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发生的事情,被苏帘半猜想着便组装了起来。

这个颜贵人——到底是做了什么激怒玄烨的事儿了?只怕不是简单的小事?否则怎么连王贵人也被玄烨给禁足了?!

苏帘不由想起了玄烨那一日午后的疲惫之色…

这时候侍立在床头的另一个宫女惊叫了起来:“贵人怎么又流血了!”

苏帘一惊,忙去看的时候,颜贵人姣好的面孔上尽是痛处之色,她伛偻的腰,双手捂着自己的肚腹间位置。身子底下月白色的锦被上已经晕染开一团暗红色的血,血腥气扑面而来。

看着熟稔地首饰血污的两个宫女,苏帘皱着眉头问:“怎么不去请太医?”

容长脸宫女小声地道:“皇上吩咐了,不许请太医。”

苏帘面上微微变色…她记得另一个宫女刚才说了“又”,显然颜贵人已经不是头一次下身出血了,而她苍白没有半点血色的脸也作证了她常常流红。这样的病症,怎么瞧着有些像小产后不调——

就在她忍不住往不好的方向去想的时候,小凌子低声道:“娘娘,梁公公来了。”

“梁九功…”低低念着的时候,梁九功已经急匆匆走了进来。

梁九功上来打了千儿,老脸上颇有尴尬之色:“娘娘,您——”

苏帘深深吸了一口气,便展开了自己右手,那颗光滑圆润的仙桃木珠子静静躺在苏帘手心:“你是来寻找这个的吧?”

梁九功看到苏帘手心的珠子,不由老脸惊喜万分:“没错、没错!就是这个!哎呦,可算是找到了!”

见他惊喜万分的样子,苏帘也肯定了,只把十有八九玄烨想要扼死颜贵人,颜贵人奋力挣扎的时候,便抓到了玄烨手腕上的仙桃木十八子手串,拼死的挣扎,自然用足了力气,生生把自己的虎口都勒出了一道血痕,才把坚韧的丝线给扯断了。丝线扯断,叫玄烨分了心,颜札也便暂时逃得性命。

而仙桃木珠子便落了一地,其中绝大部分被梁九功捡了起来,却唯独遗落了这一颗。是以那次玄烨在澹宁殿,他手腕上空空如也。

梁九功自是千恩万谢,看到里头病得快要死了的颜贵人,他面色一紧,道:“娘娘,此地血污,您还是移驾吧。”

苏帘深深吐出一口气,便问:“皇上在春晖殿吗?”

“是。”梁九功躬身道。

苏帘正想着去春晖殿问玄烨个究竟的时候,床榻上的颜贵人突然爆出凄凉的笑声:“苏娘娘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便是了!!哈哈!!”

梁九功陡然面色一变,立刻带着惊恐之色吩咐道:“堵上她的嘴巴!!”

那颜贵人大笑着:“皇上、太子!!可都是够狠心的人,竟然都一点不念旧情!!太子送来了堕胎药,皇上更狠,要叫我自己一点点病死掉!!”

太监捂住颜贵人嘴巴的时候,她已经把该说的都说完了。梁九功一张老脸已经惨白得没有血色,两腿都已经在哆哆哆打颤了。

第三十四章 绿帽子

苏帘亦是久久才从惊愕中回过神儿来,皇上和太子,玄烨和胤礽…都一点不念旧情,太子给她送了堕胎药…

她果然是怀孕过,而且怀的不是玄烨的孩子!!!

苏帘何尝不是惊讶地无以复加,她与太子竟然有私情,在严密的内宫里,她竟然与胤礽苟且了,而且还怀了身孕!!太子为了将此事隐瞒下来,便偷偷给了她堕胎药,看样子颜贵人也用了那药…只是不知她在用的时候是否知道是堕胎药。

可是这事儿,被玄烨察觉了。

玄烨如何能忍受自己被戴了绿帽子,当即便想要扼死颜贵人。纵然被她逃过那一劫难,但是颜贵人产后习惯性流红,若是不好好医治,反而还居住在这种潮湿的地方,只怕一样活不了多久了!!这个静云斋,是玄烨特意选给颜贵人的墓地啊!!!

颜贵人拼死挣扎着,挣脱了捂住她嘴巴的手,又大吼道:“太子、太子——你对得起我吗?太子,你背信弃义!你说过,等你当了皇上,要封我做贵妃的!你说话不算话!!我的孩子,那是你的亲生骨肉啊!那已经五个月了,已经成型了的男胎啊!!!你好狠毒!!”

