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太医连连摇头,迭声道:“唉!微臣与贵人说过许多次,万万不可动气,一旦动气后果不堪设想,您怎么就没听进去呢?”

“我…我一直有听,可是刚才不过是小小动了一些罢了,我实在不知会这么严重。”刘氏此时已经全然没主意,见何太医不说话,她越发心慌,“何太医,你倒是说话啊,到底怎么样了,龙胎…龙胎能保得住吗?”

金姑亦忍不住道:“何太医,主子的龙胎一直是你在照顾,你可一定要想办法助主子保住龙胎啊!”

“是,只要你可以帮我保住龙胎,我答应你以后都不动气就是了,何太医,帮我,一定要帮我!”刘氏眼中满是哀求之色,她怕,真的怕辛苦怀了七个多月的孩子会离自己而去。而她失去了的不仅仅是孩子,还有本已触手可及的荣华富贵。

何太医为难地道:“微臣自当尽力而为,但是贵人出了那么多的血,想要保住龙胎,只怕很难,而且只凭微臣一人之力是不够的。”说罢,他对跟着进来的海棠道:“去将齐太医他们都给请来,另外再让人带上艾草过来。”

在海棠准备离去时,金姑忽地道:“请完齐太医后再去一趟镂云开月馆,将这件事告诉皇上。”

在海棠再次离去后,刘氏扯紧了手中青色的袖子,“何太医,只要你能替我保下这对孩子,不管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而且我刘润玉这一辈子都会记得你的恩情!”

“微臣知道。”何太医重重叹了一口气,“但是贵人也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若是保不住,便只能催产了。”

“可是我现在连八个月都不到!”见何太医低头不说话,刘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告诉我,若是催产,有几成把握。”

何太医迎着那双怎么也克制不住恐惧的眼睛,艰难地道:“原本这个月份差不多有六成把握,可贵人怀的是双胎,原本双胎出生时就会比一般孩子小,贵人又早产两个月…”

刘氏打断他一直不肯正面回答的话,涩声道:“我只想知道,到底有几成把握?”

看到她这样坚持的样子,何太医轻叹一口气,说出伤人的答案,“三成!”

“三成…”刘氏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答案时,还是有些失魂落魄,想不到竟然如此之低。

何太医知道这一时半会儿刘氏很难接受,但亦是没办法的事,“贵人现在可有感觉腹痛?”

刘氏仔细感觉了一下道:“倒是不曾腹痛,只是胎动好像比刚才频繁了一些。”说到此处,她又紧张地道:“是否孩子在腹中觉得不适?”

“不适肯定会有的,毕竟贵人流了这么多血,现在最重要的便是止住血,若可以止住,那么保胎还有希望,只要保过八个月,再行催产,那么把握便会多上两分。”何太医一边说着一边从随身医箱中取出银针,让刘氏平躺在床上,然后自多处要紧的大穴中刺下去,以期可以止住流水,不过期望不大,否则他也不会让人带艾草来了。

齐太医等人很快便到了,知悉刘氏的情况后均是吃惊不小,事关龙胎,他们不敢怠慢,轮流上前把脉,得出的结论与何太医一般无二,保住孩子的可能xing不大,而催产,希望更是不大。

何太医施的银针,如预期的那般,并没有取得什么效果,血依旧在不断地流着,而刘氏更是渐渐感觉到腹痛,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烧艾吧,若是连这一招也不管用的话,那么便只有催产了。”这是齐太医斟酌许久后所下的结论。

所幸自刘氏怀胎到七月后,稳婆便已物色好了,且移宫时为防万一,将稳婆也给带了过来,否则临了再去找稳婆,真当是要急死人了。

就在太医准备烧艾的时候,胤禛匆匆到了,随他一到来的还有凌若,越过跪下行礼的宫人快步来到内室。

刘氏正自疼痛难忍之际,看到胤禛过来,顿时流泪不止,伸出苍白双手泣声道:“皇上…”

胤禛上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朕在这里,润玉不必害怕,一切都会没事的,朕在这里陪你。”

听他这么说,刘氏泪流得越发凶了,“皇上,臣妾真的好怕,好怕会失去这个孩子,臣妾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可以替皇上开枝散叶,诞下子嗣。若是这个孩子没了,臣妾也不想活了。”

胤禛被她说得心酸,连忙拥紧了道:“别说这样的傻话,有朕在,你与孩子都会没事的。”

“是啊,谦贵人不要太担心了,那么多太医都在,一定可以保住龙胎。”这般说着,她皱眉看着站在一旁的齐太医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谦贵人的龙胎不是一向很安稳吗?”

