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爷果然好酒量”引章不得不承认,一边暗暗算着时辰,黑黑的眸子水亮亮的兴奋起来,笑颜逐开拍手叫好,等着看热闹。

不料此时,又是一阵马蹄声踏踏而来,数人在茶馆外边下了马,一个男子清脆的声音从外传来,叫的是:“老十”

引章呆了一呆,脸色微变,身子顿时僵住,这个声音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胤禟那该死的小心眼的男人

“阿章,你也在这你真的在这儿”胤禟眼光一扫注意到她,顿时满脸喜色,欣喜若狂奔上来。

“哼”引章俏脸一沉,起身夺门便跑了出去,一口气跑到篱笆外的树林子里,解开缰绳,爬上马背一甩鞭子,“驾驾”数声中已奔出老远。

“阿章你慢点”随后跟来的胤禟急得大喊,顺手也解开一匹马,飞身上马追去。

引章哪肯停下?回手甩着马鞭用力抽打了几下,马声嘶鸣,撒开四蹄飞奔,带起的风扑面而来,从耳畔呼呼而过。

“阿章,骆引章你停下”胤禟瞧着她在马背上的身子摇摇晃晃心都要跳出来了,这儿是高低起伏的丘陵,忽上忽下形如波浪,地上难免有小坑小洞之类,万一一个马失前蹄,像她这种骑术的人,谁也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后果,也许毫发无伤,也许仅仅是摔一跤擦破点皮,也许——

引章毫不理会,双腿一夹,依旧呼啸而去。

引章骑术不佳,加上心中有气心情激荡,根本不看路,况且带起的风吹得眼睛也看不清,她只是没头没脑策马往前冲撞,不觉转了个弯,又回到了小镜湖畔。疾驰的马儿不受控制朝着那一片绿海似的芦苇荡冲了进去,顿时踩踏得噼啪作响,密密麻麻的芦苇东倒西歪或折或断向她刮过来,锋利的细剑似的长叶刮得生疼,引章吃了一惊慌忙躲闪,突然感觉身子向下一沉,她一扯缰绳,忍不住惊叫出声,身下坐骑同时仰天一声凄厉的嘶鸣,原来马儿去势不减,一劲带着她往前冲,此时双蹄陷入河畔淤泥,进退不得,狼狈不堪

“阿章,别乱动”胤禟当然没她那么傻,在芦苇荡外边已经下了马,沿着她的马开辟之路跑了过来,见此状况,又着急又想笑,见她还在扭动着身子想要驱使那可怜的马,忙出声喝止。

引章瞧了瞧自己的狼狈样,甚囧,恼羞成怒瞪着他道:“你来干什么?走开,我不要你救”

“你也知道我是来救你啊?还以为你不知道呢”胤禟哼了一声,将一旁密密的芦苇踩倒,小心的选择芦苇根部下脚,慢慢靠近,伸手将她抱了下来。

“放我下来我不要你抱”刚一离马背,引章便挣扎起来。

“别动”胤禟喝止不及,身子一晃一脚踩偏,“扑”的一声,右脚踩入淤泥,希浑的泥浆立刻漫到了他的膝盖,淡褚色金线锁边的长袍下摆和白皱纺绸的扎脚裤上都是脏兮兮的泥浆

“你——”胤禟身子一僵,低头看了看,苦笑道:“姑奶奶,你就不能消停会”

引章见他这狼狈样正憋不住“扑哧”一笑,听到他这么说顿时脸又是一沉,在他肩膀狠狠掐了一下,嗔道:“偏不消停怎样?”

胤禟一见她笑,顿时心花怒放,哪里还舍得跟她计较,虽然被那一掐疼得龇了龇牙,却只当打是亲骂是爱,笑嘻嘻道:“不消停便不消停吧,千金难买美人一笑,宝贝一笑爷什么都值了”瞧着她宜娇宜嗔一张俏脸,心中微荡,忍不住凑过去在她晕红的脸颊上一吻。

“你干什么”引章想也没想双腿一挣她对胤禟一肚子火一肚子气,本打算紧紧绷着脸,好好发作一番,不料刚才没忍住,一笑破功,即便再绷起脸也失了先发制人的气势,心里正在懊恼,胤禟还不知死活的凑上来亲热,没打他耳光已是她谦和许多了只不过,这一挣也好不到哪里去,胤禟惊呼一声,站脚不住,两个人身不由己一起摔到了泥塘里,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愣住了

胤禟眨了眨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还好意思笑”引章恼怒的抹了他一脸泥,摇摇晃晃站起来,望着泥水淋漓的长袍,咬牙道:“你看看,都怪你”

“是是是,怪我,我给你赔不是,好了吧 ”胤禟抹了抹脸,一边笑着一边起身,牵着她的手柔声道:“来,咱们先出去。”

引章哼一声甩开他的手,沉着脸不理他,自己扭头提襟一步步走出淤泥,沿着来路出去。

身子突然一紧,被人从身后牢牢抱住,胤禟搂着她,前胸紧紧贴着她的背,下颔抵在她后颈窝,轻轻磨蹭着,柔声叹道:“阿章,你还在生气吗?这些日子爷没有一天不在想着你、念着你,不停的找你,今日终于与你相见心里才算踏实了,你有什么委屈便说出来,别这样不理会爷,好不好?”