梁九功登时双腿发软,噗通便做倒在了地板上,额头上已是冷汗涔涔。伺候颜贵人的两个宫女也是面如土色,浑身颤抖,她们都是畅春园行宫的宫女,原本并不知情,如今听到如此宫闱不可告人的秘辛,也便晓得,自己是活不成了!

苏帘双腿软软地走出了静云斋,梁九功紧跟着便追了出来。他噗通跪在地上,抓着苏帘的裙角,哀求道:“娘娘救老奴一回!”

苏帘脑袋已经是一团浆糊了。她真的很佩服颜贵人的胆量,竟然敢给玄烨戴绿帽子。还妄想着和太子能有个好结局。太子自然是毫不犹豫地舍弃了她,玄烨更是想要尽快置她于死地。王贵人大约正是知道了些许内情,才想要寻求靠山的吧?

可惜玄烨对行宫的掌控超乎王贵人的想象,于是她被禁足了。

叹了一口气,真是好奇心害死猫啊!她一时好奇,竟然寻上门来,玄烨愈是隐瞒,她愈是想知道。结果便晓得了这种事儿。

梁九功已经痛哭流涕。“娘娘,您就当可怜可怜老奴,您就去一遭春晖殿吧!”

“好了好了!我去就是了!”苏帘被他哭得不厌其烦,年纪愈大,怎么胆子却愈小了?!

春晖殿。

内殿中满是掺杂了清凉薄荷气息的龙涎香,梁九功颤颤巍巍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磕磕绊绊才刚刚才发生的事情,给说了个差不离。

玄烨的脸色已经黑沉中森然阴阴,梁九功忙砰砰砰磕了三个头,便匍匐在地。脑袋都不敢抬了。

玄烨嘴中爆出一个“滚”字,叫梁九功如蒙大赦,立刻半爬半滚便窜逃了出去。

然后是久久的沉默无声。苏帘穿着花盆底久久站立在距他一丈外的地方。足足站了两刻钟,脚已经隐隐发酸发麻了。

终于,玄烨开口低沉地唤:“苏苏。”

苏帘闻声,急忙上前,轻声道:“玄烨,我在。”

“你在,就好。”玄烨沉沉道,伸手拉了她的手,苏帘顺势踩着脚踏。坐在他身旁。

“这种腌臜事,朕原本打算悄无声息地了解了的。没想到王氏也察觉了些内情。竟还嘴巴不老实。”玄烨徐徐说着,眼底却泄出三分森然的寒杀之意。

苏帘心头一紧。急忙提醒道:“王氏可是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的生母!”

玄烨眼中杀意稍做收敛:“禁足这几日,她还算乖觉,留她性命——也无妨。”

苏帘稍稍松了一口气,又问道:“这种隐秘的事,王贵人是如何察觉的?”

玄烨冷冷一笑道:“还不是胤礽不当心,派人送当门子给颜札氏,竟被王氏瞅见,更闻见了那味儿!王氏生于江南之地,熟通香料调制,当门子那样浓郁的麝香,她自然隔着老远便闻见了。”

当门子,便是麝香中性最烈的,放在孕妇房中,不消一月,便会滑胎。想到颜贵人——只怕她一开始并不知道那是麝香吧?毕竟麝香是内宫禁用之物,寻常人不认得。颜贵人也是滑了胎,才晓得太子暗送的香料不妥吧?

暗暗摇头,又问:“你是什么发现颜贵人…”

玄烨冷漠地道:“朕一早就晓得!”

“一早?”苏帘心头一震,早到什么时候?

玄烨冷声湛湛道:“从他们苟且之日,朕便晓得了!!”

苏帘不禁满脸惊愕之色。

“你是奇怪,为什么朕一早就知道,却不早早发作?”玄烨眸子中仿佛有刺骨的寒冰,冷得化不开,“朕便是看看这孽障,到底能放肆到什么程度!!”

苏帘沉默了,太子…亲手解决了颜贵人腹中的孩子。胤礽,他是玄烨的儿子,一样不乏心狠手辣。

玄烨冷冷一笑,他的右手已经紧紧攥着,攥得已经青筋爆裂,“这个畜生!!!”

