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嫔妹妹多虑了。皇上宠爱谁,那是皇上的决定,我们这些做妃嫔的怎么能擅自猜度呢。”文萱慢条斯理地抽出丝帕掩住嘴角的笑意,音调在“嫔”上重重加了几分,“襄嫔妹妹不要以为这些天多得了皇上的宠幸就忘了规矩。”

“这不是襄嫔妹妹么,怎的见了顺妃娘娘不行礼问安呢?”敏嫔正巧踏进来,见到襄嫔搭着宫女的手站在文萱面前,便知道襄嫔这个空有美貌的女人又来挑衅了,便先上前给文萱请安,起来后才笑着说:“皇上常说襄嫔妹妹素性谦虚有礼,看来是假的吧。”

“你!”襄嫔正想跟敏嫔争辩,佟贵妃却走了进来。

襄嫔虽然敢跟文萱、敏嫔驳一驳,却再也不敢在佟贵妃和太后面前口出狂言,当下只能咽下这口气,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

佟贵妃看了襄嫔一眼,挑了挑眉,笑而不语。

跟敏嫔对视了一眼,文萱还没来得及跟敏嫔说话,宁寿宫的巴颜嬷嬷便扶着太后走出来。太后自裕亲王福全去

世后就大病了一场,七月末才刚刚好起来。好在太子妃自出月子后就一直悉心照顾太后,太后病情才有所好转。还有太子侧福晋梅日根哈拉氏也是时常来宁寿宫请安,陪着太后说说草原上的事情。

“臣妾给太后请安,愿太后万福金安。”众妃起身行礼,等太后叫起后才各自坐下。

太后环视了一眼,见太子妃不在,便向佟贵妃问道:“太子妃怎么这几日都没来?”

“回太后的话,”佟贵妃回道,“早些时辰太子妃身边的人来回,说新生的小阿哥夜里发热,宣了太医也还不见好转。太子妃心里着急,便留在毓庆宫照顾着小阿哥,所以今日不曾来。”

“病了?!”太后着急了,那可是太子的嫡次子啊!赶紧追问:“太医怎么说?”

“原不过是小阿哥出牙有些发热,但不知怎么的却突然染了风寒。好在太子妃平日把小阿哥养得极好,因此太医说只服几帖药散热便可,请太后放心。”佟贵妃连忙安慰道,“太子妃只是担心小阿哥,故而这几天没来。不过臣妾去毓庆宫看望过,太子妃只说已经叫梅日根哈拉侧福晋来给太后说了。”

太后皱眉。梅日根哈拉氏来给她请安时怎么没跟她说起过?

在座的女人浸淫后宫多年,哪里听不出佟贵妃话里的意思,当下心中各有想法。

“太子妃好好照顾小阿哥才是要紧事。今日无事,你们都散去吧。”本来太后今日心情还是挺好的,对着梅日根哈拉氏这个蒙古孙媳妇也是挺有好感的。但今天听了佟贵妃这么一番话,好心情什么的全都没了。

“臣妾告退。”文萱向敏嫔打了个眼色,便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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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你说呀,这太子侧福晋可真傻。以为自己在太后面前露了面得了赏赐就能扳倒太子妃,这不可笑吗?”回到启祥宫,文萱跟敏嫔刚试了小厨房新做的牛乳茶,配着藤萝饼,填了填肚子,敏嫔就迫不及待地笑道,“真当自己蒙古出身的身份贵重无比!”

