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兰没有立即回答,低着头目光不住闪烁,显然心里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良久,她涩声道:“如果我不愿,姐姐会如何?”

“不会如何,你愿意怎样便怎样,只是从此以后你再不是我妹妹,我亦不会再对你容情。”凌若虽然不愿意姐妹相残,但若真被逼走到那一步,刚刚死过一次的她绝不会再手软。

:不好意思,今天写的晚了,这章到现在才写好

第三百七十九章 定

伊兰很想拒绝,但是她不敢,凌若言语间透出的决绝冷意令她恐惧,直到这一刻,伊兰才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与姐姐之间存在着怎样的差距,不在心计不在手段,而在那份不动声色的狠厉。

先前她之所以可以为所欲为,是因为姐姐念在骨肉亲情的份上,不予追究,而今,自己却是彻底将她惹怒了。伊兰甚至怀疑,自己若现在说个“不”字,凌若会在不动声色间将她撕成一片片,而这一次,连额娘都不会帮她。

良久,伊兰颓然低头道:“多谢姐姐垂怜,伊兰愿意嫁予李撰修为妻。”

“好!”凌若长长吐出一口气,面色稍缓,能避免手足相残自是最好不过。总算伊兰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不过也仅止于此了,之前的事已经耗尽了她与伊兰最后一点姐妹情份,现在还肯与伊兰说几句话,不过是看在凌柱与富察氏的份上。

“既是决定出嫁,许多事都要趁早准备起来,尤其此事是皇上赐婚,马虎不得。”不等伊兰接话,她又道:“至于我这里,弘历刚出生,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恐无瑕再顾其他,是以在大婚之前,你不必再入王府请安;至于添嫁的嫁妆,我自会派人送去。”

凌若虽然没有明说,但言下之意分明是不想见她,伊兰何曾受过这等羞侮,一张粉面涨得通红,犹如鸽子血一般,只是现在势不如人,再不甘也只能咬牙暗忍,然在她心中已是将凌若恨到了极处。

说完这句,凌若也不等伊兰答应,径直对富察氏道:“额娘陪了这么久也乏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好,那你好生歇着,额娘过几天再来看你。”虽然凌若没有说什么,但因为伊兰闹出来的那摊子事,在面对凌若时,富察氏总觉得浑身不自在,此刻听得凌若这般说,连忙起身离开。

望着富察氏离去的身影,凌若微微叹了口气,富察氏的心情她岂会感觉不到,母女之间,始终有了隔阂…

在她们走后,凌若也陷入了沉睡中,她真的很累了,持续了整整一夜的生产,早已榨干了她最后一丝力气。

这一觉,凌若直睡了很久才醒,一觉醒来的时候看到屋里掌着灯,一丝朦胧的天光从窗纸外透进来,不知是晚间还是清晨。耳边传来轻微的呼吸声,转头看去,只见水秀正趴在床边打盹,她撑起恢复了几丝力气的身子,取过搁在紫檀木架上的衣裳披在水秀身上,尽管动作很轻,但还是将水秀给惊醒了,她揉一揉惺松的睡眼问道:“主子您醒了,好些了吗?”

凌若摇摇头道:“我没事了,倒是你,既然困了怎么不回房去睡,这样趴着睡觉可是难受。”

“奴婢不打紧,太医说这几天是主子身子最虚弱的时候,片刻也离不得人照顾。”水秀掩嘴打了个哈欠将衣裳披在凌若身上,此刻已是深秋,虽关了门窗,依然能感觉到寒凉之意,顺势又在她身后弹了一只弹花软枕。

“现在什么时辰?”凌若往后靠了靠问道。

她初次怀孕时,康熙赏了一台自鸣钟,就放在外屋,水秀已经习惯了那两格代表一个时辰的概念,去看了一眼后道:“主子,才刚卯时呢,您要不要再歇会儿?”

