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

曹骏跟着郭桥出了病房,在后头叫了一声:“桥桥!”

郭桥站住了,回头瞪他:“再叫我踢你!”

曹骏勾起嘴角笑了,看着郭桥,眼神熠熠,炽热得仿佛要灼伤郭桥的灵魂:“你瘦了。”

郭桥不自在地扭过头去:“你到底是来出差的还是来看我爸的?”

曹骏说:“我打着出差的名义,过来看你们,感动吧?”

郭桥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假公济私,曹总你也堕落了。”

“我想你了。”

郭桥瞬间如被顺了毛的猫,不再顶嘴了,脸上也和悦了许多,换了个话题:“去吃饭吧。”

曹骏说:“我想吃你做的饭。”

郭桥叹了口气:“你等我会儿。”说着折身回去了。

不一会儿,郭桥提着刚才的饭盒回来了,曹骏眼睛含笑,知道郭桥这是要带自己回去做饭吃了。

郭桥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早上的飞机。十点多到的。”曹骏说着打了个哈欠。

郭桥知道要赶九点钟的飞机,起码五六点就要起来了:“买那么早的票做什么?”

“想早点见到你。”

郭桥看了一眼曹骏,想起一件事:“白翀呢?”

曹骏说:“回去了。”

郭桥不再做声,他没追问白翀到底跟他是什么关系,也轮不着自己管。他租的房子离医院大概有两个站的样子,平时没事,他就走路,今天打了辆车,很快就到家了。

下车的时候,郭桥要帮曹骏提行李箱,被曹骏拦住了:“我自己来。”郭桥也不管他,拎着饭盒往小区里走。

小区很旧了,到处都是哗啦啦的搓麻将的声音,曹骏探头看了一下,虚掩的门内全都是打麻将的人们,男女老少都有。曹骏啧了一下舌:“成都人真会享受。”

郭桥没有做声,不知道有多少成都人将打麻将当成了自己的事业和工作,每天都是在牌桌上度过的,在成都这样的地方呆久了,人就会变得懒散起来,斗志都会被消磨掉,所以他有点不想回来,这儿适合养老,不适合奋斗。他租的房子很旧了,楼道有些逼仄,还很阴暗,郭桥已经在这里待了半个月,情况也熟悉了,走进楼道,就用力跺脚。

曹骏吓了一跳:“怎么了?”

郭桥说:“声控灯。”然后又用力一跺,暗黄的灯终于亮了起来。

曹骏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租这么老旧的房子?”

郭桥说:“就是为了有个地方做做饭,要是自己住,肯定不住这儿。对了,你在成都呆几天?”

“三五天吧。”曹骏心里都不太想走,郭桥不回去,他也不想回去。

郭桥说:“要是没事的话,就早点回去吧,这都年末了,公司事也多,需要你拿主意的地方多着呢。”

“唔,我有数。”曹骏简短地说。

房间就在二楼,一个小小的斗室,大概十来平方米,是原来的一套房间里隔出来的。光线很暗,进屋就要开灯,房子里有一张脏兮兮的席梦思床垫,上面扔着郭桥的行李袋,曹骏将自己的行李也放了上去:“你晚上住哪儿?”

郭桥进屋就开始忙碌,他一边忙一边说:“住医院,搭张躺椅,陪我爸。”

曹骏说:“辛苦你了。”

郭桥说:“自己找凳子坐,汤是现成的,我再给你做个菜就好了。”他将米淘好,插上电,十分钟就能好。

曹骏笑道:“开水白菜吗?”

郭桥瞪他一眼:“美得你,没有。”

曹骏用手捏捏鼻子:“开水白菜很有名吗?”

郭桥瞥了他一眼:“当然,川菜中的招牌菜。做工特别复杂,用各种高汤吊出来的,特别费时费工,你以为是普通的白开水煮白菜?”

曹骏嘿嘿笑了一声,就说郭叔叔怎么会请自己吃这么简单的一道菜。他端了个塑料小板凳坐下来,看着郭桥忙碌,空落落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了。

郭桥问:“家里的猫们都好吗?”

“嗯,挺好的,我来之前送到宠物店寄养去了。”曹骏说。

郭桥麻利地切菜,砧板咚咚作响。曹骏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自己家那么宽敞明亮,却没有此刻在这个陌生狭窄的小房间里让他觉得舒服,大概就是人的关系了。他很想将郭桥抱在怀里,感受一下他的真实性,但是郭桥一直在转悠着,根本没停。他想,要是自己就这么把人抱住了,郭桥会不会举着他手里那把切菜的刀向自己挥过来?