苏帘的手落在他紧攥着的拳头上,轻声道:“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打算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玄烨的太阳穴隐隐凸起,“朕还能怎么处理?!难道还能借此为由废黜他吗?!他不要脸,朕还要顾忌大清的颜面,顾忌列祖列祖的颜面!!!”

玄烨嘶吼的声音,已经有些声嘶力竭,因为愤怒到了极致而带着嗡嗡颤音。自己的儿子偷了自己的女人,还怀过一个*的孽种…这如何不叫他怒不可遏呢?

这样活生生的一顶绿帽子,玄烨却只能屈辱着戴着,这样的隐怒可想而知,在日后的岁月里,即使再漫长的时间,也无法将之淡去。

轻轻拂过他那已经攥得发白的指关节,苏帘久久沉默无言。玄烨已经四十五岁了,算得上如日中天的年纪,但是这个时候五十岁就算“老夫”,也难怪做了二十余年太子的胤礽会有些不安分的想法。颜贵人那番歇斯底里的话,依稀还在她耳中嗡鸣,太子曾经许诺给她贵妃之尊荣…

算来应该是年初的时候,春寒料峭时节,玄烨染了重病,来势汹汹。太子便是那个时候与颜贵人勾搭上了,可是没想到玄烨的病来得重,去得也极快,很快就康复了。可没想到,一朝珠胎暗结,颜贵人怀上了身孕,随着月份渐渐大了,眼看着就要瞒不住,太子便下手打掉了那个孩子。而一切的举动,玄烨都冷冷看在眼中。

太子早已觊觎他的皇位,玄烨焉能不愤怒?

“苏苏,看样子,朕要加快些手脚了。”玄烨声幽沉得发冷。

加快些手脚?什么手脚?!苏帘心头一震:“你要废掉太子?”

玄烨的凤眸中已然尽是森凛之色,“朕再不废储,他还指不定做出什么龌龊的事情来呢!就算朕肯忍,只怕他都要等不及了!!!”

玄烨的声音不可谓不疾言厉色,苏帘忙道:“可是太子,并没有犯下非废不可的罪名。”——与嫔妃媾和固然是可以废黜的罪名,可是玄烨何等顾惜颜面,怎么肯以此来废胤礽呢?

“非废不可的罪名?”玄烨重复着她的话,脸上冷笑渐渐深了几许,“朕会给他犯下那样过错的机会!!”

苏帘不由怔住了,想要问个明白,却见玄烨已经合上了眸子,俨然闭目养神的样子。

他的声音悠长而清淡:“不急…”

废储是何等大事?玄烨虽然已经下了决心,可并不会立刻废掉太子。只不过,过了没几日,静云斋的颜贵人便“暴毙”了,照例嫔妃无论位份高低,死后都要葬入景陵妃园寝。可是给玄烨带了绿帽子的颜贵人又如何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玄烨只吩咐人用一口薄棺随意葬了,更私命宗人府将颜札氏的存在从玉牒上抹去。以后的史书中,自然再不会有颜贵人颜札氏此人,就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一样。

此事了结之后,玄烨待太子一如往日恩宠,反而有更上一层之势,太子的叔父索额图加议政大臣衔儿,并授保和殿大学士之之位,其子心裕官拜领侍卫内大臣,索额图其余诸子:格尔芬、阿尔吉善也各有晋封。

一时间,太子党众人弹冠相庆。

苏帘远远瞧着,只觉得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想必如是。

夏意渐渐消解的时候,玄烨正式下旨将和硕温宪公主指婚与佟国维之孙舜安颜,婚期便选定在来年之初的好日子。

婚期既定,芬儿便不能随意走动,多半时日都窝在澹宁殿中,数着苏帘准备给她的嫁妆,还有大婚的和硕公主吉服,也要量体裁衣了。公主大婚有着极为繁琐的流程,半年多的时间,也只是刚刚够用而已。

玄烨下旨拨了二十万两内帑银,只略次于皇子建府的二十三万两白银,选了距离佟佳氏承恩公府不远处的一座贝勒品级旧邸。那原是先帝朝被隔爵的多罗贝勒多尔博的府邸,空置多年,虽然屋宇略有些破旧,但各局极好,占地也大,丝毫不逊于皇子府。

与公主府相对的和硕额附府邸便不关玄烨这个岳父的事儿了,那得舜安颜的祖父佟国维负责修建,就建在未来公主府的旁边,不过哪儿据说是一片民居,若要说动百姓搬迁,只怕需费不少银钱呢。