不知怎的,引章鼻子一酸,泪水情不自禁涌出眼眶,她本垂着头,来不及擦拭一滴泪已跌落胤禟手背,她使劲眨眨眼,忍着哽咽的声腔冷冷道:“你找我?你当我三岁小孩那么好骗?”

惊觉她流泪,胤禟身子一僵,手微微颤了一下,心中疼惜不已,知道她脸皮薄怕她恼羞成怒忍着没说出来,只是将她搂得更紧更亲密,用愈加温柔的声音诚声忙道:“我怎会骗你?那天你拉着那姓李的离开,我本来要跟着你出去,但吏部还有事尚未处置只好先回转去。本想晚上去你那,谁知八哥十四弟他们硬拉着喝酒不放,晚上喝醉了直接在八哥府上歇了。第二天下了早朝,偏那么巧老爷子又传召,等从老爷子那里出来去到你那时,你已经走了唉,爷当时懊悔极了,本想去追你,可已在老爷子面前领了旨意第二日要去山东赈灾,所以,所以——前几日八哥差人来信,说你已经离开热河,爷接了信便出京一路找寻,本以为会在路上碰着你,谁知一直走到古北口也没见你的行踪,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你们没有回京而是在通州改道来了天津。爷在天津城里也没找见你,辗转打听才知道你又到了蓟县,爷忙忙赶来,今儿才找着你了爷说的都是实情,不信你可以问八哥、十弟他们”

“他们跟你是一伙,我才不问他们问了也是白问先别说这个,”引章忿忿道:“那日在酒楼,你干嘛不分青红皂白便叫那个草包过来试探我?你想知道跟我在一起的是谁,你不会大大方方问我?你既然不信任我就别理我”

胤禟一怔方悟过来她说的草包是谁,苦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爷那天在吏部里好好的,老十突然派人来叫,说你出事了,爷忙忙过去,哪想到场面已乱成那样哼,千不该万不该,那姓李的不该对你动手动脚拉拉扯扯,要是再叫爷撞见,爷非揍他不可”

“哼,我也觉得他不该拉拉扯扯,坏了我的好事”引章嘴上毫不退让,怒意却已渐渐消退,下意识心头一松。心念一转,突然厉声道:“你没把李大哥怎么样吧?他人呢?”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44章 相见

第244章 相见

胤禟甚是不悦哼了一声,很不痛快道:“你把爷当成什么人了至于他人在哪里,爷怎么知道”觉察到她的身子柔软了下来,将她反身拥入怀中,在她耳畔闷闷道:“咱们不提他们了,好吗?这些日子爷很想你,又想又怕,今日见着你了,才算是松了口气,不提他们了”

“怕?”引章疑惑。

“是的,怕。”胤禟放开她,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脉脉凝视着她,俯身在她眼睛上轻轻亲吻,捧着她的脸道:“怕你心里窝着气,又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引章想起心烦意乱、心浮气躁的这些日子,心里又忿忿不平的酸起来,别扭的别过头去,撇嘴道:“你也知道怕?那怎么你自己没空理我,也不叫人带句话?在京里是这样,在热河也是这样我还以为你不理我了呢哦,就是的,刚才那个草包还说呢,说你夜夜笙歌,那个,左拥右抱——”

“阿章”胤禟哭笑不得打断她,无奈道:“老十那张嘴你也信?你说爷不叫人带话,在京里爷哪想到你动作这样利索?热河那边,爷特意跟八哥提过让他照看你,想必他差事忙,一时顾不上,等他顾得上了,你又走了”

引章没了话说,望了他一眼,咬了咬唇,似不甘又找不到借口发作,胤禟最怕她这样,忙揽着她柔声笑道:“咱们清洗清洗,快点回去吧,这会儿他们不知急成什么样呢”

“嗯”引章点点头,任由他揽着自己一步一步出去,突然想起被下了药的胤俄,眼睛亮了亮,嘴角翘起坏笑,笑嘻嘻道:“我也很想快点回去呢”

