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爵得知她十万两银子犹买不回自由之身,皱眉说:“这妈妈也太黑心了,十万两银子,普通一座青楼也能买下了,还要逼你接客!”

蝠立即纠正他:“不是我,是萦。”

蓝爵擦了擦鼻子,一脸的不以为然。

蝠恨声说:“妈妈倒也罢了,天下哪有鸨母不见钱眼开的?可恨的是陆松名,趁人之危,落井下石。他最好求神拜佛别落在我手里,不然我叫他断子绝孙!”

蓝爵想了半天,仍没想出个好办法,问:“你打算怎么办?”

蝠不语。

他突然说:“你逃走吧。天下这么大,总有栖身之处。”

蝠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发出一声冷笑,面无表情地说:“就算胆小怕死的萦能顺利逃出京城,沿路追捕的官兵怎么办?她身上中的毒又该怎么办?”她又不傻,难道还不知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蓝爵顿时哑口无言。

“不过嘛,你要是真想帮萦,也不是没有办法——”蝠示意他附耳上来。

秋天是京城最好的季节,且不说天气凉爽、晴空万里,单是街道上落了满地的银杏叶,形状优美,颜色灿烂,便叫人看了满心欢喜,小孩子故意踩在上面,一蹦一跳,嘎吱噶吱脆响,凭添了许多快乐。走在胡同里,别人家栽种的柿子树伸出墙外,拳头大、黄澄澄的柿子低低悬挂在头顶,一仰鼻似乎都能闻到柿子的清香味。卖冰糖葫芦、糖人的小贩开始走街串巷,“冰糖葫芦哟——”的吆喝声从屋外传来,光是听着声音就让人觉得甜滋滋的。

小元儿听见了这叫卖声,每每要跑出去买上一串,一个人躲在柜台后面美滋滋吃着,若是碰上郝二瞧见了骂他,他便再买一串赔笑递给师父。郝二吃了徒弟孝敬的冰糖葫芦不好再骂他,只是没好气地说:“小心你的牙!”

第十章(4)

九月十八这日,及春馆焕然一新,从门外到门里沿着台阶摆了两溜菊花盆栽,红、黄、白、粉各种颜色都有,有绣球状的,有像吊兰一样垂下来的,有小巧玲珑的,也有花开大如海碗的,花枝招展,恰似风情各异的美人。大门口还设了两株一人多高的丹桂,车子还没进勾栏胡同便闻到风中飘来的浓郁的桂花香。

夜幕降临,琴瑟楼挂起了成百上千只红灯笼,耀眼的方圆数里的人家都能瞧得见。门口“琴瑟楼”三字的匾额特地用红绸带装饰,中间打了个大大的同心结。客人陆陆续续进来,见了这情景打趣道:“有意思,这逛窑子倒弄的跟洞房花烛夜似的。”

有人不怀好意地笑道:“可不是洞房花烛夜!尚书千金,身份何等尊贵,平日里咱们便是想瞧一眼也不能,今晚却是想要她怎么样就怎么样,哪怕让她——”说着说了一句极其下流的话,引得周围的人淫笑不已,越发心痒难耐。

身后有人重重哼了一声,“就凭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拿镜子照照你自己!”

那人正要发火,见来人是陆松名,知道他性情不好,为人蛮横凶狠,又有锦衣卫撑腰,不敢同他争辩,被同来的朋友推着劝着拉走了。

戌时整,琴瑟楼一楼高台上点燃的烛火突地灭了,围绕着高台团团坐下的众人知道好戏要开场了,全都静了下来。像是魔术一般,噗地一声,台上闪过一道长长的火龙,两边挂着的数盏宫灯哗的一下亮了,光是这一手便引得台下的人轰然叫好,均笑道:“怪不得事先要收订金,果然有些意思。”

四个头挽高髻、身穿薄纱的女子莲步姗姗走了出来,随着欢快热闹的音乐舞动起来。四人皆年轻美貌,笑意盈盈,身上穿的衣服若隐若现,露出大片冰肌玉骨,引人无限遐想。众人正瞧得眼花缭乱之时,一个身穿红衣、盛装打扮的女子突然出现,她在其他四人的簇拥下以袖遮脸,只露出一双似笑非笑、似有情又无情的美眸,挥动水袖翩然起舞,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充满了诱人的风情。

底下的人窃窃私语:“这尚书千金的架子拿得好大,楼心月都出来了,她还不出来。”

“哪是她架子大,还不全是馆里的安排,为的是吊人胃口!”