齐太医为难地道:“启禀娘娘,微臣也是刚到不久,具体得问一直替谦贵人保胎的何太医。”

见他将问题抛过来,何太医连忙诚惶诚恐的上前道:“启禀皇上,熹妃娘娘,其实谦贵人的龙胎近段时间并不安稳。”

胤禛剑眉一皱,訝然道:“为何此事朕一直不知道?”

刘氏扯了扯胤禛身上明黄色的袍子小声道:“皇上,您别怪何太医了,是臣妾不让他说的。”

胤禛颇有些不高兴地道:“润玉,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何要瞒着朕?”

刘氏低头慑慑地道:“皇上每日要忙朝政之事,已经很辛苦了,臣妾不想让皇上再担心,再说有太医在,臣妾总以为只要静养便会慢慢好起来,岂知会出这么大的事。”

听得她这么说,胤禛又是心疼又是怜惜,连连摇头,不知该说什么好。与此同时,烧艾所需的东西已经全部准备好了,齐太医上前道:“皇上,微臣等人现在要替谦贵人烧艾保胎,还请皇上暂时回避。”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借机治罪

凌若亦趁机道:“皇上,您在这里也帮不了谦贵人,还是去外面等一会儿吧。”

胤禛点点头,抚慰了刘氏几句后,与凌若来到外头等候,而内屋在他们出去后,门窗皆被紧关了起来,以免影响烧艾的效果。而这,已经是刘氏唯一的指望了,断然不容有失。

等待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极为难熬,胤禛心忧如焚,不断地踱着步,凌若见状,上前劝道:“皇上,您别太担心了,坐下歇会儿吧,之前您已经批了一上午的折子,连午膳也没用过。”

刚才她陪着胤禛正在用午膳,听得刘氏有事,匆匆便赶过来了,一桌子的菜动都没动过。

“朕没事。”胤禛不耐地回了一句,继续在屋中走着,不时看一眼紧闭的内门,眉头一直皱着不曾松开。

凌若闻言,又道:“那要不臣妾让御膳房送些点心过来?”

胤禛脚步一顿,脸色难看的喝斥道:“朕都说没事,熹妃,你不要再说话了,让朕安静一会儿好不好?”

胤禛突如其来的喝斥令凌若甚是委屈,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依言应了一声,然后退到一边。

看到她这个样子,胤禛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过重,走过去扶着凌若的肩膀歉疚地道:“对不起,若儿,不要怪朕,朕只是太过担心润玉与孩子了才会这样。”

“臣妾知道,臣妾也同样担心。”凌若的善解人意令胤禛欣慰,虽然没有再说什么,却也没再烦燥地踱步,而是在椅中坐了下来。

看着胤禛紧张担心的样子,叹息在凌若心中无声的响起,她不想伤害任何人,可现实总是逼着她去伤害一个又一个的人。温如倾可以说是罪有应得,那刘氏与她腹中的孩子呢?

哪怕刘氏再有机心,至少她现在不曾害过人,她的孩子更不曾,可自己却借迎春之手,在刘氏沐浴的水中下红花,令她龙胎不稳,如今更是出现早产的迹象,孩子多半难以存活。

这样深的罪孽,足以让她在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可现在,她却不得不这样做,为了自己,更为了身边的人。她不想…不想再失去身边任何一个人。

急促的脚步声将凌若惊醒过来,抬头望去,只见那拉氏正快步走进来,其身后跟着小宁子。

看到她,凌若眸中掠过一丝厉色,低声对杨海道:“速回万方和安找三福,让他按计划行事。”

“是。”在简短的答应一声后,杨海快步往外头走去,在经过那拉氏身边时,打千问了个安。

那拉氏没有理会他,卸了披风满面忧心地走到胤禛身边,“皇上,臣妾听说谦贵人出事了,如何,严重吗?”

