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没事!”素素刚才尖利的叫声吓坏了福婶,张罗着要找太医,素素阻止她,摆摆手。先让她下去。

肯定不是允禵下的药。如果他肯作,一定会让画乔死,而不是这样半死不活的吊着。这并不妨碍画乔和弘春偷情。下药的人是谁?

素素试图找出来,可是满脑子晃得都是铁义风的影子。“阿素,就算你不能生了,你还是我的正妻,我一样会疼你。不要走好么?”这是什么时候说的?大概是自己发现被人设计,不能生孩子之后,要求离开时,铁义风说得吧。后来自己还答应了,因为她也舍不得。可是,允禵绝对不会舍不得画乔的。两件貌似不相干的事情,在素素的脑海里胡乱的搅和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弘明?”素素吃惊的看着进来的弘明,抓着被子,稍微有些尴尬。

弘明似乎没有感觉,眼睛红红的看她一眼,转身就往外走。 素素心里一动,他不是跟着允禵去祭陵了。怎么自己回来了?难道——

素素提高声音:“弘明,你阿玛呢?”弘明没有理她,加快脚步冲了出去。

“怎么了?是不是你阿玛出事了?”素素心下着急,也顾不得忌讳,一心想拦住弘明问个明白!掀开被子就跟了出去。散乱的发丝遮挡了眼睛,一撩开的功夫,弘明没了人影。浓重的雾气劈头盖脸的冲了过来,影影憧憧的仿佛是来到林子里,“允禵,允禵!你在哪里?十四爷?允禵!”恐惧象没顶的洪水,几乎令人窒息。

“素素……”微弱的声音从一边传来,素素循声找过去,赫然看见允禵躺在一棵树下,苍白的脸色就像传说中的白无常。唯独腹中深深的插着一把利剑,汩汩的鲜血源源不断的流出来。

“允,允,允禵……”素素跪在地上:“怎么会这样?谁干的?谁干的!”一抬头,又是那道青色的人影闪了一下。

素素拔腿就要追,手臂突然被抓住,“我去抓他――”素素嘎然而止,抓着自己的是画乔!允禵躺在她的身边已经死了。

我在做梦!素素霍的站起来。一定是在做梦!以前我就经常做梦,这个肯定是梦,都不是真的。素素猛的退了几步,大口的喘着气。试图平静下来。

“你一直在做梦!”雾气中有个声音传来,有点细,有点哑,还有点熟悉。“你以为他真的那么深情的陪了了你十几年么?他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这样对你!你是在做梦!哈哈哈!”

不对,太诡异了!什么人在说话?为什么这个人的声音这么真实。一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在嘴边打转,就是叫不出来。素素捂住耳朵,惊恐的看着周围。是谁?是谁!让我想想,你是谁?

那个声音轻蔑的笑了一下,继续说道:“白素素,就算是你本事高又怎么样!穆鸿生已经死了。你觉得你能从大牢里逃走?”为什么要提大牢,那不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吗?

梦?什么梦?

那个声音滑滑的,冰凉凉的,分不清男女:“你自己想想吧。生不如死有解药吗?这世界上几时有那样的大蛇?白素素,你想孩子想疯了。吃了那种药,怎么会生孩子?你自己最清楚,这辈子你都生不出个蛋来!你这个疯子,在铁家抢不到男人,跑到梦里想!快醒醒吧!”

素素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手却无力的垂在身侧,动也不能动。如果是真的,自己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动不了。

“没错,这些都是梦。”眼前倏然一暗,两个血人都不见了。素素心中一痛,原来真的是梦!所有的深情不悔,都是一个人的独角戏。眼睛火辣辣的,明明干涸的象着了火一样,却在腮边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良久,素素才睁开眼,看看四周,苦笑了一下。这里是天牢,连墙上的青苔都那么清晰。墙角的耗子悉悉簌簌的爬过去。仔细想了想,是了,自己和德文力战铁家,然后有一群黑衣人“围观”。想必就是被他们抓回来的吧?原来死也这么难。

不过,素素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笑一下,这场梦,做的好真实啊!那个男人的爱,真实的让人心痛。乍然醒来,仿佛被剥离了躯体,素素蜷起双腿,铁镣拖动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牢房里。低下头,埋在双腿间。即使梦醒,那温暖的味道却烙进记忆里,怎么也抹不去。

