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个人不是自己的父亲，陈东桓早就掉头走人了，这种把自己生命不当回事的病人，是最讨人厌的，可他偏偏就是他的父亲。
第39章
站在病床前的左闻溪, 和坐在床上的陈渊二人，相顾无言。
陈渊没想到小儿子会去找帮手。
左闻溪没想到, 那个病人是陈季和的父亲，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她最想做的事是打电话给陈季和，通知他这件事。
发现这两个人都沉默着, 陈东桓有些按捺不住，不动声色的推了把左闻溪。
她一个趔趄差点倒在床边, 站稳后就看见陈东桓一直在使眼色，让她看病床。
狠狠地瞪了眼自作主张的陈东桓，左闻溪转头看着陈渊, 干巴巴的笑了笑。
“伯…伯父好！”
有陈季和在的时候, 她还没觉得面前的人多可怕，可现在, 当她独自面对的时候，还是有些怕怕的。
陈渊微微颔首，心中已经猜到了左闻溪的来意。
“你不必劝我，我想的很清楚，等医生有了确定的结果, 我再回来。”
左闻溪还没开口, 就没了说话的机会, 她心里大概猜得到陈渊的顾忌，他毕竟是陈渊，如果他生病的消息传开了, 陈家上下必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她下意识的看向了陈东桓，却被他那种固执的眼神吓得心里发毛，这父子俩都有自己的顾虑，结果为难的就成了她。
“陈叔叔，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只是您也要替东桓考虑考虑。”
见到对方面露疑惑，左闻溪咬咬唇继续说。
“他是个大夫，救死扶伤是他的天职。对他来说，每一个病人的生命都大于他自己的，更何况现在生病的人…是您，是他的父亲，他的最亲最爱的人。”
“如果您不留下来继续观察治疗，他必定整日吃不好、睡不好，时时刻刻担心您的身体，他是我们这批年轻医生里最有前途的一个，是我们医院重点培养的一批青年医生，每天至少都有一台手术。”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在手术中因为放心不下您的身体，不小心出了意外，那个结果我们谁也承担不起。”
左闻溪这话真的不是在恐吓陈渊，陈东桓的资质确实不错，又是留洋归来，之前的几篇学术性论文都拿了大奖，医院很看好他。
这样的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果在手术台前出了任何意外，结果都是大家承受不起的。
陈渊听完没有反驳、没有辩解，而是看向了自己的儿子，也许是因为阮娉的原因，他对陈东桓的关注要远远小于陈季和。
在陈渊的记忆里，陈东桓永远都是安安静静的，什么事都不需要他这个父亲操心，儿子也很少主动的接近他，最多就是跟在陈季和的后面跑来跑去。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打量自己的小儿子，发现这个孩子已经不是他记忆里那个躲在兄长身后咬手指的娃娃了，他现在是个医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左闻溪发现陈渊的面色缓和了不少，甚至还有些愧疚和自责，她知道这里没有自己的事了。
出去之后，左闻溪咬着嘴角，犹豫之下还是拿出了手机，给陈季和打了个电话。
只是，没有接通，最近白天他的电话几乎都没有人接听。
这几分钟的时间，也帮她冷静了下来，也许陈家的人并不想这么早让陈季和知道，不想让他分心，这种消息还是由陈东桓告诉他比较好。
想到这里，她把手机放回口袋，乘坐电梯回了办公室，继续写之前的记录，刚停笔的时候，陈东桓出现了。
“刚才…多谢了！”
看着他这样郑重其事的道谢，左闻溪还有些不适应，合上钢笔让他坐下。
“说这些做什么，你父亲身体的情况到底严重不严重？这件事需要告诉你哥哥吗？”
听她提到陈季和，陈东桓感觉摆手，一脸抗拒。
“不，先别告诉他，这是我爸的意思，让我哥专心处理他的事。”
左闻溪点点头，有些庆幸刚才那通电话没有人接听。
“我明白了，我尽量保密，肿瘤科那边的人怎么说的？”
“现在还没具体说法，毕竟我爸今天上午才进的医院大门，不过，赵主任说还是要早点准备治疗，以免肿瘤恶化。”
“这个确实是，那你就赶紧帮他准备吧，不过我觉得还是要等你哥哥回来，毕竟这么大的事，还是要让他知道。虽然他们父子俩关系一直很迷离，不过我觉得如果在他不知情的时候，你父亲动了手术，他将来还是会有些愧疚和自责。”
左闻溪知道，陈季和虽然面上很不喜欢陈家，可心里依然很重视那份亲情，很重视那个父亲。
“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哥大概也要忙完了，说不定他回来的时候，刚好赶得上。”
说着，陈东桓咧开嘴苦哈哈的笑了，当初兄长出门让他照顾好家里人，结果，这才几天，父亲就查出肿瘤，他觉得自己真的有愧啊。