第三十五章 芬儿出嫁

佟佳氏承恩公府很是财大气粗,富丽堂皇的额附府不出半年便光鲜落成了,佟家又广费银钱,采购了大批的紫檀木、花梨木、金丝楠来打造家具,以及无数珍贵的太湖石、雨花石,和不计其数的名贵花木点缀在额附府的后花园中,所费银钱粗粗估计便倍于芬儿的和硕公主府。

苏帘听闻此事,顿生不满,便指着内务府拟好的嫁妆单子,对玄烨道:“看你小气的,就这么点东西,塞吧塞吧,也就顶多一百五六十抬的嫁妆!!”

玄烨皱着眉头道:“怎么是朕小气,和硕公主妆奁都是有规制的,这些——朕已经很是破格了!”

“哼!”苏帘不满地一拧鼻子。别以为老娘不晓得你自己家底有多丰厚!留着那么多银子做什么?舍得养那么多贵人、常在、答应的,怎么就不舍得多给你闺女些?!

玄烨连忙安慰道:“好了好了,朕不是还添了两个皇庄子吗?如此十里红妆,千亩良田,着实堪称盛景了!”——每个皇庄都附带五十顷的良田,加起来便是一百顷。这样好的皇庄,玄烨也只赏赐给直郡王两座,诚亲王以及四贝勒、五贝勒、六贝勒、七贝勒、八贝勒都只有一座而已。

苏帘一副并不十分满意的样子,又问:“那你点了谁送嫁?”

玄烨笑道:“自然是胤祚了。”——公主出嫁,皇子送嫁,合乎人情,也合乎礼数。

“不行!”苏帘立刻否决。

“怎么不行了?”玄烨皱眉道。

“光他,不够!”苏帘哼着鼻子,昂着脖子道。

玄烨听了。不由发笑,忙道:“胤祥不是还小吗?额,你要是坚持。叫他陪着胤祚一块给芬儿送嫁也不是不可以!”

“还是不够!”苏帘扬了扬眉梢道。

“你还想让谁去送?”玄烨直截了当地问。

苏帘眯眯眼,笑吟吟道:“你儿子多着呢。叫能爬上马背的都去送嫁!”

玄烨顿时脸都僵硬了,以呵斥的口吻道:“别胡闹了!”——能爬上马背的?从老大到小十四,可都学会骑马了!!

“我没胡闹!”苏帘歪着身子道。

玄烨无奈至极,只道:“芬儿大婚,自然他们都会去庆贺,可是要送去送嫁,着实、着实——”一时半会儿,玄烨还真找不到除了“胡闹”之外的词儿来形容这种举动。

“既然都要去庆贺。怎么就不能顺道送嫁了?我就这么两个女儿,叫他们当兄弟都去送嫁,壮壮声势,莫非还委屈了他们不成?”苏帘理直气壮地道,“大不了,我给他们酬劳就是了!嗯,凡是去送嫁的,我都送一匹汗血宝马作为犒劳!”

玄烨顿时眼睛都惊呆住了,他自然晓得苏苏在畅春园校场马房里有二十多匹汗血宝马,可是那东西。素来不肯叫人多瞧了一眼去,他想骑一骑都要事先打招呼呢!没想到这回,竟然如此出手大方!

苏帘挥挥手道:“叫你儿子们都赶紧报名吧。先到先得,晚了可就没有了!!”苏帘看着玄烨那呆愣的眼神,便嘿嘿笑道:“怎么,你也心动了?”

玄烨忙清咳嗽了两声,他的烈风已经是匹老马了,自然是有那么点心思的…

苏帘笑眯眯道:“行啊,你要是肯去送嫁,我给双倍!”

玄烨一听,袖子一挥:“胡闹!!”

苏帘不禁微微觉得可惜。要是玄烨这个皇帝爹亲自骑在汗血宝马上给女儿送嫁,那以后芬儿的腰板绝对是要多硬有多硬了。不过这种事儿也只能歪歪一下罢了。玄烨是何等要面子的人,堂堂皇帝去送嫁…用脚趾头想想就觉得儿戏。

不过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能不为汗血宝马诱惑的皇子还是很少的,太子自恃身份,自然万万不肯的。直郡王率先拍着胸脯说,他非常乐意给妹妹送嫁。三阿哥胤祉自诩儒雅人,也表示自己一点也不喜欢汗血宝马,他还拍着胸脯保证,他绝对一丝一毫心动也没有,他才不是那种会被轻易诱惑的人。

四阿哥…他表示自己只是太看重妹妹而已,绝不是为了汗血宝马才送嫁的。

后头的五阿哥自是不必说,小猴子也自然不敢不送嫁,虽然苏帘在他分府的时候让他从畅春园马房里挑走了一匹,可是这般宝马,谁会嫌多啊!