门口闪着悠悠的烛光,几个人影闪闪烁烁的。

“你是谁?”警觉有人,素素抬起头来。刚一张口说话,发现嗓子似乎在冒火,咽口唾沫都象砂纸在磨。声音嘶哑的不像自己的。

一阵铁镣碰撞的声音,门被慢慢的拉开,那个人从容的走了进来,站在那里,一如既往的雍容华贵。

“雍亲王?”素素冷笑道:“或者皇上?”明黄的龙袍假不了的。

“想不到,你对老十四还挺有心的。”雍亲王和颜悦色的坐在一边,有太监呈上香茶。合着牢房的恶臭,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素素有点恶意的想。

“南柯一梦,竟然和老十四缠绵了十几年。”他嘲讽的说:“可是,老十四现在正带着他的福晋守陵,亲热的很呢!啧啧啧,可惜了呀!西北大营里的风花雪月,早就忘在西北了!你可真痴情!”

素素觉得脸有些热,别过脸去。

雍亲王继续说:“这药就叫南柯。服用了的人会把心中的秘密都告诉催眠的人。原本想看看圣祖的遗旨在哪里,想不到竟然全是老十四的故事。一梦十几年,缠绵悱恻。想不到名满江湖的妖女,也能改邪归正,居家过日子!”轻佻的捻起素素的下巴,“青春不老?五十了还有孩子?挺清秀的一个人,倒是风骚的很!”

南柯?竟然给自己用这种药。素素心头有些什么东西闪动。低头看看双腿,素白的绫裤在暗黑的牢房里显得分外扎眼。素素深吸一口气,平静的说:“既然如此,想必你也知道我这里没有什么遗旨。”

雍亲王陡然变脸,厉声说道:“别以为朕不知道!如果真有这么一道旨意,以老十四的本事,万一登上大宝,你还能独占他吗?你若不是想独占老十四,在西北就成了他的人,还能等到现在?白素素,你太独了。你明知道老十四窥伺帝位,明知道喝下的酒有毒药,还要喝,你究竟是为穆鸿生配解药,还是想找个借口阻止老十四得到帝位!你这个女人,太不可理喻。你让朕怎么相信你呢!有也会被你说成没有!”

素素下巴一紧,干脆闭上眼睛。

“现在给你个机会,”雍正恶狠狠的放开她:“老十四和老八联手想推翻朕,可惜已经被拿下了。朕是绝对不会放过老八的,但是老十四的命,可就在你手上了。”

素素沉吟了一下,紧紧的抿上嘴唇,闭上眼睛,说道:“好吧,换就换!不过你现在告诉我,现在是哪年?”

雍亲王似乎有些惊愕,沉吟一下说道:“雍正元年。”

素素微微一笑,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告诉你一件事。如果我是做梦,根本没有机会知道雍亲王即位后的年号,而且这个时候应当是康熙六十一年。还有,血战之后的我,怎么会穿着这么干净的白绫裤。让我再提醒你一点,平民是不能穿这种料子的裤子的。而允禵却让我穿了十几年,以至于我的记忆和感觉都不能改变。南柯,也改不了!”

那人似乎吃了一惊,猛地站起来:“白素素,朕看你是药吃多了。”

素素软绵绵的躺在地上,“你知道吗?允禵身上的味道是你们永远也抹不掉的!所以,我们两个,清醒的――是我!”

一股殷红的血从素素的嘴角流了出来,雍正大吃一惊,转身欲走。素素喝道:“站住!”陡的一翻身,噗通落在地上。

睁开眼睛,灯花摇摇晃晃的,门口处传来咣当的声音。

又晚了一步!

“主子!”福婶冲进屋子,看见素素躺在地上,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了?有些后悔自己白天说得太过了。

素素勉强站起来,看着床头的茶盏,自己临睡前喝了一口,拿起来闻了闻,果然是南柯!