知道他为什么笑的这么夸张，左闻溪摇摇头有些同情。
“没事的，这也不是你的错，有些事没办法预料，好在发现的早，做完手术大概就没什么问题了，你现在赶紧去和家人商量吧，医院这边不用担心，院长肯定会派最好的人给你父亲主刀。”
这一点，陈东桓同样不怀疑，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啊。
“行，我最近几天可能要请假，我那两个病人，你帮我照顾一下，有什么问题及时联系我。”
“好的，你先忙你父亲的事，剩下的交给我吧。”
晚上，左闻溪回了父母那边，看着正在厨房里忙碌的母亲，她咬着苹果试探的问。
“妈，有什么汤是个给病人喝的？”
虽然每次手术后都会提醒家属给病人吃什么，但是真的放到她身上，却是一点经验都没有。
“谁生病了？”
“没谁，就是一个病人，过几天可能要动手术了，最近在我们医院住着，他家里人都不会做饭，也不知道能给他做什么。”
左闻溪相信，陈家上下厨艺最好的，可能就是才学做饭不久的陈季和，剩下的人应该是连厨房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的。
“还没做手术吗？那应该不需要喝什么啊。”
面对母亲耿直的目光，左闻溪心虚的偏过了头。
“额，我是想说，等他术后应该喝什么？”
“什么病人，你这么上心？”
在母亲的记忆里，这大概是女儿第一次在家里对她提起病人，以往都是和她父亲讨论手术，她根本插不上嘴。
“额，一个朋友的父亲，刚好在我们医院，我帮他问问。”
想到父母对陈家的偏见，左闻溪就不敢说那是陈季和的父亲。
“这个啊，你等我明天给你找一找，我记得之前我留了好几个菜谱，都是术后康复用的。”
“好好好，那您明天帮我找一找，我改天拿给他。”
看着欣喜若狂的女儿，左左妈心里有些怀疑，但是没有直接说出来。
“我知道了，把这几个碗拿到饭桌上去，叫你爸爸洗手，准备吃饭。”
“好，我先过去了。”
吃过饭之后，左闻溪抱着狗蛋儿回卧室，正在玩平板的时候，手机响了，接起来就听见陈季和的声音，声音里满满的疲惫，让她有些怀疑他到底是多久又没有休息了。
“左左，吃了吗？”
“吃了，你呢？怎么感觉你的嗓子不对劲啊。”
不似从前的低沉，而是多了些沙哑，听得她心焦。
“我还好，昨天吹了点风，刚才已经吃过药了，休息一晚上应该就没问题了。”
听他这么说，左闻溪的心里是又气又急，她不太懂商业上的事，也不知道他到底遇到了什么样的困难，只是希望他能照顾好身体，因为等他回来的时候，这边还有一个晴天霹雳等着他。
“那你多喝点热水，穿的厚一点，别只要风度不要温度，工作再重要也没有你的身体重要。”
“我知道，昨天是不小心，没事的，保证等你看见我的时候，一点问题都没有。”
知道陈季和是不想让自己担心，左闻溪瘪瘪嘴，也不好再继续咬着这个话题。
“好，记住你刚才的话，一定要健健康康的。”
“嗯，答应你的事，我都能做得到。”
不想再被揪着这个问题，陈季和赶紧转移了话题。
“狗蛋儿怎么样了？”
听到他的问题，左闻溪拿着手机爬到床边，掀开床单头朝下看着床底下的那个小东西。
“挺好的，吃的好，睡的好，我这两天把它留在我爸妈这里了，我也是来了这边，一个人在家，没意思。”
“那也不错，你工作忙，又照顾自己又照顾它，有些困难。”
虽然最开始他是嫌弃狗蛋儿的那个，但事实上，每天最照顾狗蛋儿的也是他，左闻溪平时连自己都顾不上，哪里还有时间照顾一条狗。
“对啊，等你回来了，我就带它搬回去。”
“好，我大概还有两天就回去了，到时候给你们带好吃的。”
“好啊，我看时间也不早啦，你快休息吧，明天早上起来再吃点药，身体应该就没问题了。”
“那你也休息吧，别玩iPad了，明天还要上班。”
“你怎么知道我在玩？”
陈季和笑了笑没回答这个问题，喝了两口水缓解咽喉的疼痛，让她快些去休息。
看了眼时间，确实不早了，左闻溪只好挂了电话，放下手机之后，左闻溪忍不住叹气，想着他回来之后会遇到的麻烦，就开始心疼。
第40章
陈季和是下了飞机才知道父亲的事, 司机带着他直接去了医院，在手术室外看见陈家的众人, 还有抱着个记录本等他的左闻溪。
看见他回来了，陈家的几个人迎了过去，把“外人”挤到一边，看见他平平安安的, 左闻溪的心也总算是落了回去。
站在一群人的后面，和他微微颔首, 接着转身往另一边走去，这里都是陈家人，她现在还没有立场站在这里。
见到她离开, 陈季和的心里隐隐有些失落, 但他理解她的想法。
“东桓，什么情况？司机说了一路, 我也没听太明白。”
在蜂拥而至的陈家人里，陈季和只想单独和陈东桓说说话，至于阮娉、韩琪等入，巴不得她们快些消失。
“简而言之，就是爸的胃部有一个肿瘤, 不过好在发现的及时, 还没有变成恶性肿瘤, 手术摘除后康复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复发的可能性很小。”
知道问题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严重，陈季和悬着的心也落了回来, 虽然他平时对待陈渊总是没一句客气话，但也没有想过要这么早失去父亲。