胤禛用力抹了把脸道:“润玉突然出了很多血,有早产的迹象,如今太医正在里面为她烧艾止血,也不知能否保得住。”

那拉氏惊呼一声,似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好一会儿方才带着几许颤音道:“若是保不住的话,会怎样?”

胤禛深吸了口气,摇头道:“朕也不知道。”

见他这般模样,那拉氏也是颇为神伤,“皇上您莫要太过担心了,谦贵人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胤禛点头不语,时间在静默中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内门终于开了,传出刘氏细细的shenyin声,胤禛一个箭步冲上去,对正走出来的齐太医道:“怎么样了?”

齐太医摇头道:“皇上,谦贵人出血量太大,已经没办法止住了,现在只能为她催生,好将龙胎生下来。”

“现在催生?”那拉氏蓦然一惊道:“可是龙胎才不足八月啊,生下来未必能活。”

齐太医拱手道:“娘娘说的是,可是若不催生,龙胎便会在母体中窒息,断没有生机。”说罢,他看着神色怆然的胤禛道:“皇上,催生是唯一的办法了。”

听着不断钻入耳中的shenyin声,胤禛神色连连变幻,许久之后,他挥挥手,有些无力地道:“朕知道了,去替谦贵人催生吧。”

有了胤禛的允许,齐太医垂首下去命人煎催产的药,同时将稳婆给带过来。

待其下去后,那拉氏满腹疑虑地道:“臣妾记得谦贵人的龙胎一直颇为安稳,怎得会突然如此?”

胤禛伤感地道:“事实上润玉的胎从月前便开始不稳了,但她怕朕担心,一直瞒着未说,朕也是糊涂,明明看到她近日气色不好,竟是一些也没发现。若这孩子出了什么事,朕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那拉氏闻言轻叹了口气道:“皇上莫要再自责了,这种事谁都不愿发生。”顿一顿,她又道:“那太医可曾说过,龙胎因何不稳?”

这句话提醒了胤禛,他命人将何太医召出来,问道:“朕问你,谦贵人胎因何会这般不稳,甚至弄到要小产?”

何太医一张脸满是苦涩之意,躬身道:“回皇上的话,原本自温氏一事过后,谦贵人的胎像便渐渐安稳了下来,可月前又急转直下,微臣怕有人动手脚,所以查遍了谦贵人所用所食之物,皆未发现问题,是以这原因…微臣实在说不出。”

胤禛尚未说话,那拉氏已经神色严厉地道:“何太医,你当知道龙胎一事关乎国之根本,可你在查不出原因的情况下,还一直隐瞒不报,你可知罪?”

何太医慌忙下跪,“微臣知罪,请皇上与皇后娘娘恕罪,之所以不报,也是谦贵人的要求。”

“糊涂的东西!”那拉氏喝斥一句,对胤禛道:“皇上,臣妾以为何太医玩忽职守,隐瞒不报,以致如今谦贵人小产,该当重重治罪。”自知道舒穆禄氏没利用红麝串去害刘氏的孩子后,那拉氏便知道刘氏的脉案有问题,被人动了手脚故意写成不稳,至于这个动手脚的人,不用问,自然是何太医无疑,敢帮着刘氏一道骗她,简直就是胆大妄为,自寻死路。

“皇上饶命,微臣并非故意,而且微臣已经尽全力去保谦贵人的龙胎了。“一听说要治自己的罪,何太医连忙跪地求饶。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迎春

胤禛对其也颇为不喜,冷哼一声后道:“尽力保谦贵人的龙胎是吗?好,若龙胎安然,朕便恕你的罪;否则朕便要你为龙胎陪葬!”

