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月,”将手中的奏折扔在了案上,洛天沁抬手揉了揉眉心,闭上眼睛往后倚进龙椅里,“奉杯花茶进来,帮我揉揉肩,再差人去看看凤大人怎么还未来。”

屋子里冷冷的没有回音,只有脚步声慢慢进了耳中。

洛天沁背部柔下来的弧线蓦然拉紧,双目却依旧是紧紧闭着。

在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何的沉默里,那脚步声一直蔓延到了她的身后,若有若无的触感从肩部传到身体的每一个神经末梢,激起了反射似的寒栗。

她自然知道是谁,毕竟她曾经将这个人放在心尖上小心翼翼地护了爱了那么长的时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真的已经放了下来。

而这份她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温度,带着冰冷到刺骨的讽意,细细碎碎地遍布了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偏偏是她自虐般地不愿让这一刻停下来。

“……凤大人逾矩了。”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冰冷如是,然后她忍着不知从何而起的寒意睁开了眼。

梦之所以是梦,因为它终究会醒过来;而梦中的美好,只会让现实显得更加残酷。

洛天沁莫名翘起了嘴角,眼眸里却不带半点温度。

那双手随着她的话音收了回去,那人似是退了几步,便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那人就这样抬了眼望她,那双眸子一如初见点墨倾城。

洛天沁将视线移将开来:“今日事情匆忙,…朕一直不曾与凤大人通声,边关战火忽起,为安民心,之前大婚实是无奈之举,待来日边境平定,朕会寻个因由,为凤大人正名……请凤大人代为向义姐转告。”

凤封垂了视线,无喜无悲地望她。

在那目光中蓦然一哽,洛天沁心里微恼,转开眸子将手边的一份奏折铺在了面前,声音带着些冷意:“今日朝中有几位大人联名上书,让朕……纳几位公子,这件事,便有凤大人交由礼部去办吧。”

话未说完,心头便涌起一阵酸涩,洛天沁低目而笑,原来时到今日她还未死心,总生着那么些不够聪明又太过明显的心思,……何必这般作践自己呢,安乐?

洛天沁笑着摇了摇头,甚至没有注意到对面那人眼底瞬息的阴鹜暴戾,她抬手将那奏折又合上,垂眸而笑:“让凤大人笑话了,朕日后不会再犯,这件事就不劳烦凤大人了”

“这本就是臣的分内之事,”那人上前一步,将奏折不疾不徐地从她的手中抽离,却偏是显得随意而不突兀,“若是让旁人知道这件事没有经过臣这里,反而是容易生些口上的是非,皇上您说呢?”

对上那双墨色的漂亮眸子,洛天沁不自禁地怔了一怔,片刻后失笑道:“……是了是了,朕竟连这点事都没有考虑到,看来日后,还要凤大人多多提点些才是了。”

“臣不敢。”凤封垂眸。

洛天沁笑了笑,眼角泪痣像是点了颗水晶:“凤大人不必这般拘束……之前是朕不对,不该起些旁的心思,朕在凤大人的面前是半点遮掩都没有的,日后……只要朕还苟延于世,凤大人自然是朕的倚靠,君臣之分也理应比旁人少些。”

视线一转,洛天沁望向窗外,似是陷入了什么回忆,兀自沉默了下来,连视线也有些失神迷离。

待到她回神时,恍然一怔便是无奈,片刻后望向那人,正色道:“边关战事告急,朕将御驾亲征,朝内之事,朕就拜托给凤大人了。”

话音未落,却是那人蓦然抬眸望她,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冷厉。那人顿眸良久,才寒着声音看着她一字一顿

“此事皇上不可轻断,望皇上再议。”

洛天沁一怔,回过神来便是微怒,也是冷了神色:“此事朕已决定,凤大人不必多言。”

“皇上。”

那人不避不让,并未加重的语气偏就生出字字铿锵。

“凤大人若无事,便退下吧。”洛天沁直视着那人,眼底亦是决然之色。

“……我不准许。”

那人的动作快到让她都未能分明,心底浮上来的疑虑却被那人接下来的动作生生惊散了去

近在咫尺的温度告诉她,被她心心念念的这个人主动拥进怀里并不是她的幻觉,这个拥抱太紧,以至于让她有将要窒死的错觉。

被突然从椅上拉起来的感觉并不好受,洛天沁却只是瞪大了眼睛,满脸茫然。

她视线未及的地方,那人的眼底有旁人从未见过的惶然,像是被触及了阴影的幼童,早失了云淡风轻的谪仙模样。

待到回神,洛天沁猛然挣开了那人的拥抱,用力过度到后退时自己也踉跄几步,抬起脸时她的神色有些苍白,声音却是冷而厉的:“凤大人,请你出去!”