“不了。”凌若抚一抚脸笑道:“去看看弘历醒着没有,若是醒着就抱过来让我瞧瞧。”

“哎。”水秀答应一声,没多久,抱了弘历进来,“主子,小阿哥刚吃过奶,正醒着呢。”

凌若忙不迭接过,待得将那个小小身子抱在怀里,无法言语的喜悦与满足弥漫上心间,一日不见,感觉这孩子仿佛又大了一些,模样也更可爱,怎么瞧都瞧不够。

水秀凑过来道:“小阿哥眉眼间长得与主子很像呢,特别是那双眼睛,好看得紧。适才奴婢去抱的时候,乳母说小阿哥从抱过去到现在一声都没有哭过呢,就算饿了或是尿了不舒服也只会哼哼几声,可是好带得很;那么小就像懂事了一般,她还说这样的孩子长大了必然不凡。”

凌若轻拍着弘历道:“那不过是乳母奉迎的话,指不定每一个带过的孩子,她都这般说过呢!”话说如此,唇角却不自觉溢上了一缕笑意。

待弘历在怀中熟睡后,凌若小心翼翼地将他交给水秀抱下去交给乳母,水秀进来时端了一盆子热水进来,绞好面巾后递给凌若拭脸,做月子的这两个月,既不能下地也不能碰凉水,尤其是像她这样曾经伤过一次身子的人,更要趁这个机会将身子养回来。

这日不断有人过来请安,许多皆是平常不太走动的,除却推不过的几个外,其余凌若皆以身子困乏不支为由推却了。

不少人碰了一鼻子灰,在回去的路上低声抱怨着,瓜尔佳氏一路过来,听了不少在耳中。

小路子在门口站了大半日,笑得脸都快抽搐了,趁着没人过来,赶紧低头揉一揉发僵的脸颊。

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双镶着珍珠的朱缎缂丝绣鞋出现在小路子视线里,他抬起头没等看清眼前站的是何人,便已经赔了笑脸重复着同样的话,“我家主子身子困乏暂时不能见客,还请改日再来。”

“连我也不见吗?”

听到这个声音,小路子赶紧抬起头来,一张似笑非笑的脸庞映入眼睑,却是瓜尔佳氏,赶紧拍袖打了个千儿道:“奴才给云福晋请安。”

瓜尔佳氏扶一扶簪在鬓边的蝴蝶长簪挑眉道:“这样是不是代表我可以进去了?”

小路子不好意思地搔搔头道:“奴才不知道是云福晋,还道是哪位格格呢,主子一早吩咐了您与温福晋随时可以进去。”

“你啊,倒是不结巴了,不过这眼神又不太好使,往后可得看清了人再说话。”瓜尔佳氏摇摇头,扶了从祥的手进去,到了里屋发现温如言已经在了,正与凌若说着话,看到她进来,笑着招手道:“刚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可真是经不起念叨。”

第三百八十章 福祸

瓜尔佳氏解下披风,就着水月端来的绣墩坐下,笑吟吟道:“适才去拢翠居,下人说姐姐出去了,我就猜到是来这里,怎么不见涵烟?”

“她跑去看弘历了,嚷嚷着要跟弘历玩,这丫头好动得很,我也管不了,随她去吧,左右有素玉看着,出不了事。”说起这个三岁的女儿,温如言满是无奈。

瓜尔佳氏接过透着重重暖意的描金茶盏道:“孩子还是活泼一些得好,像弘时那样整日里死气沉沉的,哪还有孩子的样。”

说到弘时,凌若与温如言皆是摇头不已,那拉氏对弘时一言一行皆有着极严的要求,才五岁的人儿就已经规规矩矩,老气横秋,完全看不到这个年纪应有的童真。

“听闻嫡福晋现在已经让弘时在背《孝经》了,每日都窝在书房中不见出来,想当初弘晖八岁时也不过堪堪背这个罢了。”温如言心有不忍地说道。

“终不是自己亲生的,又岂能一样。”凌若抚着身上的暗红锦被徐徐道:“只是嫡福晋这样拔苗助长,结果未必能如她预期的那般。”

瓜尔佳氏笑一笑道:“你这话她可是听不进耳,世子之位至今悬而未决,你又生下弘历,令得弘时被立为世子的可能性又减弱了一分,可不得使劲让他有所表现才行。”

温如言接过话道:“她怎样待弘时是她的事,咱们插不上手也不会去插这个手,我现在反倒更担心若儿,你如今有子嗣在膝下,这是福也是祸,嫡福晋为了世子之位,只怕会对弘历下手,你可千万要当心才是。”