何太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心里不住地祈盼龙胎安然无事,否则自己的小命非得丢在这里不可,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此时,有人走了进来,却不是负责煎催产药的宫人,而是迎春,她手里拿着一件镶有银狐毛的蹙金繁绣牡丹纹披风,神色略有些不安地朝胤禛行了一礼后,走到那拉氏身前,小声道:“主子,您来得匆忙,忘了披件披风,奴婢特意给您送来。”

那拉氏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眼道:“迎春,你糊涂了吗?本宫来时明明披了披风。”

彼时,迎春也看到了小宁子手里那件挑着寿字的鹅黄色披风,低头道:“是奴婢糊涂了,请主子恕罪。”在屈膝的时候,一只绢袋掉了下来,绢袋的口子有些松,从中掉出一些红色的东西来,细细小小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看着掉出来的东西,那拉氏眸光微眯,她终于知道了迎春的算盘,真是想不到,竟然如此恶毒,若非早有准备,今日真要栽在她手里!

看到东西掉出来,迎春手忙脚乱地去捡,结果却越弄越乱,到最后整个袋子里的东西都掉了出来。

尚跪在地上的何太医看到那些东西,神色大变,眸中充满了浓重的骇色。而胤禛也感觉到不对了,这东西,怎么这般像…红花!

胤禛飞快地扫了若无其事的那拉氏一转,盯着正在将洒在地上的东西弄回绢袋去的迎春“这是什么东西?”

迎春身子一颤,战战兢兢地道:“回…回皇上的话,是…是…”

凌若目光一闪,轻喝道:“迎春,还不赶紧答皇上的话,吞吞吐吐做什么?”

被她这么一斥,迎春吓得掉了手里的绢袋,慌张地磕头道:“奴婢该死!”随后又爬到那拉氏身前,扯着她的衣角哀声道:“主子,奴婢不是故意的,求您救救奴婢!”

那拉氏在心底里冷笑一声,面上故作不解地道:“迎春,你这话是何意,你犯了什么错要本宫救你?”

那拉氏的态度令迎春奇怪,却顾不得细想,按着原来的计划,惶惶道:“主子,您…您是想不管奴婢吗?”

与此同时,凌若自地上捡起一些在手中细细打量着,越看神色越是不对,待到后面忍不住道:“皇上,这仿佛是红花。”

虽然诸人已经猜到了几分,但亲耳听到时仍是吓了一跳,一个个面带惊骇地盯着迎春以及那拉氏。

身为那拉氏的贴身宫人,却随身携带红花,而且神色又如此惊慌,当中必然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若是再联想到刘氏这次的小产…

胤禛面色铁青地盯着迎春,一字一句道:“说,这到底是不是红花?你又为何要随身携带?”

迎春好像被吓坏了,没有血色的双唇颤抖着,许久,终于有带着哭腔的声音发出,“皇上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主子吩咐奴婢做的,主子不希望谦贵人腹中的龙胎出世,所以早在月余前,吩咐奴婢将这红花煮出来的水混在谦贵人沐浴用的水里,然后红花的药xing便会顺着皮肤渗透进去,长久下来,谦贵人的龙胎便会保不住,就像…就像现在这样。”她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将所有事都说了出来。

“荒谬!”那拉氏气得浑身发抖,狠狠一掌掴在迎春脸上,怒斥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冤枉本宫,本宫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迎春捂着被掴疼的脸颊,涕泪纵横地哀求道:“主子,奴婢一直对您忠心耿耿,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你如此冤枉陷害本宫,居然还敢说忠心耿耿这四个字!”那拉氏气恨难捺,又是一掌掴在迎春脸上,痛心地道:“本宫到底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要如此陷害本宫!”

凌若冷眼看了半晌,上前道:“娘娘息怒,迎春是跟在娘娘身边多年的老人,相信不会对娘娘不忠。”

那拉氏目光一冷,落在凌若身上缓缓道:“熹妃这意思,就是相信迎春说的话,认为本宫谋害谦贵人的龙胎了?”