七阿哥脚不好,只能可惜地放弃了。后头*十不必多说,十二阿哥和他的小虎子也在其列。最让苏帘惊讶的是十四阿哥竟然也报名参加了,她和德妃的关系都那么僵了,没想到德妃竟然允许她儿子来送嫁?看样子她有点小瞧德妃的度量了。

其实苏帘想茬了,德妃自是千万个不肯,可耐不住儿大不由娘啊!十四阿哥早就眼馋胤祚府上的那匹汗血宝马了。给公主姐姐送嫁,又不是什么丢人的差事,何况还能赚到她眼热已久的汗血马,自然就痛痛快快参与了!他四阿哥还参加了呢,他凭什么不能去呀?

临出嫁前,又加上一个,就是裕亲王府世子保泰。那还是西鲁特福晋厚着脸皮来求的,苏帘自然不能不给面子。何况王府世子的身份,也够体面尊贵的了,咳咳,虽然跟前面那一大串的皇子没得比。

芬儿出嫁那日,自然是风光无比,那十里红妆且不必提,黄土撒路、銮仪卫开道、御前侍卫护送的浩浩荡荡也不必多说,内务府上下官员及礼部、钦天监属官恭送更不必多说,光前头那骑在汗血宝马上的一串穿着朝服、带着朝冠、威风凛凛的阿哥们就够夺人眼球的了,那一串随风飞舞的黄带子,那叫一个金光闪闪!

打头自然是大阿哥,那表情笑得就好像新郎官是自己似的!如果眼角没有一块青紫那就完美了…再细细一瞧,几乎所有的阿哥都挂了点彩,只不过大阿哥运气不好,彩挂在脸上。

不必多说,自然是驯服汗血宝马的时候被摔的。幸好这些马是放在畅春园多年,被驯化过了的,否则换了桃源世界里的烈马,只怕这世界上除了阿克敦那样的猛汉,没几个能真正驯服的。

苦了的自然是额附舜安颜了,迎亲上来的时候,看到那一群的皇子阿哥,他膝盖都软了——不软不成啊,这些都是爷,他得下马上去挨个行礼问安,从大阿哥到十四阿哥,刨去中间没来的,正好是十个皇子,外带一个裕亲王世子保泰,算是赠品。

一个个见了礼,自然这些个舅子们少不得拍拍他肩膀,训诫两句,自然少不得说你要是辜负五妹(五姐),爷就怎么怎么滴地修理你…或者说得隐晦些,总之就是这个意思。

舜安颜鸭梨山大了,一流串请安过后,他都不会走路了。

最后大红鸾轿中窜跳出一个穿着团龙密纹银紫色马褂的小少年,瞧着不过六七岁模样,唇红齿白,那叫一个俏丽讨喜,舜安颜正暗自狐疑着这位的身份,那小少年便伸出一根白皙的手指,指着舜安颜的鼻子,娇声道:“你要不好好待我姐姐,我就像骟马一样骟了你!!”

舜安颜瞬间大腿夹紧了,我的祖宗,这位到底是哪位祖宗啊!瞧着年岁,莫非是十五阿哥?

这时候鸾凤轿中,扎喇芬温柔的声音飘出来:“十妹,不许无礼。”

听着公主那温柔涓涓的语气,舜安颜顿时松缓了几分——在看哪位嚣张的小少年,哦不,是十公主,据说这是皇上最疼爱的小女儿,很是顽皮,和五公主一般都是畅春园苏娘娘所生。

小羊羊算是送嫁的人当中最小的一个了,还穿着皇子阿哥的衣服,不过有些小了,她扯了扯胳肢窝处,不满地皱着眉头道:“十三哥,你给我找的什么衣服呀!一点都不合适!”