“正是,正是,这就叫‘千呼万唤始出来’,套数虽旧,也算费了心思。”

众人正等着有些不耐烦,四个舞姬连同楼心月一起退了下去,一阵清冽的琴音响了起来,半遮半掩的帘幕上倒映着一个女子窈窕的身影。有懂琴的人听了心头一怔,她弹的并非时下流行的曲调,而是一曲上古雅乐,气象恢弘,与青楼妓馆的氛围格格不入。绝大部分的人都不在意她弹得是什么,纷纷叫嚷:“打开帘子,打开帘子,我们要看人!”

混在人群里的蓝爵听的琴声忽地变得幽沉,空气中似有一种引而不发的张力,暗暗生惊,她似乎很不高兴。台下闹得越来越厉害,琴声也越来越肃杀,音调越转越急,如同金石之音,听的人头皮一紧,耳朵里嗡嗡作响。帘幕一拉开,只听“铮”的一声响,琴弦突然断了,刺耳的声音余音绕梁般久久在耳边回荡。

众人只觉胸口像是被人闷声打了一拳,差点窒息,琴声一停,立即大口呼吸,缓解胸中烦闷之气。

蓝爵骇然地看着她,这琴声里贯注了内力和怒气,若不是琴弦断了,再这么激烈地弹下去,众人里心肺衰弱的迟早要吐血身亡。他一时不知她是萦还是蝠,又或者二人都是。

第十章(5)

帘幕适时拉开,跳跃的烛火照出她不苟言笑却精致秀气的脸庞,神情冷漠,气质脱俗,既不卖笑承欢也不取悦于人,完全有别于一般的青楼女子,立即有人赞道:“艳若桃李,冷若冰霜,任是无情也动人。”

台下开始叫价,从一百两到一千两再到三千两,场面一片混乱。

上官萦厌恶之极,以琴弦断了为借口退下去,临走前瞟了一眼蓝爵的方向。

蓝爵冲她点了点头。

上官萦回房,屋子里陈设的跟新婚洞房一样,门上贴着一对大红的“喜”字,桌上燃着红烛,连床帐都换成了红色,皱了皱眉抱着琴又出来了,在走廊里寻了张桌子坐下,楼下传来此起彼伏的喊价声,她不欲听闻,抚琴聊以自慰。因琴弦在高音区断了一根,能弹的曲目有限,她随手拨弄,时时注意楼下的情况。

一个身穿华服、头戴珠冠、摸约十七八岁的少年扇着扇子、大摇大摆从她身边经过,原本已经走远了,听到琴声,突地停下,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收起扇子在手上一拍,一脸雀跃地说:“哈哈,是小小船!”他跑回来,随着上官萦奏出的音乐边打拍子边唱:“小小船,两头尖,我坐里面飞上天;飞上天,摘月亮,抱着月亮睡得甜…”他唱得实在算不上好。直着喉咙,半点唱歌技巧也没有,声音又粗哑难听,简直同噪音无异。

这是京城里家喻户晓的一首儿歌,人人都会唱,能将旋律美妙动听的小小船唱成这样,还真是天赋异禀!上官萦不知他这股兴奋劲儿是从哪儿来的,瞧着他抓耳挠腮、自得其乐的样子,噗嗤一笑,手底便停住了。

他脸色登时变了,“你怎么不弹了?”他这一凶,眉眼便带了几分狠戾之色。

他拍子一下都没打对,唱歌也唱得调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偏又一本正经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好笑,上官萦掩唇一笑,并不计较他的无礼,配合着他重又弹起了“小小船”。

他重新唱起来,唱完似乎不过瘾,一把推开上官萦,“起来,我要自弹自唱!”