凌若欠一欠身,不卑不亢地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觉得迎春一个奴婢绝对不敢做这大逆不道,杀身灭族的事。”

那拉氏怒哼一声,走到一言不发的胤禛面前,话未说眼圈已经先红了,屈膝哽咽道:“皇上,您该知道臣妾是一个怎样的人,当年年氏对臣妾那样不敬,三阿哥养在臣妾宫的时候,臣妾都视若亲子,百般呵护,试问臣妾又怎会做这样残忍的事情。”

胤禛盯着一脸含冤受屈的那拉氏,神色变幻连连,迎春的话令他起疑,却不曾就此下结论,当初竹笔一事,他冤枉了那拉氏,始终心有内疚,不想再一次冤枉了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元配,良久,他沉声道:“既然你不曾害人,那这些红花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拉氏一脸委屈的说出惊人之语,“回皇上的话,臣妾确实让迎春将这些东西煮出来的水放到谦贵人沐浴的水中。”

凌若倏然一惊,双目紧紧攫着那拉氏,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刘氏这所以小产,便拜这些红花所赐,可那拉氏怎么会如此蠢笨的承认是自己所为呢,该当极力否认,或将事情悉数推在迎春头上才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且不提凌若在那里暗自揣测,胤禛听得那拉氏的话,已是勃然色变,自牙缝中吐出几个字来,“皇后,真的是你?”

“请皇上听臣妾说完。”那拉氏幽幽地望着他,再次道:“臣妾这么做并不是想害谦贵人的龙胎,恰恰相反,臣妾是要保她龙胎安稳无忧。”

胤禛听得糊涂,道:“此话怎讲?”

那拉氏轻轻叹了口气,从地上捡起些来到何太医面前,在命他起身后,将东西交到他掌心,“何太医,你应该能分辨得出这到底是不是红花。”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藏红草

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何太医仔细捻着那些与红花一般无二的东西,之后更是放到嘴里咀嚼,片刻后将嚼烂的东西吐在随身帕子里,肃然道:“启禀皇上皇后,这――并非红花。”

“不是红花?”凌若不敢置信地惊呼,旋即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忙抑住心中的惊意道:“何太医,这些东西明明就是红花,你怎得说不是,皇上跟前,可不容你胡言乱语。”

胤禛紧紧盯着何太医,明显在等着他给出答案,至于迎春,已是面无人色,跪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何太医肯定地道:“回熹妃娘娘的话,这东西虽然看着与红花一般无二,就连微臣刚才乍一看也识以为是红花,但既没有红花独特的香气,也没有苦味,所以微臣敢断定不是红花,至于究竟是什么,微臣…”

那拉氏接过话道:“这个叫藏红草,虽然一样有个红字,但与红花效果截然相反,若用此物沐浴,则有温血安胎之功效,臣妾是以前偶尔在一本医书上看到的,当时也未往心里去。直至无意中听闻谦贵人龙胎不稳后,方想了起来,命小宁子出宫知会英格,着他寻来这藏红草。”

在她说话的时候,凌若心思飞速地转着,迎春会来,还有会掉出那包绢袋,都是受她之命,可为何临到头,绢袋中的东西又变成了什么藏红草?

再者,若真如那拉氏所言,有温血安胎之效,刘氏的龙胎怎会突然小产,这根本说不通。

这当中的矛盾令凌若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她还是牢牢抓住了那拉氏话中的漏洞,“既是如此,娘娘为何不直接与谦贵人说,非要让迎春偷偷摸摸放到谦贵人沐浴的水中,这似乎有些不合情理。”

那拉氏瞥了她一眼,幽暗的眼眸中有一丝若隐若现的恨意在跳动,然声音却是一如之前的温和委屈,“看样子熹妃对本宫还有所怀疑。熹妃以为本宫不想告诉谦贵人吗?实在是谦贵人之前受了温氏之害,犹如惊弓之鸟,根本不敢相信人,听说本宫派人送来的滋补之物,谦贵人一直都没用过。可想而之,本宫若与她直说,她肯定会心存疑虑,不敢用这藏红草,可是本宫又不忍龙胎受害,无奈之下,只得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来。只可惜,本宫用尽办法,还是没能让谦贵人的龙胎转危为安。”说到此处,她不住摇头,脸上尽是难过之色。

“不!不是这样的!”迎春慌乱地摇头,大叫道:“这根本不是什么藏红草,就是红花,谦贵人龙胎不稳,就是因为这些红花之故。皇后…皇后她…谦贵人的孩子不能生出来,不能!”说到后面,迎春已是语无伦次,之后更道:“何太医这么说,一定是他与皇后串谋,一定是这样!”