幸亏自己经常做梦,不然真的陷了进去。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倒在其次,怕就怕被他们控制了,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南柯这种药若是持续服用,真的可以把人变成痴人,活在两个世界里。方才自己还算清醒的记得雍正的年号。若是他们聪明些,编个别的什么的,自己就真以为过去十几年是南柯一梦了。

“这是谁拿来的?”素素抹抹嘴角的鲜血,舌头都咬破了。

福婶看看,奇怪的说:“是奴才端来的,主子您忘了?”素素看看她,福婶看看素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素素沉吟了一下,便打发下去。

看着福婶的背影,素素觉得舌头火辣辣的疼。不由自主的摸了一下,手指上已经凝固的血迹触目惊心。

仿佛是什么打开了似的,素素快走几步冲到厢房。年儿已经睡了,素素太紧张了,一把抱起年儿,把孩子吓醒了。

“哎哟,主子,您这是怎么了?”秀婶赶紧拦住素素。素素被自己的心脏震的怦怦直跳。也不理秀婶,抱着年儿不肯放手。好半天才对秀婶说:“你先下去吧。今儿爷不回来。我和年儿呆会儿。”

秀婶应了一声,下去了。素素抱着年儿想着心事。难道?――

“诶,主子,您这是?”

素素刚要出门,就被秀婶拦住了,愣了一下,素素还是耐心的解释:“我带年儿回去睡。”

秀婶为难的看看暗黑的天色:“主子,外面风大,小格格身子弱。虽说这路不远,可是,唉,万一要有什么的……”

一阵冷风扑面而来,素素犹豫了一下,又把年儿放回去:“你让福婶到我房里来一趟。我一会儿回来。”

“福婶,”素素斟酌了一下:“家里还好吧。”

“托主子的福,还行。就是老头子老往外跑,年纪大了,怪惦念的。”福婶抹抹眼角,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素素看了她一眼,不想转弯抹角。苦笑着摇摇头,一向心疼自己的福婶,怎么会对自己嘴角的血视而不见?除非她心里紧张到了极点!

一下下的点击着桌子,素素沉默不语。

福婶摸摸衣服,又抿抿头发,看素素没动静,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沉默象一头无形的怪兽在房间里咆哮着。

“主子,要是没事……”福婶看着素素嚅嗫着说。素素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依旧不紧不慢的敲着桌子,哒哒的声音单调的令人心慌。

噗通,福婶跪在地上。再也支撑不住。

福婶早上出府为小厨房买菜的时候,碰见一个陌生人,交给她一柄达尔其的随身匕首,说她家相公现在在人家手上,如果要他相公安全,就把他的话说给她主子听。福婶担心相公的安危,又不觉得这些话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有了对素素的那一番言语。

“主子,奴才糊涂呀,”福婶磕着头,素素赶紧拉住她,道:“别磕了。那些人指不定怎么糊弄你呢。达尔其那么好的功夫,怎么会轻易落在别人手里。让我看看匕首。”

福婶从怀里摸出来,脸上早就老泪纵横。素素看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种东西,随便从哪个铺子里就可以买出来的货色。达尔其怎么会用这种东西!”随手一折,咔嚓,应声而断。

哎呀,福婶惊叫一声,站起来指着匕首,呀呀呀的说不出话来。

素素点点头:“肯定是有人想挑拨我和庶福晋的关系,我这里又是铁门槛,一般人进不来,所以找你想办法呢!”

嗨!福婶一拍大腿。活这么大岁数了,还被一群小骚蹄子算计了。福婶道:“肯定是二阿哥身边的狐狸精们做的。老娘找他们算账去。”都说庶福晋是被二阿哥的嫡福晋下的药,肯定是他们在搞鬼。

“算了,算了。”素素笑着拦住她:“你去闹,还不是中了人家的意?我们且不理他们,自然就没事了。至于庶福晋那边的事情,十四爷会处理的。”

福婶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素素又说道:“以后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屋里没旁人。”

诶,福婶点点头,素素笑着让她下去。

舌头已经疼的发麻了。若是咬断了,这条命还能有?

看看桌上的断剑,素素张开手掌,手心有一条血痕,渐渐的向外渗血。削铁如泥的好匕首啊!最重要的,它是达尔其从不离身的护身兵器!

福婶的话就是为了激起自己心里最恐怖的一段记忆,然后趁自己心神不宁,加速南柯的药力。这么说,不是福婶下的药了?而且,对方貌似很了解自己。想到那个青色的人影,素素隐约意识到,这是一个江湖上的人。能够拿到南柯这种药,和那个家庭多少有些关系吧?可视青壮年都基本上在那天夜里,死伤殆尽,剩下的老弱女人又能做些什么呢?素素默默的坐着。脑子里乱糟糟的。好多想法,象天上的流星,飞来飞去,却一个也抓不到!

素素强迫自己从最清楚的药上想。喝了南柯,并不会主动说出东西,必须有人引诱才行。也就是说,自己睡着以后,应当有人在附近控制自己,引导自己说出他们希望知道的内容。

附近?青影?