胤禟警惕的望了她一眼,不明所以,也笑了笑。

两人一样的狼狈,胤禟是大半身衣裳几乎都脏了,引章比他稍稍强一点,上衣勉强还好,只是胯以下的部分全部裹着泥浆,少不得来至另一片干净的湖边,跳下水去清洗,引章又忍不住将他埋怨一阵,若不是他轻薄,怎么会弄得如此狼狈?等会回去,还不要被人笑死?胤禟一边笑一边安慰,说随从带有衣包,里头有干净衣裳,不妨事云云。

好一阵,二人洗去泥浆,上岸,拧衣,引章突然惊叫:“糟糕我的马呢”

胤禟被她突然出声吓了一跳,听罢笑道:“你的马爬出泥坑还不知上哪快活去了呢,等会让别人来找吧,爷带着你一块”

想起方才,引章脸不禁一热,含含糊糊哦了一声,随他一块将那拴在一丛芦苇茎秆上的马牵出来。胤禟翻身上马,把手一伸,笑道:“快来”引章的心突然怦然而动,眼睛水汪汪的含羞带娇亮起来,嫣然一笑,将手交在他的掌心。两掌相握,二人身子俱是一颤,心底顿时划过一种微妙难言的情愫,那种妙不可言的感觉霎时传遍全身,让人如痴如醉。

“娘子,快上来”胤禟的手紧了紧,用力一拉,引章咯咯一笑,脚踏上马镫,身子顺势轻盈一跃,稳稳的落座在他的面前。

胤禟将她紧紧搂着贴在自己怀中,佳人在怀,气息撩人,他心一动,忍不住凑过去在她颈窝、脸颊密密细细亲吻,粗重的呼吸带着温热气息在她白皙的肌肤上又麻又痒,所到之处燃起阵阵滚烫的火苗,引章头动了动,忍不住娇吟出声,身子发软,突然扭身向着他,双手圈着他的脖子,娇艳湿润的红唇微微张启,像一朵绽开全盛诱人的玫瑰,水汪汪的杏眼脉脉含情凝视着他,像是**,又像是鼓励。

“娘子,你——”胤禟心神俱荡,呼吸渐重,双眸闪烁着炽烈如火的情意将眼前的人儿深深笼罩,他喉咙里咕噜一声,把持不住,猛然一手揽着她柔软的腰,一手扣着后脑勺,向着那嫣唇深深吻了下去……

阳光明朗,风儿轻轻,芦苇摇曳,水鸟轻眠,身后的小镜湖一如既往的平滑如镜

引章软软的靠在他的怀中,闭目小憩,嘴角不时便不由自主微微一翘,笑得甜蜜而幸福,胤禟搂着她,面容柔和而满足,望着她的眼光满是宠溺和柔情,下意识放缓缰绳,缓缓前行,不管前路多远,都不肯打破这充满柔情蜜意的时刻。

一时回到小茶馆,先前的温情蜜意立刻被打破得点滴全无。这平常寥寥无人、平平静静安逸的小茶馆,此刻炸了锅一样的热闹,争执嘈杂成一团其中胤俄的嗓门最大,且最古怪,像是夹杂着极大的隐忍与痛苦。

“发生什么事了”胤禟大惊失色,拉着引章奔进去,急道:“老十,怎么了”引章忍着笑,心底自是称意。

“九哥,这狗日的茶馆——九哥,你怎么弄成这样?”捂着肚子靠坐着的胤俄气急败坏话到一半见他衣裳又湿又是泥浆印子忍不住睁大了眼叫起来。

与此同时,胤禟的四名随从及鱼儿、红叶等一股脑围了上来,又是“爷”又是“小姐”的,七嘴八舌,甚是关切。

胤禟忙道:“一点小事,不妨,把衣包拿出来,给爷更衣”

随从猛然醒悟过来,忙将衣包拿了过来。胤禟先叫红叶鱼儿等拿了一套给引章,自己亦取了一套,在各自随从服侍下先后到小茶馆小小的后屋更换。等胤禟换好出来,这厢胤俄和引章又开始对掐上了。

胤俄一见引章穿着自己九哥的衣裳,又宽又大,袖子又长,袍脚几乎拖着地,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可笑便忍不住出言讥讽,说什么好好的衣裳到了你身上简直糟蹋了云云,引章当然不服,反唇相讥,说十爷你这模样脸色惨白,嘴角抽搐,也不见得好看,倒像是人家羊癫疯发作

胤俄大怒,突然想起引章跟他喝酒的事,顿时眼睛一亮,丢开被他叱问盘查了半天的茶馆小老板,冲着引章叫道:“好哇爷想起来了,一定是你搞的鬼一定是你”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45章 讨嫌