“够了,迎春!”那拉氏痛心疾首地道:“究竟本宫哪里对不起你,你要这样不遣余力地陷害本宫,现在更说出何太医与本宫串谋的话来,迎春,你到底是何居心!”

“我没有,我说的都是实话!”从刚才开始,迎春就知道自己将那拉氏得罪死了,若那拉氏被定罪,她还会有一线生机,要不然…她害怕的不敢想下去。

“好!”那拉氏失望地转头,对胤禛道:“为了证明臣妾的清白,请皇上传其他太医验证!”

胤禛点头,他心里同样还有所疑,命人去将齐太医唤出来,此时,催产药与稳婆都已经进去了,众太医不可再留在里头,皆走了出来。

得了胤禛吩咐后,齐太医与其他太医,均捡了一些在手中,与刚才的何太医一样,先看后闻再尝,之后一致断定这不是红花。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迎春失魂落魄地重复着这句话,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每日下在谦贵人沐浴用水中的东西,怎么就不是红花了。

那厢,凌若心里同样是惊涛骇浪,起伏不定,那么多太医一道断定,肯定是不会错了,那拉氏就算收买也不可能收买了整个太医院。只是为何明明已经安排好的事,临到头竟出了这样大的大变故。

藏红草――这三个字,一下子将那拉氏由罪变成了功,不论刘氏这个孩子保不保得住,都与那拉氏无关了,她不会受到任何牵连,相反是迎春…

凌若怜悯而又着急地看了一眼迎春,事情变成这样,迎春定然会背上一个诬陷主子,居心叵测的罪名,以那拉氏的心xing,一定会置她于死地。

迎春之所以这么做,都是受她所使,虽说这种事早料到会有危险存在,甚至早前三福也与迎春讲过,但怎么都没料到竟会是这样,那拉氏毫发无伤,相反迎春…若由着这趋势发展下去,只怕性命难保。

“怎么会这样,朕应该问你才是!”胤禛的冷哼如惊雷一般落在迎春耳中,令她整个人都跳了一下,继而抬起惊慌的脸庞,她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不住地摇头,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将熹妃与三福供出来,换取自己的平安。

然当她眼角余光瞥见掖在门边的三福,并且从三福眼中看到了着紧担忧之后,这丝念头渐渐地淡了下去。

罢了,即便将他们牵出来,自己也不会好过,同样要死,既如此又何必临死之前再害人呢。其实在翡翠死后,她就已经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如今不过是提前到来了而已。

若说唯一有什么不甘,就是没能替翡翠报仇,没能让那拉氏付出代价,真是…很可惜呢,只是她已经无能为力了。

怆然摇头,眼泪不住地涌了出来,打湿了苍白如纸的脸庞,那样的无助,那样的悲怜。然落在胤禛眼中,却是无尽的厌恶与不喜。

“迎春,你是从潜邸开始就侍候你家主子的,为何如今要这般陷害于她?”他问。

“为什么?”迎春呐呐地重复着,突然大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嘶哑地叫道:“因为她就是一个恶毒残忍的人,奴婢从未冤枉过她。相反皇上您却是一直被她蒙在鼓中,她在您面前装了整整二十多年的端庄贤淑!”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权谋之道

“一派胡言!”迎春发疯一般的言语令那拉氏微微变色,十指紧扣在掌中,肃然道:“本宫所作所为对得起天地良心,自问从未有一分一毫的缺失。甚至于你们这些做下人的,本宫也体念你们苦处,尽量厚待,为何本宫所做的一切到了你嘴里却成了恶毒残忍?迎春,你还有什么不满,要这般陷本宫于不义。”说到最后,她胸口微微起伏,神色亦是难过不已。