郭桥知道曹骏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他强装镇定,努力使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菜上,不去受曹骏的影响,结果还是不小心,将指甲给切了一小片下去。他将手收回来,放在水龙头下冲水,曹骏紧张地跳起来:“切到手了?我看看。”

郭桥挤了一下血珠,说:“没事,切了点指甲。”

曹骏拿过他的手,放进嘴里吮吸了一下,郭桥如被烫伤了一般将手抽回去:“你干嘛?”

“止血。”曹骏认真地看着郭桥。

郭桥被他认真的眼神打败:“我自己来就好,快去漱口。”他去找了个创口贴,将手指头包了起来。

曹骏漱了口,说:“要不不做了吧。”

郭桥说:“都切好了,现在就剩下炒菜了,你去玩会儿手机什么的,别盯着我看了。”

曹骏站在郭桥身后:“你紧张是不是?”

郭桥故作平静说:“谁紧张了?”

曹骏突然伸出手,从身后抱住了郭桥的腰,紧贴着他的背,在他耳边温柔地说:“我知道,你紧张。”

郭桥身体一僵,他没想到曹骏会这么直接,不过,真的没有想到吗?曹骏将头埋首在郭桥颈脖间,贪婪地呼吸着他的气息。

郭桥的心思千转百回,不知道怎么应对,既没有回应,也没有挣开,过了一会儿,电磁炉上的锅子里冒出了青烟,郭桥说:“曹骏,我要做菜了,锅烧了。”

曹骏用鼻尖在他颈脖上蹭了蹭,松开了他,对郭桥的这个反应很满意,至少没有推开他,或者给他一铲子。他含着笑,看着郭桥的动作,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满意,他的心此刻雀跃得难以形容,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

郭桥将菜盛出来,饭差不多也好了,他舀出汤来:“自己去拿碗盛饭。”

曹骏屁颠颠地跑去洗手吃饭,两人坐在矮凳上,桌子上一菜一汤,吃饭的只有曹骏:“你不再吃点?”

“我才吃了一会儿。”郭桥低头玩自己的手机,“你订了酒店没有?”

“还没有。”

“一会儿吃了饭去订吧,先去酒店休息。”

“你陪我去。”

郭桥不置可否。曹骏安心地吃饭,心满意足地叹息:“还是你做的饭好吃。”

吃了饭,郭桥把碗筷锅子给洗了,曹骏要抢着做,被郭桥推开了:“我来就好。”

曹骏就跟在一旁转悠,看他忙活,从阳台上看过去,鳞次栉比的都是低矮的楼房,这一片还没拆迁,都是原来的老居民区,有不少都是居民自建房。曹骏说:“要不要在成都买套房子?”

郭桥看他一眼:“买房干嘛?”

“等老了的时候来这边安享晚年,这里适合养老。”

郭桥突然说:“我妈希望我回成都来工作。”

曹骏一下子愣住了,扭头看着郭桥:“你要回成都?”

郭桥将碗筷收好,抹肥皂洗手,手里搓出了很多的泡沫,说:“我还没确定。”

曹骏抓着郭桥的胳膊:“别回来好不好?”

郭桥冲干净手:“我还没决定要回来,不过我父母都希望我离得近一点。”

“那也可以把他们接出去啊。”

郭桥摇摇头:“再说吧。”他擦了手,“走吧,我们去酒店。”

曹骏有点蔫蔫的,郭桥到底要不要回来呢。

两人又下了楼,往医院方向走了一段,找了一家离医院比较近一点的酒店,开了个房。郭桥将曹骏送到房间:“你休息吧,早上起那么早,这会儿睡个午觉正好。”

曹骏拉住他:“陪我一起睡。”

郭桥说:“我爸还在医院呢。”

“一两个小时没关系吧,叔叔都能自己下床上厕所了,我今天就没怎么扶他。”曹骏看着郭桥,伸手触碰了一下他的黑眼圈,“你最近没休息好。”

郭桥没有闪躲:“好吧。”

曹骏高兴起来,赶紧铺开被子:“我洗个澡。你先睡。”

郭桥看着那张双人床,知道曹骏也不能做什么,睡个午觉而已,他脱了外套裤子,爬上床,顿时觉得太舒服了,都好多天没睡床了,这比躺椅强多了。郭桥开了空调,钻进被窝,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曹骏洗完澡回来,发现郭桥已经睡着了,他拿着电吹风,怕将郭桥吵醒,但是又不能不吹,只好迅速吹干,关掉开关,然后爬上床,躺在郭桥身边。曹骏伸出手,搂住郭桥的腰,顿时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那部分被填满了,真好,他还能将他抱在怀里睡觉。

