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说着话出了院门,就见韩姨娘早已等在那里,看见顾绮罗,便满面笑容的上前来,拉着她很是亲热的奉承了一会儿,庄姨娘冷眼看着,也不说话。

待韩姨娘说完了。顾绮罗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这是生怕自己迁怒于她,影响顾素纨的终身大事呢,因淡然道:“姨娘不用有顾虑。四妹妹秀外慧中,还怕将来找不到好人家吗?一切都有爹爹做主。”

韩姨娘的笑容就勉强了些,却仍是邀请顾绮罗去她屋里坐,只说有上好的茶叶请她品尝。顾绮罗婉言拒绝后。韩姨娘这才死了心,有些不甘的离去。待她走远了。顾绮罗方摇头笑道:“她也太看轻了我,若不是太太逼我太甚,我连她还不想赶尽杀绝,又怎么会去破坏四妹妹的终身?”

庄姨娘笑道:“她倒也不是单单怕大姑娘破坏。她心里还有另一层想头,盼着大姑娘帮四姑娘找个好人家,如今你可是新鲜出炉的侯爷夫人。以后什么达官贵人的女眷不能结交?人脉宽广着呢。”

顾绮罗道:“这却没有意思了,谁让她们当日帮着太太挤兑我呢。我看四妹妹对我也没有半点儿对姐姐的尊敬,我不和她们计较也罢了,还盼着我出手帮忙?我难道看着像这样好说话的?”

“可不是这么说呢?叫我说,大姑娘已经够宽宏大量了,她们若还有别的想头,真真是可笑。”

两人说着话,便来到了庄姨娘房里,坐下后丫头奉了茶上来,庄姨娘这才道:“太太在老爷书房院子里跪了一日,直到昏死过去,却只换了老爷一纸休书,她在家中哭闹着不肯走,老爷却不理她,径自从后门去衙门了,我没办法,找了两个妈妈,好不容易才将她请出去。三姑娘病了,到现在都没起身,其实不过是不肯见你罢了,她这一次闹得鸡飞蛋打,从此后还有什么好人家肯要她?因此怕是连太太都恨上了,太太落得这样下场,也没见她来和老爷说情,真真是个糊涂无情的。倒是苦了大少爷,唉!我看着他倒是可怜,求了老爷,却也改变不了什么,所以昨儿一早就回国子监了,他是个明白的,也知道太太到这个地步,全是咎由自取。”

顾绮罗道:“是啊,在此之前,我不是没给过她机会,我和你们都怎么说来的?只恨她让贪心蒙了眼睛,一次一次逼我到绝路,不得不和她鱼死网破。到如今她走了,家里倒也清明了,父亲可是让姨娘管家了?”

庄姨娘笑道:“是啊,这都多亏了姑娘,我才能熬出头来。如今想想,当日姑娘一次次占了上风,却不肯乘胜追击,我还疑惑姑娘心慈手软,可如今看来,幸亏您步步为营,不是太太做了这么多坏事,到最后这些阴谋全都败露,以老爷的性子,让她那么跪着哭诉恳求,还真未必能狠下心来呢。”

顾绮罗叹了口气,老实说,她也正是因为了解顾明阳,才会设下这连环计,没料到吕夫人竟也全力配合,不然自己只怕还不得不放下恩怨呢。

接着顾兰绡也过来了,带着她去后园看杏花,顾素纨大概是让母亲逼着,也一步三挪的走了过来,只是一直都低着头,显得十分怯懦惶恐,也不说话。

顾绮罗看着她,瘦瘦小小的身子,再配着这么一副神态,就跟棵长歪了的豆芽菜似得,实在没有一点儿招人待见的地方。

可再怎么说,面前这个女孩儿才13岁,也是爹爹的骨血,虽然有一个不怎么样的母亲,但这一次过后,想必韩姨娘也应该有所触动,所以顾绮罗总觉着,能帮一把还是帮一把,至于能不能起到作用,那就看她自己是否能醒悟了。

一念及此,便到了亭子里坐下,让顾素纨坐在对面,见她始终低着头不敢看自己,她便淡淡道:“你怕什么?太太和三妹妹的事,和你又没有关系,难道你看我是容易迁怒的人吗?”

