朴素的道理流年自然明白,不会把孩子交给奶娘。

解语自然毫无保留的支持,“咱们小小宝贝的很,要吃亲娘的奶。”流年体力略略恢复,旧态复萌,“我为什么这么聪明可爱?被亲娘养大的呀。”眉毛虽还飞不起来,眼神调皮的很。

张屷低声嘟囔,“会累着小不点儿的。”可是小小若被白白胖胖、像白面馒头似的乳娘喂养,张屷又觉着小小受委屈。张屷纠结来纠结去,小小开始一遍遍吮吸□,孩子费劲,流年也辛苦。

解语、何离都安慰,“俗话说‘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吃奶是很费力的事,婴儿都是这样的,不用心疼她。”她们说的很对,可是流年看着小小努力吮吸的模样,还是心疼的想掉眼泪。

经过艰苦的奋斗,大人孩子都累的满头汗,小小终于吃到人生中第一口奶。小小用力的吮吸,流年虽是疼痛着,却有浓浓的幸福感,“小小,乖女儿,真神气!”这么快就吃着奶了呀,貌似比我当年要强上不少。

曾祖父们、祖父们一天只获准见小小一回,只许看几眼。沈迈等人都愤愤不平,这么可爱的小小,几眼能看够么?不过解语积威已久,不平虽是不平,并没人想反抗。更何况解语还笑盈盈安抚,“等小小再大一点,便能多见。”

流年和张屷有事没事就头凑头看女儿,怎么看也看不够。解语笑话他们,“幸亏小小什么也不知道,要不早被你们看的害羞了。”流年和张屷都被说的不好意思,但是,过后还是照看不误。

解语坚持认为新生婴儿不宜太多接触人,所以洗三的时候,只是依着风俗习惯抱出去晃了晃,很快抱回屋里。四太太同情的看着解语,生了个孙女,亲家夫人恨不得把孩子藏起来不见人啊。

四太太并不待见流年,却要做嫡母该做的事,“小七,早日养好身子,早日为夫家生下男孙。”当着解语的面,这么交代流年。

流年还没来的及说话,解语微笑说道:“不急,小七先养好身子再说。过个三年五年,或是十年八年的再怀第二胎,消消停停的。”

四太太好心没好报,未免悻悻。当着解语的面不好说什么,回家后跟谢家人也没法说,少不了跟她的姐妹们抱怨。薛氏等人倒劝她,“南宁侯夫人这做婆婆的都不嫌弃了,你这娘家嫡母何苦多事。”孩子姓张,又不姓谢。

四太太越发气闷。往常她生气的时候都是郗氏温柔解劝,这回不巧,郗氏才怀了身孕,害喜的厉害,吃多少吐多少。谢家从老太太起,大太太、沐氏、崔氏等人都待郗氏亲切和气,十分看顾,四太太这做嫡亲婆婆的总不能去添麻烦,只好干忍着。

只有到宜春侯府看望锦年的时候,对着亲生女儿才能毫无顾忌的吐苦水。锦年笑笑,“娘,你女婿跟沈大哥要好,南宁侯府的事听说了不少。小小从一生下来,南宁侯府从上到下都宝贝的不得了,想看她抱她得排队。都希罕成这样了,什么男孙女孙,您想南宁侯府能在意么。”

连亲生女儿都跟自己打别,四太太好没意思。到小小的满月宴,四太太称病没去,郗氏也出不了门,大太太带着沐氏、崔氏去了。赴完宴席回来,大太太乐呵呵说道:“弟妹你没去真是可惜,皇帝陛下命内侍监送来长命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都命宫人送了赏赐出来,隆重的很。我们这做娘家人的,面上有光啊。”

176终章(中)

满月宴上娘家人是贵客,大太太被让到上首,听了一堆又一堆的恭喜奉承话。应众多来客热烈要求,小小被抱出来过一回,“外甥肖舅,外甥肖舅。”都是识货之人,赞叹声不绝不耳。南宁侯府这位孙小姐真会长,跟她舅舅小玉人眉眼很像。小玉人的风采,令人垂涎呀。