“她早已下过手,只是未能如愿罢了。”在温如言与瓜尔佳氏诧异的目光中,凌若道:“姐姐可还记得铁线蛇一事,便是她指使人所为,之后更在德妃面前搬弄是非,令德妃认为我不祥,禁足于净思居中。若非后来王爷得了时疫,我又趁机说动年福晋,只怕至今尚在禁足中。”

“她恨你也不是一两日的事了,怨恨日积月累自是越来越深了。”之前瓜尔佳氏就曾猜测铁线蛇一事是有人在背后主使,如今终于得到了证实。

温如言忧心忡忡地道:“以她的狠毒,只要一日不除了你就一日不会肯罢休,留着这样一个人始终是心腹大患,可惜她行事小心,咱们始终抓不到真凭实据。”

“慢慢来吧,只要她一日不肯放手,咱们就有一日的机会抓她,这也是我留着陈庶的原因。”

“罢了,不说她了,再说下去,可是什么好心情都没有了。”瓜尔佳氏这般说了一句,转过话题道:“适才我过来的时候,听得不少人因为吃个闭门羹回去而在背后使劲抱怨你呢!”

凌若眨一眨眼浅笑道:“姐姐莫不是以为我让她们进来就不会有抱怨了吧?”

温如言亦是为之一笑,抚一抚裙间的绣花又道:“对了,我听闻王爷有意晋你为侧福晋,可是真的?”

在她们面前,凌若自不会有什么隐瞒,点一点头道:“昨日皇上来的时候,王爷已经请旨,应是不会再改了。”

温如言闻言好一阵感叹,拉着凌若的手道:“那就好,虽说位愈高人愈险,但凡事皆有利弊两面,身居其位,至少那些人不敢再轻易动你。”

“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正说话间,忽见涵烟迈着小腿“噔噔”跑了进来,手里还举着一块化的满手都是的栗子糖,扑到温如言怀里好一阵撒娇后方才道:“额娘,我刚才把这个给弟弟吃,可是弟弟不吃呢!”

“傻丫头,弟弟还小,不会吃这些,涵烟自己吃吧。”温如言笑抚着她的头,待涵烟将那块吃糖完后又让素玉领了她下去洗手。在收回目光时瞥见瓜尔佳氏眼中流露出来的羡慕与失落,心知她这些年是伤怀自己一直无所出的事,而且随着年岁的增长,这个希望也变得越来越渺茫。温如言拉过她的手,郑重其事地道:“妹妹,这些年我真的很感谢有你,所以涵烟才可以长到这么大,所以涵烟不止是我的女儿,同样亦是你的女儿。”

“不止涵烟,还有弘历。”凌若伸过手与她们交叠在一起,“他们两人都是姐姐你的孩子。”

瓜尔佳氏没想到自己偶尔的感伤,会被她们看在眼中,更想不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安慰自己,当下眼圈微红地道:“上天很公平,它虽然没给我子嗣,却将你们两个好姐妹带到了我身边,如今更有了涵烟与弘历,此生,真的没有什么好遗憾了。至于涵烟和弘历,我会视他们如已出。”

王府中的日子,勾心斗角、争权夺势,每一日都过的不易,但幸好,幸好她们不是孤身一人,所以才有勇气,一直地走下去,不畏一切。

“妹妹,我问你一句话,你必须得如实回答我。”又说了一阵话后,瓜尔佳氏突然一脸严肃地看着凌若。

“姐姐尽管问就是。”凌若一边喝着刚煮好的红糖姜茶一边说着。

“弘历早产,究竟当真是你自己不小心摔倒,还是与伊兰有关?”不等凌若说话,她又补充道:“我要听实话。”

见凌若沉默不语,温如言焉有不明白之理,悚然道:“当真与伊兰有关?”

凌若不理会她,看着瓜尔佳氏道:“姐姐何以会知晓?”她这样问就等于承认了此事与伊兰之间的关系。

“果然如此。”瓜尔佳氏叹了一口气道:“之前你生下弘历母子平安的时候,我无意中听到伊兰与凌夫人的对话,虽然她们很小声,但还是被我听到了几句。”

“妹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倒是快说啊!”见她迟迟不语,满心急切的温如言忍不住出言催促。

凌若重重叹了口气道:“伊兰…一直想要入王府,为此不惜使计骗我说与王爷有了肌肤之亲,被我识破后,她不甘心嫁给李撰修,一时激愤之下,就推了我一把。”

“这丫头,当真是疯魔了,竟连亲姐姐也害,她还有没有人性!”温如言听得一阵来气,反倒是瓜尔佳氏神色要平静许多,将不再温热的茶盏递给水秀重新去续了一杯来后道:“在许多人心中,权势、金钱、自己,都要远远凌驾于亲情之上,这并不奇怪;倒是若儿你准备怎么处置伊兰?”