“不过是个家中婢妾生的庶女,能入得了毓庆宫就已经是她的福气了,可惜人家心大得很。”自康熙登基以来,蒙古秀女在皇宫中的比例就越来越少了,若不是为了巩固太子未来大清主人的地位,康熙怎么会为他挑一个蒙古侧福晋。本来康熙算得好,这个侧福晋不是蒙族贵姓出身,又不是嫡女,想来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没想到人家却贪心得很呐。

“说起啦,那天太子妃带着她到我宫里请安,她倒好意思,一张嘴就叫得亲热,当着太子妃的面儿就在那里先摆着自己的陪嫁,真叫我不知拿什么对着她。还好太子妃稳重,连忙转移了话头。”敏嫔回想起当初梅日根哈拉氏来觐见的情景就觉得可笑。

“你说她做什么?左右不过是毓庆宫里的事情,还轮不到咱们管呢。”文萱笑了笑,“说起来,这些听仿佛听说王嫔的绿头牌被挂了起来,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吗?”王嫔向来得康熙喜欢,怎么好端端地就被挂了绿头牌呢?

“你不知道么?王嫔她又病了,现在还躺在床上呢。”敏嫔道,“自那年她与和嫔同月生下个小公主,小公主出世即殇以后,她的身子骨就一直不见好。三天两头小病一场的,今儿怕是旧疾发作了吧。”

文萱这才想起,当初和嫔生下十八阿哥不久,王嫔就诞下了皇十八女,只是皇十八女打出生就没了气息。那时候康熙沉浸在得了一个与他长得七分像的儿子的喜悦中,哪里会记得那个未曾见过自己阿玛一面的女儿,只吩咐人草草将皇十八女埋葬了。

果然男人都是个渣,尤其是皇帝!文萱在心底里不住地叹了口气。有了新欢就忘了就爱,男人的通病啊。

“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敏嫔见她双目有点放空,便出声问道。

“没什么,就是想着胤禝这么久没见我,只怕现在要吵着来了。”话音刚落,就见高嬷嬷抱着小十九。只见小十九眼眶有点发红,见到文萱后就扑棱着腿就要从高嬷嬷怀里跳下来,嘴里直叫着“额娘”。

“说来就来了。”敏嫔取笑着,“看来你们是母子连心呐。”

文萱把小十九抱过来,瞪了敏嫔一眼才道:“你倒是多嘴。十三阿哥的婚事办得如何了,你怎么不去皇子所看看?”

“也没

什么好看的了,该吩咐的都已经吩咐了。按着皇子大婚的规矩,内务府也不敢出什么差错。我倒是选了一对白玉梅瓶过去摆着,也愿他们将来和和美美的。”虽说不甚在意,但说起儿子额婚事,敏嫔还是笑语盈盈的。

“那就恭喜你了,这杯媳妇茶也该喝得安稳了。”文宣记得康熙指婚是四十三年三月十五成婚的,算算日子还有大半年的,“等着刘庶妃生产完,再过个新年,大概就到了十三阿哥的大婚了。明年皇上还要巡幸,这日子真是越发忙碌了。”

“怎么,难道你想跟着皇上一起出巡么?”敏嫔问道。

“我哪有这样的福气?这宫里能跟皇上出巡的,就只有那些年轻的了。”文萱叫高嬷嬷端来今天一早就开始熬的粥,如今已经熬得绵软的正适合吃。见小十九两眼发光地看着那碗粥,文萱笑了笑,一边喂一边说道:“你看着这几年随驾出巡的,除了佟贵妃以外,哪里还有我们这些老人的份儿?”

“和嫔、勤嫔正值得宠,王嫔又是江南人士,皇上巡行塞外或南巡总爱带着她们,又有什么出奇的呢?我现在也不敢盼着什么宠爱了,就想着十三能早日成婚,给我生下几个大胖小子,我就等着含饴弄孙了。”敏嫔倒也看得开。

文萱默了默。敏嫔今天才三十出头就等着含饴弄孙,也太让人惊悚了吧。

“你要照顾十九阿哥难免不便,我也不多留了,先回去了。”敏嫔见着文萱一边顾着和她说话一边又要给小十九喂粥,便善解人意地说道。

“有空再找你来说话。霓裳,好生送一送敏嫔。”

十月,庶妃刘氏早产,生下了一个尚未足月的小公主,即皇十九女。康熙听罢此消息,只是去看了一眼便没了下文。文萱也去瞧过,那个女婴瘦瘦小小的,胎发浅黄色,哭声也不响亮,一看就知道身子虚弱的,当下也只能叹气,叫人送些温补的药给刘氏便不再去了。