突然,素素想起了那个脚印和身高。

哎呀,素素突然站起来,有一种人被她忽略了!――上了年纪的粗使妇人! 多年辛劳使她们的背影看起来就像男人。若是江湖人,也不会裹脚的!

附近可以控制自己的还有——

素素惊出一身冷汗,顾不得许多,纵身从窗子越出,直接冲进了年儿的卧室,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秀婶也不见了!

一张白纸,墨迹已经半干:

“用遗诏换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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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日更新,晚安!

第五十六章

素素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地上躺着。原来晕倒了。大概时间不长,福婶没有发现。不知道是不是只有秀婶一个人,还是另有同伙。

允禵已经很谨慎了,还出了一个秀婶。别的院子更无法想像。素素不希望打草惊蛇,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告诉任何人,包括福婶。

长吁一口气,幸好福婶没有发现自己晕倒。走到床边,把孩子的被褥收拾了一下。摸着已经变凉的小被子,鼻子一酸,眼泪哗啦啦的掉下来。强忍着,仔细的卷好,素素抱着来到门外。招呼过来福婶。门口幽暗的灯光掩盖了憔悴的脸色,素素的声音出了暗哑一些,别无他样:“福婶,刚才秀婶家里来人,说有事让她回去一趟。我已经准了,今晚,年儿就同我一起。”

福婶道:“可是秀婶的表哥家?”

素素一愣:“啊?是啊!应该是吧!”素素突然意识到,对方没有告诉自己何时何地与何人又如何交换!看来,这件事也是秀婶临时决定的。

他们对南柯抱了太大的希望,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脱离南柯的控制。秀婶功败垂成,而自己那个时候怀疑的是福婶,给她时间另寻他策。劫持年儿是最简单最有效的方式。

只不过,这个办法太突然,秀婶根本没有时间和她的同伙商量。照这样看,对方还会再联络自己。想到这里,素素的心突然平静下来。小心的抱着包袱,就好像年儿真的躺在里面似的。

“秀婶讲过她表哥?”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福婶想了想说道:“最近一阵子,她老家老有人找她。我就问了一句。她也没多说。就是家里遭灾,来投亲了。哦,前一阵子,她还帮他们找房子呢!”

“哦?老家来了多少人?不行的话,咱们也帮帮忙?”

“奴才也说过,秀婶说不多,就一个堂哥,带着一个表嫂,孩子都没了。怪可怜的。”

“嗯,”素素点点头,秀婶的夫家是镶蓝旗的,是十三爷门下的包衣奴才,后来十三爷走之前,念在多年伺候的份上,给他们家抬了籍。可惜刚抬籍,一场大火烧的就剩下秀婶一个人了。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也不可靠。“对了,秀婶表哥家姓什么?我这在嘴巴里转悠就是想不起来。”

“姓郑。”福婶快人快语。素素心里一沉,是那个郑吗?

不动声色,素素道:“福婶,我太累了,今儿就先不洗漱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躺在黑暗里。素素默默的调整气息,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达尔其被他们控制起来了。年儿被他们带走了。目标都指向自己手里的遗诏。可是自己的确是没有啊!四周看看,突然想起来,当初雍正要收回各家王子手中的谕旨时,允禵偷偷的留了两份。卷起来看,和圣祖的遗诏不会差太多。只是这两份中的一份,在上缴完毕后,雍正又曾经催问过几次,彼时允禵的心境已经不同,便交上去了,手里只有一份留作纪念。

素素知道这份硃批对允禵的意义很重大,但是现在年儿和达尔其都在别人手里。就算你是皇上,也已经死了,还能抵得过活人的重要?

素素睁开眼,悄悄撩开帐子。冬夜里,泠洌的西北风带着哨音从屋顶掠过。干枯的枝叶摇晃着诡异的身影透射在屋里。已经是后半夜了。大雾早就被狂风吹散,冷清的月亮好似妖魔之眼注视着大地。素素悄悄打了个冷战。习惯性的想找允禵,扑了个空。

苦笑了一下。悄悄穿好鞋。在屋子里飘然而过,毫无声息。

那份文件,允禵就放在卧房的西厅。那里是允禵的小书房。有时候,允禵休息,素素不困。就被“命令”在那里看书活动。一直到他睡着。想起允禵的霸道,素素忍不住抽动一下嘴角。蓦然想起南柯,愣了一下――这绝对不是梦!