顾素纨这才抬起头来,眼睛里水汪汪的,声如蚊呐般说道:“从前妹妹不懂事儿,跟着三姐姐,也没少给姐姐添堵……”

“罢了,都时过境迁了,各人也都有了各人的结果,还提这茬儿做什么?”顾绮罗摇摇头,想了想又问道:“你三姐姐如何了?”

“三姐姐在屋里躺着,我去看了一回,被她骂了出来。”顾素纨说到此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喃喃道:“我……我真不是去看她的笑话的,我怎么会去看她的笑话……”

顾绮罗递过一方帕子,让小姑娘把眼泪擦干净,方叹气道:“这等小人之心乃是常有的,不要去在意了。这一次的事,都是你三姐姐和太太自找的结果,但愿她能早日想明白,若是想不明白,日后有的她难受呢。”

顾素纨点点头,擦着眼泪道:“姨娘让我以后不许和三姐姐往来了,说她会连累我。我却不是因为这个才想疏远她,从前我们两个也算要好的。只是……现在看来,就算我想亲近她,她也只会误会我,唉!”

顾绮罗道:“你有这个心很好,却也要看人家领不领你这份儿情。我但愿她能理解你的苦心,也能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痛改前非。只是看起来这却很难。四妹妹,你的三姐姐不是什么好榜样,你日后为人处事,莫要和她学,要记着,行的正做的端,无愧于心,这才是为人之本。”

“是,多谢大姐姐,妹妹受教了。”

顾素纨哽声答着,看样子的确是颇受了些触动,顾绮罗便道:“这话我若是从前和你说,你面子上答应,心中只怕也嗤之以鼻,如今看见你三姐姐的下场,或许才会郑重想想我的话,其实也不必别的,你只想想那些俗语,什么害人终害己了,什么赔了夫人又折兵了,什么偷鸡不着蚀把米了,什么竹篮打水一场空了,这都是形容存心不良的人害人不成害到自己的,没有那么些例子,哪有这些话呢?是不是?”

顾兰绡在旁边小声道:“姐,这竹篮打水一场空不是单纯形容这个的吧?”

“唔……”顾绮罗大囧,连忙咳了两声道:“领会精神领会精神,这个……特定的语义下就可以这么理解嘛,凡事要多动动脑子自己体会,不能生搬硬套。”

“这怎么还成我生搬硬套了呢?”顾兰绡哭笑不得,顾素纨也忍不住笑起来,之前一点隔阂也都烟消云散。

在家里住了一夜,萧江北和顾绮罗便匆匆回去了。没办法,萧江北封侯,萧府要搬家,这要忙的事情太多了,连顾绮罗都必须全情投入,继续扩大生意的事也只能先放一放。

临走的时候自然就把杏花带走了,顾明阳这会儿正是意志消沉的时候,又哪里会在乎一个下人?听女儿说杏花虽然最后帮了太太,但那是在受胁迫的情况下,所以她还想要对方伺候,顾老爷二话没说就放行了。

前前后后总共忙了两个多月,总算一切妥当,当下萧家选了个好日子,就搬进了镇北侯府。

然而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的忙,不说别的,只说下人们,原先的那几十个就有些不够用了,这宅子足足有萧府的四五倍还多,只后面一个大园子,最起码就得二三十个人打扫收拾着,顾绮罗暗暗算了一下,觉得这个园子比起大观园,恐怕还要奢华一些,毕竟它的原身可是一个王府。

第一百三十九章:婚后生活

太子那边送来了十户下人,这都是合家为奴的,加在一起也有六七十人,可仍是不够用。这些日子府中来往走动的多是人牙子,带着一个个女孩儿供这户京城新贵挑选着。

因这一日香姨娘就过来找顾绮罗,恰好看见她出门,见她来了,顾绮罗便笑道:“我正要去找姨娘,不成想姨娘竟先过来了。”说完就让杏花去沏茶来。

两人回到屋中坐下,顾绮罗便道:“姨娘是不是为公中账上没有多少钱的事过来?”

香姨娘有些尴尬道:“可不是?其实我也知道,这些日子用了二少爷不少钱,只是……这二少爷封了候,不说别的,就是这人情走动,也不能像从前那样了,人家不说咱们没钱,倒要说咱们小家子气。再者,搬了家,添置了那么多东西那么多下人,哪样不要钱?我如今想着,还是得奶奶帮着填补一下,等过些日子,事事妥帖了,咱们便该俭省起来,不然拿什么支撑这侯府的日常开销?”