“俗话说:‘七活八不活’的,小公主在娘胎里只有八个月就出生,看上去也不健壮,难怪皇上不甚喜欢。”小公主满月礼,满宫有脸面的妃嫔都来了。在席间,成妃见着小公主的模样后,感叹了一句。

“刘庶妃原本也好好的,不知为什么就突然早产了。听说佟贵妃已经命人去查了。”文萱浅尝了一口酒,道,“成妃姐姐何必想那么多,左右跟咱们没关系。”

“你说得是,倒是我…”

还没等成妃话说完,另一个席面上就传来声响。两人望过去,只见襄嫔捂着嘴在桌边干吐,脸上一半喜意一半苍白,竟扭曲得有点可怖。

“这下可有好看的了。”文萱跟成妃都是生育过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襄嫔这幅样子是为了什么,无奈地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这个襄嫔因美貌而深得圣宠,未有孕前为人就已经是高傲跋扈,怀有身孕后只怕行事会更肆无忌惮。

“就不知道刘庶妃作何感想了。”自己女儿的满月礼,竟成了别的女人传来喜讯的好日子,配角竟然变了主角,刘氏就算不怎么得宠,这口气只怕也咽不下来。襄嫔只顾着自己高兴,哪里看到出月子的刘氏盯着她的那双眼里充满不悦跟厌恨?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文萱轻描淡写地抛下一句话,饮了一杯酒后便离开了。反正酒席已经吃得七七八八了,佟贵妃一走,她们自然也不比多留。

果然,康熙得知襄嫔怀孕的消息后倒也很是高兴,赏了不少珍玩,这样就越发显得刘氏那里冷清。文萱看不过去,私底下也送了些上好的药材给刘氏,也算是尽自己的一份心。

又过了一个月后,刘氏也终于恢复来宁寿宫请安的惯例。

“这宫里人情冷暖大多如此,你熬过去了也就惯了。”文萱这一个月也偶有几次去看望过刘氏,小公主将养了两个月,皮肤已经开始变白皙,四肢也开始长得肉呼呼的,逐渐就褪去了刚出生时那副瘦小的样子,倒有几分可爱之处。

“谢娘娘安慰,臣妾也就这样罢了,只想着好好把小公主养大。”刘氏是庶妃,眼下没有能在宁寿宫坐下的资格。她今日正巧站在文萱身后,倒能与文轩说上话,“臣妾很是感谢娘娘,只有娘娘与成妃娘娘和敏嫔娘娘不嫌弃臣妾,隔三岔五地来看望臣妾。”

“你也是有为皇上生儿育女功劳之人,哪来嫌弃不嫌弃之说?”文萱刚说完,眼角就扫到襄嫔搭着宫女的手走进来。今日襄嫔穿着朱砂色石榴花金玉富贵图纹的旗装,架子头上簪着一支鸭青点翠凤头步摇,耳坠雪花黑耀石镶金耳坠。戴着镶嵌暗红玛瑙圆珠护甲的右手放在腹前,眉角轻挑的样子很是张狂。

“瞧她那轻狂的做派,好像谁不知道她现在怀有身孕那般。”宜妃哼笑了一声,尝了一口茶,“没教养就是没教养,空有美貌又如何?”

惠妃看了一眼,转过头来道:“你动什么气呀,左不过是个嫔而已,况且生男生女还未知呢。”

德妃虽然不爱在背后议论,这次也忍不住说道:“是个嫔就如此张狂无礼,我听说她还时常出言不逊。若不是太后曾经责骂,指不定她会做出多少出格的事儿来。”

刚说罢,就见襄嫔直接无视了文萱跟成妃,只跟佟贵妃还有另外四妃请过

安,就坐了下来。文萱和成妃不想与她计较,倒是佟贵妃先开了口:“襄嫔,你的规矩呢?怎么不给顺妃和成妃请安?”