“厚待?”许是因为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迎春并没有什么害怕,反而嗤笑道:“主子,您若是厚待于奴婢们,翡翠为什么会死,三福又为什么会宁可挨上五十杖也要去熹妃娘娘身边?”她问,步步紧bi,意欲将那拉氏bi到死胡同,让她不能再瞒天过海。

“翡翠是自觉对不起本宫一直以来的信任,这才跳井自尽,与本宫有何关系,至于三福,是怕继续留在坤宁宫会触景生情,这才去了熹妃身边。”那拉氏义正辞言地喝斥着迎春,无人知晓她袖中的双手已经捏得指节发白,隐隐传出指骨弯到极处的“咯咯”声。

她害怕,害怕迎春将自己做过的事情抖出来,虽然胤禛未必会相信一个奴才的话,但对自己终归是不利的。她本就已经失了六宫之权,若胤禛再不怠见自己,只怕自己真要当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后了。

看到迎春在那里孤立无援地指责着那拉氏,三福脑海中闪现出翡翠从井里打捞出来后湿漉漉没有一丝生气的样子。

那一幕夜夜纠缠于他梦魂之中,从不曾忘记过,他活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替翡翠报仇。

他要那拉氏死!死!

这个念头令三福血气逆冲上脑,双目瞬间血红一片,从那双眼望出去,一切都已不复存在,只能看到那拉氏,看到这个造成了他一世悲哀的女人!

迎春一人的证词不够定那拉氏的罪,那再加上他的一定可以!

这般想着,脚步踏了出去,想要与迎春一道指证那拉氏,然他刚走了一步,便被人用力攥着,耳边更传来水秀细微的声音,“福公公,不要冲动,就算你去了也对付不了皇后!”

“放开我!”粗重的气息在鼻翼间盘旋,三福此刻根本听不进这些话,只一门心思想要借此机会扳倒那拉氏,让那个女人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高高在上,不拿底下人的性命当回事。

“福公公啊!”见三福跟头牛一样的倔强,水秀心急如焚,死死攥着他压低了声道:“你真的不能去,你看主子,她也一直在冲你摇头。”

主子…这两个字似乎让三福清醒了一点,视线中出现凌若的身影,后者果如水秀说的那样,暗自摇头之余更透出一丝急切之意。

见三福没有那么用力地挣脱,水秀赶紧继续劝道:“福公公,皇后诡计多端,主子设下这样精密的安排都被她躲过去了,你现在过去,无疑是飞蛾投火,枉送性命,我相信翡翠在天之灵,绝不希望看到你枉死!”

“翡翠…”三福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眸中听红意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悲伤,他好恨,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看着迎春陷入危险;看着皇后逃过一劫!

“现在的隐忍,是为了将来更好的报复。”水秀郑而重之地在三福耳边说出这句话,希望他可以听进去,不要因仇恨冲动而送了性命。也亏得此时胤禛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迎春身上,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片刻后,三福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了,我不会冲动的。”

“你能这样想最好。”水秀轻吁了一口气,不过她还是谨慎地拉着三福的手臂不曾放开,唯恐他一会儿又想不开。

且说迎春那边,在那拉氏说完那些话后,迎春激动地叫道:“你身为皇后却无一句实言,不觉得羞愧吗?母仪天下?呵!”她摇头,脸上尽是讽刺的笑容,“也许你以前端庄贤淑,但现在绝对不是,恰恰相反,你是整个后宫中最恶毒最残忍的女人!”抛开性命的忧惧,再无任何可让她顾忌的事,每一字每一词皆如刺箭一样直戳那拉氏心脏,不断挑战着她忍耐的极限。

那拉氏知道,不能再由着她说下去了,否则胤禛早晚会起疑,“你说本宫恶毒是吗?那本宫为何要帮藏红草帮谦贵人保住这个胎?如你所言,用红花落她的胎岂非更好?”