顾绮罗笑道:“先前我就和二爷说了,但因为这些日子忙碌,所以还未来得及和姨娘说。一家人不分彼此,如今二爷因为有北边一些贵重的东西,所以得了不少银钱,理应拿出一部分入在公中。……”

“这个使不得,府里有地有庄子还有几家店铺,怎么能用你们出钱入公中?解一时燃眉之急就好,若成了常例,却不妥了。大爷的钱和赏赐什么的也不入公中,江中那个毛头还没赚钱,这只要二爷贴补公中。太不公平了。”

顾绮罗不等说完,香姨娘便郑重拒绝,却听她笑道:“大爷做的那个官儿,咱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年的月钱加赏赐,也就刚刚够花罢了,大奶奶身子不好,零花的地方也多。都是一家人。公中该出钱帮忙,怎么还好和他们要?三爷更不用说,他还没赚钱呢。可我们爷就不一样了。上次拍卖,就得了几十万银子,何况还有那么些宝贝,大不了再搞次拍卖。每年拿出一成来给公中花用也就足够了。”

香姨娘倒是真心动了,萧府的地和店铺要支撑起一个侯府的花用。确实入不敷出,如今她看顾绮罗是真心实意的,如何能不动心,却还是犹豫道:“但你们的钱。那是要做生意的。”

“做生意也用不完这么些本钱啊,何况我做生意,那是要赚钱的。将来只会赚的越来越多,若赚不来钱。我何必还要做?那不是生意,是败家了。我的性子姨娘大概也听人说了,所以对我有些忌惮。实话说,我的确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似我这样的女子,名声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尤其在府中,我们太太都被我压了一头。只是姨娘,我虽是个要强的,却并非爱惹事,我们太太那是步步逼我,才让我忍无可忍,到最后也是她咎由自取。姨娘性子宽厚公正平和,这些日子来,我也暗暗看着你行事,难怪连侧妃娘娘都称赞你,你的确是个品格高贵的,骤然富贵,却心平气和,一应物事添置,仍保持着敬畏俭省之心,这在宅门女眷中,当真是难得的了。”

“奶奶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香姨娘心下大大松了口气,她从前就十分欣赏顾绮罗,只是也知道这位姑娘是个厉害的,因时常不安,害怕将来两人不能和平相处,少不得自己要多忍让一些。却不料此时竟听见这样一番话,不但顾虑尽去,且一颗心也暖的滚烫起来。

又忙了几日,总算色色妥帖了。府中各处都有了人打理,各人房中也都添了奴仆分例,女孩儿们知道是顾绮罗主动拿了二哥哥的钱贴补公中,心中都十分感激欣喜。

这一日清早起来,因不见萧江北,顾绮罗洗漱后就往书房来,果然就见他在书房中看一副地图,秋晴在旁边伺候,脉脉看着他,直到顾绮罗咳嗽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当即脸就红了,连忙过来参见。

萧江北也直起身来,拉了顾绮罗的手笑道:“怎么起来了?我还想着你再睡一会儿呢。”

顾绮罗白了他一眼,冷哼道:“只许你三更灯火五更鸡么?我就不能也勤奋一把?从前在家里,我也有五更前起来的时候儿呢。”

杏花的目光就看向一旁,心想姑娘还有脸说,你唯一一次五更前起床,就是成婚那一天,还是春雨把你给掀起来的。

不过这种话当然不可能说出来,不然奶奶万一恼羞成怒,吃不了兜着走的就是她了。

“说的好听,你看杏花都在那儿偷笑呢。”萧江北轻轻刮了顾绮罗的小鼻子一下,宠溺笑道:“我五更天不到就起来,到现在已经连了几套刀剑功夫,那会儿你在哪儿?”

“你真是疯了,好不容易皇上今儿免朝,你不说瞅机会睡个懒觉,竟然起的比平时还早,怎么想的?”

萧江北笑道:“我在军营常年如此,习惯了,回来也改不了。”

这厮真是个怪物。顾绮罗瞪了萧江北一眼,想起对方昨晚在床上时的热情如火,害自己到现在腰还酸软不堪,他可好,倒更加龙精虎猛了,不是都说那事儿很消耗男人的体力吗?这消耗在哪儿呢?她怎么半点看不出来?