第三百八十一章 月子

凌若看了她一眼,不答反问道:“若换了是姐姐会怎么做?”

“既然她不将你当姐姐,你又何必将她当成妹妹看待。若依我心思,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才是最好。”瓜尔佳氏也许是三人中最心狠果断的那一个,要不然昔日那拉氏也不会看中她,拉拢来替自己办事。温如言虽觉得这话有些过于不留情面,但想到伊兰所为,又觉得没错。

凌若也知道瓜尔佳氏的做法是最正确的,但到底狠不下这个心,“伊兰已经同意嫁李撰修为妻,过去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我也告诉她大婚之前不要再入王府。”

瓜尔佳氏知道凌若是个重情意的人,早在说出适才那番话前就已经猜到她不会做到那个地步,带着几许忧心道:“妹妹,你是一个很善良的人,纵然这七年磨难重重,也没有磨去你心里的善良,但愿这份善良将来不会害了你。”

“姐姐放心吧,伊兰的事已经过去了。至于王府之中,我晓得该怎么做,何况现在除却自己之外,还有一个弘历需要我去保护。”

“那就好。”有了凌若的保证,瓜尔佳氏略松了一口气,话题又回到凌若昨日临盆的事上,抿了嘴道:“昨日你难产,可是把王爷给急得脸都青了,尤其是稳婆来问王爷究竟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的时候,你猜王爷最后选了哪个?”

“自是孩子。”尽管她自己当时也是做了同样的选择,但在回答这句话时,还是有些闷闷不乐。没有一个女人不希望自己在夫君心中所占据的是最重要最不可取代的位置,只是在许多男人眼中,女人有时候仅仅是一个生育工具,如何及得上子嗣来得重要。

瓜尔佳氏与温如言相互看了一眼,笑道:“这一次你可是猜错了,王爷保得是大人,即使你让水秀出来传话的时候,他也没有改变初衷。要不是当时弘历那么乖巧的把头降了下来,只怕此刻已经没有他了。”

“当真如此?姐姐莫不是哄我吧?”凌若先是一阵喜悦,旋即又有些不自信,她知道胤禛是在意自己的,却不知胤禛会在意她到舍弃孩子的地步,何况这些事胤禛从来没有提过。

“难道我们两个一起哄你吗?”温如言拍着她的手感叹道:“是真的,你不知道听到王爷说保大人的时候,嫡福晋她们一个个脸色都变了。总算你这几年的苦没有白受,王爷是真心待你好。”

一直到她们离开,凌若心里都不曾平静,无语的哽咽一直在喉间徘徊,从不知道她在胤禛心中竟有如此重要的位置。

夜间,胤禛来看凌若,看到她眼眶红红的,忙道:“怎么了,又哭过了?”

“没有!”凌若摇头,在胤禛还没反应过来前用力抱紧他,哽咽道:“妾身只是很感动,四爷从没有说过,当时在妾身与孩子之间选择了妾身。”

“就为了这事?”胤禛心情一松,抚着凌若披散在身后的长发温言道:“你是我的女人,我自然应该保护你。至于孩子,虽然不舍得,但只要你在,总还是会有的,幸好最终事如人意,你与弘历尽皆平安。”

“四爷待妾身这样好,妾身不知该如何报答。”凌若吸一吸鼻子,动情地说道。

烛光摇曳,令胤禛的眸光染上一层朦胧,“陪在我身边,一世不背叛不离弃,这就是最好的报答。”

凌若轻轻吻上胤禛的薄唇,这便是最好的回答,终她一世都不会离胤禛而去,除非胤禛不要她。

月子中的两个月,便在这样的温默平静中度过,宫中册凌若为侧福晋的旨意在几日后就下来了,不过要等到行过册嘉礼才算名正言顺。

九月二十九,伊兰奉圣旨嫁予撰修李耀光为妻,凌若那份添嫁令她送嫁的队伍足有一里长,大至用上等花梨木制成的桌、椅、文房诸器,小至珍珠金银头面,无一不全。

凌若虽是王府福晋,但要置办这样一份近乎等同于王府格格出嫁的添嫁亦不易,可说是倾其所有,当中还有一部份银子是**斋这几个月来的赢利,毛氏兄弟得知凌若要用,二话不说全拿了出来。