手术很漫长，陈季和的堂兄伯父，都先离开了，很快就只剩下他们一家人。
下午的时候，左闻溪提着好几份外卖出现在了走廊尽头。
陈季和看见她，立马站了起来，走了过去。
终于能这么近距离的看看他 ，左闻溪笑得很满足，把手里的东西给他。
“估计你们都还没吃饭，我就自作主张订了几份外卖，人是铁饭是钢，不管怎么样，都不能不吃饭。”
“辛苦你了！”
“说这些做什么，如果累了，就找个病房休息一下，我知道你最近都没有休息好。我一会儿要回去了，手术结束后，给我个消息。”
“好，你回家路上开车慢点，又下雪了。”
“好呢，你也别太担心，院长说了，问题不是很严重，手术后好好调理就能恢复到从前的状态，你也别太紧张。”
陈季和点点头，没有说话，不管怎么样，他都做不到不紧张，毕竟躺在手术台上的人是他的父亲，他已经没有了母亲，不可以再失去父亲。
但是，他也知道，她这是为了自己好。
“好，等手术结束后，我给你发短信。”
“嗯！”
左闻溪鼓励的拍了拍他的手臂，把东西都交给他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其他几个人也早就注意到了左闻溪的到来，只是今天大家也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东桓，吃点东西！”
陈东桓懂他的意思，是让他把这些东西分给剩下的人，陈季和对韩琪和阮娉都不待见，更不可能亲自把东西送到她们手上。
阮娉看着儿子递过来的东西，犹豫之下还是接过来了，虽然她不喜欢左闻溪，但是她不得不给陈季和面子。
但是韩琪就没那么懂事了，看着她骄傲的别过脸，陈东桓有些尴尬的收回了手，把东西放回了袋子里，如果阮娉不吃，他这个当儿子的兴许还会劝一劝，可韩琪如果作死，他只会在冷眼旁观。
以前陈东桓总觉得左闻溪不够稳重，也不够爱陈季和，可是今天和韩琪对比之后，他发现哥哥的眼光真的是太好了。
陈季和自然也看见了韩琪的小动作，可是父亲在手术室里，他也没心情和她计较这些，只是眼里的厌恶又加深了几分。
在家的左闻溪，吃着饭的时候，也不老实，一直摆弄手机，想看看有没有陈季和的电话。
“你今晚有约会？”
第一次见女儿这样每隔半分钟看眼手机，左左父亲心里都有些恼火，毕竟说饭桌上，那样的行为确实不恰当。
“没…没有啊。”
“那你是晚上有手术？”
“也没有，是我一个同事，他父亲今晚手术，我们平时关系不错，就有些担心。”
“什么手术？”
“肿瘤摘除 ，早期，良性！”
左父听完点点头，没有再管女儿的小动作，虽然他知道这种手术不需要太担心，但是女儿替朋友担心，那也是人之常情。
吃过饭后，左闻溪才收到陈季和的短信。
“一切安好，早些休息！”
短短八个字，让那个压在她心上的石头，总算是移开了。
“好！你也注意身体，医院里有医护人员，没问题的。”
第二天一早，左闻溪到了医院后，先去看了看陈渊，果然在病房里看见满眼红血丝的陈季和。
父子俩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好像在谈论什么大事，脸上看不见一点轻松和笑意。
因为最近常来，几个保镖对她也都熟悉了，她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拿出医生的气魄来。
“病人刚做完手术需要休息，请病人家属先离开。”
正在说话的陈季和听见她一本正经的声音，差点没有转过来弯，还没来得及解释，就看见她走到床边去检查那几个仪器，拿出笔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左闻溪虽然不是肿瘤科的大夫，但是作为一个外科医生，查房这种事还是驾轻就熟，于是就在这父子俩的讶异中，查了个房。
等她做好记录收起本子和笔，就发现这父子俩都在直愣愣的看着她。
“你们瞪着我做什么？我是医生，这是我的工作！”
“没有瞪你，只是刚才东桓已经查过房了，就在十分钟前。”
谎言被戳穿，左闻溪显得有些底气不足，虚张声势的说。
“如果他真的认真查房了，就该把你这个影响病人修养的讨厌鬼赶出去，你知不知道他现在麻药过去了，最好的缓解疼痛的方法就是睡觉。”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陈季和看向了病床上的父亲，这才想起来，父亲刚刚做了一个不小的手术，身体确实需要修养，而他自顾自汇报工作，完全把这件事忘了。
看着他懊恼的样子，左闻溪拿出遥控器，把病床调整到水平状态，然后走到窗边拉上窗帘。
“你好好休息，我先把他带走了！”
说着，也不管陈渊是什么服务，揪住陈季和的衣服就把他拖了出去。
看着差点撞到凳子也没有任何怨言的陈季和，躺在病床上的陈渊忍不住笑了，只是这一笑就扯到了伤口，瞬间又把脸皱到了一起。
出了病房，左闻溪就松开了陈季和的袖子，而是直接在他胸口上掐了一把，给他疼得差点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