上官萦怀着看戏的心理,含笑站起来让座。

他一屁股坐下,断断续续弹了几个音符,再往下没有一个弹对了。他兴致顿失,像要挽回自己颜面似的说:“都怪你的琴,要不是琴弦断了,本王也不会弹不下去。”

“是,是,是。”上官萦笑不可抑,连连点头。

他大手一挥,命令似的说:“你随本王回府,教我弹小小船。”

上官萦这次清楚地听见了他的自称,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楼下的竞价越来越高,已经有人出价一万两买上官萦的处子之身。大多数人听到这个价格,不是望而却步,便是摇头退出。一万两,就为一个青楼女子的一夜?他们是来寻欢作乐的,可不是来倾家荡产的!

“两万两!”陆松名排开众人站了出来。

“两万两!”众人惊叹不已,纷纷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站在一旁的妈妈听到两万两,眼睛笑成了一条线。台上负责竞价的人立即说:“陆公子,两万两,还有没有比两万两更高的?”连喊了两遍都无人应答,陆松名一脸倨傲地看着众人,准备上台。

“三万两。”一个声音稳稳地飘了过来,说话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的视线全都往他那边看。妈妈犹疑不定地看着他,不知他是何方神圣,别是脑子有问题或是来砸场子的——“敢问公子贵姓?”

第十章(6)

妈妈犹疑不定地看着他,不知他是何方神圣,别是脑子有问题或是来砸场子的——“敢问公子贵姓?”

“不敢,姓蓝。”

妈妈嘴巴立即张成圆形,满面笑容说:“哦,原来是蓝公子,失敬失敬!”

“又是你!”陆松名恨恨地看着他,随即举起右手张开,“五万两!”

蓝爵头疼地看着他,他不欲跟他抬价,可是又不能让萦落在他手里,只得硬着头皮说:“六万两。”

看戏的众人早已沸腾起来了,纷纷猜测他是何来历,竟敢公然跟陆大公子作对,甚至有不少人兴奋地打赌,猜上官萦这朵花最后会落在谁手里。

当蓝爵被逼无奈喊出八万两的高价时,陆松名都快气炸了,“臭小子,谁知道你有没有八万两,你先拿出八万两来给大家看看!”

妈妈也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这么阔绰,站在一边斜眼看他,并不阻止。

底下的人跟着起哄,“对对对,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经手过这么多银子呢!”

蓝爵骑虎难下,只得掏出厚厚一叠银票给妈妈看了一眼。妈妈眼睛都快看直了,连连点头,冲底下人说:“八万两,还有没有人比八万两更多的?”转身一脸谄媚地对蓝爵说:“蓝公子,你对上官姑娘真是情深意重,我怎么忍心拆散你们呢,来来来,这边请,我这就带你去找她——”

“慢着——”陆松名拦住去路,额上冷汗涔涔,狠狠盯着蓝爵,脸白唇青豁出去似的说:“十万两!”

轰的一声,底下炸开了锅,“看见没,这才是真正的贵公子哥儿的范儿,为了个青楼女子一掷万金!”

有知道底细的悄声说:“哪是青楼女子,那是人家的未婚妻、心头好!”

众人纷纷细问缘故,又是连声惊叹。

蓝爵心道糟糕,十万两,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陆松名像是斗胜的公鸡一样趾高气昂地看着双眉微蹙、一言不发的蓝爵。

此时,一个样貌清秀、十五六岁的小僮上台,用清脆嘹亮的声音喊道:“一百两!”

妈妈见状怒了,“哪里来的毛孩子?尽捣乱,下去下去!”

那小僮不慌不忙地说:“我家主人说了,要请上官姑娘回府教他弹琴。”说着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这是赏钱。”

妈妈见了金子眼睛一亮,“既是赏钱,那我就收下了。我也不赶你走,你去厨房问人拿些果子点心吃吧。”

那小僮眼中闪过嘲弄的神色,正要说话,那个头戴珠冠的少年拽着上官萦从后台上来,用扇子远远地指着妈妈说:“看来你还没明白过来,本王现在就要带她回府小住几日。”说着眼睛往底下一溜,“谁有异议?”脸上神情威严而凌厉。

陆松名见到他,露出一脸头疼的表情,忍不住骂了句脏话,转身便走。

那小僮趁机对妈妈喝道:“大胆,见到崇王,还不跪下!”