心中腹诽着,便忍不住看向桌上地图,歪歪脑袋,顾绮罗疑惑抬头问道:“这是……北匈的地图?怎么我觉着不太像啊。”

“咦?娘子从前竟也看过北匈的地图吗?”萧江北眼睛一亮:“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顾绮罗翻了个白眼,冷哼道:“难道只许你文武双全?就不许我也博览群书?我平时不提,那是我深知谦受益满招损的道理,不肯标榜自己,但这并不代表我不知道。”好歹姐也是穿越女,在现代的时候家里有好几个地球仪呢,对蒙古和西伯利亚大致的地图还是熟悉的。

这个时代的北匈版图包括外蒙和西伯利亚等地,也是非常浩瀚庞大的,但这一幅地图形状却不像是北匈。果然,就听萧江北笑道:“不是北匈,是辽东。前几日传来消息,说辽东那边的女真人不太安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战斗,所以我提前看一下。”

“敢情你这个镇北候就是大夏军队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是不是?”顾绮罗看着爱人,心想北匈那边刚刚消停,这就要去辽东了?要不要这样南征北战……唔,不是,北征东战的?

“哈哈哈,娘子果然是博览群书,这个说法有趣儿。”萧江北哈哈大笑,收起地图道:“好了,不用担心,女真人不成气候,我也不过是有备无患,还不到动兵震慑之时。不过这些年皇上锐意发展辽东,又从关内陆续迁了许多百姓过去,当地一些部落都有些虎视眈眈,所以说不准将来还真有一场仗打,只是他们可没办法和北匈相比,如今连北匈都派使者来求和了,区区辽东几个部落又算得了什么?”

“你也别太小瞧人,女真人那都是从深山老林里走出来的,论野外生存的本事,连北匈也比不上,他们靠渔猎为生,弓马也娴熟。”顾绮罗认真和萧江北说着,见丈夫频频点头,目露思索,她知道对方是听进去自己的话了,也就不再多说。

“奶奶,厨房那边送了早饭过来,是不是现在就用饭?”

忽听丫头秋容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萧江北便对顾绮罗道:“走,先吃饭去,最近你都忙着家里了,吃完饭我们去百味馆看一看,你从前不是说还要做别的生意吗?咱们也该买下几家铺子了,趁着我今儿休沐,看看能不能一道儿给办下来。”

“好。”顾绮罗欣然点头,想了想又道:“等忙完了,咱们去戏园子给桃花班捧捧场去,今儿唱的是一出新戏,好像叫做什么‘凤还巢’的,我看过钟春风的剧本,当真是十分精彩。”

提起钟春风,萧江北就不可避免的想到了程统,忍着笑道:“他最近还好吧?这阵子吏部考证官员,忙得天翻地覆,我料着程统大概没时间去找他的麻烦。”

顾绮罗也笑道:“难怪我前天去,钟春风脸上都是笑容,还拿新剧本给我看,有心思让我去给桃花班捧场。是了,你若是去太子府,不如和侧妃娘娘说一说这消息,我看娘娘也很喜欢这黄梅戏。”

“好啊。太子殿下还说要让他们进宫献艺呢,不过过完年到现在真是忙,就把这事儿给撂下了。”萧江北说完又想起一事,看向顾绮罗道:“对了,我听说百味馆如今有了对手,有一个叫做燕回阁的,也是叫出了一桌宴席百两银的价格,你知道这事儿吗?”

“知道。”顾绮罗点点头,郑重道:“这个燕回阁的幕后老板可不简单,这可是京城,且已经有了百味馆珠玉在前,他还能站稳脚跟,这就不是一般的人了。听曾远说,这燕回阁的幕后老板好像也是一方巨富,不过很少在人前出现,十分神秘,真不知他是什么来头,该不会是成王爷暗中支持的一股势力吧?”

第一百四十章:表姑娘来了

萧江北摇头道:“这个还真不知道,要不然我去帮你问问太子殿下?”

“打住。”顾绮罗连忙举起手:“为这么点事儿你去问太子?大材小用可不是这么个用法儿。”

萧江北笑道:“不过是闲话一句,我常去太子府,哪里有那么多正经话说?最多说的还不是日常闲话?”