襄嫔顿了顿,咬了咬牙,站起身来道:“臣妾知错。”

“这倒没什么,襄嫔妹妹怀有身孕自然娇贵些,忘了规矩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贵妃娘娘也不必责怪。”文萱看着襄嫔不情不愿的样子也不想要她行礼,“襄嫔妹妹快坐下吧,省得委屈了你肚子里的龙胎。”

“既然顺妃这么说,就先原谅你这一回吧。佟贵妃看了看襄嫔头上的步摇,“这步摇是正三品妃子才能佩戴的,襄嫔既是正四品嫔位,这些逾矩的饰物自然得摘下。宫里尊卑分明,襄嫔若不记得宫中规矩,不妨回去熟读宫规,这样也不会再犯错。”

“…臣妾受教,谢佟贵妃提点。”襄嫔脸上的红润瞬间褪去了一半,连忙行礼道。

文萱表示:看着襄嫔吃瘪,她很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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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嫔坐下后就把头上的步摇拿了下来交给跟来的大宫女收好,只留下一支翡翠珠子缠丝赤金簪子还别在发髻间。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她正经危坐起来——因为太后已经出来了。

众人请过安后各自坐下,太后眯了眯眼,瞧着众人脸色还算好——因为角度问题,她没看见襄嫔发髻中有一处地方空了没有任何装饰,便道:“前儿京城下了一场大雪,难得你们有孝心过来给哀家请安。”

“给太后请安是臣妾的分内之事。”佟贵妃温婉地回道,“天儿冷得快,好在内务府已经把冬衣跟银丝炭已备好,昨儿臣妾已经命内务府将过冬的东西一一按份例发下。襄嫔那里还独独多添了两成,太后看这可好?”

“襄嫔怀有身孕,添一点份例也是应该的。”太后点点头,转而对着太子妃说:“天气冷,毓庆宫里的阿哥们可好?太子爷是不是还是很晚睡?”

“阿哥们一切都好。弘皙住在皇阿玛那儿自然有人照顾,弘晋跟弘旻也有乳母照看着。就是太子爷如今也被孙媳妇逼着晚上不许熬夜,最近精神倒也好了不少。”太子妃盈盈一笑,不慌不忙地说道:“程佳侧福晋昨儿被诊出有孕,太子爷的意思是按着侧福晋的份例再添上五成,也好让她安心养胎。”弘晋是妾侍林氏的儿子,自出生后就养在太子妃身边;弘旻则是太子妃所出,为太子嫡次子。

“那便好。”太后想了想,忽然想起皇帝最小的女儿来,便问道:“小公主最近可长胖了?敏嫔可有去看过?”因着刘氏是住在永寿宫,永寿宫主位又是敏嫔,所以太后也有所一问。

“臣妾前几天去看过,小公主最近身子骨健壮了不少,白白胖胖的也甚是可爱。”敏嫔对刘氏也有几分同情,便道:“刘庶妃照顾得很细致。”

“嗯。”太后想了想,“既然你是一宫的主位,日后小公主便抱到你那儿养吧。”

“臣妾遵旨。”敏嫔连忙行礼。

文萱正默默地做着布景板,眼睛左右瞥了瞥,就见襄嫔拧着手中的帕子,一脸的不忿。

襄嫔不忿什么?自然是自己份例的问题。她位居嫔位,怀着皇上的龙嗣,份例居然只比从前多了两成;太子侧福晋却可以凭着肚子里的那块肉而添五成份例,这是什么道理?!

文萱自然是不知道襄嫔心里想的是什么。她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忽而想起自己之前存起来的初雪似乎没了,便打算等散了以后再去收集一些。不过这次她是想明白了,她跟御花园天生犯冲,这个是非多发之地她是不会再去了,免得又碰上些奇奇怪怪的人。

>“想什么呢?太后眼皮子底下也敢走神。”敏嫔隐蔽地碰了碰文萱的手,轻声道。

“想着去年收集的雪水没了,等会儿该去收了。”文轩看了看太后,见她注意力不在这边便也低声说道:“你可要一起来?”