“崇王?!”底下的人听的又是一阵晕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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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下一章开始尝试入v

第十一章(1)

“崇王”的名号在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乃是天子脚下的头号霸王,仗着哥哥是皇帝,母亲是太后,为非作歹,无所不为,成日家不是斗鸡走狗,便是欺压百姓。有读书人送了他一句话:君听了君愁,民听了民怕。皇帝对这个不学无术的弟弟恨铁不成钢,无奈周太后却是拿小儿子当命根子一样宠溺着,唯恐他受了委屈。

妈妈双膝跪在地上,指着上官萦苦着一张脸说:“王爷,今晚是她的好日子,还请王爷体谅下情,明天我一定亲自送她到王爷府上——”

崇王朱见泽一脸不耐烦,“我说现在就是现在,你再敢多说一句,我一把火烧了这里,再把你打入天牢,不许他们给你送饭,还要让他们在你牢房里放一对老鼠,好生出一窝小老鼠来,然后让这些老鼠爬到你身上唱歌跳舞——”他说着说着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妈妈听了他的笑声只觉毛骨悚然,吓得直哆嗦,连连叩头牙齿打颤说:“不敢,不敢,王爷喜欢谁就带谁走吧——”

“小安子,咱们走,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朱见泽意兴阑珊地说,不顾跪倒一地的众人,径直往人背上踏去,惊得那人就地滚开,众人见状慌忙让出一条路来。

众人等他走得看不见了才敢爬起来,死里逃生般长长吁了口气:“总算把这尊瘟神送走了。”不然还不知道谁要跟着倒霉。

蓝爵没想到半路竟杀出个崇王来,见上官萦随他回了崇王府,心想这下不知是福是祸。众人议论了一阵纷纷散去,蓝爵发了会儿呆也要走,却见角落里一个人影不往前走,反而鬼鬼祟祟朝后退去,像是故意要避开他似的。他心下生疑,莫非自己被人跟踪了?正要上前问个究竟,那人见他朝自己走来,吓得转身就跑。

蓝爵忙追了上去。那人回头,见他追了上来,跑得更快了,三两下冲上了楼。蓝爵觉得他身上散发的气息非常熟悉,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背影看,又见他跑得比兔子还快,那身形、那动作——,顿时想到了什么,气得直呼:“站住!”

那人装作没听见,偷偷回头,见他揎拳捋袖似要教训自己,哪会听他的话,四处张望了一下,对面房间门窗紧闭,似乎没人的样子,忙把门一推,躲了进去。

一进门他就后悔了。

刘役长攒够了银子,带着两个兄弟来及春馆凑热闹,尚书千金身价昂贵,他看得见摸不着,不过楼心月嘛,他倒是要一亲芳泽。

这些下等武夫形容猥琐、言语粗俗,楼心月心中厌恶,却又不敢十分得罪了他们,只得不情不愿地作陪。刘役长见她从头到尾冷着一张脸,话也不说,酒也不喝,把脸一沉,“我们哥几个是来找乐子的,你摆什么臭脸?”

楼心月兀自不动,嘴里不轻不重地说:“不敢。既然大家嫌心月伺候的不好,心月再去找几个会伺候人的姑娘来。”

其中一人拉住正要起身的楼心月,涎着脸说:“你忙什么,这里哪还有人比你楼心月更好呢——”说着一双手不老实地往她胸口摸去,又对另外两人使了个眼色。

第十一章(2)

楼心月正欲动怒,哪知左右两边同时伸出四只手,在她身上、脸上、头上乱摸乱掐,甚至有人来扯她腰带。饶是她见惯风月,还从来没碰过像这样群攻的情况,一时手忙脚乱,刚护住裙子上衣又裂开来,衣不蔽体,露出胸前大片肌肤,当即脸涨得通红,怒目圆睁,正欲呵斥,门突然被人推开,一时羞愤难当,也不敢抬头,死死忍住的眼泪哗的一下滚了出来。

刘役长见一个冒冒失失的少年打断了他的好事,怒不可遏,气得跳起来就要给他一巴掌。那少年弯腰低头,嗖的一下从他腋下钻了过去,见楼心月衣泪流满面跪在地上,十分可怜,同情心顿起,指着其他人骂道:“不要脸,男人欺负女人!”