郭桥并没有醒,他动了一下,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曹骏看着他憔悴的样子,不知道有多心疼,他在郭桥额头上亲一亲,发现他没醒,又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还是没醒,郭桥只是动了动嘴巴。曹骏不再打扰他,拿出手机调了闹钟,搂着郭桥开始睡觉。

这一觉真是又暖和又安逸,郭桥进入了深度睡眠,直到闹钟响起来,他都不愿意睁眼睛。曹骏则被闹钟闹醒来了,知道不能再睡下去了,郭父还在医院等着呢。他推了推郭桥:“郭桥,起来了。”

郭桥动了一下,没有睁眼。

曹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桥桥,起床了。”

郭桥伸手打掉了他的手,咕哝了一句什么,没听清,估计是在抗议他叫自己的小名。

曹骏笑起来,凑过去,吻住了郭桥,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的唇,发现还没动静,接着开始撬他唇齿,郭桥这下终于被惊醒了,猛地睁开眼,张嘴想说什么,曹骏的舌头已经探进去了。郭桥一惊,猛地闭嘴,悲剧在这一刻发生了,郭桥同学成功地磕破了曹骏同志的舌头。曹骏“嗷——”一声惊叫起来。

郭桥赶紧松开牙齿,只觉得嘴巴里有一股淡淡的铁锈味。曹骏正捧着下巴,伸着舌头,满脸痛苦之色。郭桥赶紧坐起来:“咬破啦?对不起,我太吃惊了,没控制住。”

曹骏的眼神满是控诉,收进舌头,大着舌头说:“郭桥,你就这么讨厌我?”

郭桥哭笑不得:“没有,真是不小心咬的,我睡迷糊了,谁叫你偷亲我?”

曹骏脸上放松了些:“不是讨厌我?”

“当然不是。”

曹骏说:“亲我一下,当是补偿。”

郭桥看着曹骏:“行了啊,别得寸进尺。”

曹骏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一下:“算了,我自己亲吧。”

郭桥居然没有反对,只是脸上有些不自在。曹骏勾起了嘴角,笑得比花儿还灿烂。

第42章 在一起

郭桥从被窝里爬出来:“我想洗个澡。”租的房子没有热水器,要烧水洗澡,郭桥严重怀疑自己没洗干净过。

曹骏说:“好,你没衣服吧,穿我的好了。”

“你带的衣服不够吧?”

“够的,我带了三身换洗衣服,给你一套,你跟我身高差不多,能穿。”郭桥大概比1米81的曹骏矮个两三厘米,衣服能混着穿。

郭桥点头说:“好,谢谢。”

曹骏对郭桥的见外有些不满,但也没说什么。他翻出来一件纯棉T恤和一件衬衫,拿了一条裤子,又翻出一条内裤,都递给郭桥,郭桥看着那条内裤,脸上略有些尴尬。曹骏说:“新的,没穿过的。”

郭桥接过去:“好。”

曹骏又说:“毛巾也用我的好了,都在浴室里。”

“嗯。”郭桥头也不回地进去了,脸上明显有些不自然。

曹骏躺在床上,脑袋枕在交叉的双手上,望着天花板傻乐,来这一趟真值啊,郭桥终于接受自己了,他兴奋得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高兴啊,赶紧去约会去。

郭桥这个澡洗得比较久,曹骏已经穿戴整齐了,在外面转来转去,想去催他,但是又怕打扰他,只好坐下来用手机刷网页,这才慢慢将注意力转移开来。郭桥终于出来了,他外面还是穿着他自己的衣服,曹骏在门锁哒一声响的时候就抬起头来了,勾着嘴角看着郭桥:“好了?你的衣服放在这里,我让酒店洗了拿给你。”

郭桥本来想收回去自己洗的,听曹骏这么一说,便同意了。曹骏将他压坐在床边,拿着电吹风替他吹头发,郭桥想抢过去自己吹,被曹骏制止了:“我来。你的头发又长了,回去再剪。”

郭桥随口说:“再剪个圆寸吗?”

曹骏一本正经:“后脑勺上再修个闪电造型。”

郭桥伸手,在曹骏腰上掐了一下:“再敢捉弄我,我就在你脑袋剃两个字母。”

“什么?”

“S和B。”

曹骏低头在郭桥耳朵上咬了一口:“你来试试。”

郭桥扭了一下想躲开,被曹骏压住了,他的手温柔地在郭桥头发间拨弄着。郭桥坐在床边,眼睛平视的位置正是曹骏的肚子,他没有抬头去看曹骏,他说不明白自己此刻是一种什么心情。明明一直打算拒绝他的,但却在见到他之后内心雀跃不已,现在又半推半就的,这关系算是明朗化了?他心里有一点甜蜜,却又有更多的恐慌不安。

曹骏帮他吹完头发,将电吹风收起来:“好了,帅死了。”

郭桥嘴角僵硬地笑了一下,曹骏看出他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坐下来:“怎么了?”