“好啊。”敏嫔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从宁寿宫出来,文萱与敏嫔都遣了轿辇,叫了身边的人回宫去拿白玉瓷瓶跟储水的小坛子,两人则往梅园走去。这个梅园不是御花园那个,御花园那个较小,而且梅花的数量也没这个多。这个梅园在苏麻喇姑住处附近,平日也不多人去。

“这里的梅花开得比御花园的要好。”敏嫔摘了枝绿萼梅放在鼻尖嗅了嗅,“真香。摘些回去阴干做成香包放在衣物间,说不定能让衣服染上些香气呢。”

“你有心且可试试。”比起绿萼这个花种,文萱更喜欢洒金梅,一串串的花朵垂下来,花瓣上带着蛋蛋红痕,带着凛然的梅香,沁人心脾。摘了一条梅枝下来,眼角就扫到前面一个淡青色的身影。

“那边那个是谁?”文萱转过头来问敏嫔。

敏嫔看过去,仔细观察了一番才道:“那是良嫔,八阿哥的生母。”

良嫔?文萱有点惊讶。良嫔自三十九年升嫔移居长春宫后就一直深居浅出,年前的除夕家宴都是不出席的,平日去宁寿宫给太后请安时也时常称病,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也许是因为出身极低,平日为人也非常低调,宫中众人对她还算客气。

文萱觉得良嫔与宫里其他的女人有很大的区别。别的宫妃虽然也是各具姿色,但每个人背后或多或少都有家族瓜葛;而良嫔是辛者库官奴出身,长得柔弱娇媚,为康熙生下一个儿子后就一直隐于人后,若不是有个聪明的儿子,断断没有封嫔的可能。

“原来是她。”文萱点点头,“难得见她出来走走,我们也不要打扰了。这梅花上的雪水看着倒干净,待会儿一定要叫她们多多收集才是。回去立即拿去泡茶,滋味已经不错。”

等到碧玺等人带着坛子过来的时候,良嫔已经摘了几枝红梅梅枝回去。临走之前,朝着文萱和敏嫔行了一礼,才缓缓离开。

“她也算是熬出头了。”敏嫔看着良嫔离开的背影,轻声道,“好在八阿哥也是个上进的,现在入户部做事,听说办事井井有条的很得皇上赞赏。”

宫中向来讲究身份地位,良嫔不能让八阿哥“子凭母贵”,却可以因为八阿哥而“母凭子贵”。文萱想到八阿哥,就想到了历史上那个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的八贤王,自然就联想起八贤王身边

那个被雍正挫骨扬灰的厉害福晋,想了想便问道:“八阿哥成婚都有好几年了吧,似乎还不曾听贝勒府里传出过喜讯?”

“也不是没有。”敏嫔回想了一下,道:“四十年九月,就是你坐月子的时候,八阿哥侧福晋怀过身孕,后来听说那个侧福晋思虑过重五内郁结,孩子没满三个月就没了。怎么,魏嬷嬷没跟你说么?”

那段时间文萱一直在静养,宫内外人情来往之事都是交给魏嬷嬷打点的。文萱回忆了一下,似乎听到魏嬷嬷提起过,只是那时候她实在是身子疲乏,这边耳朵听进去了,那边耳朵就出去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为着此事,八福晋好像今年还特意进宫一趟,请良嫔明年大选时为八阿哥挑几个宜生养的女子是吧。”

“是啊。可怜天下父母心,估计良嫔为着儿子传宗接代的事情可没少头疼。”敏嫔道。

…八福晋更可怜好不好?嫁了个老公,自己没生育也就算了,还要让自己婆婆给自己老公挑小老婆,这贤惠程度还真是…文萱无语了。

文萱觉得自己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跟敏嫔八卦完八阿哥的事情没多久,贝勒府里就传来好消息,八福晋舒穆禄氏怀有二个半月的身孕,妾侍张氏也怀有一个月的身孕,贝勒府双喜临门。