刘役长大怒,“臭小子,找死!”刚想挥拳狠狠揍他一顿,不知怎地眼前突然一黑,轰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其他两人见情况不对,冲上前帮忙,手还没碰到那少年的衣角,只觉腿脚一软,全都昏了过去。

楼心月一脸惊惧地看着眼前这个身材纤细颀长、容貌俊秀的年轻公子。

他嘻嘻一笑,“放心,是迷药,死不了人的。”他见楼心月衣衫不整,脱下自己的长衫披在她身上,伸手拉她起来,紧了紧她的衣领说:“女孩子最要紧的是保护自己。”

楼心月在他脱下衣服围住自己时已经呆住了,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任由他触碰自己的肌肤,动作是那样的温柔、细心、体贴,只觉得自己从未被人这样珍而重之地呵护过。她怔住了,直到他跳窗要走,才醒过身来,追上去问:“公子贵姓?”

他回头,一双眼睛灵动之极,笑道:“乐,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乐。姑娘,等下若是有人问你有没有看见我,你就说没看见,好吗?”

他连说话声音都这么好听,对她非但没有半分瞧不起,还如此尊重礼貌,楼心月嫣然一笑,轻轻“嗯”了一声。

“多谢——”一个“谢”字还未说完,他人已经跳入茫茫黑夜里不见了。

乐今朝回到客栈,连忙换上女装打扮好,镜子里映出一张圆圆的小脸,大大的眼睛,微微翘起的嘴巴,模样生的十分娇俏讨喜。她身量比一般女子高,手足纤长,除了头上绾发的一根金簪,身上再无其他饰物,给人的感觉清爽利落。

她见一身装扮没什么不妥,结了房钱提着包袱来到“好生医馆”。郝二见了她,又惊又喜,大叫着扑上去:“小今朝!”她嘻嘻一笑,甜甜地叫了一声:“郝大哥!”

郝二一脸感动地说:“还是小今朝好啊,只有你肯叫我郝大哥。”他随即把脸一沉,“无事献殷勤,必有缘故。说,你又闯了什么祸?”

她吐了吐舌头,竖起拇指说:“郝大哥真是厉害,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郝二把头一仰,得意洋洋地说:“那当然,你眼珠子一转,我就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我算着你早该到了,怎么现在才来?还是大晚上的,也不怕撞上鬼,把你吃了。”

“鬼?我才不怕呢,我倒想看看鬼长什么模样!”

小元儿凑上来说:“她会怕鬼?她自己就成天装神弄鬼!”

第十一章(3)

小元儿凑上来说:“她会怕鬼?她自己就成天装神弄鬼!”

她揉了把小元儿的头,笑道:“哟,小元儿,几年不见,你长这么高了?差点认不出你来了。有什么吃的没?我又渴又饿。”

小元儿忙去厨房,下了碗青菜鸡蛋面端上来。乐今朝大口吃着,神秘兮兮地说:“你们不知道,我今儿可算见大世面了。我最近老听见人家说及春馆啊及春馆的,今晚便偷偷溜进去瞧热闹,哎呀呀,还真是瞧了好大一场热闹啊!你猜我看见谁了——”

两人正竖起耳朵听着,催她说:“别卖关子,快说,快说。”

“我才算知道,原来谦和稳重的师兄也会为了心仪的女子与人争得死去活来,视钱财如粪土!你们没瞧见当时的情形,真真精彩——”便把今晚所见所闻一一道来。她口齿伶俐,言语清晰,形容得当,该渲染的渲染,该省略的省略,说的那热闹情景仿佛就在眼前。郝二和小元儿听的啧啧称奇,“什么?敢情最后是陆蓝相争,崇王得利?”

她叹了口气,“那有什么办法?谁的权势大,谁说的话就硬呗!后来师兄发现了我,吓得我啊,连滚带爬跑走了。他回头要是问起来,你们可得帮我遮掩——”

话未说完,门口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遮掩什么啊?”

乐今朝一听这声音,立马蔫了,把筷子一放,挤出一张笑脸,一脸无辜地说:“师兄你上哪儿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等你好半天了——”

蓝爵瞪了她一眼,她立即闭上了嘴。蓝爵撩起衣摆,在椅子上坐下。她忙站起来,端起自己原本要喝的茶双手递上去,一脸谄媚地说:“师兄,你渴不渴?”

蓝爵不接,而是问:“你来京城几天了?”

她眼睛骨碌碌乱转,“我才来啊,这会儿刚到——”

蓝爵重重“啧”了一声。

她缩了缩脖子,“昨儿晚上到的,刚来京城不认识路,今天才找到这里——”

“哼!”