第245章 讨嫌

胤俄大怒,突然想起引章跟他喝酒的事,顿时眼睛一亮,丢开被他叱问盘查了半天的茶馆小老板,冲着引章叫道:“好哇爷想起来了,一定是你搞的鬼一定是你”

“你莫名其妙鬼叫什么我完全听不懂你什么意思”引章怔怔的睁大着眼,满脸的疑惑茫然。

“又怎么了”胤禟刚好出来,忙大步过来,下意识站在二人中间,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九哥这回你一定要帮我做主”胤俄是真的气急败坏了,瞪着引章道:“一定是她在我的酒囊里放了泻药,还哄我喝完了大半囊,害得我,害得我茅房已跑了七八趟啦”

“你胡说什么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给你下药了?喂,你讲理不讲理,你的马被人放跑你怪我,你被人下药你也怪我胤禟,我不干”引章气呼呼撅着嘴回瞪他,拉着胤禟的胳膊摇晃着撒娇,把个胤俄看得眼睛喷火。

茶馆小老板好不容易从胤俄及其找回了马的几名随从们围攻中解脱出来,焦头烂额在一旁看戏,这时方看出引章是女儿身,看戏看得更加津津有味。

“老十,没有证据不要乱说话,阿章怎么会干这种事你是不是乱吃了别的什么东西了?”胤禟一边向他道,一边轻轻拍了拍引章的手,顺势一捏。他心里雪亮,这种事除了引章再没旁人,更不用说窥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了只是,不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他说出真相百害无一利,只好委屈胤俄了末了向那看得出神的茶馆小老板一瞪眼:“人是在你店里出的事,你还愣着做什么?附近有没有大夫,还不快帮忙想个法子”

“九哥你——哎哟,不行了快,快扶着爷”胤俄也不服胤禟的话,正要反驳,肚子一阵咕噜咕噜直响,他脸色又是“唰”的一阵青白,佝偻着身躯,呻吟着叫人搀了跌跌撞撞夺门而去,狼狈极了

“这位爷,这儿附近没有大夫呀大夫要到镇上才有您们不是有马吗?快去快回也就一两个时辰,那位爷拉得可不轻呀再折腾下去人都要脱水啦”茶馆小老板苦着脸,说到后来忍不住大起同情。

胤禟无声一叹,略带谴责的目光向引章快速一瞥,扭头向一人努了努嘴,道:“快到镇上去抓药请大夫,一个时辰之内回来去吧”

“大小姐,”一旁的凌霄突然上前,眼光一扫,向引章笑道:“奴婢平日里随身给大小姐带着些常用药,倒像是有治肚子的,只不知灵不灵,方才也不敢给十爷用”

“这个,我也不知道,你拿了出来给九爷吧,省得等会人家又以为我害他呢”引章撇撇嘴道。胤禟那一眼,再加上看到胤俄那狼狈样,她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当然不会不同意,只不过嘴上不肯松口罢了。她这才恍然大悟为何凌霄抢着要去买药,原来这家伙连解药一并买了回来了只是还好,不经自己同意她不敢乱做主拿出来,倒也算难得了

“是”凌霄倒是做戏做足,将随身一个小锦袋里好几种或纸包或瓶装的药倒了出来,捡了一包双手奉给胤禟,悄悄使了个眼色。

“多少有用,先用上再说”胤禟将药递给身边随从,吩咐一会兑了水让胤俄服用,又命人到附近村里雇一辆车来,胤俄那个样子哪还能骑得了马

胤俄七歪八倒让人扶回来,听说有药,哪管什么有用无用,端起来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干,比平日里喝酒还豪爽他这是被折腾得惨极了,喝下药即便没效用,起码也有心理上的安抚啊

看着他那狼狈样,引章忍不住又抿着唇偷偷好笑。胤俄瞧见了,有气无力气道:“爷,爷还没同你算、算账呢你还——笑哼,就是九哥在,爷、爷也不、不饶了你”

“哼,你非要算在我头上,难不成我怕你?”引章瞪了他一眼,又气起来,颇有些后悔给他解药。

“你——”

“好了好了”胤禟蹙眉,道:“这事你们俩谁都不许再提,以后也不许再吵闹。”胤禟头都大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叹道:“就算看在我的面子,行吗?”