凤封不知何时垂了眼睫站在那里,逆光而立,神情看不分明。

此时她的话音一落,他也只是一言不发,压抑住眼底汹涌澎湃的情绪,转身走了出去。

他的身后传来女子低哑而近乎走声的音色

“凤封,我不管你在朝中如何权势滔天,但这件事,你敢阻我!”

那人的步子一顿,然后又迈了出去。

直到那道身影在门外消失,这厢洛天沁身形一软,伏将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出征

天佑三十二年腊月廿二,风卓王朝新皇御驾亲征,率万数精卫开赴边境。

而永安元年的正月初一,新皇便是在万里之外的边境度过了。

看着平铺在桌面上的皮质地图,此时的洛天沁眉头紧蹙。

自开战至今,两国相持已足月,局势却愈发吃紧,风卓与司耀边境线长而绵延,风卓国内农业为生,边境也盘踞着相距较远的数座城市,而司耀则不然,司耀百姓向来多于游牧,边境别说城市了,连居住之人也是寥寥。

这样一来,司耀常以骑兵突袭风卓各座城镇,烧杀抢掠,而待到风卓主力长途奔袭杀到被突袭的城市救援时,骑兵又早已扬长而去;反复几次,边境百姓储备过冬的粮食基本已所剩无几,若是在这开朝元年就闹了饥荒,她这皇帝定是要“名垂青史”了。

“段磊。”洛天沁垂眸沉思片刻,蓦然开口。

“属下在。”

她的身后,一道暗影单膝着地。

“你亲自挑选几名影卫,到这边境地图所在范围内探查,将周围的地形情况,以沙土模拟,做成沙盘地图我只给你一天时间,不得有误。”

那段磊怔了怔,片刻后顿首道:“是,殿下。”

“皇上,该用膳了。”

帐外传来岚月的低声,惊醒了望着地图凝眸的洛天沁。

“什么时辰了?”

揉了揉眉心,洛天沁随口问道。

“午时已过,膳师做的菜已经端下去热过两遍了,皇上该用膳了。”

“过得这么快?”洛天沁脸上带些讶然,“那便布菜吧,一刻之后你派人去请王蒙大将军过来。”

“是,皇上。”岚月做了个礼,转身向外去。

“哦,对了”洛天沁似是想起了什么,“随朕一起来的那些铁匠都还在吧?这些图纸罢了,待会儿让他们一并过来吧。”

接下来的几天里,边境诸城镇里的铁匠全部被召集一处,城里积攒了十数年的铁矿也被收购一空,城中有人说这新皇是为士兵们新制了甲胄,只是那些铁匠家里的人都被严格控制了起来,没有半点消息外露,只有流言几许,却都得不到验证。

不久之后,有消息从前线传来,道是司耀的五千骑兵,在司耀国土边境的万险谷,被埋伏的一万风卓军队大败,全军覆没,竟没有一个人生还。

此后接连几役,虽再无大战,但零零散散在边境骚扰的司耀骑兵,却被戮殁了大半,值得一提的是,只要是设伏的地方,就没有一个司耀的士兵能够活着回去的。

而最近的一次,驻扎在启安镇的风卓军队,以两万兵力困司耀七千军士三天三夜,围而不攻,消息走泄,司耀几位将军亲率骑兵,从三个方向各领五千将士急赴而来;却未料到,在来路皆遭埋伏,各自率领的五千骑兵所剩无几,铩羽而归。

以骠勇善战以一敌百著称的司耀骑兵接连受挫,新皇洛天沁早已被人传得成了神,而被放回来的铁匠也都云里雾里,他们只是被分成几批,分别铸造了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些经验的铁匠推测是某种大型器械的部分零件,可是那图纸复杂,分工又颇凌乱,事成之后更是有许多铁匠被分遣到境内许多城市,想要探究也无从做起。

一直到后来参与围剿的风卓士兵偶然提起,百姓之间才隐隐起了流言,说那新皇命人挖了长距离的战壕,里面插了数万精铁长矛,再盖了草席覆上土做遮掩,又命人做了什么连弓/弩,这才接连覆灭了众数骑兵。

具体细节不可考,只是在这之后,洛天沁在风卓朝内的呼声愈高,参战十数,不尝一败,后世也留下了用兵如神的名号。

司耀边境一片山间密林里,暗褐色的布料将营帐修饰得与周边环境宛如一体,营帐里此时寥寥坐立着几人。

被几人拱卫在中间的锦袍男子秀眉紧蹙,捏着战报的手倏然收紧:“月漓王未遵守前言,发兵风卓,而风卓女皇又出人意料地极善用兵之法,如今朝内局势尚未安稳,我更是无心与那洛天沁争斗。而此次发兵,虽有粮食入手,但抵不过我司耀骑兵损失惨重,再这样下去,我在司耀地位必将动摇诸位都是我的心腹,可有什么见解?”