大太太极有兴致的说着满月宴,老太太笑咪咪听着,沐氏、崔氏妯娌两个在旁凑趣,“可不是么,不光是您,连我俩都很受吹捧。”宴席上对着她俩夸奖“世子夫人有福气,贵府会教养姑娘”的夫人太太,多了去。身为世子夫人的娘家嫂嫂,她俩与有荣焉。

四太太便有些许懊悔之意。小七是四房的姑娘,自己才是她正经的娘家长辈,满月宴上倒让大房的婆媳三人出尽风头,未免不美。一片锦绣丛中,被满是珠光宝气的贵妇们团团围绕着说笑奉承,这是人生乐事啊,自己竟错过了。

大太太详详细细说过满月宴,“小七这一个月闷的不行,想要到郊外散淡散淡,亲家夫人惯会溺爱幼子媳妇,已是满口答应。小七说,到秋高气爽的时候,南宁侯府全家,还有咱家,到西山住上几日,松快松快。小七虽是孩子气,替祖父祖母想的可周到了,您二老怎么去,怎么住,怎么消遣,小七都盘算好了,包管玩的有趣。”

不管老人还是小孩,谁想整天闷在家里不动弹的。说起游玩赏景,谢老太太也是很有兴致,“孩子既有这份孝心,咱们便不客气,去趟西山。”秋光烂漫之时,登山赏景,礼佛净心,甚好甚好。

说笑了一会儿,老太太命众人散了,单留下大太太,问及与宴的各家闺秀。小柏儿也十六岁了,到了说媳妇的年纪。虽不急着定下来,也要慢慢相看着。

大太太把十三四岁、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想了一遍,“要说安阁老家的孙女、亲家夫人的娘家侄女倒是个好的,容貌出众,性情明利,只咱们不便求娶。”安晓旭,怕是要说给十皇子的。

谢老太太笑了笑,“安家那小姑娘跟她姑母太过相像,不只相貌像,性情也像。这样的小姑娘,不会肯给你弟妹做儿媳的。”四太太对嫡亲儿媳倒不会太差,却也是一板一眼照着规矩来,半分错不得。安家宠女太过,哪舍的安晓旭吃这份苦。

大太太想想,十皇子一直跟着安阁老学习书画,听说已颇有心得,将来就了藩,富贵清雅的过日子,稳稳的能做个“贤王”。做藩王妃,唯一不好的地方是藩王大都好色,内宠太盛,庶子庶女太多,可若安晓旭嫁了十皇子,谁知道呢?她姑母南宁侯夫人能把内宅管束的干净清爽,何以见得安晓旭不能。若安晓旭也有雷霆手段,做亲王妃蛮好,强似在四太太之类的婆婆面前勤勤谨谨渡日。

谢老太太交代着,“小柏儿是幼子,媳妇儿不必太能干,温柔贤惠便好。”大太太答应着,“老亲旧戚人家的女孩儿,我都留意一番。”说了会儿家常,大太太方告辞。

黄昏时分谢老太爷、谢四爷都回来后,谢四爷微笑说起才满月的小小,“跟小七那时候一模一样,好不心疼人。”谢老太爷、谢老太太都不理他。明知我们老人家出趟门不容易,故意来眼气我们,玉郎可恶。

谢四爷也不生气,慢悠悠喝了一盏茶,施施然起身离去。谢老太爷捋着白胡子,“表妹,我不喜欢玉郎了。”老太太表示同意,“我也不喜欢玉郎了。”小小都有了,谁还希罕玉郎啊。

谢四爷去了四太太处,四太太正教升哥儿背诗。自从郗氏怀了身孕,四太太担心她照管升哥儿不力,便接了来自己房中。升哥儿稚嫩的声音背着《悯农》,“…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谢四爷抱着升哥儿,跟四太太说了会儿家常,晚饭前走了,“小十脾气倔,我若不在,他不肯好好吃饭。”四太太无力的点头,世上怎会有小十这样的孩子,太过顽皮淘气。