有了专门请来的制香师还原水月家中传下来的那几张方子,**斋的生意比从前好许多,经常有客人慕名而来,在京城也算稍有些名气,毛氏兄弟正打算着将店开到京城去,只是京城地价贵,一时还有些棘手盘不下来,准备等明年开春了再说。

给伊兰这份丰厚的添嫁,是凌若尽身为姐姐的最后一点心意,往后她与伊兰想必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除了伊兰的婚事之外,宫里的选秀亦已经结束,方怜儿入选,被封为贵人,赐号熙。

兜兜转转,她始终还是走上了这条最残酷不过的后宫之路…

另外,一道参选的还有凌若远房一个族妹,同姓钮祜禄氏,她比方怜儿要幸运许多,被赐给十七阿哥胤礼为嫡福晋,婚期定在十月十九。

胤礼大婚,雍王府自要备礼送去,这几天,身为管家的高福忙得团团转,好不容易在将礼单着盘的差不多,只等拿银子采。他拿着礼单来到朝云阁,王府中的大小事务一直是年氏在打理,这礼单当然第一个要给她过目,再说银子也得从她手里拨下来。

年氏在接过朱红烫金的礼单打开,刚看了一眼便皱眉不悦地道:“怎么只得这几样?若照着这单子拿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年氏说是几样,但实际上列在礼单上的足足有二十八样,除却胤禛之前说好的一处庄子与五百亩良田外,还有上等云锦、勾彩缕金沉水香篝、荷花莲子镂金手串、玉浮雕荷花鳜鱼佩、羊脂白玉观音送子雕像,文房四宝等等。

这些东西都是高福精挑细选之后写在上面的,不止东西要合适,意头也要好,不过这样的礼在年氏看来还是有些轻了。

听得年氏的话,高福连忙赔笑道:“福晋瞧着还缺了什么,奴才这就去加上,也好一道置办。”

第三百八十二章 侧福晋

年氏将礼单放在桌上,戴着错银缠丝嵌红宝石护甲的手指在礼单上轻轻敲了几下后道:“这样罢,再加一套北海孔雀绿珍珠步摇、银白点珠流霞花盏与九柄齐套的三色玉如意。|i^”

高福踌躇了一下,面有难色,年氏添的虽只有三样东西,但每一样均是价值千金,尤其是最后一样三色玉如意,每一柄少说也值百余两银子,九柄加在一起就是两千余两,再加上前面那两件,就是四五千两银子,而之前礼单中除却庄子田地之外,所有东西列在一起也不过七千余两罢了,骤然加上这么大的数目…

年氏眸光一瞥,将高福的为难瞧在眼里,抚一抚脸淡淡道:“怎么着,嫌我这礼太重了?得,你若愿意给王爷丢脸,就当我什么话都没说,还按着原来的礼单送去。”

“福晋这话可是冤杀奴才了。”高福听出年氏言语间的不悦,哭丧着脸道:“奴才对王爷和福晋忠心耿耿,哪有不盼着王爷长脸的理,实在是这银子…”

“银子怎么了?”年氏冷笑一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各处庄子的收成可都陆续上来了,还有王爷的俸银,加在一起少说也有两三万两。除去府中正常开支外,至少还有一万五千余两的结余,用来置办这些个东西绰绰有余。”她打理王府这么久,对王府的各项收支都心中有数,晓得府中银子有多少结余,否则也不会指名加这三样礼。

高福苦笑道:“原本确实是有这么多,但是福晋您忘了,凌福晋生下历阿哥,母子平安,王爷心下高兴,说所有下人一律多发一个月的月钱,王府上下再加各庄各院及圆明园,统共是五百余人,即使每个人五两银子也是将近三千两。|i^另外过几日时阿哥双满月,府中要摆宴设席,还有凌福晋的嘉册礼,也需要…”