她见瞒不过,低头看着地上,小声说:“五天前来的——”

蓝爵拍了下桌子,拔高声音说:“五天前就到了,要不是我晚上瞧见了你,你打算玩到什么时候才出现啊?你知不知道师父有多担心?每隔一天就写信来问你到了没,大家也是,生怕你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你倒好,乐不思蜀…”

她小声嘀咕:“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不是小孩子,你离家出走?”蓝爵重重在她脑袋上点了一下。

郝二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说也说了,骂也骂了,最重要的是人没事就好。你情场失意,也别拿小今朝出气嘛——”

蓝爵立即转过头去看她。

乐今朝见状不妙,抬腿就跑,口里嚷嚷:“哎呀,怎么这么累啊,好困哦,好想睡觉哦,小元儿快带路。”

蓝爵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身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摇了摇头。

一回崇王府,朱见泽茶也没喝,迫不及待叫人取了琴来,兴致勃勃要上官萦教他弹“小小船”。上官萦素闻崇王之恶名,一路担惊受怕,不知他对自己是要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没想到他真的只是要自己教他弹琴而已…

她调弦转轸,试了试音,先弹了一小段。朱见泽听了立即拍手说:“这段我会!”说着摇头晃脑弹了起来,弹得七零八落,不成曲调,自己却是乐在其中。

第十一章(4)

上官萦受不了的掏了掏耳朵,本来熟悉之极的曲子被他搅糊得都乱了,只得要来纸笔,默写下曲谱,一个音一个音教他怎么弹:手下用力要轻重得当,节拍不能时快时慢,情绪表达要恰如其分…

“错了,王爷,这是商音。”

朱见泽忙把手指往下移了一移。上官萦一脸不耐烦,抓起他的手往上移了一个位置。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笨的人,她都教的口干舌燥、筋疲力尽了,他居然连开头部分都不能连续流畅、准确无误地弹出来。宫商角徵羽都分不清,音痴成这样,学什么琴呐!

朱见泽原本是想学会“小小船”好在母后寿辰上露一手,省的皇兄成天说他只知吃喝玩乐,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哪知竟这么难学!又弹错了后,他狠狠拨弄了一下琴弦,语气不善地问:“有没有简单一点的曲子?”

上官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有比儿歌更简单的吗?

小安子小心翼翼说:“王爷,快四更了,明儿一大早您还要进宫呢。”

他没好气说:“进宫做什么?”

小安子苦着一张脸说:“王爷,您已经两天没进宫给太后请安了。明儿您要是再不去,奴才脖子上的脑袋恐怕就要保不住了,您——”见主子一脸怒容看着自己,吓得忙住了嘴。

朱见泽踹了脚桌子站起来,“不学了!”小安子赶紧替他拉开椅子。他伸手一推,桌上的七弦琴咚的一声砸在地上。“什么破琴!”他甩了甩袖子,扬长而去。

上官萦看着地上名贵的古琴摇头叹气,她今天终于见识到什么叫“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想到自己以后一直要教这个不通音律的蠢王爷弹琴,只觉头疼不已,如同受刑般痛苦。

她的担心落空了。朱见泽的兴趣只保持了短短一个晚上,第二天便把学琴这事忘到脑后去了。他改为作画,亲手画了一幅画当做寿礼献给母后。周太后高兴得赏赐了他许多东西,尽管她打开来看了半天都没看明白画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上官萦十分同情教他画画的那个画师。

一连阴了好几天,好不容易出了太阳,郝二催着小元儿把草药拿出来晒,乐今朝上前帮忙。两人抬着几个床一样大的匾筛出来,架在长凳上,把一篓篓洗净整理好的草药倒进去,再均匀地铺开。乐今朝捅了捅小元儿,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本书,翻到一页给他看。小元儿漫不经心地瞄了一眼,随即“啊”的一声大叫,脸红耳赤撇过头去。

她挤眉弄眼说:“怎么样,好东西吧?这可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才得来的。”

小元儿只觉心口砰砰乱跳,刚才一晃而过没瞧清楚,想再看时她已藏了起来。

“想不想再看?后面还有更好的呢!”

小元儿咽了咽口水,看着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