顾绮罗斜睨他:“最多说的是日常闲话?说的好像你很活泼似得,我怎么听太子妃说你和别人都是木头一般,只有和我在一起话才会多一些。”

“的确和别人没什么话说,和你在一起就觉得喜欢说话了。”萧江北挠挠头,但很快又道:“不过和太子之间,也不像姐姐说的那么惜言如金,我们还是有很多话说的。”

对此顾绮罗表示持怀疑态度,夫妻两个说着话用了早饭,顾绮罗便托着下巴道:“论理,表姑娘应该快到了吧?先前不是说过就这几天吗?”

萧江北点头道:“应该快到了。”

话音未落,就见秋容引着一个媳妇过来,上前给夫妻俩行了礼,这媳妇就笑道:“表姑娘的马车已经进城了,估摸着半个时辰后就能到咱们府里,老太太让二爷和二奶奶过去呢。”

“呀,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我们正说着呢,果然就来了。”顾绮罗起身笑说着,然后对萧江北道:“你看看出去迎一迎,我换件衣裳就去老太太那里。”

“好。”萧江北站起身,把那媳妇吓了一跳,连忙道:“二爷如今是侯爷了,倒也不用迎出去。”

顾绮罗笑道:“他就是王爷。也是表姑娘的二表哥,小女孩儿初次进京,想来这会儿心里正忐忑,让他去迎一迎,一是显得隆重,二是显得亲热,表姑娘也就放心了。”

说着话的工夫。萧江北已经出去了。秋晴连忙跟着去服侍他换衣服,这媳妇就笑道:“真真二奶奶想的这样周到,表姑娘若知道了。心里不知怎么感动。奶奶换了衣服就快过去,我们老太太等着呢。”

说完告退出去,这里顾绮罗就回到卧房,春雨早把衣服找了出来。杏花一边服侍着她换衣服,一边小声道:“奶奶注意到秋晴了吗?奴婢觉着她看爷的眼神也太露骨了。且当着奶奶的面儿就敢这样,说心里没有一点儿想头,奴婢是不信的。”

顾绮罗照着镜子,淡淡道:“我早就察觉了。萧江北那厮是个木头。压根儿就不知道人家看着他心热如火,我听说当日是香姨娘把她送来服侍萧江北的,这大宅门里。为少爷们安排通房丫头都成定例了,香姨娘对她的二少爷奉若神明一般。哪会不替他考虑周到?且不用去管她,反正她现在也就是暗恋着,没露出什么要爬爷们床的迹象来,且对我也算恭敬。等到时日长了,她明白萧江北不可能要什么通房丫头,自然就消停了。”

杏花笑道:“奶奶这样的笃定?您说爷是根木头,可奴婢看着,他在奶奶面前不是挺会说话的吗?”

顾绮罗笑眯眯道:“你也知道那是在我面前了,在别的女人面前,你可曾看见他温存风流过?程九姑娘的惨剧你忘了?秋晴虽然也算是姿色上佳,能比得上程九姑娘么?啧啧,暗恋他?到时候就知道了,那就是对牛弹琴。”

杏花和春雨都忍不住咯咯笑起来,春雨摇头道:“没有奶奶这样不厚道的,竟然把二爷比作牛。”

“也对。”顾绮罗诚恳的做自我检讨:“我形容的不准确,他不是牛,是虎,唔,或者说是狼也可以,反正都是听不懂琴声。但愿秋晴早些明白,不然真是太可怜了。”

春雨和杏花都笑得弯了腰,好容易止住了,春雨和秋容便跟着顾绮罗来到许太君房中。进门一看,只见几个姨娘和女孩儿们还有李氏都到齐了,顾绮罗便笑道:“怎么不见江中?这两个多月就属他闹得欢腾,他不敢烦姨娘,就天天去歪缠着我,怎么这会儿表姑娘要过来了,他却不见影子?”