“行了!”年氏骤然打断高福的话,随即深吸了几口气,抑下汹涌在胸口的后道:“究竟还缺多少银子。”这几日天气转凉,福沛染了风寒,咳嗽不止,她忙着照顾他,无瑕看及帐册与这几日的支用。

高福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能动用的大约只有一万两左右,其实…若不算那套三色玉如意倒也差不多了。”

“滴答滴答”的铜漏声在高福耳边滑过,一下一下带走时间的痕迹,许久,他终于等到年氏强抑愤怒的声音,“去掉那套三色玉如意,置办好后你亲自送到十七阿哥府,莫要出什么岔子。”

高福暗松一口气,赶紧打了个千儿道:“福晋放心,奴才一定尽心尽力办好此事。”

待高福拿了礼单下去后,年氏狠狠将一口未动过的茶盏掼在地上,溅了一地的茶水与碎瓷片,恨声道:“无非就是生了一个儿子而已,有何了不起,偏生要矫情,弄出如此多事来。王爷也是,开口就是所有下人加赏一个月的例钱,几千两银子就这么没了。”她越说越气,尤其是想到福沛出生时,胤禛也不过是加赏了王府上下而已,哪有说连庄园里的下人也赏的理。

“主子息怒。”绿意命人将地上的狼籍收拾后小声劝道:“王爷也不过是一时高兴抬举她几分罢了,真要说起来,历阿哥如何能与福阿哥相提并论,放在一起简直就是抬举了历阿哥。”

“现在不能,但是很快就行了,侧福晋――只要册嘉礼一过,钮祜禄氏就是名正言顺的侧福晋了,与我平起平坐。”在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年氏已是咬牙切齿,冷意涌动。

好不容易去了一个佟佳氏,如今又来一个钮祜禄氏,还真是不消停。

绿意走到年氏身后,轻轻替她揉着发僵的肩膀宽慰道:“主子无需这般动气,就算她真册了侧福晋,却也说不得与您就平起平坐,论资历论家世,她皆输您不止一筹,何况您手里还握着府中大权,就是含元居那位见了也得让您三分。”

说到那拉氏,年氏眉心倏然一动,“含元居最近有什么动静没?”

在这王府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眼线,用以查探别处的一举一动;知已知彼方能立于不败之地,否则哪一天死了都不知道原因。

“暂时还没有。”听到绿意的回答,年氏黛眉微皱,这些年她与那拉氏暗斗,早已晓得这女人是一个什么人,不声不响,却暗下狠手,最是阴险不过。如今钮祜禄氏生下孩子又即将册为侧福晋,她竟无动于衷,这显然不合常理。

与此同时,她亦想起一事来,当日她带钮祜禄氏出净思居的时候,她曾告诉自己,所有不祥的流言皆出自那拉氏布置。

既然早在钮祜禄氏还怀孕的时候,那拉氏就处心积虑要除去她,如今又怎可能听任她一步步爬上高位,兴许,早有了动作,只是旁人不知罢了。

至于钮祜禄氏…她当日吃了那么大一个暗亏,想来也不肯轻易罢休,早晚要与那拉氏斗个你死我活。

如此想着,年氏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与其自己去费心费力,倒不如坐山观虎斗,不论她们哪个败了,对自己都是有利无害。

私心里,她更希望败的那个人是那拉氏,因为只有她被废了,自己才有机会摆脱这束缚了七年的侧福晋之位,登上更高一层。

凌若册嘉礼的日子定在弘历双满月的那一天,因同时有两件喜事,是以雍王府中少有的大摆筵席,皇室宗亲皆来相贺,凌若更在宗人府左宗正的见证下,正式册立为雍王府侧福晋,记名入宗册玉碟。

这一日的凌若是风光的,从最初卑微到耻辱的格格到庶福晋,再到今日的侧福晋,苦熬七年,终是一朝扬眉吐气。

然凌若清楚,这一切并不是结束,恰恰相反,是开始,往后她要走的路,要经历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只是,今日的她,不会再惧怕任何人,为了胤禛,为了弘历,她会努力走好每一步,直至这世间无人敢再欺。

第两百八十三章 七年别离

宫里不断有礼送来,从康熙到德妃,再到静嫔以及新入宫的熙贵人,皆派人来恭喜凌若晋侧福晋及弘历双满月之喜;这也令宾客之间,对这位新侧福晋揣测纷芸,究竟为何许人,竟与宫中有着如此密切的关系,蒙一位位贵人看重。|i^