青石砖铺就的甬路,平坦洁净。谢四爷缓步走在甬路上,嘴角有丝浅淡笑意。阿离这会儿定是替小十洗干净了手脸,乖乖坐在桌边等爹爹回家。小十,乖儿子,爹爹回来了。

吃晚饭的时候小十还很乖,晚上睡觉的时候闹腾人,“的的,的的”,吵着要哥哥。谢四爷、何离都头疼,教过他多少遍了,那不是哥哥,是侄子,小十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就记不住呢?回回在家教好了,到南宁侯府一玩,驭哥儿、和哥儿跟在骞哥儿屁股后头叫哥哥,他也颠儿颠儿的跟着叫。

虽然很是烦恼,过了两天何离还是带着小十去了南宁侯府看流年和小小。流年机灵,知道骞哥儿他们叫“妹妹”,小十必定跟着叫“妹妹”,很难纠正,勒令他们全叫“小小”。几个大孩子有的口齿清楚,有的说话含糊,用各式各样的音调叫着“小小”,倒也有趣。

小小一个多月的时候,流年和张屷带她回了趟谢家。老太爷、老太太希罕的不行,“小嘴巴像花朵,小脸蛋嫩嫩的。快来看快来看,小小笑了,笑的可真好看。”其实小小这时候并不会有意识的笑,她的笑,根本是漫无目的。

中秋佳节,流年这世子夫人少不了入宫朝贺徐太后、梁太后、卓皇后。徐太后自打那年自动请入万寿寺清修,直到元旦前夕才被接回宫,颇受了番惊吓。这两年来徐太后安安份份守在宫中,极少染指宫务,也极少挑剔卓皇后。

梁太后性子伶俐,待赵国公夫人、世子夫人格外和气。皇帝是她生的,却不是她养的,要说起来皇帝最亲的还是静孝真人。这不,赵国公府那不成器的姜清不过是和徐揽争美人没争过,进宫哭诉了一番,皇帝竟又许了姜家一代国公。姜清成了赵国公府世子,妻许氏成了世子夫人。

卓皇后气度雍容,神清气爽。她和皇帝是少年夫妻,一直恩爱的很。皇帝登基后专心于政务,女色上不甚留心,后宫不过添了寥寥数人,根本不成气候。梁太后有眼色,徐太后也小心翼翼的,卓皇后日子很顺当。

徐太后的侄媳妇蓝氏是魏国公府世子夫人,跟许氏同级,年龄也差不多,座位紧挨着。蓝氏敷着厚厚的脂粉,浓妆艳抹,衣饰华丽。许氏就古板多了,衣着也朴素。

姜、徐两家相争,自己家多了位容貌掐尖、心机深重的二房,姜家多了一代国公!蓝氏胸中一阵阵翻腾,这哪个倒霉鬼排的座位,让我跟姜家人坐在一处!看见姜家这板着脸的丑婆娘,不够闹心的。

让蓝氏更闹心的是,卓皇后言笑晏晏,“夷族献了百名美女,都是绝色。宫中留下十位,下剩的九十名赏赐有爵之家,公公平平的,每家两名。”京城有爵位的人家多了,但是有爵位又有职位,能露头露脸的,也就四五十家。多的是空有个爵位,却后继无人,不领实差的。当然了,像魏国公府、赵国公府、临安侯府这样的外戚,回回不落,定有厚赏。

家里又要多两名狐媚子,还是外族蛮女。蓝氏又气又急,徐揽就好尝鲜,正想换换口味了,这夷女一来,岂不要占尽宠爱?可是气归气,急归急,还是要感激涕零的出列谢恩。宫里赏赐的美人,不是谁家都能有的,这是荣宠。

流年稳稳当当坐着,没她什么事。这是惯例了,每逢宫里赐美女,没有南宁侯府的份儿。从先帝开始,到如今的皇帝陛下,全是如此。

蓝氏一口恶气没地儿出,逮着流年发火,“张少夫人出身名门,闺训严谨,不为世子讨几名美女么?”凭什么呀,就她家清清爽爽的!