许太君笑道:“他哪里坐得住?早跑出去迎了,我听说你让阿北也出去了?这很好,樱桃那孩子这会儿不定怎么不安呢,看见她哥哥们都去迎她,心里能踏实些。”

顾绮罗就在李氏旁边坐下,只听李氏笑道:“这些日子着实辛苦了吧?我们三爷若是盯上了谁,那可真是难应付,有时候姨娘都头疼呢。”

顾绮罗笑道:“也没什么难应付的,说到底,也是他做哥哥的对妹妹关心,江中还是很有分寸的。”

李氏笑道:“这倒是。你可知为什么江中对表姑娘这样的关心?他们从小儿是在一起玩着长大的,江中两岁那会儿,得了个怪病,四肢皮肤干裂,诸多办法都不管用,后来有个大夫说,让他去江南潮湿地方养一养,配合着吃药,或许会有奇效。那会儿姑老爷刚刚做了扬州知府,家里人没办法,就把他送过去了,一直住到七岁上,这才接回来,所以这府里,属他和表姑娘的感情最深,那真是从小玩到大的。”

我去,青梅竹马啊这是。

顾绮罗在心里惊呼一声,表面上却是恍然大悟道:“难怪呢,我就说怎么他对此事这样上心,原来还有这一层缘由。”

正说着,忽然就听外面起了一阵嘈杂声音,顾绮罗就笑道:“大概是表姑娘过来了,下人们都跑过去看呢。”说完见许太君颤巍巍站起来,她便忙和香姨娘上前扶住老太太,果然不一会儿,就见十几个下人簇拥着将彭樱桃送了进来,许太君连忙走过去几步,不等彭樱桃施礼,便抱着哭起来。

正经一出“黛玉进府”。顾绮罗无言看着,暗道唯一不同的是黛玉进府时母亲刚去世没多久,这个彭樱桃的母亲却已经去世三年了。

好一会儿,众人收了悲痛之情。萧江北来到顾绮罗身边坐下,萧江中却跑去了许太君身旁坐,笑吟吟看着对面的彭樱桃道:“樱桃妹妹放心,既来了这里,从此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有什么事尽管和姨娘还有二嫂子说,下人们敢怠慢你,你告诉我,我去收拾她们。”

彭樱桃连忙谢过,顾绮罗这里暗暗品评着,心想倒也是个美人儿,只不过不像林妹妹那般病弱,举止神态难得竟是十分沉稳,有宝姐姐之风,只是眉间始终有一缕愁容,看来也是个心思重的。

又说了好一会儿话,许太君便看着外面天色,对香姨娘道:“你打发人去看看东海回来了没有?他不是说今天赶回来吗?真是的,做舅舅的,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香姨娘忙站起身笑道:“好,我去看看。”

过了好一会儿,才见香姨娘回来,对许太君道:“老爷回来了,在书房呢,这会儿离用中午饭还有段时间,妾身带外甥女儿过去见一见吧。”

许太君眉头就皱了起来,冷哼道:“他好大的架子,回来了也不过来,径自跑去书房,也不说派人过来通报一声。”

顾绮罗心道坏了,这老太太就顾着嘴上痛快,也没看看她外孙女儿一张小脸都发白了,这不是给人家留心理阴影吗?因忙站起身道:“老太太冤枉老爷了,别说是表姑娘,这是至亲骨肉,就是不相干的人,老爷都是热情相待,今儿之所以回来后去了书房,想必是遇见了什么事,所以心思沉沉,才忽略了这边。”

香姨娘也连连点头道:“老太太,二奶奶说的没错,我看老爷似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听说表姑娘过来了,这才振奋了点精神,要我带表姑娘过去见他呢。”

许太君心中有些疑惑,却也没多问,转头对彭樱桃道:“那你就过去见见吧,你放心,你舅舅是个再随和不过的人,你不用怕他。”

彭樱桃答应了,跟着香姨娘离去,萧江中跑到门口,抻长了脖子张望,忽地回头道:“二哥,要不你过去一趟,看看老爷有什么难心事呗,这家里除了大哥,也只有你能帮他了,偏偏大哥在衙门里。”

萧江北哼了一声,这边李氏笑道:“行了,三弟你坐下来吧,难道你还不知老爷是什么人?表姑娘万万受不了委屈就是。你要实在担心,你就去为她保驾护航啊。”

萧江中不好意思的笑一笑,挠头道:“嫂子莫要打趣我了,这家里我是个最没用的,到了爹爹面前,他又要问我功课,我哪里应付的过来?”