凌柱一家人除却伊兰之外都来了,在宴席未开之时,凌若终于见到了分别七年之久的荣禄,为官七年,又是在地方上磨练,荣禄比以前少了一分书卷气多了一分精明,目光亦更加坚毅。

“恭喜大哥。”凌若望着朝自己稳步走来的荣禄露出璀璨耀眼的的笑容,她已经从胤禛口中得知,荣禄这次回京述职会将会升任吏部文选司的员外郎,这虽然是一个从六品的职位,比按察司经历只高了一品。但文选司主掌官员的政绩考核、升迁,是个极大的肥差,多少人削尖了脑袋要往里钻,能任此职,实是对荣禄这些年最好的肯定。

荣禄望着一身绯红盘锦宝相花纹旗装的凌若,七年别离,再见时,他那个温柔清雅的妹妹已经成了雍王府侧福晋,端庄高贵,纵然是笑意嫣然,也自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高贵在其中。

“按察使经历也好,文选司员外郎也好,都是为朝廷办事,有何可恭喜。”荣禄淡淡一笑,不论眼前这个女子怎么变,都是他妹妹。

“旁人可不这样认为。”凌若柳眉轻扬,以芙蓉晶打造而成的步摇在鬓边轻晃不止,为她清丽绝美的容颜更添一分妩媚。

“于我来说,最高兴的便是可以一家团聚。|i^”说到这里,荣禄看着凌若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化为一声轻叹。

凌若猜到他是想说伊兰的事,只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破裂的东西即使重新粘起也会有裂痕伴其一世,抹之不去。

“对了,大哥你自己的事又怎么样了?”温和的目光拂过荣禄面上,她轻声问道。

“你适才也恭喜我了,自然是好的。”荣禄与她一道慢步走着,避过喧嚣的宾客。

见荣禄故做不知,凌若笑着摇头,镶嵌在衣领的柔软风毛拂在脸上,犹如小儿呵痒的手,“大哥在外几年,旁的我不知道,这顾左右而言它的本事倒是见着了,你明知道我说的是江氏。”适才大哥虽然是随阿玛他们一道来,但神色间颇有些不自然,可想而知,这事儿还没闹完。

“还能如何,阿玛额娘始终是不喜欢她。”说到江氏,荣禄脸上的笑意变的无奈,眸光落在盛开于秋开冬初的夹竹桃上,花似桃,叶像竹,一年三季,常青不败,不论春风、暴雨、烈日,都在吐艳争芳,无畏无惧,人倒是不及花许多。

凌若侧一侧头,任冰凉的芙蓉晶贴在脸颊,“江氏当真有如此之好吗?值得大哥你这般倾心以待?”

“我在江西这几年,一直是她在照顾我起居住行,我答应过以后会好好待她,大丈夫岂可言而无信。”荣禄言语间透着少有的坚决,江氏是他在去江西赴任的途中所救,得知她凄惨的遭遇以及无处可去的现状后就一直留在身边,两人日久生情,暗许终身。

凌若点点头,“大哥的话虽不错,但阿玛额娘也是为你好,毕竟江氏的出身实在容易遭人诟病。”话虽如此,但终归不忍大哥难过,想一想道:“这样可好,我替她在京中寻一户清白人家,让她认为亲人,以那户人家女儿的身份嫁予你为妻,以前的事再也不要提及。只要她不是以前那个被以不守妇德为由休弃的江氏,我想阿玛他们是不会反对的。”

凌若的话令荣禄眸光一亮,继而爆发出阵阵喜色,击掌自言道:“对啊,这是个好办法,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妹妹心思活络。”

“你啊,是关心则乱。”凌若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道:“得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阿玛那边我替你去说。”这俩父子都是一个脾气,要是再闹起来可不好收场。

荣禄讪笑一声,没有接话,隔了一会儿问道:“对了,弘历在哪里,我来了这么久,还没见过这个小侄子。”

“适才还在,想是奶娘抱下去喂奶了。”说话间,来福走过来说是宾客已经到得差不多了,只等他们过去就可以开席。

凌若答应一声,与荣禄一道回到厅中,正要落座,外头有人唱喏,“廉郡王到!敦郡王到!”