“好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引章柔声一笑,搂着胤禟的胳膊依偎在他身上,向胤俄挑衅的挑了挑眉。

胤俄一阵恶寒,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哼了一声扭头不语。

不多会去雇车的两名随从回来了,看见那车,引章笑得弯了腰,鱼儿等也忍不住抿着唇微笑。倒不是笑车太破,毕竟再破的车她也见过,而是觉得胤俄这样的人坐在上边一定很有趣,至少,他的表情和脸色会很有趣胤俄果然气得哇哇大叫,说什么也不肯上去,最后拗不过,勉勉强强上去了,绷着脸闭目装睡。

那是什么车?是乡下人拉柴禾、农具、粮食、杂货用的平板车,一头小毛驴套着一辆破旧粗糙青灰色的木板车,无遮无挡,一名抖抖索索的乡下老头挥着鞭子坐在车夫位置上。胤俄哪肯屈尊下降上这种车?胤禟也甚是不悦,瞪着找车的随从,两名随从苦着脸说附近村子里只有这种车,胤禟无奈回望胤俄,不顾他的反对,硬是叫人连拉带推给弄了上去,一行人缓缓返回蓟县。

引章不再自己骑马,依然窝在胤禟怀中共骑一乘,时不时转头与胤禟低声细语含笑靥靥,胤禟亦含情脉脉满脸是笑回应她,甚是亲昵,胤俄甚是看不顺眼,索性闭上了眼,恨不得也闭上耳朵。

不知怎的,一看到引章高兴,他总会不高兴,他总感觉她的高兴是针对他的,因为每当他不高兴的时候她总是格外高兴而且,她“抢走”了他的九哥,害得他现在寻欢作乐没了伴一看到九哥看着她眼睛发光、含情脉脉、魂不守舍的样子,他的牙根便不自禁的发起痒来

一时回到蓟县,胤禟便笑问引章住在哪儿,引章一怔,下意识瞟了胤俄一眼,道:“你们没找客栈吗?我租的城里李员外家的别院,那里不是很宽敞呀”

胤禟心知她是嫌着胤俄,正在为难做计较,胤俄蓦然睁开眼睛,叫道:“九哥,我要跟你一块住”

引章沉下了脸,望着胤禟。

胤禟当然可以住进玉兰苑,胤俄嘛——当然是免了

“阿章”胤禟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在她耳畔软语低言。引章扭头对上他略带祈求含情脉脉的眼神,心一软,微不可觉的点了点头。好歹,她总得给胤禟点面子不是那草包要是敢胡来,正好可以拿他开涮,有胤禟护驾,她更不怕他

“玉兰苑只有两进院子,你们的从人自己找客栈住吧”引章道。

胤禟依言,吩咐道:“小林随着一块,照顾你们爷,其他人找客栈住着,过几日十爷身子痊愈了,随着十爷一块回京。”

“不用那样麻烦”胤俄道:“让他们明日走吧,在这儿碍手碍脚,横竖我也不走,我等九哥一块回京”

岂有此理引章大为不乐,气呼呼望向胤禟正要说话,胤禟望着她忙笑道:“这样也罢,老十是爷带出来的,等爷一块回去也是正理”

引章不做声,只得作罢。

一时众人在街上分手,引章等回至玉兰苑,便叫人在外院收拾了两间房出来,安置胤禟与胤俄,胤禟又吩咐人去请大夫,替胤俄把脉开药,好好诊治了一番,又叫厨房煎药。引章一到便回了后院休息,任由胤禟吩咐照顾他的宝贝弟弟。好在李员外给她派了三个仆人在这儿:一个厨子、一个粗使仆妇、一个打扫家人,倒不必鱼儿、红叶等去跑腿,引章心里总算找到了一些平衡。

胤俄服了药已经好了许多,身体不再折腾精神却还萎靡, 倒也没什么力气再闹腾,躺到床上不觉睡了过去,直到掌灯时分胤禟叫他吃饭才醒。他刚闹了肚子,大夫吩咐只宜喝些清淡的米粥,胤禟坐在一旁,看着小林将粥端来伺候他吃了,闲话一阵,问了问他还有无不舒服,便起身笑道:“你还是早点歇着吧,我就睡在你隔壁房间,晚上若有什么事,让小林过去叫我”

“有劳九哥”胤俄嘻嘻一笑,突然怔了一怔,浓浓的眉毛挑了挑,困惑不解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胤禟一阵,脱口奇道:“九哥——睡在隔壁?怎么不跟姓骆的一处?九哥,放心吧,我没事了”胤俄笑了笑,说得十分大方和理解:“九哥还是回那边去吧,不用惦记着我,真的”不管怎么说,他总不能误了九哥的齐人之福呀,虽然他讨厌姓骆的,但是何必折磨九哥呢?

“谁惦记着你”胤禟听他说得不伦不类恼火的瞪了他一眼,沉着脸训道:“闭上你的臭嘴什么回那边去?我同阿章,我们没有——你明白了?你要是再乱说叫她听见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真的?”胤俄难以置信睁大了眼,仍是不信的望着胤禟。

“当然”胤禟大不痛快、不耐道。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46章 矛盾

第246章 矛盾

“当然”胤禟大不痛快、不耐道。

“可是——可是——”胤俄结结巴巴,憋了半天,充满困惑问:“难道九哥你,其实不喜欢她?”