郭桥看着曹骏,然后说:“咱们这就算在一起了?”

曹骏伸出手,以温暖的手指捻着他的耳垂:“好不好?”

郭桥轻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曹骏伸出手,将他抱进怀里:“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是不是担心你的父母?”

郭桥的下巴搁在曹骏肩上,点了点头。曹骏伸手摸着他的后脑勺:“我会像亲儿子一样孝顺他们。”

郭桥倒是不担心这点,他担心二老不能接受自己跟一个男人过日子,这太离经叛道,太与众不同了,他们一直都希望自己结婚生子,还等着抱孙子呢,想到这一点,郭桥就觉得如鲠在喉,不知道说什么好。

曹骏抱紧他:“对不起,我会尽量补偿他们的。”

郭桥听着曹骏的话,微微觉得心酸,他能感受到曹骏的态度,一直都那么卑微,小心翼翼的,好像错都在他一样,但是怎么会在他呢,自己要是真的不喜欢,那点内疚和同情能够逼得自己就范吗?他伸出手回抱住曹骏宽厚的背:“算了,别去想了,先不告诉他们。以后再说。”

曹骏高兴起来,在郭桥脸上亲了一下,又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还想加深这个吻,被郭桥退后了一点:“别了,我得赶紧去医院了,我爸肯定都等急了。”

曹骏的心情丝毫没有被影响到:“好。我陪你去。”

郭桥看一下时间,估摸着去一趟医院,又该回去做饭了,便点头:“好。在我爸面前收敛点,不许露出任何痕迹来。”

曹骏挑眉:“这还用说?走吧。”说着拉起郭桥的手,一起出门。

到了门外,郭桥抽回自己的手,揣进衣兜里:“你这几天不用老去医院了,省得我爸起疑心,你有事就去忙,忙完了给我电话,你去我那吃饭或者我来你这儿。”

曹骏点头:“好。”

郭桥到医院的时候,发现有人坐在父亲的病床边,他以为是家里的亲戚来探病的,进去之后,发现是给父亲做骨科手术的大夫:“曾医生,您好,帮我爸做检查吗?”

曾医生脸色有些不自然,点头说:“对,我来查看一下你爸的病情。”

郭桥笑着点头:“谢谢,我爸情况怎么样?”

“还不错,恢复得很好,再有半个月,就能出院了,回去慢慢调养。骨头错位不是太明显,恢复好了跟常人会差不多。”曾医生的态度挺和蔼的。

郭桥跟父亲说:“爸,您听见没有,恢复好了就没事了。”

郭父点了点头:“好,谢谢曾医生。”

跟曾医生一起过来的两个中年女性没有穿白大褂,看起来不大像是医院的大夫,她们的视线不断地落在郭桥的脸上,脸上神色似乎有些激动。郭桥没有注意到这点。

曹骏站在人群外,注意到两位女士的神色,略有些诧异。不过他们并没有逗留很久,很快就走了,也没有跟郭桥说话。

郭桥问他爸:“爸,您上厕所吗?”

郭父点点头:“好,你扶我一把,帮我拿个凳子。”郭桥知道这是要上大号,便先将凳子放进厕所里,便器虽然是坐式的,但是他爸的腿打着石膏,坐下来也是需要架着的,凳子是用来架腿的。郭桥扶着他爸下床,曹骏想来帮忙,被郭桥制止了:“我来就好。”阳台和厕所里窄得很,两个人勉强能过,三个人就显得拥挤了。

曹骏看着床头放着的一本书,余华的《兄弟》,他拿起来翻了翻,大概在一半的位置有个折页,估摸着是郭桥看的,陪护的生活也很无聊吧。

郭桥真是个孝顺的儿子,对比一下自己,似乎做得太不够了。不过这也分父母吧,天下父母并不都是一样的,以后他要将郭桥的父母当自己的父母一样孝顺,至于自己的父母,找个机会,还是回去修补一下关系吧,他们也不年轻了。想到这里,曹骏轻叹了口气。

郭桥安顿好他爸,又给削了个苹果,曹骏买来的苹果个头特别大,郭父说:“这么大个,我哪里吃得完,分你们一半。”

郭桥说:“慢慢吃,能吃完的,爸您以前不是常说能吃一头牛吗。”

郭父笑起来:“嗨,那是以前,我现在能吃一只鸡就不错了。”

郭桥没来由有些心酸,便说:“爸,您养好身体,胃口还能像从前一样好。”

“嗯。你们也吃啊。”郭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