骑在汗血宝马上的十三阿哥胤祥回头哼道:“这是十五弟的衣服,只有他和你身量差不多!爷看,分明是你这段日子吃多了,长胖了,才不合适的!!”说完,他嘶地痛叫了一声,忙揉了揉自己的臀部,一不小心又扯着屁股伤处了——那是驯马的时候,被摔下来,落了伤。

小羊羊气鼓鼓了腮帮子,重重一声娇哼,便又钻进了鸾凤轿中。

这幅有趣的景象,可惜身在畅春园里的苏帘看不到。

苏帘正式见到女婿是在芬儿婚后,三朝回门之日。当然,小夫妻俩得先进宫去给玄烨还有太后磕头,下午才来到畅春园。

小羊羊也兴致勃勃地陪同苏帘在殿中等着,她笑嘻嘻道:“额娘,这个姐夫长得倒是极英俊,就是性子软了点,没啥男子汉气概!”

“额…”苏帘黑线,三天前她是不是不该答应小羊羊也去送嫁?

小羊羊撒娇地在她怀里蹭着:“额娘,您放心吧,姐夫绝对不敢欺负姐姐的,因为说威胁过他了,他要是敢对不起姐姐,本公主就骟了他!”

苏帘巨汗,忍不住训斥道:“你是个女孩子,什么骟不骟的,这种粗俗的话,也敢随便说出口!!”

小羊羊嘴巴一撅,完全不把苏帘的话往心里去。

苏帘气得正要多训诫几句的时候,四禧已经打帘子进来,万福道:“娘娘,公主和额附来了。”

苏帘微微一哼,瞪了一眼小羊羊,那意思是,你给老娘等着!老娘待会再训你。便整了整发髻,便去正殿了。

第三十六章 公主和额附

芬儿没有穿和硕公主那身沉重的朝服,却穿着一身大红色蹙金鸳鸯和合的喜服,舜安颜也穿得红透透的,俊男美女站在一起,的确瞧着相当般配的样子。

婚后的芬儿的确很以前有所不同了,额前原本俏皮的刘海儿都被梳了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头上梳着庄重的大拉翅,上头点缀华丽的赤金金步摇、红宝石簪花等物,远远瞧着,恍若神妃仙子,莲步轻移间,腰间环佩叮当,绣面笑若芙蓉初绽,两腮似桃瓣娇艳,白皙如玉的脸上如今挂着薄薄的红意,浑然透出三分妩媚,眼角一勾,风流顿生。

苏帘原本一直觉得芬儿是个小孩子,如今才觉得她是真的长大了。站在她身旁的额附,佟佳舜安颜,身形颀长,比穿着三寸高花盆底鞋的芬儿还有高上一整个脑袋,以后身的眼光看,估计接近一米九了!的确算得上是鹤立鸡群——额不,老娘才不是鸡呢!!

之前就听人说舜安颜长得十分英俊,苏帘这回见了才晓得不虚,甚至舜安颜的样貌比苏帘想象中还要英俊得多!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如墨剑眉衬得英姿俨然,端的是仪表不凡,气度卓然。

芬儿目光暗示一下额附,二人便上前一同伏跪下来,三跪三拜。

苏帘顿时眼圈有些湿润,忙抬手道:“快起来吧。”

女儿婚后过得好不好,其实做母亲的根本不必多问,单看那唇角洋溢起的幸福感,和眼角荡漾的春意便可知一二。

看着女儿女婿,玉树兰芝,神仙伴侣一般。苏帘不禁感叹这时间真不禁混。十七岁的芬儿已经成了人家的妻子了,苏帘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妒忌舜安颜这个臭小子的。

面对自己的额娘,行过大礼之后的芬儿立刻便是一副小女孩撒娇的模样。飞快坐在苏帘身旁的绣墩上,拉着苏帘的衣袖。软软地唤道:“额娘!”

苏帘纭纭笑着,目光睨向那个还跟电线杆子似的站立一旁的女婿,便道:“你也坐吧。”

舜安颜是拘谨的,三日前,十位皇子附赠一个世子爷送嫁的阵仗叫他一直战战到现在,加之他之前便晓得,这位苏娘娘并不怎么中意他成为五公主的额附,以至于他二十二岁才正式当了新郎官。难免一举一动更加小心谨慎了三分,于是忙躬身道:“谢娘娘,奴才站着就好。”

“奴才”这个自称倒是叫苏帘听着不大顺耳,虽然这是规矩。舜安颜就算当了额附,也改变不了他是皇家奴才的身份。见她拘谨,苏帘便语气和缓地道:“你既与芬儿成了婚,便不是外人。坐吧。”

四禧已经搬了一个紫檀云纹的座椅上来,舜安颜忙偷偷看了看芬儿的神色,见她微笑着眨眨眼,才敢放心地坐下来。“多谢娘娘赐坐。”

芬儿忙含媚地瞪了他一眼:“还叫‘娘娘’?”