“老十”胤禟眼皮一跳,锐利的目光直射向他,厉声警告。他不喜欢她?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喜欢她这个草包——难怪阿章管他叫草包,说这种话不怕打击死人吗

“九哥”胤俄被他一声吼吓得跳了起来,忙道:“我只是奇怪嘛不光是我,我们这些兄弟包括宫里的宜娘娘,哪个不认为她早就是九哥的人啦?九哥,我真不懂,你既然喜欢她,你们又这样亲密,怎么还,还——九哥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喜欢谁还不早收房里了”

“那不一样,”胤禟眼光柔和了下来,语气也放缓,道:“九哥的事你别管,也不准在外边乱说,知道吗?我很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而且,我一定会娶她,你只要知道这个就够了”说完转身大步出去了。

胤俄发了半响怔,最后恍然大悟,自言自语道:“哦,我懂了原来是个泼辣货,不进王府不给碰,贪图富贵,哼可怜的九哥”

胤俄安静老实了两天,第三天便开始磨叽起来了。主要前两天他身体尚未复原,多半时间老老实实呆在分给他的房间里休养生息,顶多也就在小林的扶持下到院子里转了转,就是吃饭也是单独吃一些清淡另做的,而引章也和鱼儿在书房里忙活着葡萄园的事,大家基本碰不上面。

不见面,自然不会有矛盾。不见面的日子结束了,矛盾也随之浮出水面了

从早餐开始,胤俄便开始挑刺,背着手踱着步屋里屋外打量,指指点点,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挑了一大堆不是,又嫌茶水不好、杯子不好看、早餐糕点难吃等等不一而论,胤禟拼命使眼色他也不管。

引章一开始不理他,不断对自己说,人家是凤子龙孙,住的是皇宫大内,吃的是山珍海味,挑剔一点也情有可原,本着换位思考的原则不跟他计较

后来见胤俄夹一块点心,尝一口,扔一边,起码说出十个不好之处,弄得人简直没有用餐的欲望,她终于忍无可忍筷子往桌上一扣,脸一沉,瞪着他道:“够了你吃我的、住我的哪那么多废话?这儿不是你的窝,再挑三拣四给我滚出去”

“阿章”胤禟心一沉,身子一抖,忙扯了扯她的袖子,打着哈哈道:“好了好了,这都是小事,一大早的,别伤了和气老十,你也少说两句”

胤俄已经气得脸色发白,胸膛发炸,他不就是说说她生活不讲究、没品吗?她居然敢让他滚?她竟然用了“滚”这个字

“爷偏不滚,爷就得留下来,恶心恶心你哼”胤俄瞪着她大叫,猛然觉察自己居然也说了“滚”字,一跺脚,气呼呼起身去了。

“真是个嫌人”引章也扭身起了气呼呼回去后院。

“老十阿章”胤禟欲拦胤俄哪里来得及,正要追出去,这边引章又去了,忙又收回了脚步望向这边。胤禟大感头疼,想了想,吩咐小林“去看着你们爷”自己往后院寻引章去了。与其说他重色轻弟,倒不如说是识时务,胤俄再怎么闹腾他都有法子可罩得住,引章生气了,他实在是不太有把握啊

引章言辞激烈,非要胤禟将草包弄走,胤禟再三解释、哄劝、好说歹说才抚平了她心中怒气,胤俄那话实在把她雷到了,也气坏了,他居然说他要留下来恶心她岂有此理,这可是在她的地盘上不过,还好胤禟识趣,先来找她,而不是追着胤俄,不然,她非把两人一块赶走不可

胤禟见哄好了她,便欲起身出去,引章一把拉住他,撅着嘴道:“我不许你去找他我心里的气还没完全消平呢”

胤禟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握着她的手笑道:“那你说说,要怎样才消平呢?老十就那样,你别跟他计较,气着自个。”

“我才没跟他计较呢”引章哼了一声,下颔一扬,笑道:“我只想要你陪我,不行吗?我想出去遛马散散心,这两天有些累了”

这两天将葡萄园和小镜山庄的规划开建事宜理清了交代下去,脑子一直在转着,她还真是觉得疲惫了。胤禟自然明了,心一软,点点头道:“好,换身衣裳,咱们这就去,还去小镜湖,好不好?”