许氏也温和的开了口,“极是,张少夫人端凝淑慧,凡事莫落人后。”她倒不是故意要跟流年作对,是傻呼呼。流年微笑看了她一眼,决定不跟这本女诫教科书较真。

流年手中握着细瓷茶盏悠闲品茶,仿佛没听到蓝氏、许氏的话一样。卓皇后看着她这淡定模样,想起至今不肯娶亲的卓显,心里未免有气,“岂能厚此薄彼?不该漏了南宁侯府。”

“家贫,养不起。”流年推拒的很直接,“泰始三年,先帝遍赐群臣美女,当时南宁侯是这般说的。如今,南宁侯府一般无二,还是养不起美女。”

这话说的并不委婉,却很好用。关键在于“先帝”两个字,先帝赏赐过,我家推了。如今你赏赐,我家还以相同的借口推。你敢说不行?除非你想跟“先帝”打别。

朝贺宴会后,丫丫和流年被召至乾清宫,陪皇帝说了会儿家常。皇帝微笑夸奖,“小七很机灵,推的干脆利落。”流年很端庄的样子,“小七觉着吧,黄泉之下的逝者,有益吾等实多。”丫丫无语,小七你直接说要利用死人不就行了,这么含蓄。

流年还很拍了皇帝一通马屁,“皇帝陛下,您如今的声誉真是如日中天!您是天朝名至实归的统治者!”你已经把控住朝堂了,想做的事别忍着了,赶紧动手吧。你想做的事,就是我们一直想做的事!

中秋节后,赵国公请了风水先生在不老青山看下一片吉壤,想修坟地。宗人府不敢作主,报到皇帝面前,皇帝准了。皇帝也算是杀伐果断,但是一遇到姜家,他每每心软。

赵国公的坟地共耗白银三万两。魏国公府难免不服气,他是后族,难道我们不是?他有的,我们也要有。徐太后也深以为然,自己是按元后之礼迎进宫的,怎么着也不能比静孝真人差吧。

徐太后沉寂两年后,终于跟皇帝开了回口。皇帝一口回绝,“国用艰难,太仓连存粮都没有。太后娘娘母仪天下,请以天下苍生为念。”皇帝义正辞严,不假颜色,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复谦恭。徐太后气的浑身发抖,“你竟敢如此?!”皇帝冷冷看着她,不置一词。

徐太后要到奉先殿哭先帝。皇帝恭敬的行礼,“太后娘娘请。”去哭吧,我看你能哭出什么来。就你那不争气的娘家,还有脸哭。

若是有人胆敢跟皇帝提及,“不能偏颇,姜家、徐家,都是外戚。”皇帝能问到他脸上去,“孝敏元皇后自尽殉夫,何等贞烈!世上可有人能比?”——这个肯定是没法比的,能比的也死了。因着孝敏元皇后的惨亡,皇帝不管怎么提携姜家、厚待姜家,都没人敢轻易劝谏。

徐太后的娘家人永远拖后腿,宫里正闹腾的时候,徐揽这花花公子跟人抢美女大打出手,竟出了人命。皇帝毫不犹豫的下令“严惩”,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杀人者死。徐太后气急攻心,病倒了。

虽然朝中大臣多对徐太后没好感,毕竟礼法尚在,不能眼看着一位太后娘娘落到这境地,有不少人上折奏请皇帝善待嫡母。内阁诸臣更直接到乾清宫请命,皇帝演技上佳,眼泪说来就来,“朕,愧对先帝…”

苏太医在旁服侍,他是负责诊治徐太后的,仿佛在说什么难言之隐,“…端贤太后身子好的很,好的很。”她有什么病,要有也是心病。

皇帝哭够了,苏太医才吞吞吐吐说了实话,“太后,怨望先帝。怪先帝不该给孝敏元皇后封号,不该跟孝敏元皇后合葬。如此,圣上又能有何良策?”你们别说皇帝不孝顺了,他能怎么着。要孝顺徐太后,纵容徐揽行凶杀人可以,可孝敏元皇后的封号改不掉罢。

徐太后比这世上所有活着的人都高贵,可到了“先帝”面前,只是皇后而已。阁臣们都对皇帝很同情,爹去世了,嫡母是这个样子,圣上也难啊。

十皇子怒冲冲闯了来,“我和安宁去慈宁宫请安,徐太后不见我们。我俩在帷幕外磕头,她在帷幕中口口声声抱怨先帝误她。我年纪小不懂事,陛下教教我,先帝怎么误她了?”对自己从不亲近的嫡母诽谤亲爹,大概谁听了都会恼怒。