找到遗诏,素素默念了几句对不起。用归用,却是一定要保护好它的安全的。

风中隐隐有丝异样的响动。素素伸手拿下墙上挂着的宝剑,揣好遗诏,找个地方藏了起来。

簌簌簌,一张纸从门缝里捅进来。

门在中厅,卧室是东厅。从西厅的窗户缝正好可以看见门口。又是那个青衣人,这回真的是不会认错!

素素轻轻掀开窗户,青衣人已经站起身来,准备走人。哎哟,什么东西正打在她的膝跳穴上。力道不打,却足够她跪在地上。西边人影一闪,一条纤细的影子已经从窗户里悄无声息的跃出来。象风一样袭向她。

青衣人大惊失色,就地一滚,堪堪闪开。那人似乎并不想要她的命,或者根据她知道的,那人已经要不了她的命了。总之,那人的身形并没有想像中的快。说时迟,那是快,青衣人已经站了起来,脚尖一点,拧腰上了山墙,纵身向外走。

穿过小巷大路,也不知转了多久。身后时而有脚步声,紧紧相随;时而又悄无声息,好像已经甩掉了。青衣人不敢怠慢,脚底下刷刷刷的快步跑着。

在城里绕了几个圈,身后已经很久没有声音了。青衣人掉头翻进一家药铺的后面。小花园里有间小巧的二层阁楼。轻轻叩击了三下,“吱呀――”门开了。青衣人闪身进去。随后掩上门。一点昏黄的烛火亮起来,暗暗的甚至照不出人影。过了一会儿,灯火灭了,里面隐隐响起鼾声。

天色愈发的浓黑,估摸着快黎明了,从花园里轻轻的飞出一道人影,没入夜空。

天刚蒙蒙亮。侍卫紧着套好车马,素素已经抱着年儿从门里走出来。福婶挎着一个小包,笑得合不拢嘴儿:“谢主子恩典,谢主子恩典。”

素素又塞给她一些银子:“回去后,给儿孙们好好买点吃的。这一个月就好好的陪着他们耍吧。眼瞅着快过年了,你也正好安排一下。达尔其那里,我会和爷说得,让他早点回来。”说完,素素上了车。福婶目送素素离开,这才笑呵呵的要走。

旁边的小太监陪着笑,说道:“哟,最近是怎么了,主子的恩典真多。”

福婶好奇的问:“还有谁啊?”

小太监见福婶来问,觉得自己真的有面子,眉开眼笑的数着:“前儿是秀婶,今儿早上是月溶姑娘,紧接着就是福婶您了。”

福婶吃惊的问:“呀,月溶姑娘不是在庶福晋那里伺候吗?这庶福晋的身子还每没好,她这是去哪儿呀?”

小太监道:“奴才也是这么问的。月溶姑娘说,家里有急事,告了假了。夏鸿姑娘会代她的。诶,您别说这些丫头们。看咱们主子,这才几天没见,就这么想王爷了。巴巴儿的要赶去看看。不过,您说,这没有传见,要是被人知道了,会不会――”

“啐!”福婶呸了一口小太监,“你个乌鸦嘴巴没见识的,你就不会说点儿好的。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没有传见?十四爷亲自写信要咱们主子过去的。就一个字儿――想!切!”福婶高高的抬起头,转动微微发福的身子,走到拐角。那里有一辆雇来的骡车。因为素素吩咐的急,没时间通知家人,只好自己雇了一辆代步。上了车,敲敲腿,年纪大了,不中用了。想着能在十四爷回来前一直休息,心里开心。不知道老死鬼又去哪里花花了,害她差点办错事儿。唉!说真的,福婶心里道,主子不在,她也不想留在那里。太乱了!等老头子回来,和他商量商量,实在不行和主子爷们说说,年纪大了,不能再这么拼了。

车子摇摇晃晃的向东城的家里走去。福婶也昏昏欲睡。

素素来到城门的时候,城门乱成了一团。昨晚上,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拖了几棵大树挡在门口,出城的人们挤成一团。

远远的,在胡同口的地方,吩咐停了车,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对一个侍卫说:“我是偷着去的。十四爷什么态度还不知道,你拿着这封信前面快走一些,交给十四爷。他看了就什么都知道了。我们在后面慢慢的走,行还是不行的你记着回个话儿。”