几人对视一眼,一中年男子上前一步,对着那锦袍青年做了一礼,道:“殿下,为今之计,便是传书月漓王,请他以月濯之名出兵风卓月漓王在我们身上费下了十数年的工夫,期间更是全力支持,我相信他绝不会轻易放弃;更何况,如今那位皇上并不知道他的身份,而我们却知悉,他就不怕我们告知那位皇上?”

“威胁……”那锦袍男子苦笑一声,“陆大人不知那位心性?若是我真这般写了书信给他,大概不用风卓女皇出手,月漓王的一干死忠就领着他们的亲信过来了。但陆大人说的也对,他谋划十数年,血海深仇几载,绝不会为了一个洛天沁就轻易放弃。而且……”

锦袍男子的声音在这里忽然停住了,众人本能地望去,却见那男子脸上神情复杂无比:“就算风卓与他没有血海深仇,单纯为了一个洛天沁,他也绝对会将风卓握在手心里,那个男人,不会容忍变数的存在。”

语音落地,锦袍男子敛神向众人望去,而后微微笑道:“所幸他无心天下,一心只系报仇……哦,对,现在还多了一个洛天沁所以,我希望在场每一位大人,都不要再轻易提及方才之言,月漓王,我司耀不可与之为敌。”

锦袍男子身后的老者此时笑道:“殿下所言即是老朽之意,月漓王那厮,单是背负着这般深仇,却隐忍十数年而不发,各种手段诸位大人也都见识过,图谋逐鹿之事……看来诸位还是好好相子教孙为善,百年之后,总会有我们司耀的气运。”

“是。”

众人面色恭敬地长揖道。

作者有话要说:弓/弩为什么也要屏蔽(#‵′)

☆、风起

艳丽的血铺洒在玉石雕琢的柱上,如同开到颓靡的花,中年男子一身锦衣却褴褛破败,无力地垂首,双臂被嵌入血肉的铁荆棘束缚在铁架上。

风扬迈步进了清心宫的时候,恰逢的便是这触目惊心的一幕。

即便是不去看,风扬也知道,那缚了人的铁架上,定是竖立着密密麻麻的钉状凸起,被束缚在上面的人,哪怕是轻微的颤动,都足以疼到昏厥过去。

本是华贵的宫殿,此时却充斥着刺鼻的血腥气味,除了那手执金属长鞭面目冷厉的黑衣人之外,十米开外,一把红木宽椅赫然摆在宫殿正中,端坐其上的男人一身灔绯的紫色长袍,如墨的长发用一根发

带束在身后,近乎苍白的指尖抵在同样色泽的玉质茶盏上,似乎丝毫不受这满室令人作呕的血气影响。

听到风扬进来的声音,椅上的男人侧脸望来,微微狭起的眼眸里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暴戾阴冷,却偏生出一抹勾人的灔色。

风扬一怔,倏忽间回神垂首道:“…公子,殿下那边来了消息。”

那双漂亮的眼眸微微合上,盖住了黑曜石般的瞳仁,片刻后再睁开时,已经是云淡风轻,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说。”

又是一怔,风扬慢慢将视线移到被束缚在铁架上的中年男人身上。

“你觉得,他还能活几天?”

这话音来得突兀而寒凉,风扬却是动作一顿,有些仓皇地转回视线,片刻后单膝跪了下去:“公子,若是日后殿下得知了这件事”

坐在木椅上的凤封嘴角略微掀起一点弧度,目光却是寒凉如许。

风扬自然知道若是想要瞒,那人略施手段便能找些借口糊弄过去;可若是想要一直瞒下去,待到终有一日,一切纷扰归于尘土,那人如今所做的一切,便足够将那女子推离。

更何况,这是那位殿下挂系在心而为数不多的几位之一。

凤封抬眼望向已是濒死的中年男人,眼底像是覆了一层薄冰。

“慕寒天,你说,你该不该死?”