舒穆禄氏也是世家出身,性情温和贤淑,坐胎安慰后就来过宁寿宫请安,文萱也终于看清这个八福晋是何等模样——没办法,除去生孩子、坐月子、静养以及太后出巡的日子,文萱压根就没见过八福晋多少次面,就连平时家宴也不是坐在一块儿的,因此文萱也只远远看过几眼。

“难得你有心,待会儿记得去给良嫔请安。”太后笑着对舒穆禄氏道,“太医怎么说?害喜严不严重?”

“太医说一切安好。孙媳妇怀着倒不觉得辛苦,只是每天早上起床时会有点恶心,最近也变得爱吃酸的了。”舒穆禄氏浅浅一笑,笑容里满是满足。她嫁给八爷好几年了依然无所出,旁人虽不敢明面对她说些什么,但暗地里怎么笑话她她还是猜得出的。

“如今你身子娇贵,府里有些不安分的人尽早打发了便是,也不必给她们面子了。”八阿哥是养在惠妃身边长大的,因而惠妃对舒穆禄氏这一胎也十分重视,“你性情温和,但终究是老八的嫡妻,肚子里的更是老八的嫡子,最是贵重了。”

“你府里有些人不安生?”太后问道。

“也不是不安生,只是爱争风吃醋而已,孙媳妇还管得来。”舒穆禄氏道,“现在府里的事情大多交给王侧福晋打理,她料理得还不

错。”

文萱看着舒穆禄氏说话条理分明的样子,感叹不愧是大家出身。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宅斗什么的,人家大概就是第一把手了。

“八福晋怀着孩子也不比从前了,但可不必对府里那些女人客气。”襄嫔拿着帕子掩住嘴角笑着说,“肚子里的孩子比什么都金贵,向来八阿哥也是知道的。”

这话刚出来,不仅舒穆禄氏,就连太后跟惠妃都皱起了眉头。

文萱心底里摇摇头。这话说的,好像自己是八阿哥亲身额娘那样。惠妃这样对舒穆禄氏讲是因为惠妃是八阿哥养母,自然有这个资格。襄嫔你一个嫔,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指点点呢。瞧着上头大BOSS的样子,只怕襄嫔更不得太后欢心了。

“八贝勒府里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插嘴。”太后严肃地对襄嫔道,“你既然怀着孩子,也不用经常来哀家这里请安了,明儿起就在宫里将养着吧。”说罢便立刻找人送了襄嫔回去。

蠢货!在场的女人眼睛里都写满了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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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襄嫔被太后明言禁足后,文萱就觉得耳边的闲言碎语少了许多,不禁感叹太后这一招真是用得好,耳根清净的日子就是舒坦。

就在文萱及宫里众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宁寿宫里两母子有了一场谈话,谈话的内容正是被太后责罚了的襄嫔。太后对康熙宠爱哪个女子其实并不在乎,只要康熙喜欢便是。只是襄嫔的种种,着实让她有点看不过去。

“这宫里的女人,皇上爱宠哪个就宠哪个,我从前也是不管的,只是今日这襄嫔说话也未免太倨傲了。德妃宜妃她们都没有出声,偏就她就一副长辈的做派在这里对着老八媳妇指点,亏得是老八媳妇能忍。”太后道,“按理说,依着襄嫔的出身,做到贵人都已经是顶天了。皇上封了她做嫔,赐居一宫就已经是天大的赏赐。如今她怀有龙种就更应该低调安分,会知道倒是个心高气傲的主,嘴里尖酸刻薄不守规矩。”

“皇额娘不必为她生气。”康熙其实对着这个女人也是渐渐不耐烦了,本来看着她是个不错的,没想到封嫔以后就开始嚣张起来。康熙道:“襄嫔出身内务府包衣世家,朕宠着她不过是因为安抚包衣世家的心而已。”