那侍卫点点头,接了过去。打马来到最前面,出示了辅国公府的腰牌,匆匆出去。

素素看了一会儿,跟着那个侍卫出去的,还有一辆轻快的绿油布骡车。素素看了一眼,对旁边的侍卫道:“你去跟着那辆骡车,前面的十里亭等我。”她面色严肃,那侍卫犹豫了一下,“喳”了一声,跟了上去。

这两个侍卫都是允禵从园子里带出来的。素素看看等着过关的人群,钻进车里,拿出一个小包,让赶车的先走了。一会儿的功夫,从胡同里绕出来一个面色黄瘦,满面愁容的落拓穷书生。胡子拉碴,仪容不修,身上还带着一股酒气。脚步拖沓的向城门走去。

一个趔趄,书生撞了一下身边的大婶。大婶厌恶的皱了皱眉,掸掸衣服,继续等着城门口清理路障。

“诶,刚才那两个人怎么就过去了?”路人甲愤愤不平。

路人乙经验老到:“你没看那衣服吗!肯定是哪个王府的侍卫。那能过不去?”

切!书生不屑的撇撇嘴。大婶收回打量的眼光,轻轻拍拍怀里的小娃娃。娃娃含着手指头,唧唧咕咕的笑着。书生咧嘴向大婶一笑,答茬道:“大婶,您的娃娃真乖!”

大婶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去。

书生看看城门,嘀嘀咕咕的说:“唉,我要是有钱,就从西直门出去。绕点绕点,好歹不用在这里等着。可惜,没银子吃饭喽。”

啪达,几个铜版打在身上,书生赶紧低下头笑嘻嘻的捡起来,看见周围已经没人了,说道:“刚才那位大婶呢?”远远的看见大婶的背影,喊到:“大婶,大婶,您的钱!”

大婶挥挥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书生掂掂手里的钱,冲周围的人说:“我去还给大婶。”

有个妇人道:“书生,你没钱,那是人家给你的。赶紧吃点饭,争取考个功名吧。”

人们有了新的话题。书生诺诺的离开。

远远的擦了一把汗。幸亏没有轻举妄动,那个大婶是秀婶没错,可是那个孩子却不是年儿。

素素站在胡同里,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

年儿在哪里呢?

想起那个地址:“三天后,城东九里,神仙坡。”

冬天的十里长亭,寂寞伴着衰草。侍卫已经得了素素的吩咐,并帮着辨认了匕首,确定是达而其的。这趟出来,明里是主子想念十四爷,真正的却是要救出达而其。抱着这个念头,跟着骡车走了几里路,打尖儿的时候,看到从车上下来一个娇弱的小姐和丫环时,心里突然觉得不对。急忙打马回来,十里长亭空无一人。

赶到京城,城门都快关了。找到马夫,才知道主子紧随着自己走了。

虽然听说过主子的故事,但是这么久了,也没见她使过什么本事。总觉得那是一个娇弱的女子,天天被十四爷欺负的说不出话来。那个侍卫也聪明,知道府里情况复杂。也没回去,在城门快关的时候,打马扬鞭,向东陵进发。

素素手里拎着酒葫芦,一路摇摇晃晃向神仙坡走去。城东原本繁华,即使到了城外,也比别处热闹许多。更何况还有通州埠这种地方。竟有一种越走越繁华的感觉。素素眯缝着醉眼,打量着身边的男女老少, 其中还真有不少提刀带剑的三教九流的人物。素素不知道对方的势力究竟大到何种地步,象“千里耳”这种组织也不敢找。只好自己一个人慢慢的摸索。

素素也不着急,找了一家客栈,住进去。又买了一些东西。便在此处看似最热闹的茶馆里坐下。

乱七八糟的东西灌了一耳朵。郑家庄的那个太子照例被议论的沸沸扬扬。素素看着周围的人,突然觉得有道目光很特别,顺着看过去。竟是一愣,皇上?!跟在他身边的,天哪,是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和亲王弘昼!