顾绮罗微微一笑:这个萧江中,和宝玉一样怕父亲,但却比宝玉活泼,看样子也更有担当,虽然都是同样的厌恶八股文。

果然,过一会儿香姨娘便和彭樱桃回来了,顾绮罗仔细观察,发现女孩儿脸上的忐忑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恬淡笑意,显然去见过萧东海后,便定下心来了。

奇怪,老爷发生了什么事?不能亲自过来。顾绮罗知道萧东海不是倨傲的长辈,这当中必定是有些事故,只是一时间却捉摸不透。

第一百四十一章:预感

正在猜想着,就听外面一个管事的叫道:“二爷,宫里来人传圣上口谕,让你即刻进宫见驾。”

萧江北“腾”一下站起来,厅中众人也都是一阵紧张,许太君便连忙道:“你们两口子赶紧回去吧,让阿北收拾收拾就进宫去,这不知道又有什么事发生了,阿弥陀佛,但愿不要是哪里又起了什么战争。”

顾绮罗和萧江北便匆匆离去,回到房间,帮着萧江北换上了官服,他如今虽是侯爷,却也是二等将军的职位。

待萧江北离开了,顾绮罗方忧虑重重道:“但愿不是又有哪里起战端,要他去打仗。”

“哪有这样多的战火?奶奶不用担心。”杏花轻声劝慰着,忽见院门口走进来一群人,她便笑道:“姨娘和表姑娘过来了。”

顾绮罗连忙迎过去,笑道:“怎么过来了?老太太可是乏了,要歇歇?”

香姨娘笑道:“老太太倒是不肯说这话,只是今儿早上秋月告诉我,说是老太太从接了表姑娘的信,这两天晚上就没好好睡过。如今表姑娘到了,她心事尽去,我看着她这会儿精神有些不济,所以就说带表姑娘熟悉一下府里,这才脱身,不然依照老太太的心思,要和表姑娘唠到晚上,她多大年纪了?哪禁得住这样熬精神?”

顾绮罗点头道:“姨娘说的没错。”说完拉了彭樱桃的手笑道:“表妹怎么叫这个名字?当真稀奇,不过寓意倒好,樱桃乃是春果第一枝,其它果子还没影儿呢,您倒是先熟了。”

彭樱桃笑道:“先熟的被人吃。有什么好的?不过是当日算命先生说我五行缺木,那会儿恰好又是樱桃成熟的时节,所以爹爹就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长大了也有许多人说怪异,我自己倒觉着还好。”

香姨娘打趣道:“这话不对,先熟的被人吃,难道后熟的就不被人吃了?都是被人吃。倒还是占个先字儿的好。俗语说,抢占先机嘛。”说完又问顾绮罗道:“宫里来人没说是为什么事儿叫二爷进宫?”

顾绮罗摇头道:“我们回来的时候,宫里的人已经走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其实什么事都好,只要不是让他出征,我就谢天谢地了。当日他被谣传战死的时候,那段日子我简直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是啊?到现在想起还觉着头皮发麻。”提起那段往事。香姨娘也是心有余悸。

三人进了屋,落座看茶,顾绮罗就问道:“老爷究竟怎么了?我猜着定是有事儿,不然不至于连老太太那里都不去的。”

香姨娘道:“可不是。真真你是个玲珑心肝,就猜出来了。老爷今儿不知道遇见了什么人或是什么事,我去的时候就看出他神思不属。那小腿上也不知碰了哪里,竟戳了个血窟窿。他怕老太太担心,所以就没过去。”

顾绮罗点头笑道:“原来如此,我就说嘛,老爷不是这样人。”说完见香姨娘脸上满是忧色,她便安慰道:“姨娘也不用担心,若是至关紧要的事,老爷定会和姨娘商量的,如今既然不说,可见只是老爷自己的心事,也许等过了这阵子,他就会和你说了。”

香姨娘点点头笑着说是,然而心中却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挥之不去。

不到半个时辰,萧江北就回来了,顾绮罗一问,原来还是为辽东的事,辽东总督唐万年上了奏折,只说上次经女真人一闹,其它各族部落也都不安分,和迁移过去的汉民时有摩擦冲突发生,形势十分令人担忧,请求皇上再派一些兵力驻守辽东。

“皇上不会派你去吧?”顾绮罗皱眉,萧江北虽然军功赫赫,但还是很年轻的,这样事皇上理应寻各部大员商议,特意把他叫去,只怕是另有打算。

“不好说。”果然,就见萧江北摇头,凝重道:“自皇上十年前登基后,辽东就是他定的一个主要发展方向,如今历经十年,总算有了点成效,眼看就可繁荣起来,这种时候,皇上不会允许任何人进行破坏,尤其是各地市舶司准备重新开启,听太子殿下说,这一次若是重启市舶司,就不仅仅是苏州泉州广州三地,辽东的金州,山东的威海,福建的厦门也要建立市舶司,如今大洋彼岸的番邦越来越多的船只来我大夏,太子上书皇上,只说不该继续闭关锁国,深得皇上赞许。所以,如此一来,辽东的作用和地位就尤为重要了。”