“好”引章嫣然一笑起身。

胤禟又转头向红叶吩咐道:“去看看十爷,告诉他爷有事要出去,让他自个歇着,想要什么、想吃什么你给想法子去”

红叶飞快瞟了引章一眼,见她没有反对或是不悦的意思,便点头应了声“是”出去了。引章当然不会反对了,胤禟的意思是向胤俄解释,却无形中替她示了威,让他明白,她比他更重要胤禟什么时候变成香馍馍了,引章忍不住好笑起来。

今日出去游玩,引章特意挑了一套淡雅素丽的汉式女装,柳黄底子撒花绸面对襟褙子,米黄银线暗花纹交领中衣,象牙白长裙,系着浅银蓝披风,发髻轻挑,簪碧玉花簪,恬静而俏丽,胤禟不由眼前一亮,笑赞“娘子真美”有的没的说了一箩筐,引章一笑,心情也好起来。

谁知,二人牵了马正要出门,胤俄笑嘻嘻的在后头叫着“九哥”,二人一转头,只见胤俄也牵了他的黑马径自过来,笑嘻嘻道:“九哥要出去散步吗?太好了这两日我正嫌闷得慌想要出去转转呢,九哥不会介意我跟着去吧”

“哦,当然不介意,多一个人也无妨,阿章,你说呢?”胤禟只有在心里暗叹。

引章哼了一声,淡淡道:“有人脸皮那么厚,介不介意好像也没什么用”这个厚脸皮的家伙,他果然实践他的诺言,跑来恶心她了她还以为他会赌气不理胤禟呢,谁知反倒没事人笑嘻嘻的跟来了也难怪,他好歹也是康熙的儿子,资质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不是纯粹只会赌气的人

胤俄“嘿嘿”一笑,乐道:“这话说得不错”

好嘛他们俩好像是第一次就某件事达成共识呢引章轻轻哼了一声,牵着马走在前头出去了。

三人组骑着马出了蓟县城,打马往小镜湖方向去。一路上,引章和胤俄各自只要一逮着机会便向对方冷言冷语、明朝暗讽,一个要快,一个就要慢;一个说好,一个就说不好;一个要往西,另一个偏要往东而且每次都要把胤禟牵扯进来,两人四只眼睛齐刷刷瞪着胤禟,要他选择一方表态,二人射向的目光均不相让,赤luo裸的呈现着热切期盼和威胁

胤禟苦不堪言,打起一百二十分精神都不够用,焦头烂额,狼狈不堪只好笑嘻嘻打着哈哈装傻,装不过去便转换话题,已顾不上生硬不生硬了,半天下来,真正是绞尽脑汁、心力交瘁好在引章和胤俄总还稍稍顾及那么可怜的一点点面子,没有明摆着非要他“二选一”

中午时分,胤禟实在是支撑不住了,便提议回城。对他的提议,他们自然都没有意见,便掉转马头回走。

想起胤俄早上没吃早餐,引章也没吃好,胤禟便顺口提议在蓟县城中找一家酒店吃点东西。话一出口,他才意识到这是自找麻烦。

先是为了去哪一家酒店二人争执,好在地方小,只有一家比较像样的酒店,这个问题便算过去了。等三人坐在小店中,二人又为了点什么菜而纠结不休。胤俄说讨厌辣椒和大蒜,所有的菜都不许放,引章便说不经花椒爆锅简直吃不下去,每一样菜都要多放花椒。结果菜上来了,胤俄光顾着别过脸捏着鼻子打喷嚏

胤俄又要喝酒,引章说大中午喝酒对身体不好,坚决不许胤禟喝。不等胤俄出声,胤禟忙道:“老十,你身子才刚刚好,还是别喝了,等回京九哥府上好酒多的是,随你喝多少”

“好”胤俄很痛快的妥协,却笑道:“九哥府上的戏班子也好,到时可要拿出新戏新曲助兴,叫上几个兄弟,咱们好好乐乐”

胤禟便手握成拳挡在唇边咳了咳,没吭声。

引章摇着他胳膊欢然一笑,道:“原来爷府上还有戏班子啊我最爱听戏了,等去了京城我也要听”

“那还不容易你爱听什么戏都行”胤禟忙道。

胤俄老大没意思,哼了一声没说话。

好不容易吃好,回到玉兰苑,引章正欲叫胤禟去后院说话,胤俄却抢先出声,笑着叫胤禟切磋切磋棋艺。引章挽着胤禟胳膊,横蛮道:“我家九爷不是附庸风雅的酸人,下哪门子的棋呢再说了,他这会子没空胤禟我们走”不由分说拽着胤禟的胳膊扬长而去,胤禟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胤俄顿时愣住了,他又不能像引章那样去拽胤禟的胳膊,只好眼睁睁的望着自家九哥就这么被人“抢”走了半响回过神来,跺脚切声道:“你家九爷?我家九哥什么时候变成你家的了,真好意思”