两人都是轻裘缓带的富贵公子哥儿的模样。素素周围扫了一圈,难怪刚才觉得怪怪的,四五个大内高手在四周晃悠,对素素这种人绝对是一种刺激。看来这对兄弟这样子出来玩儿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连侍卫也是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还带着些慵懒。素素觉得别扭的目光就是这两兄弟的。

素素心里叹气,有他们在这里,有点本事的都不会进来。今天算是白来了。现在的她不过是个落拓穷书生。相信弘昼也认不出什么。

素素只猜对了一半。这两兄弟,可能认不出素素,但是,闭着眼,都能闻出女人味来。早就盯着素素瞧了半天。乾隆琢磨着郑家庄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弘昼吃饱了撑的,全身心投入的琢磨一个女人家为什么要装成书生的模样?越想越觉得刺激,看素素要走,赶紧向旁边的侍从使了一个眼色。

“先生且慢走!”素素一愣,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个公公。微服私访还带着公公?不知道是“访”,还是“玩”。既然被拦下,素素也只有勉为其难的见见,“先生,我们家公子想请先生喝杯水酒,不知是否可以?”公公说的很熟练,自然是不止一次的这样拦人。

早就听允禵说过,这两兄弟都是风流性子。现在还真是见识到了。不过,允禵对所谓雍正不近女色,清心寡欲的说法甚为不屑一顾。“府里的汉女,除了太子就是他多了。要不是皇阿玛逼得,谁知道他会怎么样!”想起允禵愤愤的样子,再看看眼前这两个顾盼神飞的兄弟,如果没有康熙压着,雍正会变得和乾隆一样吗?听说乾隆也很喜欢汉女,这肯定脱不了雍正的影响!

忙里偷闲,素素“八卦”了一下眼前的兄弟和他们的父亲。

场面寒暄,素素心里有事,举杯相敬,一饮而尽。聊表谢意之后,素素就要走。两兄弟也没有拦阻。走到门口,隐约听见弘昼对乾隆说:“这位小娘子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四哥,你没觉得吗?”

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被门槛绊倒。

四个侍卫,一个太监,再加上两个贵公子,素素拖着这条华丽的大尾巴,走的无比沉重。并不是甩不掉他们,但是在甩掉之前,要好好想想,这条天下最尊贵的尾巴有没有什么利用价值?

没等她想好,形势发生了变化。旁边有一对卖艺的父女,大概表演的不是很精彩,看的人不多。素素托着这条根本就不知道隐藏踪迹的大尾巴经过的时候,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突然停住脚步,全身的汗毛都往外乍——有杀气!

刚想到这里,已经爬到高杆儿一半的卖艺女子,掌中长剑一摆,竟凌空跃下,二话不说,刺向乾隆。

素素早就循着本能的感觉,指向那对父女。乾隆的心思还停留在酒馆里的议论,压根没注意。弘昼全神贯注的盯着素素,倒是随着素素的动作看向高杆儿,呀,又一个美女!

所以,在这群人里面,除了素素,就是弘昼第一个发现了刺客。

“四哥,小心!”弘昼下意识的向前一推乾隆,自己一个趔趄,竟然置身刺客的剑下。明晃晃的长剑夹着隐约的风声,笔直的扑向弘昼。弘昼一闭眼:完喽,这回要真出殡了!

噗,是打在肉上的声音。弘昼本能的抚胸弯腰,捂着心口就想倒下。但是――

好像不疼?

睁开眼,那刺客斜歪着飞到一边。两个侍卫试图抓住她,另有三个侍卫围着乾隆。弘昼悲哀的看到自己身边只跟着一个抖如筛糠的太监,还躲在自己的身后,不禁后悔出来跟错了人。素素根本不想理这个茬,可是看见弘昼可怜兮兮的站在那里,无所仗持,心里也有些不忍。其实,允禵对这个古灵精怪的侄子还是很喜欢的。叹口气,走到弘昼身边站好。注视着那边的交战情况。

这时乾隆也惊魂甫定,带着侍卫走了过来。没等他们说话,素素已经拱手道:“既然已经有人保护,两位公子还请多加小心。在下告辞。”

“沈先生!”素素告诉他们,自己姓沈,双名世汜,其实就是“十四婶”。弘昼赶紧拦住她。男女管不了了,现在她最好是男的。看起来这位沈先生比那些大内侍卫厉害多了,“沈先生留步!诶,刚才多谢救命之恩,”转头看看那边打得有些吃力的侍卫,明显不如沈先生嘛:“那个,送佛送上天。您能不能等会儿再走。”素素忍俊不禁,这个弘昼,怎么说话和自己一样,直来直去的。看他的样子,就差没说“我害怕”了。看向那边,抓住这父女估计难,但是全身而退应该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