皇帝叹了一声,“诸卿退下罢。”阁臣们巴不得这一声,顿首辞出。自此以后,皇帝再也没见着过“善事端贤太后”的奏章。

徐揽杀人的事清楚明白,赖也赖不掉。朝中无人支持,娘家人实在不争气,徐太后不能眼睁睁看着唯一的侄子去死,只好认命的落发为尼——她出了家,皇帝就能放魏国公府一马,徐揽就能活命。

“母亲,徐氏进了庵堂。”夜深人静时,皇帝独自一人流泪,“她也有今日,您高不高兴?”当年她被隆重迎入宫中为后,您是多么的凄凉。如今,她也一样了。

入冬之后,皇帝先是为安宁公主择了京郊一位品行端正、相貌清秀的士子为婿,继而召来安瓒,为十皇子求婚,“安卿,小十心仪令孙女已久,成全他罢。”

安瓒委婉推却,“小旭儿的性子,跟她姑母一模一样,都是眼里不揉沙子的。陛下,小旭儿不贤惠。”一个藩王要有多少侧妃、妾室,小旭儿可受不了这个。

皇帝微笑,“不贤惠也好。不瞒安卿说,藩王子女众多,实是朝廷的负担。”小十肯定是亲王,将来除长子继承亲王之位,剩余的儿子都是郡王。如果小十也跟那帮藩王学,娶一堆女人,生一堆孩子,户部尚书又要多几根白头发——宗室,养不起啊。

安瓒恭维道:“陛下圣明!请问陛下,淑太妃作何想?”你说不管了,十皇子的亲娘呢?皇帝答非所问,“淑太妃在宫中荣养。”管她怎么想呢,反正小十就了藩,她跟不过去。

安瓒答应了。十皇子跟着他学习了几年,相知颇深。十皇子不算聪明敏捷,性子却厚道,虽常常跟小旭儿吵架,最后却一定是十皇子认输求和。“只盼又是一个无忌。”安瓒满怀希望,“如此,小旭儿无忧了。”

这结果丝毫不出皇帝的意料。安解语拒绝过先帝,丫丫拒绝过小九,先帝都宽容大度的允了。到了小十,哪怕是为了安慰地底下的先帝,安瓒也会答应的。更何况小十是个好孩子,并无骄奢习气。

事情说定,安瓒辞别皇帝出了宫。十皇子等在宫门口,长揖见礼,吭吃了半天,不叫“老师”了,称呼“祖父”。安瓒温和交代,“往后你和小旭儿要互谅互让,互敬互爱。”十皇子红着脸,“我是男人,我让着她。”安瓒笑了笑,上车离去。

安瓒没回当阳道,驱车到了南宁侯府。见了面,跟解语说了,解语点头,“十皇子人品不坏,和小旭儿的情份也不坏。”两人时不时的吵一架,吵完没一会儿就好了。

南宁侯府哪有沈迈和傅深不知道的事,没一会儿,两人都跑来发表高见。沈迈乐呵呵,“藩王富贵,往后小旭儿阔了。”傅深很忧虑,“藩王好色,往后小旭儿有的麻烦。”

解语看看有十几个庶子的亲爹,半天没说话。傅深讪讪的,“不过,也看小旭儿怎么管。男人谁不好色,是吧,谁不好色。”

小旭儿和流年在厅中逗小小玩耍,傅深很郑重的来告诉她,“小旭儿,往后十皇子若是欺负你,告诉我,我替你打他。”流年很好奇,“外公,不拆房子了?”傅深一脸正色,“外公就一个爵位,已经交代出去了。再拆房子,拿什么赔?”流年想想也是,房子挺贵的,打人只用赔医药费,便宜多了。

流年少不了打趣安晓旭,“要做王妃了,失敬失敬。”安晓旭才不理会什么王妃不王妃的,入迷的玩着小小的手,“真好看,太好看了。小表嫂,小小可爱死了,往后我要抢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