那中年男子开口时的声音近乎嘶哑,亦是掩不住的疲惫:“凤封,呵……谷春寒收了个好弟子……当日沁儿来与我说,天沨的毒被人解了,那时我就该知道是你的……咳咳,我慕寒天当年受奸人蒙蔽,

亲手逼死了自己的女儿与那尚未出世的外孙……逼得谷春寒跳崖自尽”

“够了!”

凤封倏然大怒,手中的茶盏狠掷在地。

中年男子却似未闻,依然自顾自地低语。

“我慕寒天罪孽滔天死不足惜……但是,但是沁儿……她是无辜的……你若是想报仇,如何折磨我都认了,当年一同参与的那些人……这几年也被你屠戮得所剩无几……我收沁儿与天沨为徒时,已是相

去数年……此间事了,你便离开这里算是我求你了。”

闻言,凤封却低笑出声:“慕盟主未免太把自己当个人物。若是单单为了你,值得我谋划十数年,孤身进这风卓皇宫?”

那旁的慕寒天蓦然一顿,目光里透出悚然的冷意:“当日天沨所中的毒是你下的?!”

“慕盟主这话便是含血喷人了,”凤封的一双眸子满是盈盈的笑意,却看得旁人寒从心起,“我最多是指点一二,从未亲令呐。”

慕寒天身形一颤:“你来这风卓皇宫……到底是图谋哪般?”

凤封笑着起身,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踏到了慕寒天的面前。

“平擢驸马,恩泽百姓,取宠公主,大婚将定,司耀来访,月濯在侧,烟起边境,兄妹阋墙,里应外合,声东击西……”

欣赏着慕寒天骤变的脸色,凤封微微翘起嘴角:“还有呐,祸乱朝纲,血染风卓可惜慕盟主大概是看不到了呢?”

“你你这个畜生!你到底想要什么?!”慕寒天的神态近乎狰狞,骤起的动作牵动着铁架摇晃,“如此行径你不怕死无葬身之地吗?!”

凤封笑着转身,眼底的情绪复杂而阴郁:“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沁儿何其无辜你你为何要这般害她?!”

背对着慕寒天,凤封的眼底掠过一抹痛色,须臾即逝。

“要怪,你就怪她错投了胎吧。”

“好好好”慕寒天用力地延喘,“你心狠手辣无人可及,我只求你放沁儿一条生路她不求这皇室这荣华,你放她乡野,寻个普通人嫁了,一辈子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绝不有碍你的大计

!”

却像是被触了逆鳞,凤封蓦然寒凉了视线:“放她乡野、永世不见?若非是她,你真以为当日逼宫会只死何进何大将军一人?!”

这话出口,在场的人全是怔了一怔。

作者有话要说:

☆、暗潮

这话出口,在场的人全是怔了一怔。

慕寒天喃喃:“你真的……”

凤封却不再理会,转身走向宫殿外,然后望向凤扬:“那边什么消息?”

凤扬将手里的密函递上前去。

凤封接过后寥寥几眼便已清楚,却是在眼里微微露出点凉意来:“…倒是我小觑了她,能给那些人带来不小的麻烦。”

只是再过片刻,凤封蹙了眉:“杨景安和他的心腹未免显得太过不济,若是激战败北我还相信几分,可才几战便露了颓势却是不可能,他这是在做戏给我们看。”

话音之后便是许久的安静,紫袍的男子目光注视着西北方向,眸子里挣扎过复杂的情绪,最后沉淀作一抹深沉的暗色:“传令安定清,进军风卓。”

凤扬的神色一滞,即刻便恢复正常:“公子,风卓朝里的人该如何?……故里那边已经在催您回去了。”

“催我回去?”男子低低笑出来,屋子里的人却觉得周身温度骤降,他虚望着月濯的方向,像是无意识地喃喃着,“我父亲已经替他死过一次了,如今,轮到我了吗?”

两人身后被缚在刑架上的人眼里骤然掠过异色。

“公子,那我们”

“……”男子摇了摇手,笑容寒凉,“吩咐下去,‘猎首’开展,行动干净点;另外,所有人随时准备离开……离开之前,去寒山寺把那人带走。”

“是,公子。”

“风卓的天,最后还是覆在我的手里,……天意弄人。”

那一声呢喃,如泥牛入海,不见踪迹。

洛天沁离开京城之前,留过一道旨,在她离京的日子里,凤封掌摄政之位,万璆掌监政之位;虽是轻重有别,但总算是有所制衡。

万璆也知道自己只是个挂名的,每日只需做做样子,在朝堂上给那位坐在空着的龙椅旁边的男人加油助威就够了,虽然那个男人看起来完全不需要他,除却边关有那位亲自掌控,休养生息多年的风卓朝内还真没什么波浪。