“真的吗?皇上要重启市舶司?”顾绮罗眼睛都亮了起来:这还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一旦大夏朝有志于海洋,她就可以做贸易,那个才是真正日进斗金的生意啊。

“绮罗,若皇上真的派我去镇守辽东,你就留在京城,不要随我前去了。”

萧江北攀着顾绮罗的肩膀让她坐下,认真道:“女真和各族部落没有多少战力,所以即便我去镇守,发生大战的可能性也不高。但是我听程统说,好像那一片白山黑水间有些神秘,万一有冲突,我担心有人会对你不利,所以你就留在京城,等我回来,虽然自从我们在一起后,聚少离多,但皇上心里也有数的,估摸着我在辽东住个两三年,等那里一切都稳定后,就可以回京了,到那时,除非北疆又起烽烟,不然我应该不会再四处征伐。北匈这一次被打得元气大伤,边境往后退了五百里,十几年内他们是绝对无力南侵的。”

顾绮罗一听萧江北的话,就明白他八成是要去辽东了。因在心里盘算了盘算,便摇头道:“不行,我一定要和你去辽东。”说完见萧江北急的要说话,她便一笑道:“你不用着急,先听我和你说。辽东那个地方从前我看书时也看过介绍,那一片白山黑水可是富饶无比,只是因为人烟稀少,所以不为人所知。女真人也好,各族部落也好,他们空守着那么多宝山,却不知怎样开发利用,因为他们太落后了。江北,我且问你,皇上也好,太子也好,包括诸多大人们在内,大家只知道女真和各族部落彪悍不安分,他们可有想过那些人为什么会如此?”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些番邦蛮子,都是天生反骨,还有什么话好说?”萧江北对这些辽东土著显然非常反感,也是,没有他们从中作乱,萧二爷也不至于新婚燕尔就要和爱妻分离。

顾绮罗摇摇头苦笑道:“听你的话就知道了,这是咱们大夏朝堂的共识。但我却不这么想。辽东地大物博,人口却稀少得很,各族部落加起来不知有没有二十万人,这让他们天然就受到了一种制约,虽然也是民风彪悍,却不似北匈那样国力强盛凶残贪婪,所以只能附庸大夏,成为我大夏子民。可是他们太落后了,我想皇上和各位大人们也没有把这些番邦真正当做子民来看待,每一年朝廷都要从辽东索取大量的鹿茸人参貂皮等贵重东西,却鲜少看见有人为他们考虑打算,那些驻守辽东的官员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保证大夏移民的安全,镇压女真和各族部落,让他们不敢起反心。我说的没错吧?”

萧江北沉思点头,看着顾绮罗轻声道:“究竟要说什么?”

“就是我刚才问的那个问题,为什么女真和各族部落身为我大夏子民,却每每犯事,不肯安分?叫我看,这不是他们天生反骨,刚才我说了,他们从千年之前就已经归属中华,所以不可能像鞑子那样凶狠甚至是挑起战争,但这是在他们没被逼急的情况下,一旦只知道榨取他们的价值却不肯给他们相应的报酬,那距离官逼民反也就不远了。说到底,他们心中是把自己当做大夏人的,然而当地官员和朝廷的做法,却又让他们知道自己和真正的大夏子民不一样,关内移民只要勤恳做事,就能吃饱穿暖,将来辽东发展,他们的日子会越过越火。但那些女真和各族部落呢?有人想过他们吗?他们一如既往的贫穷落后,辽东发展与否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尤其在对比关内移民的生活后,他们心中能没有想法?凭什么都是大夏子民,可待遇却是天壤之别?萧江北,如果换做是你,你心里会没有怨气吗?你能老老实实的逆来顺受?”

萧江北眼睛一亮,拉住顾绮罗的手笑道:“难怪连太子殿下都夸绮罗是个奇女子,你看待问题的角度果然和人不同,却是正中要害。既然这样说了,那你可有什么办法改变这个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