“与前朝有干系?”太后敏锐地察觉到康熙话里的意思。跟在自己姑姑孝庄文皇后身边这么多年,太后的政治直觉还是有的,便问道。

“虽是前朝事情,但也与后宫有关系。”康熙娓娓道来。内务府于顺治十一年设立,其中的主要人员便是上三旗的包衣奴才所组成。随着内务府的逐渐壮大,内务府包衣中有一部分人已可凭着功劳升官发财,有一些内务府包衣女子甚至可以晋为妃嫔。随着这些年的发展,内务府包衣已俨然发展出几个世家,把持内务府一切事务,更甚者更是把进贡的事物纳入怀中。康熙原本只以为他们只是小打小闹,所以也不曾干预。只是太子进言,言曰若不根治,只怕日后这些包衣世家不满足于如今小小的甜头,意欲把持皇室血脉便会酿成大祸。

康熙接到太子的奏折后仔细回想,才发现原来自己宫里已经隐隐约约看到这样的状况。只是康熙十分注重规矩,那些包衣出身的妃嫔常常位居低位,所以才不容易被人察觉。为了弱化内务府包衣世家间的关系,康熙便挑了襄嫔为突破口,旨在分离几个包衣世家。

“既是如此,皇上想怎么做该怎么做,心中必定是有数的。”太后点点头,“只是襄嫔毕竟怀得是皇上的孩子,太医禀报过是个阿哥。若到时候皇上要问罪几个包衣世家,那小阿哥该如何是好?”虽然生母不咋地,但毕竟是皇室血脉,太后还是

要思虑一番的。

“这宫里膝下空虚的女人很多,到时候只需将孩子寄在别的女人名下就是了。”康熙的儿子太多了,对于这个尚未出生不知能不能存活的孩子暂时还没多少喜爱,“儿子也想过了,勤嫔前段日子刚刚失了孩子,若是可以的话,儿子想把襄嫔肚子里的孩子寄在勤嫔名下。”

“皇帝自己拿主意便是了。”两母子三两句话,就把襄嫔肚子里的孩子的归宿定好了。

胤礼最近很不爽,他不爽的对象正窝在他额娘怀里吃着玉米羹。没错,胤礼现在生他弟弟的气了,可惜小十九暂时没这个感应,依然美滋滋地等着额娘喂食。

“瞧你撅着嘴的样子,哪有半分男子汉的模样?好了,你弟弟只是年纪小,你便多多体谅一下呗。”文萱看着胤礼一脸“我很不爽,我很生气”的样子,笑着道。

“儿子就是生气。”瞪了小十九一眼,胤礼见他毫无反应,便道:“十五哥说,十六哥在一岁半的时候就能清楚地叫他做哥哥了,偏生小十九这么大了,连‘哥哥’都叫不清楚,每天就只会吃。”

刚说完,就见小十九扭过头来看了看胤礼,嘴里突然冒了一句:“得得。”

瞬间,文萱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笑声中看见胤礼的脸,更郁闷了。

“额娘还笑。”胤礼忍不住上前扯了扯小十九肥肥肉肉的脸蛋,“小坏蛋!”

“好了,多大的人了,还跟你弟弟一般计较的。”文萱倒没有阻止胤礼的动作。一来胤礼是舍不得用大力的,二来就她小儿子那种肥胖程度,估计这点疼也不算什么,甚至只当是他哥哥跟他在玩儿呢。

“弟弟已经两岁半了,说话吐字还这么模糊,比不得儿子当年。”胤礼放下手,端过一旁的另一碗玉米羹津津有味地吃起来,“皇阿玛说,儿子一岁多的时候说话就很利索了。”

文萱笑了笑。不是小十九说话不利索,平日教他说什么都学得很快,咬字发音都很准确,偏生就是“哥哥”两个字,怎么教也教不好,难怪胤礼郁闷的。

“额娘,儿子听说襄嫔娘娘被皇玛嬷罚了禁足,是不是?”吃完玉米羹,胤礼问道。

“是有这么一回事,”文萱见胤礼问出这么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便反问道,“你为什么这么问呐?”