这句话问得迎春哑口无言,她若是将实话说出来,那拉氏会否有事尚且不知,但凌若与三福是绝对逃不过去的,所以她绝对不能说。

那拉氏知道她在顾忌什么,在心底里冷笑一声,面上则继续义正辞言地道:“无话可说了是吗?因为从始至终,一直都是你在故意冤枉本宫,本宫不知你为何不顾多年的主仆情份百般诬陷本宫,但本宫真得很痛心。迎春啊迎春,你为何会变成这样,究竟本宫错待了你什么,让你这样怀恨在心。难道就因为翡翠死后,本宫没有让你坐上翡翠的位置,成为坤宁宫的管事姑姑吗?可事实上,你拥有的权力与管事姑姑毫无区别,不过是一个虚名罢了。坤宁宫那么多宫人皆为你使唤,连小宁子和孙墨他们都不例外。”

小宁子乖觉得很,一听这话立时就知道那拉氏心里的意思,在一旁委屈做低地道:“是啊,迎春姑姑,向来都是您说往东,奴才绝不敢往西,就算您扣了奴才的月钱,奴才也权当是孝敬您的,没有一句怨言。您要是心里对奴才们有什么不满,尽管说出来就是,何必将气撒到主子身上,构出那些虚假的事儿,陷主子于不义之地。”

见他在那里颠倒黑白,迎春气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胡说,事实根本不是如此!”

相较于迎春的生气,凌若更多的是忌惮,就在刚才,那拉氏不动声色的将脏水泼到了迎春身上,让人觉得她是因为没有成为坤宁宫的管事姑姑,从而怀恨在心,伺机报复那拉氏。

那拉氏深谙权谋之道,晓得怎样才可以尽量撇清身上的可疑,然后令自己顺理成章的站在清白无辜这一边。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产子

想靠一个奴婢的说辞扳倒那拉氏果然是断无可能之事,亏得刚才水秀拉住了三福,否则…

就在凌若暗自摇头的时候,那拉氏已经一脸正色地对胤禛道:“皇上,臣妾虽自问清白,但迎春之所以会闹出这些事来,也是因为臣妾没有管教好她的缘故,臣妾难辞其咎,请皇上治罪。”说罢,她屈膝欲跪下,然双膝尚未及地,但被一双手给扶住了,耳边传来胤禛的声音,“是迎春自己做错了事,与皇后无关。”

这句话正是那拉氏想听到的,然表面上她依然一脸惶色,“可是臣妾始终是迎春的主子,出了这样大的事,臣妾怎好置身事外。”

“一样米养百样人,迎春自己想偏了,又岂能怪你,再说坤宁宫那么多宫人,你如何可能一个个看过来,起来吧。”

“谢皇上。”那拉氏心中一喜,就着胤禛的手站了起来,在站直身子时她抬头,隐藏在长睫下的眼眸与胤禛落在她脸上的目光交错而过。

只是极短的时间,甚至连一息也不到,却令那拉氏心中的喜色一扫而空,甚至隐隐变得有些担忧。

那拉氏在胤禛眼中捕捉到了一丝微小的怀疑与…失望;她不明白,胤禛都已经不相信迎春的话,且认为与自己无关,怎得还会露出那种眼神,难道他并非心口如一?

且不提那拉氏心中的焦虑,胤禛目光一转,落在迎春脸上,一种怪异的色彩在其眼中闪过,许久后,他抬起头唤了声“皇后”。

那拉氏闻言连忙将心中的思忖抛在一边,屈膝答应道:“臣妾在。”

随后,胤禛说出一句谁也意想不到的话来,“迎春是你的宫人,她犯了错,理应交由你处置。”

这句话看似没有什么问题,但他身为皇帝,再加上迎春犯的又是诬陷皇后,大逆不道之罪,直接便可以处置了,没必要多此一举。

只是,他既然这样说了,那拉氏自不会回绝,哪怕心中有许多疑问,面上依然一如往常那般答应。