胤禛微微一怔,旋即已是若无其事地自席间起身,迎向一前一后走进来的胤禩与胤禟。

胤禩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朝胤禛拱手道:“恭喜四哥喜得贵子。”随他一道进来的胤禟神情略有些不自在,随便拱拱手含糊了一句就作罢。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难道八弟和九弟肯赏脸,快请入席。”胤禛拉了两人在同席中坐下,早有知机的官员换了另一桌,“对了,怎么不见十弟一道来?”

胤禩落坐后道:“他前些日子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上吐下泻的,刚才我和九弟去看他的时候,还下不了床呢,否则定要拉着他一道来给四哥道喜。”说到这里,他又将目光转向凌若,笑意不减地道:“也要恭喜凌福晋。”

“多谢八阿哥。”凌若在席间欠一欠身,以示做谢,之后各自举杯起宴,一时间倒也热闹。宴过一半,坐在胤禛身边的那拉氏感叹道:“府里除却年节之外,已是许久不曾像现在这么热闹过了。对了,王爷,妾身明日想去万寿寺一趟,不知可否?”

“好端端的去寺里做什么?”胤禛抿了一口酒问道。

“之前王爷身染时疫,妹妹腹中胎儿又被指为不祥,妾身当时就像拂祖乞求,保佑王爷平安,妹妹与孩子无恙,如今这愿望都实现了,若是不去还愿,佛祖可是要怪妾身心不诚了。”

胤禛稍一想也就同意了,“既是这样,那就去一趟,多带几个侍卫同去。”

“是。”那拉氏长睫微垂,含笑答应,凌若不知道是否自己多心,总觉得她的笑容有些怪异,具体却又说不出来。

第三百八十四章 再见铁线蛇

“对了,四哥,怎么一直没见弘历侄儿,莫不是怕咱们吓着他,所以给藏了起来吧?”胤禟的话语惹来众人一阵轻笑,不过那些来得稍晚的人确实自进来后一直没见到弘历。k";

“瞧老九说的,哪有这回事。”胤禛笑答了一句,却也意识到弘历被抱下去喂奶的时间似乎有些长了,正要派人去看看,凌若已是起身道:“王爷,妾身去将弘历抱来见见几位叔叔。”

“也好。”随着胤禛的答应,凌若朝众人浅施一礼后离开了厅堂去了旁边的耳房,奶娘便是抱了在这里喂奶。

可是凌若推门进去后,并没有看到奶娘的身影,反倒是看到陈庶在里面,手中正抱着闭目不动的弘历,凌若心头顿时为之一紧,不等她问话,陈庶已是低头道:“奴才给主子请安。”

“不是让你留在净思居吗,怎么来这里了?奶娘呢?”凌若看似平静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意,接过弘历,感觉到他依旧温软的身子与平缓的呼吸后,方才缓缓定下心来。

“奴才在净思居中闲着无事,记着主子在这里,便过来看看主子是否有要差遣的地主,哪想恰好碰到奶娘内急,便让奴才帮着抱一会儿历阿哥。”

凌若深深看了陈庶一眼后道:“行了,这里没你的事,下去吧。”

“嗻!”陈庶目光一闪,躬身退下,在他出门口的时候,奶娘恰好回来,两人擦身而过。

奶娘看到凌若在,吓了一跳,快步进来小心地请了个安,伸手想要接过弘历,凌若却不松手,而是举目示意水月关门。

她折身在一张红木长椅中坐下后,睨了一眼忐忑不安的乳母一眼徐声道:“林娘,我记得请你来王府照料小阿哥的时候,已经将话说的清清楚楚,不可以随意将历阿哥交给别人带。k";怎么,才两个月你就不记得了?还是根本不将我的话当一回事?”

“奴婢不敢!”林娘连连摆手,慌张地道:“奴婢刚才喂完奶后,突然腹痛如绞,实在难以忍耐,又见陈哥儿过来,所以就让他带那么一小会儿。”

“这么说来,你还认为自己没错了?”不等林娘再说,凌若已经点头道:“很好,水月,带她去帐房支银子,从明日开始,不用再来王府了。”

林娘一听这话立时傻眼了,待回过神来后赶紧跪地乞求道:“福晋开恩,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王府里奶娘的月钱是外面的三倍,她好不容易才进来,如何肯轻易离走。

“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凌若冷冷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