第二卷 拓野开荒 第247章 选址

第247章 选址

如是,由此天开始,胤禟变成了极其抢手的香馍馍,引章和胤俄对于争夺他的比试乐此不疲,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而且两人是说什么也相互看不顺眼,他私底下分别做思想工作也没有效果,或者说有效时限不到半个时辰

才刚过了三天,胤禟已大感头疼,忍无可忍便试探着问胤俄他要不要先回京,毕竟这儿条件不好云云。胤俄毫不犹豫拒绝,慷慨道:“无妨九哥在哪我便在哪怎忍心抛下九哥一个人回京呢,要回也一起回”

胤禟好生无奈,将目标又转向引章。他私底下叫鱼儿来问话,问她葡萄园和小镜山庄什么时候开始动工?引章有事忙了起来,自然没工夫理会胤俄,到时候胤俄一个巴掌拍不响,他再想法子让他滚蛋

谁知鱼儿同情的望了他一眼,笑道:“小顾去京城寻找园林名家去了,怕是还得五六天才回来呢,到时候才是勘察实地、画图纸然后才是买材料开工建庄;至于葡萄园,小姐已经派人回杭州,预备从骆家庄调几个得力的过来,那要看吴管家怎样安排了,恐怕最快也得十天半月吧”

五六天?十天半月胤禟可已经是度日如年了他微微一叹,道:“怎么还要这样久?让小顾早些回来他看上哪个园林名家,直接说一声是爷要请人,谁敢不来”

“可是,”鱼儿笑了笑,轻言细语道:“小顾前几天已经去了京城,这会子也不知他在哪儿啊”

“……”胤禟无语,闷声道:“那便算了吧”

胤禟甚是郁闷,早知如此带胤俄出京干嘛本还想着拉他出来将来好分担老头子的责罚,谁知弄巧成拙将来怎样不知道,现在已经够他烦了

胤禟继续他的水深火热,引章胤俄继续争夺香馍馍,众人继续将同情的眼光有意无意投向胤禟,一直到小顾带回京城里的园林名匠。

引章一见小顾,果然将胤俄抛到了一边,笑着点点头,道:“我估摸着你这两日也该回来了,果不其然走,咱们书房里谈去”

小顾笑着答应,道:“属下怕小姐着急,可不赶着回来了”说着又向胤禟问了好,疑惑的目光望向正睁着眼肆无忌惮打量他的胤俄,看引章丝毫没有替他介绍的意思,仍向胤俄勉强笑了笑,微微点头,随着引章去了。

“九哥”胤俄直望着小顾进了后院不见,突然扭头向胤禟叫道:“九哥,这,这像什么话你怎的也不管管”在他看来简直罪不可赦,真当他们兄弟俩是摆设不成?就这么把一个青年男子带入后院去了

“你闭嘴”胤禟恼火瞪了他一眼,不耐烦道:“那是她手底下办事的人,你又大惊小怪做什么?不是一直念叨着想下棋吗?走,咱们下两局去”胤禟说着推着他便走,一边扬声叫红叶摆棋局。

“下棋?”胤俄嘿嘿笑了笑,忙道:“不用了吧,九哥,今儿这个——我状态不太好,改天吧”

“不行”胤禟道:“九哥不好意思再委屈你,今儿非下不可”哼,难道他忘了前几日他是怎么有事没事唠叨着了?

“九哥,下棋是小事,那小子就这么进去了,你没意见也该在一旁盯着啊,不然万一红杏——”

“你闭嘴”胤禟仍推搡强拉着他,哼道:“这事轮不到你操心我自己的女人我心里有数咱们下棋”

“九哥——”胤俄苦着脸,无奈坐下,慢吞吞捏着棋子。他嚷嚷着下棋不过是故意搅合捣乱不让胤禟引章安生呆一块而一时之间又想不到别的法子,其实他才不爱下棋呢不但不爱,一定程度上非常讨厌

半个多时辰之后,引章、鱼儿送小顾出内院门来,引章笑道:“你先回去吧,好好招呼京城里来的赵师傅,明儿上午你们直接过去,咱们在小镜湖碰面,一同踏看地方,圈定地方之后再让赵师傅画草图”

“是,小姐小姐请回,属下先回去了”小顾笑着拱手行礼,告辞出大门去了。

引章站在院中揉了揉颈部肩头,活动活动脖子,望着那一株枝繁叶茂亭亭如盖的大海棠树出了一会神,扭头向鱼儿笑道:“奇怪,今天怎么这么安静?胤禟呢?”

鱼儿愣了愣,抿嘴微笑道:“听说九爷和十爷在西花厅下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