舜安颜炯炯眸光在芬儿和苏帘之间徘徊了一下,见丈母娘和妻子都是笑意盈盈,便忙躬身道:“多谢额娘赐坐!”

顿时。苏帘的面色浑然可亲了三分,“一家人,那么拘谨做什么?我是最不耐烦那些俗礼的。”

舜安颜心头一松,忙称了一声“是”。

苏帘含笑又问自己的女儿:“今早去宫里请安,想必是累了吧?”

芬儿撒娇地嘟嘟嘴:“可不是么!一通跪下来,女儿的膝盖都疼了呢!特别是在皇玛嬷宫里的时候,挨了好一通训斥呢。”

苏帘眼睛微微一眯,她素来晓得太后不喜欢芬儿这个孙女,可是没想到大婚的第三日竟然便如此不给面子。不过顾忌着女婿在跟前,便只道:“太后娘娘苏帘规矩严格。你又不是头一天才晓得。”

芬儿吐了吐舌头,哼哼道:“皇玛嬷不就是为当初陪嫁嬷嬷的事儿吗?为几个奴才。竟如此…”后头抱怨的词儿,她到底没说出来,只又哼了一声,道:“还有那试婚格格的事儿女儿叫汗阿玛给推了,皇玛嬷大约更加不高兴了吧?”

大清公主出嫁前,便有赏赐额附试婚格格的规矩,说白了,就是送额附一个小妾,用来检验一下额附哪方面有没有问题。想象这事儿便觉得膈应人,扎喇芬自然是千万个不肯,便央去求了玄烨取消了试婚格格。

苏帘暗暗瞧了舜安颜一眼,见他并不分毫不快之色,便安心了,于是道:“我这个女儿,从小就被我和皇上惯坏了,你多包容着些。”

舜安颜忙道:“额娘您严重了,公主品性温婉,待奴才和奴才的家人都极好。”——既然要做额附,在女色之事上,舜安颜早有了心里准备。公主不喜通房和侍妾的事儿是一早就与他明说了的,舜安颜也对此早有保证。故而此刻,也没什么好觉得生气的。娶了公主,将来的仕途荣华自然一帆风顺,于家族而言,也是有莫大的好处。故而,有得必有失,舜安颜甚至已经做好了娶一个祖宗回来的准备。

且五公主的样貌着实算得上国色,更是娇俏灵动之人,婚前他便有些中意的。婚后相处了几日,也发现,并不难相处。总之来说,比他料想中的状况要好多了。

舜安颜又道:“公主通情达理,婚后第二日便免了奴才全家的晨昏定省之礼。”

照规矩,额附和额附的家人都要日日向芬儿磕头请安的,免晨昏定省之礼,也是苏帘婚期与女儿嘱咐过的,若是佟家在他们婚后翌日,如数全来请安,便叫她免了这个礼。为的便是看看佟家人对芬儿是否表示出足够的尊敬。

苏帘微微一笑:“芬儿既嫁给了你,便是你们佟家的媳妇,虽然不能像寻常人家媳妇那样伺候公婆,却也不至于日日都摆公主的架子。若是真处处拘着礼数,如何能好好培养夫妻感情呢?”

舜安颜心下一喜,忙道:“额娘说得极是。”

苏帘点点头:“我自然是盼着你和芬儿夫妻和顺,若能早早添个一儿半女便更好了。”

此话一出,芬儿顿时羞红了脸,忙抱怨地撒娇道:“额娘,您说什么呢!”

苏帘呵呵一笑,“之前着实耽误了那么些年,不是他等你,便是你等他。好在好事不怕等,你们好日子也长远着呢!”

舜安颜已经二十二岁了,他弟弟都已经有了儿女,自然在子嗣之事上早有期盼,故而苏帘的话算是说到了他心里头。不禁,脸上都挂起了期待的笑容,见公主妻子那笑靥如花,红腮羞涩的模样,心头更是为之一荡。他自诩是英姿,公主妻子也是国色之人,将来的孩儿也必然是潘安之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