只不过,万璆最近总是有些不太舒服的,像是预感一样的烦躁。

真正进朝为官其实并没有多长时间,万璆这些年主要还是在闽南一带司掌着大大小小的事务,结果不久前他们的二把手,也就是宰相府的二公子林瑾,却突然回了闽南,虽是挂着“宰相府被抄,暂且离京避嫌”的名头,但跟在两位大人身边有些年数的万璆自然知道事情的真相并非如此。

说实话,他与大多数跟在两人身旁将近十年的人一样,也是以为,无论殿下如何调戏过京城里这一朵朵少爷公子花,最后总还是会和林家二公子在一起的;毕竟,两人一起经历了太多的酸甜苦辣,说得矫情些,那两人始终看着同一处的风景,这世上兴许没人比他们更了解彼此的了。

只是显然,当初这话说得早了些,不过是林瑾出了一趟天顷王朝的工夫,他们身经百战的公主殿下就头也不回地扎进了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看都看不清,更不要说捞上来。

林瑾的黯然,他们这些做下属的是看得见的。把自己埋进无尽的琐碎里的林二公子,接管了本是万璆负责的所有事务,于是万璆便被一纸调令拎回了京城,默默欣赏他家主子和准主子的亮瞎狗眼的秀恩爱。

嗯……所谓“秀恩爱,分得快”,古人诚不欺我。

但是为毛线他成了这个悲剧的牺牲品?

两人出巡,叫上他;两人议政,叫上他;两人猎狩,叫上他;两人用膳,叫上他;两人就寝,叫上啊不,这个没有叫上他。

天可怜见,努力适应一个颠覆了前十年所有表现、喜怒莫测的主子,跟时刻沐浴在一种来自“黑洞”的微笑里,是一件多么惨无人道的悲剧。

他敢指天盟誓,他对这两个变态里面的任何一个都没有任何意思!他不想看完秀恩爱就看分得快啊!

神啊,这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悲惨的事情吗?

然后神用现实告诉他:这个可以有。

他家主子远赴边关并打了胜仗之后,万璆就开始觉得,本来平静无澜的朝堂开始风云暗涌,一种诡异的氛围,在朝中弥漫开来,并逐渐加剧着他不安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

☆、端倪

这日早朝刚罢,万璆便推阻了几位同僚的盛邀,步履匆匆地上了轿子,原因无他他家主子御用的影卫刚刚告知他,清心宫,被人封起来了,连影卫都进不去了。

万璆用膝盖想也知道这事情是谁做的,如今这宫里除了那位掌宫、政两权的摄政王,没人有这么大的权力;只是这个再浅显不过的认知让他不自禁地心生寒意。

那个男人,他接触不多,却足以让他退避;如今圣上在外,若是……

不敢再想下去,万璆摇了摇头,开口催过轿夫;一到了府里,轿子还未稳当,他便仓促迈出去,直奔书房。

几位轿夫面面相觑,他们还从未见这位万大人这般慌忙。

书房里,万璆匆匆将自己刚写完的锦帛卷起来,将窗前挂着的鸟笼打开,东西绑了上去。

鸟儿扑棱棱地振翅飞了出去,万璆望着窗外阴下来的天色,面目肃然。

“……但愿还来得及。”

他却未见到,那闪电隼还未飞出京城,便被人从空中射了下来,那人径直奔向皇宫去。

当今的皇上钦赐给驸马的寒清宫内,紫袍的男子正闭目而憩,黑衣暗卫在外叩响了门。

“公子,下面拦下了一封传往边关的暗信。”

男子睁开眼,疲色在眼底掠过,他抬手挥了挥,便见那房门开向两侧,门外的暗卫走上来,将锦帛呈了上去。

男子伸手接过,展开,只见上书几个蝇头小字

“清心生变,太傅陷险,朝中将乱,驸马有嫌。”

男子垂眸笑了笑,将手中的锦帛卷了回去:“该何处归,便让它归何处吧……那万大人,暂且请到莺营里去好了。”

那暗卫动作顿了顿,然后垂首应是,正欲离开,却又被男子叫住。

“与其最终是旁人告知,倒不如我亲自告诉。”紫袍男子望着不知何时放在掌心里的玉瓶,隐约透出里面一颗暗褐色的丸状物,男子似笑非笑,手腕一转便将玉瓶收进袖里,然后起身,径直走到了书桌前,提笔挥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