“前些天儿子在书房上课时,每每到了下课的时候都能看见襄嫔娘娘来书房找十五哥哥跟十六哥哥说话,只是昨儿开始便没见到了,所以儿子就问一下。”胤礼道,“两位哥哥今儿都松了一口气呢。襄嫔娘娘常来,弄得两位哥哥都好几次误了午

膳的时间。要是没用午膳的话,下去骑射课就没力气拉弓了。”

襄嫔去找王嫔的儿子们说话?文萱皱了皱眉,道:“十五跟十六阿哥可有跟王嫔提起?”

“王嫔娘娘最近身子不爽,十五哥跟十六哥还没跟她说。”

“你叫两个阿哥去找佟贵妃娘娘,把事情都告诉贵妃娘娘。到底现在长个儿,整天这样误了膳食也不是好事儿。”文萱把在她怀里睡着了的小十九交给乳母带进寝殿,自己则摸了摸胤礼光亮的前额,“襄嫔是个牙尖嘴利的,对着谁也不算守规矩,你别理她就是了。今儿的功课都做好了么?”

“做好了。今天皇阿玛来检查功课,儿子还得了赏呢。”胤礼聪慧懂事,很得康熙喜欢,每每考究功课过后都会得到康熙的奖赏。

“那就好。这几天天气冷,又下雪的,你也别走来走去了,在乾东所里好好读书吧。额娘叫人给你做了件暖裘,还有几道你素爱吃的甜心,待会儿一并带回去吧。”

“谢额娘。”

文萱再见到襄嫔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的除夕家宴了。襄嫔看上去是憔悴了些许,听说在禁足期间康熙就没有踏进过她宫门半步,襄嫔似乎感觉到自己正在逐渐失了康熙的欢心了,便低调了起来,装扮都是中规中矩的全然没了刚怀孕时那副盛气的模样。

“你瞧瞧她那样子,跟从前比可是差了不少。”趁着宴席还未开始,敏嫔便转过头来跟文萱说,“听说皇上在她禁足以后好生训斥了她一顿,只怕她是要失圣宠了。”

“哪有那么容易?你别忘了她肚子里还有一块肉呢。宫里都传开了,是个阿哥。就凭这一点,我瞧她也不过是暂时忍气而已,等小阿哥落地后只怕就又死灰复燃了。”文萱却不这么想。

“说得也是,所以你看她,着装虽然没之前那么张扬,但那料子只怕不是嫔位的女人穿得起的。”成妃也来跟文萱她们聊天。

“内务府包衣世家出身,只怕有不少好东西都给了她呢。”敏嫔说道,“当初她那具步摇,大概就是这样得来的吧。”

“你管她的东西是怎么来,左右也躲不过宫规的束缚。”文萱笑着道,“满宫里现在谁不知道她先后被佟贵妃跟太后训过,往时跟她一路子的那些个妃嫔如今都离她远远的。可见人都是有想法的,偏就她以为自己圣宠优渥而已。”

成妃跟敏嫔都笑了出来。

说说笑笑了一段时间,康熙带着几个小阿哥从无逸斋过来。众人起身行礼后,便安静地坐了下来。

家宴上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不过是吃吃喝

喝说说笑笑而已。康熙跟太后、太子说着话,底下的小阿哥们跟嫔妃们也各有自己的想法。胤礼跟十五、十六阿哥说完话后就迫不及待地来到文萱身边,逗着呆呆的小十九说话。

小十九终于很给面子地喊对了“哥哥”,喜得胤礼把太后赏给他的香包都塞到小十九手中让他玩,自己则跟文萱说些阿哥所里的趣事。

本来气氛十分好的家宴到了即将散席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惨叫。文萱扭头一看,只见襄嫔跌坐在地上,双手捂住高高隆起的肚子,脸色苍白,额头上已经冒出一层冷汗。她脚边是一滩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